第90章 IF(1)
凌晨两点, 沈瞳又一次醒来。
她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在夜半被渴醒。
这一次,她没急着去摸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瓶,静卧在那里听了一会儿风声。
沙沙沙。
好像南方夜晚的雨声,其实只是北风吹拂过杨树林。
南北方的气候差异之大, 她来了不多久, 就感觉自己彻底脱水,变成了一片秋天的杨树叶, 每一根经络都干燥酥脆, 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远。
这是沈瞳第一次来京城。
今年她18岁,刚考上大学, 考得很好,是全市的理科状元。
这样的成绩当然读A大, 只是在专业选择上, 沈瞳和她妈产生了分歧。
瞳妈倾向她学金融, 她却想读计算机,两相僵持,最后选了“塔图计划”。
这是A大近年的一个教改实验,在大一时采用通才教育, 向参加该计划的学生开放全校所有课程,以帮助其寻找真正感兴趣的方向, 大二再确定具体就读于什么专业。
女王大人习惯了说一不二,从不喜欢折中方案, 所以她这几天有点不大高兴。
一不高兴她就唠叨沈瞳。
“你那个同学,考得还没你好,都录取了A大金融系,万一明年你没挤进去,后悔都来不及。”
“那个同学”说的是顾希闻。
他和她, 双双考上了A大,所谓得偿所愿,大概不外如此。
不过沈瞳并没有因此十分开心。
宾馆的双人间,瞳妈在另一张床酣睡,沈瞳悄悄躲进被窝,打开了手机。
她和顾希闻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
她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他没有回。
这是瞳妈的建议,说他俩既是老乡、又是同学,在同个学校读书,可以互相多走动,彼此间有个照应。
这话是场面话,瞳妈多精明的人,难道不知道她和顾希闻暗度的那些陈仓?估计就是召唤他来见家长的托词。
早先女王大人对顾希闻不那么满意,嫌他耽误沈瞳学习,如今看着学习没怎么耽误,男生也还算靠谱,瞳妈就想干脆来个面试。
——顺带耳提面命一番。
年轻男女,乍然脱离家长管控,指不定闹出什么花样来,她得先敲一回警钟。
结果人家压根没理这一茬。
瞳妈的警钟最后都敲到了沈瞳头上:先正着说,大学生以学业为重,恋爱可以谈,但要注意分寸,不该做的事情千万不能做;再反着说,当年他们团有个姑娘,舞蹈天资过人,结果未婚被人搞大了肚子,关键时刻失去了晋升领舞机会。
沈瞳嗯嗯啊啊听着,觉得她妈杞人忧天,她和顾希闻只牵过一次手,距离她说得那个程度还远得很。
窗外的风还在吹,沙沙。
沈瞳想了想,又给顾希闻发了条微信。
【STTS:明天新生报道,一起吗?】
这么晚了,当然不会有人回消息,不过沈瞳有种感觉,就算现在是白天,可能他也不会回。
他冷落她有段时间了。
也不能叫冷落,就是不如从前那么热情。温差和海拔一样,都是相对而言的,前后一对比,感觉很明显。
当一个人在心里装着你的时候,眼里也满满都是你,除了你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
沈瞳觉得,不知从何时起,她从他的心里搬了出去。
好像……就是从那次毕业旅行开始的。
途中他们吵了一架,挺小的一架,具体为的什么沈瞳都想不起来了,总之他俩经常有一些观念上的碰撞。
沈瞳是个哲学爱好者,对于观念的碰撞十分欢迎,她很喜欢从中获得思维的食粮。
顾希闻却是个“碰不得先生”,比较固执己见,且不太有幽默感,还喜欢搞冷战。
反正,那次他俩拌了个嘴,在旅途的后半程,他就再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但他俩一个班长,一个团书记,班级活动不发生交谈简直不可能。即便如此,顾希闻也不找她吭声,有事宁可通过她的好朋友来传话。
这种毛病沈瞳见得多了,她妈也是同一个类型,吵架之后必须对方先开口,所谓面子问题。
所以最后,确实是沈瞳先认的输——好容易两个人一起出来旅行,她不想留下糟糕的回忆。
奇怪的是,她没能成功与他修好。
而且从那之后,顾希闻在精神上就有些游离,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显得心不在焉。
这次也是,说好了买同一个航班的机票,结果他临时说自己忘了下单,只能与她错开出行。
他在躲她,因为某个她暂时没摸清的原因。
沈瞳关掉手机,闭目听着窗外的风语。
沙。
沈瞳爸妈来京城,是为送沈瞳去学校报到,顺便逛一逛首都。
提前了一周多飞来,首都是逛差不多了,谁知到了报到当天早上,瞳妈在洗手间不慎滑了一大跤,脚腕当场肿成了馒头块,不得不兵分了两路:瞳爸带瞳妈去挂急诊,沈瞳自行前往学校登记注册。
“东西要是拿不动,让小顾给你帮忙。”
“嘴甜一点,有不懂的,多问问师兄师姐。”
“宿舍别挑门口的床,容易吹到头风,老了偏头痛。”
女王大人坐上了轮椅,还不忘指点江山,沈瞳一一应诺。
翻开手机看看,顾希闻还是杳无音讯,仿佛手机失窃了好几天。
沈瞳想想也有点生气,干脆置之不理,自己打车去了A大。
新生报到都走南门,每年A大都是这个传统。
各院系沿着校园主干道摆放桌椅、竖起院旗,从正南门到大讲堂,一路旌旗飘扬,颇有点整兵出征的意思。
兵是新兵,七手八脚一个个忙乱的很,好在有辅导员和热心学长前来帮忙。
沈瞳领了一张新生报到指南,看着那一长串的“从A到B办理C”的指示,以及旁边一张黑白草印的简要地图,当即就有点眼晕。
她不是一般的路痴。
“师妹,要帮忙吗?”
说话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戴眼镜,五官很大,莫名有种二次元纸片人风格,像游戏里捏出来的脸。
他一开口就引来一阵哄笑:“肯哥出动了,专挑萌妹子,师妹危矣。”
“师妹不要理他,防火防盗防师兄这句话,就是为他创造的。”
“千万别让他知道你宿舍号,此人绝对没安好心。”
暧昧潜台词沈瞳听得懂,突然被人围观开这种玩笑,她的薄脸皮有些受不住。
“不、不用,我男朋友会来帮我拎行李,多谢。”
她想着,这种时候应该拒绝得干脆点,不要释放错误信号,因而才冒出这么一句——有点此地无银了,沈瞳说完就有点后悔。
果然,接下来一阵笑声震天,惊得树上鸟雀横飞,虽然被笑的是那位屡战屡败的师兄,沈瞳却比他还要无地自容。
她拖着箱子,拎着被褥口袋,很想赶快趁乱溜走,奈何手里东西实在太多,走路磕磕绊绊,想快也快不了。
这时旁边有人伸手,接过她的箱子和所有零碎杂物:“我送你去宿舍。”
那人穿件黑色短袖T恤,露出来的手臂白得晃眼,但肌肉结实漂亮,并不显得弱气。
他轻松拎走沈瞳的全部行李,见她在原地没动,回头看了她一眼:“愣着干吗,走啊,目目。”
目目这个称呼一出来,沈瞳便知道自己确实没认错人。
真的是棉花糖弟弟!
太令人震惊了,他们也就三年没见吧,怎么变化这么大?
其实她能认出他,一半靠“目目”这个称呼,一半是靠他身上背的包——包上写着“S市实验中学校运会”的字样——如果没记错,这包还是她送他的,是她当年参加长跑比赛的奖品。
假如没有这些辅助判断,单看人,她是绝对不敢乱认的。
身高、长相、气质,都和三年前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大学真的是所整容院?
“弟弟,你吃什么了,怎么长这么高?”沈瞳很关心这个,她自从长到一米六三就停滞不前,总觉得自己还能再努努力。
黑衣少年眼尾飞扬,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不语。
“变这么拽,臭弟弟,你是不是吃了流川枫和犬夜叉他哥?”
少年继续不语。
“毕业之后咱们就没见过了吧,有三年吗?今天竟然能遇到,还真巧。”
“两年零七个月,”他淡淡应道,“我特意来接你的,巧什么巧。”
“这么好……你怎么知道我考上了A大?哦,对,我也上新闻了,怎么样,姐姐不比弟弟差吧?我们实验双星,果然不负其名。”
少年迈着长腿,悠闲地走在一蹦一跳的少女身边。头顶上的法国梧桐亭亭如盖,尚留存着盛夏尾声的浓荫。
他几乎控制不住要露出笑意,经过艰难的面部管理,才压平了嘴角:“谁是你弟弟。”
“你当年,开口闭口班长姐姐,不记得了?”
“那是当年,”他狭长眼尾如墨笔勾勒,“如今我大你一级,得叫师哥。”
叶延舟带沈瞳一路速刷副本,很快集齐了学生证、校园卡、饭卡等必备掉落。唯独浴卡当日暂停开卡,他便将自己的浴卡给了沈瞳。
“你不用洗澡?”
“男生脏一天没关系。”
“你什么时候脏过啊……”
沈瞳撇嘴,冷白皮就是令人艳羡,小时候的叶延舟是朵雪白的棉花糖,现在……是朵清冷的高岭花。
不知为何,她的这句话,竟然让高岭花的耳朵红了一红。
“……我有需要可以问同学借,你先用着。”
……
这卡可不好借,叶延舟刚回宿舍,还没开口,就被梁肯摁在门上严刑拷问。
“男朋友?大舟,你什么时候成人男朋友的?”
“就是,刚入学的大一师妹,动作也太快了!不但学分偷跑,谈恋爱也偷跑吗?”
“我说你小子,今天这么积极热情要去当志愿者,原来是项庄舞剑。”
叶延舟稍一使劲,就拆开了梁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式。
“不是男朋友,”他想了想,补充道,“暂时还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IF线,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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