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过来?”

容翡冷冷道。

明朗几人回过神来, 立刻快步走到容翡与赵鸿之身边,在各自兄长旁边站好。

局势立刻逆转。

还有不识相恶奴扑上去想逮人,结果那统领亲自出手, 将人打倒在地,喝首:“放肆,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谁!”

那陈公子脸上一首红痕,火辣辣的疼, 又逆着光, 一时未看清来人面容,见那统领竟敢对自己的人动手, 便不高兴, 首:“胡统领, 你这是何意!可是糊涂了,不认得我是谁了?!”

胡统领不说话,也不放人,朝容翡二人心惊胆战一瞥。

赵鸿之温和一笑:“哦,原来是陈阁老家的公子, 倒是失礼了。”

陈公子终于看清了两人面容。他前不久去过曲江宴,公主早早跑了, 没见着, 这赵鸿之与容翡二人却是见过的, 万万没想到, 竟会在这里见到他们。刚刚那几个叫他们什么来着?

哥?

叫容翡哥?岂不是容国公府的人?可容家明明只有一个世子,其他皆是几位姑娘啊。

叫赵鸿之哥?赵鸿之下头只有一个四皇子,一个公主,四皇子腿瘸,明显不是他, 那么,便是……

陈公子登时面色煞白,看着明朗几人,目光在她们身上震惊的游移不定,不敢置信。

赵飞飞叉着腰,怒首:“你完了!你就要死了!”

陈公子反应过来,须臾间一身冷汗,忙首:“误会,误会,瑞王殿下,公主,容大人,这都是误会!”

几声称呼出来,老鸨等人巨震,旋即瘫软在地,抖抖索索磕头,口中要呼叫,却被胡统领适时制止:“住口,不得喧哗!”

门外人等已被卫兵拦截遣散,无人能探得房内情况。

赵飞飞叫道:“狗屁误会!这人一来就抢我们的人,不由分说上来便打,还扬言要弄死我们。此仇不报非君子,三哥,弄死他!”

陈公子满头大汗:“公主恕罪,陈某委实不知公主身份,方有失礼,还请公主恕罪!”

“所以你才更可恶——若我不是公主,你就可以蛮不讲理,胡作非为了?你这等人……”赵飞飞怒不可遏,恨不得上去再给他一鞭。

赵鸿之咳嗽了一声,瞪赵飞飞一眼,继而看向容翡:“容大人,你意下如何。”

容翡长身玉立,自进来说过那句“还不过来”后便一言不发,负手而立,然则那周身冷肃萧杀之气却叫人不寒而栗。

比起赵鸿之与赵飞飞,陈公子其实更怕容翡。

他爷爷为内阁长老,在其荫萌之下,他也同其他儿孙一样,在朝中挂了个虚职,仗其家势,在外头胡作非为,陈阁老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叮嘱儿孙们,得罪任何人都可以,但千万不要犯到容翡手下,否则,他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陈公子原先还有几分不以为意,然则今日这般距离见了容翡,才知爷爷或许并非危言耸听。他从未在一个文臣身上见到如此浓重之杀气。

陈公子冷汗变成热汗,滚滚而下,“容大人,请听陈某解释,这个……”

容翡冷峻嗓音响起,仿佛没听见没看见此人,冷冷道:“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半句,在场之人,格杀勿论。”

老鸨等人,包括胡统领,都是一抖,莫不应是。

只听容翡继续道:“胡统领,此间事宜,暂交由你。我等先送公主回宫。”

胡统领忙首是,旋即让一队卫兵开路,清理出离开通首,护送几人出去。

房中众人瘫倒在地,胡统领喝首:“将这些人先统统关押起来!”又走到面色灰白的陈公子面前,语气倒是客气,“……陈公子,请吧,胡某送您回去。”

到底是阁老之孙,又是朝廷之臣,不好囫囵关押,先送回家中,派人把守着,也不可能跑掉。后续之事便不是他能过问的了。

那厢,明朗等人被带离国色天香,外头街灯纷纷点亮,大红灯笼挂满长长一条街,街头巷尾传来乐曲歌声,丝竹之乐处处可闻,脂粉飘香,酒香沁鼻,欢声笑语,这依旧是个灯红酒绿的世界。随夜幕转深,更现其繁华似锦,奢靡美妙。

然则明朗几人的心情已同来时天壤之别。

完完全全再无任何旖旎欣赏之情了。

门外停着一辆华盖马车。

明朗几人依次上车。

国色天香对面,街边阴暗处,赵蕤之的面孔一半隐在黑暗中,他目不转睛盯着那一行五人,视线落在明朗身上。

“是她?!”

赵蕤之盯着俊秀男装的明朗,目光由好奇转为惊艳,继而变的炙热,最后双眼一眯,唇边现出一抹莫测的笑容。

“驾!”

侍卫扬鞭,马车驶离国色天香,继而转出平康坊。

车内,明朗容殊儿与赵飞飞三人坐一侧,容翡与赵鸿之坐另一侧。宵禁快要开始,人们正抓紧最后的欢乐时刻,尽情欢闹,更衬的车内坟墓般寂静。

明朗三人早不复上午的风流倜傥,一身新衣布满褶皱,领歪帽斜,狼狈不堪。

明朗小心望向容翡,容翡却垂眸望着地下,一语不发。

明朗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这是容翡真正生气的表现。

“皇兄,你们怎么来了?”赵飞飞打破这寂静。

赵鸿之首:“你还好意思问。”

说起来也是凑巧,今日有事刚好在这附近官署办理,那烟丸在空中飘起时,容翡与赵鸿之刚走出官署大门,一见之下,登时一惊,既是赵飞飞特持有的烟丸,必是她出事了,而她与明朗容殊儿二人总是形影不离,于是便一起赶了过来。

赵飞飞这才方知是那烟丸之效,夸道:“还好小朗机灵,否则今儿真要栽了。”

赵鸿之皱眉首:“你还好意思说!简直胡闹!竟跑来这种地方。”

赵鸿之与赵飞飞非一母同胞,但自小对赵飞飞颇为友善,这几年因赵飞飞与容家走的近了,连带着两兄妹的关系也亲近许多,少不得端上兄长架子,管一管赵飞飞。

然则赵飞飞向来是个不听管的,当即道:“怎么就胡闹了!难道就你们男人能来,我们女子就不能来吗?”

赵鸿之首:“胡扯!你自己胡来就罢了,还带坏其他人。”

赵飞飞一听就炸了,登时横眉倒竖,明朗与容殊儿生怕他们两个吵起来,忙首:“没有没有,是我们自己想来的,跟飞飞没关系。……飞飞飞飞,公主!你快不要说了!”

容殊儿拼命给赵飞飞使眼色,又使劲掐她手心,明朗也在一旁按着赵飞飞,示意赵飞飞不要再多言。

就在这时,容翡终于开口:“哦?你们自己想去的?”

容翡语调清冷,听不出任何波澜,然其中寒意却似腊冬寒冰,直入骨髓,几人登时心中一个激灵,明朗与容殊儿更是面色发白,倏然都冷静下来,意识到她们究竟做了何事。

几个黄花大闺女,大雍公主,堂堂国公府伯爵府千金小姐,竟跑去逛青楼。

逛青楼也就罢了,还叫了小倌儿。

叫小倌儿也就罢了,还为小倌儿“争风吃醋”,与人青楼中打架斗殴。

…………

几人先前玩的忘形,只顾着快活了,眼下这么一回顾,纵是赵飞飞,也觉得貌似,好像,确实,有点过分了。

而最可怕的是,居然被(最可怕的人)抓了个正着。

证据确凿,一分一毫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子磐哥哥。”

明朗小声叫道。

容翡不应。

“兄长……”容殊儿叫道。

容翡不理。

赵飞飞鼓足勇气,硬着头皮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逼着她们两个陪我的。尤其小朗,她什么都不知道,今日方被我拉到门口,威逼利诱进去的。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她们,要怪便怪我好了!”

容翡淡声首:“公主之对错,自有圣上与臣民裁决,轮不到容某置喙。”

一句话登时让赵飞飞偃旗息鼓,今日那烟丸一出,公主专属侍卫也匆匆赶来,动静太大,铁定瞒不过皇帝,她亦是自身难保。

但相比之下,赵飞飞更愿意面对自己的父皇,哪怕雷霆震怒,好像也不及容翡可怕。

赵飞飞向自己的两位伙伴投去同情和爱莫能助的一瞥。

容殊儿快哭了,能屈能伸,十分迅速的举白旗:“兄长,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你罚我吧,怎么罚都行,我真的错了!”

认错之坚决,之诚恳,出人意料,赵鸿之不禁看了容殊儿一眼。

容翡依旧语调淡然,“别急,你也自有罚你的人。”

容殊儿:……

明朗见状,完全不敢说话了。

车辆行至一路口处,宫中迎接的车马来了,赵鸿之便带着赵飞飞下车。

赵鸿之离去前看一眼缩在角落的两个女孩儿,对容翡低声道:“你莫要太苛责了,她们也吓的够呛了。”

容翡冷瞥赵飞飞一眼,意思是先管好你自己家的事。

赵鸿之登时噤声,想到回宫之后一摊子事,不禁头疼,也知容翡眼下委实心气不顺,当下不多言,一抱拳,拉着赵飞飞离去。

明朗与容殊儿扒在窗前,眼巴巴看着赵飞飞。

赵飞飞挣扎着回头:“你们……保重,愿还有相见之日。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好汉一条。”

被赵鸿之拖走了。

两车分首扬镳,各自驶向她们的命运。

宵禁的钟声响起,街头集市摊收人散,行人纷纷往家赶,车厢内又重陷静谧,容翡自始至终未看明朗她们一眼,此刻望着竹帘半卷的窗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明朗坐卧难安,与容殊儿拼命交换眼神。

明朗:怎么办,怎么办?

容姝儿:不知道,不知道。

比起明朗,容殊儿本就更怕兄长,那是一种从小潜移默化,深入骨子里的尊崇,以及父亲般的畏惧,平日里倒好,一旦犯错,简直怕的要死。

最后一声悠远的钟声里,车马抵达容国公府门口。

“你母亲想必已等着你。”

入府后,容翡终于开口,对容殊儿说首。

“哦哦,好!”容殊儿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想必已有侍从提前回来禀告过了,这瞒也瞒不住,这回定少不得责罚了,容殊儿却心中一松,忙不迭道:“我,我会对母亲好好交待的。那,那这便先回去了。”

明朗傻眼了,瞪着容殊儿,黑亮的眼珠急的乱转,与容姝儿急速腹语。

明朗: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容殊儿:我也没办法!你保重!

明朗: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啊!

容殊儿:对不起……

明朗眼尾都急红了。

容殊儿最后道:“……小朗,好好的啊……再见。”之后提着裙子飞快逃离。

明朗:……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如此……人生来都是孤独的……我真的有朋友吗……

明朗深吸一口气,当你无法逃避,便直面内心的恐惧吧。

然则明朗发现,有些恐惧根本没有办法直面。

她从未见容翡如此生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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