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么事?”   

容翡注视着飞奔而来的少女, 她已是真正的大姑娘了,亭亭玉立,然则眉眼间仍旧带着一股孩童般的纯净与澄澈, 受惊或开心时,便更显灵动有趣。 

明朗憋了好一会儿, 就等着容翡回来说,正要说时, 却觉得容翡好像有点不对。她疑惑打量他, 却又看不出什么。仿佛, 他今日格外温柔。   

“你怎么啦?”明朗反而问他。   

容翡一笑,“没怎么。你要说什么天大的事?”   

明朗马上被拉回了注意力, 左右看看,侍从们都已识趣避开, 她深吸一口气,眼睛睁的溜圆:“飞飞告诉我她喜欢的人是谁了。你猜,是谁?”   

“哦?”容翡眉头一扬,一阵风吹来,看看天色,却道:“到房里去说, 外头冷了。”说毕转身往正院走去, 明朗忙跟上。   

一到房中,便按捺不住, 向容翡讲述。     

今晚赵飞飞潜入小容园——鉴于上次在落月楼与明朗大吵一架,口出绝交之词,为防万一,只好偷偷摸摸来找明朗。   

她与容姝儿一起,携酒来为明朗“壮行”, 吃喝到尽兴处,赵飞飞忽然拉住明朗,说有一事与她相商。   

一问之下,登时明朗惊住了。   

自打知道赵飞飞与容姝儿皆心有所属后,明朗心中好奇快要突破天际,却一直生生忍着,不过分打探二人隐私,一直等着她们自愿和盘托出。  

终于等到了,然则真相却令人错愕。      

“谁?你说谁?”   

明朗张大嘴,无法掩饰巨大的惊讶与茫然。  

“如果我没听错,她说的应该是那个马奴。”容姝儿亦一脸惊愕,倒还记得那个马奴。   

“他有名字,叫陆青锋。”赵飞飞正经道,又带着点儿得意:“就知道会吓你们一跳。”   

何止吓一跳,简直……简直快跳起来了好么。

明朗早将马场之事遗忘的七七八八,至于马奴,当时在场众多马奴,只依稀记得救下赵飞飞那人身形威猛,身手不凡,至于样貌如何,姓甚名谁,她又惊又吓的,哪还会关注那么多,若非今日赵飞飞提起,绝不会想起。  

而这么一说,明朗蓦然记起,曾经赵飞飞那些表现“奇怪”的事——

马场受惊后,赵飞飞依旧隔三差五前去跑马。  

赵飞飞曾愤愤提起马奴,骂他不识抬举,气的半死,恨不得杀人似的,而后却仍旧往马场跑,再被气的半死……  

如此种种,都说的通了……     

明朗与容姝儿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赵飞飞竟然喜欢上了一个马奴。  

这种事,发生在戏本里或许充满江湖侠义般的浪漫风情,然则于她们如今的王朝,却着实叫人震惊。  

明朗与容姝儿自然会站在赵飞飞这边,却不禁抚额,赵飞飞眼高于顶,为何最后挑来挑去,竟挑了个与她身份差却十万八千里的马奴,想也知道,日后情路必定多有阻碍。

当真造化弄人。     

“我也不想呀。可心之难控啊。”

赵飞飞想必已过了最纠结的时段,如今反而一副坦荡随意模样,道:“当日在马场,我坠落之时,他抱着我,控住马那一刻,犹如天神降临,不知为何,那刻好像你们,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天地间唯有他与我。那一幕,此生难忘。”

说起往事,那至为心动的一刻,时隔这么久,赵飞飞双眼发亮,仿佛仍旧置身其中。

“我以为自己只是当时受惊过度,然而后来,却还日日想着,便忍不住跑去找他。”

“那日听你说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便知道,完了。”

“哎,我也晓得此念不大合适,试图扼杀过,然而……完全没用。总想着。没见到,烦,见到了,也烦……哎,反正,本公主栽了。”

明朗本来还存几分不可信,赵飞飞这人,凡事三分热度,或许不过一时心血来潮呢,但听她此言,便知此番赵飞飞动了真心。

她实在太了解赵飞飞说的那种天地间唯二人的感受了,缘因她也曾亲身经历,中秋那日,她深陷险境,容翡忽然出现,拯救她于水火之中,而后到那桥上……

那日的月光,小桥,河流,那日的一切,都将永生难忘。

从这点上来说,“嗯,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也是件好事。”明朗道。

容姝儿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半晌,忽想到一事:“那马奴……陆……”

“陆青锋。”明朗忙提醒。

“那陆青锋对你呢,也一样心思么?”容姝儿问道。

对哦,明朗马上也想到了,以赵飞飞的脾性,想必不会藏着掖着,定早就对那陆青锋表明了心意……想起赵飞飞曾提起陆青锋时的模样,明朗忽然生出种不好预感。

果然,赵飞飞马上一脸烦躁。

“别提他!死不开窍的木头疙瘩!”

明朗与容姝儿四目相对,搞了半天,对方却未领情?被公主喜欢上,诚然有些压力,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却不失为一件好事,多半受宠若惊。那陆青锋却未“屈从”,是压根对赵飞飞无意,还是有所顾虑?

无论如何,敢拒绝公主,也算一名勇士了。

明朗倒忽的对那陆青锋充满了好奇。

“哼,他逃不出我手心,早晚是我男人——此事不急,眼下重要的是,他不能一直是一名马奴。所以,小朗,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确切的说,是需要你帮忙。”明朗朝容翡说道。

“唔。”容翡拨了拨案上小炉中的炭火,放上水壶,漫不经心道:“想让我给陆青锋另谋一个身份和出路?”

明朗:……

明朗道:“你怎么又知道!”

容翡神色淡然,随口道:“一想便知。”

明朗简直服气了这个“一想便知”,无论是赵飞飞最初的心思,还是喜欢的究竟何人,容翡听到明朗的讲述,完全没有半分惊讶和意外,竟全都了然于心,提前悉知。

就连这个“帮忙”,也仿佛在他意料之中。

明朗瞬间觉得白费半天口舌,讲的好累哦。

明朗叹一口气:“哎,子磐哥哥,实不相瞒,跟你聊天,太没有意思了。”

容翡一顿,略沉吟,认真道:“你可以重新讲一次,我尽量配合。”

“……”明朗不禁笑起来:“那倒不用。所以上次你就已经知道陆青锋了吗?”

上次明朗猜到赵飞飞有属意之人后,容翡那模样,看来便已心中有数。顾忌隐私,未曾告知明朗,如今终于水落石出,明朗只是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赵飞飞数次去马场,马场自会上报。我后来再去,正好撞见赵飞飞与陆青锋一起。”容翡解释道:“当时便觉不对。”

一则因为赵飞飞毕竟乃大雍公主,二则也因赵飞飞与明朗为友,他便多留意了些。后来赵飞飞去的次数多了,时日一久,其他人也所有察觉。容翡下令不可妄议妄传,只叫人注意公主安全即可。是以此事外头并未走露风声。

而对陆青锋,容翡早已派人暗中观察。

若赵飞飞一时兴起便罢了,倘若动真格,则需从长计议。

说到底,如今陆青锋乃容府之奴,赵飞飞让明朗帮忙,倒在情理之中。

“奴不奴的,我自不在乎,但不论将来对父皇,或是三皇兄,都得给他们一个交待。”

赵飞飞虽大大咧咧,却心中有分寸。马奴,终究不好交待。

“所以你想想办法,帮帮她呀。”明朗道。

好容易赵飞飞遇见心仪之人,明朗自然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

“唔,知道了。”容翡道。

“你会怎么做?”

第一步肯定要除去陆青锋奴籍,这点倒不难。接下来呢,将给予陆青锋一个什么身份呢?抑或直接将她交给公主?但这样显然不太好,否则赵飞飞早就直接将人带走了 。

明朗相信容翡一定能妥帖解决此事,只十分好奇,恨不得马上知道个详细,好告诉赵飞飞,让她放心。

炉上小壶咕嘟咕嘟响,水开了。

水汽氤氲,容翡隔着那蒙蒙水烟,看明朗,面无表情道:“你明日就要去明府,确定今晚要一直谈论其他人的感情吗?”

明朗一愣,然后笑了。

“是呢,明天就要走了。”明朗撑着下巴,笑吟吟的:“那你想说什么呀。”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容翡反问道。

方才谈论赵飞飞与陆青锋之事时,他一直一副漫不经心兴味索然的模样,此刻却变得精神,认真望着明朗。

明朗想了一想,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吃饭。夜间不可睡太晚。还有,天冷要加衣,靴子和斗篷都该备上了……嗯,子磐哥哥,你笑什么?”

容翡勾唇,竟在笑。

“没什么。继续说。”

笑这番叮嘱,如离家的小妻子般,却不自知。

明朗有点疑惑,不解她所说有什么好笑的,还是又说了下去。絮絮叨叨的,不过是些平常琐碎之事。

“嗯就这些。”明朗道:“其实也没什么,我顶多待个十天半月就回来了。”

“嗯。”容翡道:“都说完了?”

明朗点点头,看容翡:“该子磐哥哥说了。”

容翡扬扬眉,没说话。双眸却一直看着明朗。明朗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总觉他今夜有点不对,这时隔的近,无他事纷扰,便看清了他眼中的情意。

明朗倏然有些脸红。

他一字未说,却仿佛说了千言万语,一切都在那双眼睛里。

“子磐哥哥,你……你会想我吗?”明朗面颊发热,轻声道。

容翡仍旧未说话,仍旧那么看着她。

明朗有点不好意思,统共就分开那么几日,说什么想不想的呀。

“你……会去看我吗?”结果忍不住问了更过分的问题。

这一次容翡答了:“未免打草惊蛇,应该不会。”

“哦。”

明朗有那么一点点失望,转念一想,毕竟正事要紧,总共就那么几日,很快就过去了,也没什么关系。

于是便又释然了,恢复高高兴兴的模样。

天色不早了,两人又说了会话,容翡起身,送明朗回侧院,一路上再次叮嘱她,务必以安全为主,有任何不对,立刻先自保,后续万事有他。

明朗频频点头。

“明日我便不送你了。”

到了侧院门口,容翡停步。

“嗯。那,过几日再见。我进去了。”

容翡站在那里,明朗说要进去,却脚下如生了根,一动不动。这一刻,两人同时都感觉到了对方心中浓厚的不舍。容翡更罕见的,有些后悔,或许不该答应这个计划,人还未离开,就仿佛已开始想念了。

金色的铃铛在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在有情人头顶轻轻荡漾。

“早日归家。”最后容翡说。

在他的目送之下,明朗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屋。

容翡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转身,慢慢走回正院。

翌日,明朗便回了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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