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山抓了抓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目光落在季悠身上。

“季悠啊,祁刚从柏市转来,那边的教学习惯跟我们不太一样,学习上有什么困难,你们同桌之间要互相帮助。”

季悠立刻拘谨的站起身来,认真的点了点头。

柏市啊。

和她还算老乡。

宋青山招了招手“行了坐下吧,上课啊。”

季悠将书包扯好,慢吞吞的坐了下去。

一转头。

身边的新同桌一脸倦倦的,好像方才宋青山说的跟他没关系一样。

他伸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皱着眉头漫无目的的摆弄着。

抬袖子的瞬间,季悠闻到了一股很清爽的味道。

那是洗衣液混合着干燥阳光的味道。

她咽了咽口水,不安的攥了攥拳。

新同学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看起来脾气也不怎么好。

可宋青山刚还让她互相帮助,总不能当做耳旁风。

季悠踌躇了片刻,总算鼓起勇气,伸出一根手指。

轻轻碰了碰祁运动服的袖子。

然后很快缩回手指。

她小声道“祁,你没有书可以跟我一起看。”

说罢,她把自己的英语书向桌子中间扯了扯。

书翻到第十页,被压得平平整整。

仍然很厚的侧面依稀写着清秀的‘季悠’两个字。

整洁的书面上,能看到用荧光笔标注的知识点。

那一排排的英文和汉字,跟电脑里打印出来的一样。

果然是他妈好学生。

祁微挑眉,勾了下唇。

他把手机的一角立在桌面上,轻轻一拨,手机在他指尖转了几圈。

然后被修长的手指捏住,揶揄慵懒的声音传来“季悠,你从哪儿看出我想听课了?”

祁靠的有些近。

季悠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轻飘飘的落在她脸上。

她被他问的一僵,神色有些尴尬。

于是咬了咬下唇,默默把自己的书又拽了回来。

果然是个处处不满的狂妄富二代,转学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这种能够随意随时插班到盛华来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对袁秋妹那样的学生来说,这个位置是多么宝贵。

她心里有些郁闷,暗暗警告自己。

以后一定不要招惹这位纨绔子弟。

哪怕自讨苦吃,别人也不会领情的。

祁的余光扫到了季悠的侧脸。

以前他身边都是一群糙小伙子,这么说话习惯了,一时之间没改过来。

思忖片刻觉得有点过,别把人家重点高中的乖宝宝给吓哭了。

谁料一侧目就看到她藏不住情绪的脸色,直直的盯着黑板,鼓着圆润的脸蛋,嘴唇不自觉的噘着,胸脯一起一伏。

啧。

染发妹脾气还不小。

指尖的手机震了一下。

祁收回目光,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点开屏幕。

“我的,新学校怎么样啊?”

来消息的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宋一澜,俩人闯祸立功都搅在一块,浑的没边儿。

祁手指微动,回“凑合。”

宋一澜“我说,你折腾到被柏市一中开除,你爸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吧。”

祁“差点把我肋骨打断,你说呢?”

宋一澜发了个流冷汗的表情,又问道“那你在盛华就自由了?”

祁冷笑“可能吗,特意给我安排了个乖乖女同桌,等着用爱感化我呢。”

宋一澜惊道“我操啊盛华可以男女同桌,这是什么恋爱圣地!”

祁“建议你走一遍我住院转学的革命道路,来圣地恋爱。”

宋一澜笑嘻嘻“别闹,听说盛华女生质量高,是真的吗?”

祁一顿。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闪过季悠眼尾那颗淡淡的痣,跟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颤一颤,怪显眼的。

他原本就对新学校不感兴趣,对新学校的人也不感兴趣。

一路心不在焉的走过,好像就对季悠有那么点儿印象。

他低头轻笑,快速敲了几下。

“有点诱人。”

宋一澜沉默片刻,踌躇道“猛祁祁你不能吧,多高的质量能入你的眼?”

祁眯了眯眼“想多了,不搞好学生是差生的道德底线。还有,不许给爸爸起外号。”

下一节是语文课。

晨风散去,明媚的日光洋洋洒洒的铺散到教室里。

靠窗的同学扯上窗帘,挡住日光,打开了白炽灯。

黑板上的粉笔字这才看的清楚一些。

语文老师贺炜民是个十分容易暴躁的文艺愤青。

据说是大学时候发表过不当言论,在档案里留了污点,所以无论教学水平有多高,职位都停在原地止步不前了。

二十多年过去,同届校友已经是教育局的领导,他却还在带新生语文。

贺炜民的鬓角已经窜出了白发,整个人瘦瘦干干的一条,仿佛这么多年都没吃饱过饭。

他用教鞭敲了敲黑板,吹了吹空气里震落的粉笔灰。

“上课之前都先拿出一张纸,我说几个问题大家答一下,一会儿最后一排给我收上来。刚开学不久,我对大家也是一知半解,正好通过这个机会,对你们了解深刻一些。”

教室里一阵的骚动。

季悠听话的从笔记本里扯了一张白纸,摊在桌面上,攥着钢笔等待。

身边的祁插着耳机,不知道在手机上听什么。

他低着头,圆润的喉结轻轻滑动,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打着拍子。

季悠犹豫了片刻,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反正这人听到了也不一定会写。

贺炜民轻咳一声。

“第一个问题,你的梦想是什么?”

班内传来一阵阵唏嘘。

裴南开玩笑道“老师你学汪峰吗?”

有人附和“对啊,这年代谁还把梦想挂嘴边上。”

“好酸啊老师。”

贺炜民严肃的拍了拍讲桌。

“让你们动嘴了吗!现在心里没有梦想的人,高考成绩绝不会太高,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现在你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十年之后再看看,差距能有多大。”

底下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谁都觉得这玩意儿写在纸上,被老师翻着看太尴尬。

于是纷纷乱写一通。

什么开挖掘机,什么买房收房租,乱七八糟没什么正经话。

季悠深吸了一口气,笔尖在白纸上顿了顿。

想了片刻,没什么头绪,她也只是写了个序号一。

贺炜民突然背着手走下讲台“第二个问题,你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老师上课往台下走,一是为了探查细节,二是为了施加压力。

果然讨论的声音小了,齐刷刷的都是动笔的声音。

季悠见贺炜民走下来了,终于有些慌乱了。

她用手掌微微遮着自己的纸,一横心,在第一个问题上写——穿回过去。

第一个问题写出来了,第二个也就自然而然的会答了。

她快速的落笔。

你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我做不到。

贺炜民走到她面前,顿了顿,注意力却被她身边的张狂转校生吸引了。

季悠紧张的嗓子里发干。

偷眼瞟了瞟。

转校生悠然自在的给自己换了首歌,如入无人之境。

乳白色的耳机线顺着他的脸侧垂下来,一直连到桌面上。

搭配着纯黑色的外套,显得格外清爽简单。

好看倒是真好看,可现在不是拍vlog啊哥。

祁还没有铺桌布,整个教室里就显得他尤为特殊,也不怪贺炜民直奔着他而来。

好在贺炜民只是沉默着盯他片刻,便转身走了。

季悠长出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达不到祁这个境界,临危不惧,我行我素。

有点酷。

然而酷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贺炜民回到讲台上,意有所指道“这张纸谁要是不交,以后就别上我的语文课,我说到做到!”

接着他又快速问了剩下的三个问题。

学生时代谁不会察言观色呢。

见贺炜民真生气了,大家开始默不作声的写。

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写完起身,收本排的答案。

季悠将自己的纸条折了折,把答案藏好,递了过去。

再看身边的祁,依旧不动如钟。

就好像带的是什么顶级的隔音耳机,根本没听到贺炜民的咆哮。

季悠按了按指腹,心底挣扎的有些烦躁。

眼看着一排的答案就要收完了,难道真让老师跟祁杠上,以后都不让他上语文课吗。

祁刚来,还不知道贺炜民较真的程度。

他说不让上,哪怕天王老子来讲情都不行。

季悠默默埋怨自己多管闲事,却还是转身从书包里抽出笔记本,重新撕了一张。

她照着问题的顺序潦草的写了几笔,只要是不会出错的答案,替祁混过关了就行。

不知道祁具体是哪两个字,季悠最后写了“奇遇”。

搞定之后,她匆匆折了折,托前面的同学递给了老师。

裴南抻着脖子纳闷道“书呆子你不是交了一份吗?”

季悠不安的舔了舔下唇,双臂叠在一起,往桌子上趴了趴,尽量离裴南远一点。

贺炜民将所有纸条收上去,也不开始讲课,竟然坐在讲台前面翻看了起来。

大概是知道大家的态度不端正,所以他一边看还一边阴阳怪气的读。

“孙小东,梦想承包整片鱼塘,你现在就可以去了,不用念高中。”

虽然大家都是胡乱写的,但从老师口中读出来莫名好笑。

孙小东也跟着埋头傻乐。

“牛模蜗朐谘?桑獗释蹲誓愕酶3ぬ福峭饬耍惆蜒8某赏啥汲伞!

又是一阵窃笑。

“董珂珂,梦想女团出道跟韩国爱爱豆什么玩意儿谈恋爱,呵。”

董珂珂害羞的蒙住了脸。

贺炜民一路读下去,语气越来越奚落。

这么多个答案读下来,基本没有写的正经的。

季悠有些后悔。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该写真心话。

但是反正她的真心话老师也不会当真的。

贺炜民读了二十多个,突然顿住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颇有些欣慰的笑了出来。

他激动的抖了抖手里那张薄薄的笔记纸,纸张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祁,梦想考上清华北大,回报祖国。你们看看人家的梦想,人家的志向!谁叫祁?”

挂着耳机的转校生冷漠的抬起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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