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课过得风平浪静,大概同学们都被早读前那件事儿吓到了,难得没人开小差,老师讲课效率奇高,后面还剩了10分钟让同学们自己看书做作业。

不料作业没写两题,老张就匆匆经过走道过来了,跟任课老师说了几句,老师点点头就走了,正当大伙儿以为老张这么丧心病狂连几分钟的课都要抢,老张突然点了林昊的名字:“你,坐周鹏后边去。”

“……啊?”

林昊懵了,其他同学也懵,高一就是隔壁班的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班上谁不知道他跟周鹏是发小,关系最铁了,凑一起不得天天唱二人转啊,老张这是抽了什么风,居然把俩人调到前后座?

“你个儿高,坐第六排没问题吧?其他人安静点儿,还没下课呢,吵什么吵。”

老张又催了一遍,林昊赶紧应声,埋头三五下把东西收拾好,背起书包绕后排走过去第二组,愉快的目光朝自家哥们儿远远投过去,正想跟他提前交流一下内心的惊喜之情——

然后他看见了,周鹏的右后方、他的新同桌是……是蒋逸舟……

林昊脸色一僵,简直想立马调头回自己座位去,可惜有个人比他动作更快,从教室外冲进来一屁股就坐在他的位子上了。

……是今早被打的那同学,转过来那张脸横七竖八地贴着几片创可贴,冲他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表情一言难尽。

林昊:“???”

“对,你俩换一下座位。”老张点点头,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调了两节课,“昨天发的讲义,你们还没做吧?没事儿就先看看,下节课要用。林昊,赶紧回座位,别磨磨蹭蹭了。”

一提到讲义,满教室大片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林昊看看那同学精彩的脸蛋和缠着纱布的手臂,又看看第二组后排的新同桌,不知该同情他还是同情自己,拖着万般不情愿的步伐往目的地龟速前进。

惊喜变惊吓,真他妈酸爽。

10分钟很快就磨过去了,下课铃打响他才终于挪到自己的座位去,蒋逸舟正趴桌上睡觉,林昊怕吵醒他,声儿都不敢出,轻手轻脚把自己的书卷家当往抽屉里放。

“耗子,咱俩这缘分……”

周鹏一转过头就被林昊“嘘”了回去,压着声:“别吵,找抽吗?等下出去说。”

“……”周鹏余光瞄了眼正在睡觉的人,不由得摸摸昨天才痛完的屁股,“行,你快点儿。”

等林昊也走了,苏棠才忍不住笑着拍拍阮念:“哎,你没看他刚才那怂样儿,都快钻桌子底下去了,哈哈。”

不料前面半天没回应,她撇撇嘴,凑上去越过阮念的肩看了眼:“你讲义还空着呢,昨晚不是给你发答案了?怎么没抄?”

阮念还是卡在第二题,答案她倒记得,就是思路一团糟:“我在想……这个是怎么算出来的。”

“啧啧,学霸就是不一样,知道答案还得想过程。”苏棠坐回去,托着腮转笔玩儿,“恕本学渣无能为力,你可以去问问sherry张。”

“唔……”阮念往化学科代的座位看去,没个人影,估计是出去了,“他不在吧。”

“或者,”苏棠瞥了旁边一眼,嘿嘿一笑,“你也可以问问蒋学霸啊。”

阮念已经低头继续看下面的题了,闻言顺口答道:“他不是在睡觉吗?”

……哟,厉害了,头都不回就知道人家在睡觉?

苏棠眨眨眼,拿笔帽戳了她一下:“没看出来,你还挺关注他的?”

“啊?”阮念愣住,有一瞬的小慌,“我才没……”

“不过人家现在醒了哦。”苏棠打断她的否认,故意怂恿,“趁他刚睡醒心情不差,快去问,顺便刷刷脸。”

“……”阮念想说她从前天到现在已经刷得够多了,今天又在办公室当面指证他来着,虽说蒋逸舟表现得毫不在意,可谁知道他心里会不会记仇?

哎,还是别问了,他脾气那么差,又没耐性,万一不小心踩了狼尾巴,抓着她也狠揍一顿怎么办?

“我……等老张上课讲吧。”阮念说。

“哦,那你就等着吧,我先补会儿觉。”

前面老张已经抱着电脑走进教室了,阮念回头推了推趴下的苏棠,哭笑不得:“……棠棠,都快上课了!”

“没事,我就睡两分钟,老张开讲就起来。”

投影仪已经调好了,老张连上课都没叫,直接开始讲ppt的内容,阮念上化学课是一秒都不敢落下的,只好随她高兴,转回去翻开课本做笔记。

老张的课跟他这人一样,毫不拖泥带水,ppt一页一页过,很快就把基础概念过完了,让同学们拿出讲义看题:“打瞌睡的都给我醒醒了,等会儿叫人起来答。”

然后就转向黑板刷刷刷地往上抄题。

阮念听见后半句就一阵紧张,虽然清楚老张的意思就是要找错误范例,好给同学们提个醒,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错还是挺丢脸的,于是低头忙着写,也没想起要看看苏棠睡醒了没。

“都看完了吧?第一题不难,谁来讲讲?”老张往下面扫视一圈,轻而易举就逮到了人,“苏棠。”

听到不是自己的名字,阮念松了口气,但后座久久没有动静又让她冒出了不好的预感——

“还睡呢?旁边的同学叫一下她!”

苏棠的同桌有点儿结巴,说话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阮念只得转头把苏棠叫醒:“老张问你第一题的答案是……”

“到!”苏棠本来还迷迷糊糊,听“老张”俩字登时清醒了,猛地站起来应了一声,椅子都差点儿踢翻了,让同桌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事,“答案……答案是d。”

四周一阵憋笑,老张点点头,答案是对的,不过他也没那么好糊弄:“讲讲你的思路。”

“额……”讲个屁,她又没在梦里做题,“昨天做的,忘了。”

老张很不给面子:“那现在重新做一遍。”

“……”苏棠强忍白眼,忍出了一脸便秘的表情。

“不知道就给我好好听课,还敢睡觉。”老张没好气地让她坐下,“阮念,你来讲。”

阮念:“……”今天这运气真是差得出门都能踩粑粑了。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紧张才站起来回答,幸好只是第一题,答得还行,完了坐下来的时候,手心都微微冒冷汗。

化学是她的软肋,演讲比赛当着十几个评委老师和几百号观众都不会背错单词,在化学课上回答一个问题却让她紧张得冒冷汗,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吧。

“第二题有点难度了。”老张撑着讲台看讲义,头也不抬问,“怎么,有人想起来挑战一下吗?科代?”

sherry张爱出风头是众所周知的,这次居然难得犹豫了一下,才站起来,老张听他讲得思路清晰,答案也没错,倒是满意笑了笑:“嗯,说得不错。你们听懂他说什么没有?”

“……”众脸懵逼。

“行,你先坐下。”老张抖了抖手里的讲义,转身在黑板上板书,“这道题的考点是……”

讲义上基本都是补充习题,这是老张讲课的习惯,介绍完概念通常会另外加题,让学生对概念加深理解,因为要逐题分析,一堂课当然是讲不完的,下课前老张吩咐大家今晚把剩下的题做了,明早交上来检查。

听到这句,阮念不自觉往后门边的垃圾桶看了眼,揉皱的纸团还静静躺在里面,而它的主人却伸着长腿,双手插兜,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塞着耳机看视频……后面是苏棠告诉她的,虽然看不清手机屏幕的内容,但肯定跟学习没什么关系吧。

这个人不是学霸吗?

为什么……他一点儿都不像学霸的样子啊?

“阮念阮念,笔记借我抄抄。”

苏棠大喇喇睡了半节化学课,基本没听课,只好课间找阮念补课。

阮念被打断了思绪,有些愣神,好一会儿才把化学书拿给她,苏棠嘴闲不住,边抄笔记边还不忘跟她打小报告:“哎,白让sherry捡了个大便宜,真替咱们学霸不值。”

“嗯?”阮念没懂她意思。

“就昨晚啊,我不是跟你说了他有几题不会做,所以没法判断蒋逸舟那份做得对不对嘛,今天老张让他回答的那题,就是他不会的其中一题。”苏棠转了一圈笔,看了眼被好几个同学围着问问题的sherry张,撇撇嘴道,“估计那货就是拿着人学霸写的正确答案,倒推出过程而已,嘚瑟个屁。”

阮念笑笑,轻声道:“那也……挺厉害的了。”

哪像她,知道答案也推不出过程,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要靠老张上课讲。

“我没说不厉害啊,在我们学渣的眼里,你们全都很厉害了好不好。”苏棠托着腮,把最后一行抄完,还课本给她,“就是不太爽,真正厉害的人还没出声,先让他抢了风头。”

“明明是老张点名叫的,你别冤枉人啦。”阮念知道她被老张叫起来训话,对被表扬的sherry张自然有点心里不平衡,戳穿道。

苏棠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而且……”阮念抱着课本,仍是侧坐的姿势没转回去,微微偏头小声道,“我觉得他不是会出这种风头的人。”

要真想一鸣惊人,那张讲义就不会被孤零零丢在垃圾桶了。

“也对。”苏棠说,“就跟我平常打游戏一样,那些老喜欢打字喷人的基本都玩得很菜,真正carry全场的大神,一般不怎么说话。”

阮念点点头:“啊,怪不得你话……这么多。”

“……”这怕不是个假闺蜜,苏棠嫌弃地挥挥手,“去去去,咱俩没话聊了,再见。”

阮念笑着转回去,在抽屉里找下节课要用的书。

“不怎么说话”?

其实她觉得这个人也不是不说话,大概只是懒得说吧,而且他经常不耐烦,导致一开口语气就很烦躁,凶巴巴的,谁还敢跟他继续往下说呢。

要是他态度能温和些,说话的语气好一些……

哎哎,阮念同学,想什么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与其操心别人的事,还不如想想自己的化学怎么补。

“……呜。”

阮念捧着脸,低头看自己讲义上左一坨右一坨的涂改痕迹,郁闷得捂脸揉了揉。

真想要一个化学学霸当同桌啊。

那样她就不用排队去问sherry张,也不用跑办公室那么远,可以天天抓着同桌问问题了,多好。

“啊嚏。”

后排的蒋逸舟忽然打了个喷嚏,空调口的出风似乎有点猛,正对吹着有些受不了,他皱起眉,扯过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往肩上一披,也懒得穿进袖子里了,双手抱臂继续盯着手机看。

阮念没有参与打架,只是报案人,所以第一个先出来了,在派出所门口给外婆打了个电话说晚点儿回,怕老人家担心,没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脸。

已经洗过了。

要不是刚才去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狼狈模样,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哭过了。

……哎。

好丢人,还都被他看见了吧,这么丑的。

阮念挂断电话,一回头就看见蒋逸舟也从里面出来了,依旧不正经地只挎半边书包带,双手插兜,眼神散漫,迈着大长腿慢条斯理地走,就这么一个社区派出所的破铁门被他走出了六星级豪华酒店大门的感觉……可以说是非常帅了。

“还没走。”蒋逸舟经过她的时候,往下扫了一眼,挑眉,“今天带手机了?”

“嗯,刚给家人打电话。”阮念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有意等他,跟上他的脚步,转头看向他的脸,“今天谢谢……你还好吗?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其实比起那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走路还得让警察架着的混混,蒋逸舟看起来真的还好,只是嘴角有点破皮,校服有点脏,以及手臂上的几处擦伤和淤青,刚在派出所已经有医务人员帮他处理过了,腿伤不知道,他穿着长裤也看不出来。

不过看他走路的样子挺正常的,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吧。

“不用了,皮外伤。”蒋逸舟说话时扯到嘴角,疼得不自觉抽了一下,朝她伸出手,“手机呢?”

“哦,在这儿。”阮念这才想起他手机还在她书包里,立刻找出来还他。

蒋逸舟滑开解锁,页面还停在播放视频的页面,正是阮念刚给警察看的那段画面,冲她挑了下眉:“脑子还行,知道拍下来留个证据。”

“……”这话说得她平常有多蠢似的,阮念撇撇嘴没说话,直到察觉他打了个电话,才转头又悄悄看过去。

机身是纯黑款的,衬得他的手白皙干净,手指也修长,很好看,就是虎口贴了张创可贴有点儿破坏美感。

蒋逸舟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说话,没顾忌她在旁边,但阮念出于礼貌还是稍稍离得远了一点。

听不清电话那头的声音,他碍着嘴疼,言简意赅交代几句就挂了,经过后街的时候他转进文具店,阮念没跟进去,就在收银台附近等他,没多久看见蒋逸舟拿着叠原稿纸出来付钱。

阮念疑惑,第一反应就问他:“我们的作业有用到原稿纸吗?”

“什么作业?”蒋逸舟心道他又不做,怎么知道,过会儿才明白阮念问的意思,“帮别人买的。”

今天放学又被老张拉到办公室说竞赛的事情,千叮万嘱,生怕他反悔不去了似的,之后又托他顺便去趟文具店买原稿纸,儿子写作文要用,估计是老张又得加班,怕买晚了儿子不高兴。

所以他才来后街逛的,因为地方不熟,转了好一会儿没找到文具店,倒是被阮念给撞上了,于是不得不搁下这事儿先去救人,现在正好看到才想起来买。

“哦。”阮念点点头,继续在他旁边走着,没说话。

但走了一会儿,蒋逸舟就顿住脚步,嘴角抽着不自然的弧度问她:“不是,你谢也谢过了,跟着我干嘛?”

阮念也停下看他,语气很无辜:“我没有……我家跟你是同路的。”

“是吗?”蒋逸舟皱眉,似乎努力回想了几秒,无果后放弃,“平常放学怎么没碰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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