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36章

听见房门声音，秦奶奶往玄关看去时，就见着她的小孙女脸蛋红得像只小番茄似的站在那儿。

一见这模样，秦奶奶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过去——

“甜甜啊，你这是怎么了？”

“……”

秦晴被秦奶奶叫回了魂，这才勉强从不久之前的窘迫和赧然里恢复过来。

“我没事。”她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话是这么说，女孩儿脸上的红晕却半点都没见退。

等坐到餐桌前喝着鸡汤粥却仍然被秦奶奶追问的时候，秦晴无奈之下只得开口。

“奶奶，我只是被吓了一下而已。”

秦奶奶表情一惊：“被什么吓着了？”

秦晴拿汤匙舀着粥，过了两秒才迟疑地抬头。

“你说真的有人能够徒手攀爬12层高的高楼吗？那也太可怕了吧？”

“……”

一听这个，秦奶奶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她却是乐开了。

“当然有！”秦奶奶冲着秦晴笑眯眯地一指客厅里那一套家庭影院，“这两年我闲着没事就看看电视电影什么的，里面那些特训过的精英特种兵，别说12层，再加一倍也没问题呢！”

“啊……”秦晴微微睁大了杏眼，点了点头，“原来他小叔是特种兵啊。”

“‘他小叔’？”秦奶奶却是敏感地从小孙女低低的声音里捕捉到了这个词。

秦奶奶好奇地问：“谁小叔？”

秦晴伸手指了指对门的方向，“就他的小叔叔，我刚刚去送粥还看见了。他说有事要走，然后就进了厨房……然后我就再也没见着他了，只剩窗户大敞着。”

这下秦奶奶也实打实地呆了一下。

“……现实里我还真没见过。”

秦晴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样想起来，那个人走路没声音应该也是因为职业关系吧。……我还以为遇见鬼了呢。”

秦奶奶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见秦晴小声地念叨出最后一句，她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你那点儿小胆子，难怪吓得脸蛋涨红成那样。”

“我……我胆子才不小呢。”

秦晴心虚地嘴硬。

“你还不小？当初电视里放《少年包青天》，里面有个老和尚脑袋被人从天窗伸了把大剪子给剪掉了，那也不知道是谁吓得不敢自己上洗手间，还哭着号着要奶奶给她把洗手间的后窗给糊上？？”

“…………”

听秦奶奶提起陈年旧事，秦晴心虚地怂了回去。

事实上，到现在提起那部电视剧来，她还是觉得有点怕怕的……绝对的童年阴影。

见秦晴喝完鸡汤粥，秦奶奶就收拾了餐具。

“时间也不早了，你尽快洗漱淋浴然后休息去吧？”

秦晴起身的动作在秦奶奶不经意的那个“淋浴”上一僵，过了两秒见秦奶奶没察觉异样，秦晴这才低着头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越是不想让自己去回忆那一幕，脑海里面那个场景越是挥之不去。

秦晴眼前一遍一遍地晃过那人解释之后反身离开的画面：雾气熏蒸过的剑眉星目和挺鼻薄唇、滴着水的黑色碎发、背脊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一切都像是要刻进她的脑海里一样。

……只是今晚，她好像真的把闻煜风惹生气了。

她分明看见那人离开的时候，左手垂在身旁攥得紧紧的，青筋都在手背上绽起来了，背影更是绷得僵硬……

但是秦晴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就把闻煜风惹生气了呢？

…………

秦晴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发现闻煜风仍旧没露面。到了中午，受班主任沈良通知，才知道他请了两个周的假。

昨晚没从那人那儿提前得到任何通知的秦晴难得起了点微恼的情绪。

——

她昨天可是冒着被二哥痛批甚至告诉父母的风险，还在二哥那儿火上浇油地维护他，不管自己做了什么把人惹恼了，就不能明明白白地跟她说清楚的么？

一想到今天中午即将迎接来的来自自家二哥的口水洗礼，心情不怎么好的秦晴愈发抑郁了。

而这边沈良给了通知以后，就有些无奈地往教室外走。

——对于闻煜风来说，原来也是可以有“请假”这个概念的啊。

他现在还真有些纠结，把这么两个孩子调到一张桌上去，到底是对是错呢？

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秦晴就蔫哒哒地往外走，并同时给自己做好迎接暴风雨洗礼的心理准备。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这不顺心的事情，并没等她到校门口就已经遇上了。

——

“你就是秦晴？”

秦晴刚走出教室，不带任何善意的声音就在她斜前方响了起来。

“……”

秦晴一怔，抬起视线望了过去。

三个穿着“自由改制”过的校服衣裙的女孩儿聚在墙角，此时向着她走了过来。

感受到那三人明显不怎么友好的眼神，秦晴本能地警惕起来。

她向后退了一步，“你们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替人传个话。”为首的女生接话，轻蔑地用眼角扫了她一遍。

打量完之后，那女生又跟身旁的一个讥笑了声：

“真不知道煜哥看上她哪儿了？除了张小脸还不错，长得跟个豆芽似的，难不成真是看上她学习好了么？”

旁边的两个女生配合地笑了几声，眼神里满是嘲弄地看着秦晴。

对于这种审视和嘲讽，秦晴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生气的情绪来，反而漠然得找不出半点反应。

那三个女生笑了一会儿，自觉没趣，也不再废话了。

为首那个又踏前了一步——

“我是替人传话，警告你还是自觉地离闻煜风远一点。”

“……”

秦晴杏眼轻睐，“那张放在我桌上让我‘离他远点’的纸条，是你们留的？”

“你倒是还算聪明嘛。”

另一个女生接话。

秦晴的眼角微微一垂。

“我聪不聪明，恐怕你没资格来评价。”

那三个女生一愣。

若不是这个细细软软的声音毫无疑问就是面前的女孩儿发出来的，她们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花了眼——

就这个看起来柔弱乖巧得像个小白兔似的女孩儿，竟然敢跟她们这么说话？？

为首那个女生反应过来就要发火，狠着眼神走上前来。

秦晴却是把手一抬，露出了一直扣在掌心的手机。

“你们如果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二哥每天都来接我放学——刚刚出来前我就已经让他直接来教室这边了。”

面无表情的小脸上带着别致的艶丽，尖尖的下巴一抬，秦晴眸光微凉地看着三个女生，“我确实打不过你们。不过我二哥的脾气向来不好，等他来了，我保证，你们会后悔今天来这儿。”

为首的那个女生脸色一变，准备抬起来的巴掌也落了回去。

她犹豫着问了声旁边的人：“……真有来接她的？”

旁边的女生脸色也有些难看，压着声儿道：

“确实每天晚上都能见着，中午不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跟你说不能在校外解决。”

“……”

为首那个女生脸色变了几遍，最后她一咬牙，冷笑了声。

“行，反正我看闻煜风从昨天也没露面吧？跟你当同桌说不定就是一时兴起……既然什么事都没有，我这会儿也懒得和你费这精力！”

说完，三个人倒是忙不慌地快步走了。

已经走净了人的长廊上，秦晴紧盯着那三人的背影远去。

直到视线里彻底没了她们的踪影，她才蓦地松了口气，腿软地靠到了旁边的墙上。

纤细的巴掌在胸口上反反复复地轻轻拍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那颗受惊不轻的心脏不要蹦出来似的。

“原来……是假的啊。”

就在秦晴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的时候，这安静的走廊里，突然有个带着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

秦晴悚然一惊，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到了嘴边的惊叫压了回去。

她目光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

是他们隔壁的五班教室后门传来的动静。

没一会儿，有个人拖着条扫帚从那儿露了面。

走出来的男生个子很高，规规矩矩地穿着一师中学的统一校服，面容也是清秀白净，理着短短的寸发。

从出来时他面上便带着笑，眼睛也微微弯着，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无法讨厌的笑容。

秦晴心里的警醒稍松，绷紧的小脸也柔和下来。

“……你认识我？”

她试探地问道。

“一中有几个不认识你的？”

男生笑色和熙，言语却若有深意，“不过也是今天，我才算是真正认识你了——秦晴同学。”

“……”

想起自己之前虚张声势的所言所行，秦晴情不自禁地有些脸红。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嗯……那同学你继续打扫吧，我先走了。”

说着秦晴便要转身离开，只不过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就被男生喊住了身形。

“我也准备走了，介意一起吗？”

“……啊？”

秦晴一怔，转过身去。待确定那男生是认真的而非玩笑之后，她不由微窘，“我还有急事，所以就……”

那男生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的样子，反是撑着扫帚一笑：

“她们这会儿，很有可能在楼下或者其他某个地方等你哦。”

秦晴：“…………”

看出女孩儿被自己的话吓得身形微僵的模样，那男生眼底笑意愈重。

他转身回了七班的教室后门，将扫帚放回了原位，紧跟着便走了出来。

“我好了。”他走到还未回神的秦晴身旁。“一起走吧？”

“……谢谢。”

秦晴犹豫了两秒，还是没胆儿地决定暂且听从男生的建议，至少跟他一起到学校大道上。

到时候真遇上……跑也应该有点希望吧？

这样想着，她便转身走下了楼梯。

邻班的男生也当即跟了上来。

虽说是“一起走”，但秦晴还是本能地跟那个男生始终保持着至少一米以上的距离。

对方大概看出了她的不适，也没有强行拉近的意思，就那样不远不近地走在她身旁的位置。

两人一路安静地走到了校门口，秦晴也尴尬了一路。

等好不容易见到了校门，秦晴心里彻底松了口气。她提起一点笑容，就想要跟男生告别。

只不过在她开口之前，那男生先说话了——

“我叫林文韬。”

说话时，他的目光在女孩儿的脸上快速地打量了一遍，见秦晴没有表现出任何熟悉，他也只遗憾地笑了下。

“等之后文理分班，我相信我们会在同一个班级。到时候见。”

“……”

秦晴懵然地睁大了眼睛。

没等她再说话，林文韬已经洒脱地冲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文理分班啊……

站在原地的秦晴垂下眼。

一师中学和省内其他许多学校一样，重理轻文已成常态。理科专门设置预科班，用来收纳学习成绩最优的理科学生。每年的一中预科班里，绝大部分都是保送，即便并非保送的，也都是放弃保送名额而选择了自己向往的更好一些的院校。

按照秦晴的成绩，如果选理，自然是去预科班无疑。

周围已经有学生开始纠结选文还是选理了，可是从来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也对，数理化三科满分，选理科理所当然吧。

……可又凭什么就是理所当然呢？

秦晴无意识地攥紧了指尖，直到她耳边蓦地响起个声音来——

“小晴，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秦晴一惊回神，见清了是秦昊，便松了口气。

“二哥。”

秦昊应了一声。

“走吧，上车，我送你回家。”

想起了昨晚事情，秦晴只能皱着小鼻子点头，跟上去迎接她的“暴风雨”了。

轿车开出去之后，车厢里有很长时间都是一片安静的。

秦晴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驾驶座上的秦昊开了口。

“我昨晚想了很久。”

“……”

秦晴一懵，转过眼去看秦昊。

“有些事情确实轮不到我来管，我也管不了。”

秦昊叹气。

“但小晴，我只希望你记得——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无论你有多在乎某个人，你至少要记得，先保护好自己。明知危险偏要尝试，这样的傻事，不要做。”

车厢里又安静了很久。

半晌后，秦晴慢慢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

…………

说来也巧，闻煜风这次一请假，刚好就把高二年级的第一次月考给请了过去。

月考是赶在周三进行的，高二年级每个班拿出了一天时间，专门用来考试。

一天下来，所有学生都感觉跟被扒掉了一层皮似的，整个高二年级里哀嚎阵阵。

高二六班倒是有不少学生仰慕“小才女”之名，晚自习前后纷纷拿着没收上去的一卷跑来找秦晴对答案。

再加上秦晴不善拒绝，如果碰见意见相佐的同学请教问题，她便来者不拒地一一解疑，于是很快就直接被当做了活体的参考答案。

月考完的第二天，更是有六班的学生干脆整理出来一份“小才女版”数、英、理、化、生的月考答案，广传于各个班级。

有理有据的参考答案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只不过“愁”的还是占大多数。

不少学生心里只希望月考的试卷批改能推过周五，这样至少他们还能在家里过一个安心的周末。

然而高中勤勤恳恳的老师们总是在这个时候格外地辛勤劳作——

周五还没过半，月考的年级大榜已经贴出来了。

秦晴以数、英、理、化四科单科第一的成绩，名列年级大榜第一。

成绩一出，高二年级教学楼满楼风雨。

这里面自然是尤以六班为最。

“秦晴，你真的厉害啊。”

“对，四科第一呢，我这种成绩的可真是不敢想象……”

“不知道你怎么学的，是不是比我们多了两个大脑哎？”

熙熙攘攘地围在教室最后一张桌周围的人群里，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夸赞。反而是被围在中间的女孩儿有些无措地垂着眼。

事实上，她从来都不擅长这样的场面，也实在学不会该怎么搭话。

“之前不还有谁说秦晴跟七班那个林文韬有的一争嘛？我看除了数学上两人只差了三分，其他三科林文韬还是没法跟秦晴比呢。”

“不过林文韬也很厉害啦，从高一到现在，除了秦晴以外，还没人从他手里拿走过年级第一呢。”

听到了这个有点熟悉的名字，秦晴怔了一下，抬起头来。

“……林文韬？”

第一个提起林文韬的女生见秦晴难得搭话，连忙接了话头。

“对啊，七班那个林文韬，学习很棒的。秦晴你来之前，他可是我们整个年级的阴影，不过现在，哈哈，你已经把他取代了！”

秦晴微微颔首。

原本的年级第一吗？

难怪那天的那个男生，会说文理分班之后见啊。

…………

月考之后的第一个周末，中午饭一过，秦晴就被专门赶来的林曼雪央出了门。

所幸刚过月考，周末也没什么作业，林曼雪带着秦晴在游乐场里疯了个尽兴，一直到天都擦了黑才把人送回了家。

“明天继续哦！”

计程车的车门关上，林曼雪按下了车窗，跟秦晴拼命地摆手。

秦晴无奈地睨着她：“曼雪，你简直就是个精力过剩的小疯子啊。”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嘛？？”林曼雪对于这说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而且我们这么天南海北的，那么长时间才见一次面，疯两天怎么了？还是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人了？？”

“……”

秦晴受不住林曼雪当着外人也无所谓的疯劲儿，只得无奈地笑着连声告饶：“好好好，怕了你了，明天继续还不行？”

“这还差不多。”

林曼雪得了诺言，满意地招呼着计程车司机走人了。

见着计程车的尾影儿消失在视线里，秦晴松了口气，无奈地笑着往回走。

秦晴一路进了楼内，坐上电梯，直奔12楼。

到了之后，电梯门打开，秦晴走了出来。只不过刚一拐弯，她就愣在了那儿。

电梯间正对的T形长廊的中心位置，身材修长挺拔的男生倚着墙垂着眼，不知在那儿等了多久。

考虑到这层楼三个活人，显然这人不是在等秦奶奶就是在等她。秦晴虽然还因为之前生出的恼意而有所犹豫，但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然后她停住步伐，主动仰起脸来问道。

“闻煜风，你是在等我吗？”

“……”

从听到女孩儿离家算起，已经在外面站了将近四个小时的男生眼帘一掀，墨黑的眸子冰冰凉凉的。

对着女孩儿无辜的眼神看了两秒，闻煜风把视线撇开，左手提的东西一晃。

“我来还保温桶。”

翻译过来，大概就是我没在等你，恰好遇上了而已。

秦晴：“……”

本来她还想问问，自己那天晚上到底是做了什么把他得罪了，以致这人当时生闷气、之后请假也没给她说过。

可此时见男生这个态度，秦晴实在问不出口，只能把所有话音憋了回去。

想想自己之前还因为这人被三个女生莫名其妙地威胁恐吓了一顿，秦晴心里委屈得都快皱成一团了。

过了两秒，见男生仍旧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秦晴垂下眼，“哦”了一声，就转身往家门走。

她刚走出两步去，就被身后的声音拉住了——

“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秦晴脚步一停。

她站在原地，没回头，“游乐场。”

闻煜风剑眉一抬，眉峰微蹙。

“跟谁去的？”

“……要你管。”

秦晴小声嘟囔了句。

顺口说出来之后，秦晴自己也怔了一下。漂亮的杏眼都微微睁圆了。

——

从小到大的印象里，她还从不记得自己对谁这样说过话。

回过神来，秦晴有些窘迫地转回身去，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是等她一抬眼，却发现倚着墙的男生虽垂下了眼，但薄薄的唇显是微微扬着，心情很好的模样。

“……”

秦晴皱起了小脸。

——这人简直喜怒无常到了一定地步了。

这样想着，她一低眼，看见了闻煜风手里的保温桶。

秦晴于是走了两步，手伸过去。

“你把保温桶给我就——”

她话音未落，原本站在原地的闻煜风却像是躲什么瘟神似的，蓦地向后退了一步。

——

不久前的那天晚上，也是这个距离……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闻煜风的眸色几乎深成了墨。

而秦晴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过了两秒，她仰起脸来，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了。

僵在半空的手垂了下去。

委屈、恼然、生气……种种不一的情绪从她的眸子里掠过。

女孩儿咬住了下唇，好久之后才攥着小手红着眼眶仰头看着男生。

眸子像是两块最澄澈的黑琥珀。

“你讨厌我么？”

闻煜风：“…………”

作者有话要说：

煜哥：想坚守良知和底线，为什么那么难[冷漠.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