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八月的天气依旧闷热, 好在昨日刚落过一场雨,今日上午凉爽不少。
朱雀大街上人头攒动,听说戎狄使团进京, 长安城的百姓们拖家带口, 呼朋引伴的凑到街上。沿街的酒楼也被占得满满当当的, 上回戎狄使团进京还是十五年前, 这种热闹一辈子可见不到几回, 哪里能错过。
长安城最豪华的春风楼里。
许闻蝉一边拉着许光霁往雅间走去, 一边洋洋得意的自夸道, “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早早的预定下这处雅间, 不然咱们也得像旁人一样挤来挤去。”
许光霁对戎狄使团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见人多杂乱,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外乱跑,这才陪着她一同出来。
两人刚上楼梯, 却在走廊上遇见了熟人——
谢小公爷朱袍锦衣, 面如冠玉, 手执一柄洒金折扇, 一双凤眼带着几分惊喜的笑意, “许七郎,许大姑娘。”
许闻蝉抬头看向谢小公爷, 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随即将视线放在谢小公爷身旁那位头戴帷帽,身姿娇小的青裙女子身上。她试探的问了声, “县主?”
青禾稍稍掀起白色轻纱,露出半张白皙的脸颊来,嗓音轻软的打着招呼, “阿蝉……”
顿了顿,她眼波流转,视线在许光霁身上短暂停留片刻,“许、许小将军。”
许光霁冷白清俊的脸颊,也浮上一层莫名的红,垂眸拱手道,“谢小公爷,青禾县主。”
简单寒暄两句后,许闻蝉看谢家兄妹这方向是要下楼,不由得问道,“你们不看戎狄使团么?”
谢小公爷无奈的摊开手,“我们是打算来看的,不曾想楼中的雅间全被订满了,我们也不好与这么多人挤在一块儿。”
许闻蝉一听,笑道,“嗐,可不是赶巧了吗?我订到了一个雅间,小公爷和县主若是不嫌弃的话,与我们一同坐着!”
谢小公爷眼睛亮了,俯身问了下妹妹的意思,“青禾,你怎么说?”
青禾点了下头,朝许闻蝉笑,“那就打扰你们了。”
“这有什么打扰的,人多热闹呀!”许闻蝉酒窝深深,“我早半个月前就订好了雅间,位置可好了,视野开阔,看得贼清楚……””
说话间,两个小娘子亲亲热热挽着手往雅间去,被抛下的两位兄长对视一眼,皆笑得无奈又宠溺。
雅间是靠窗的,还有朝街伸出的美人靠,小二送上茶水和糕点,适时地退下。
谢小公爷与许光霁对面对坐着,一个温润疏朗,浓浓书卷气;一个人高马大,却有儒将的风范。
两人不但气质接近,就连爱好也相投,很快就热络聊了起来。
另一边,青禾摘下帷帽,与许闻蝉一起凭栏斜坐,看向人山人海的大街。
“听说此次带领使团进京的戎狄王子才二十三岁,是叶闾汗王最看重的儿子。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许闻蝉捏着一把油炸花生米,一颗又一颗往嘴里送。
“戎狄民风彪悍,听说他们的男人一个个巨人似的高大,膀大腰圆,十分凶狠。就连女人也生的高大粗野,一个女人还能嫁给好几个丈夫呢!”
因着出生时的遭遇,青禾对戎狄没有半分好感。
在她的印象中,戎狄人都是高高大大,如野兽般青面獠牙,嗓门大,茹毛饮血,与野蛮人无异。
许闻蝉从小生在边关,倒是见过一些戎狄人,虽然没青禾说的这么吓人,但长得也不怎么好看。
她寻思着,或许王室成员能长得好看些?听说这阿史那祁王子的母亲可是草原上出了名的美人。
不多时,街上的议论声热烈了起来,俩人一怔,忙探头看了过去。
只见城门大开,伴随着一阵鼓乐声,宽阔的朱雀大街上,一支长长的队伍缓缓行进过来。
百姓们垫着脚,伸长脖子,满面红光的瞧着、聊着。
许闻蝉也扭头朝着屋内喝茶的两人道,“七哥,小公爷,戎狄使团来了,你们快出来看呀!”
相比于许闻蝉的激动,青禾还是很淡定的,一只手轻轻托着小巧的下巴,只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眸朝街上看。
谢小公爷和许光霁也都走了出来,外面的位置有些狭隘,他们也不好跟妹妹们抢地方坐,只好站着瞧。
只见大街上,四十多个打头的戎狄护卫过去后,一位骑着枣红色骏马的伟岸男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的容貌很是立体深邃,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身上穿着戎狄的短袍,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依旧能看出他健硕的肌肉线条。
鹤立鸡群般,只瞧一眼,便能看出这位身份不简单。
“这应当就是那位阿史那祁王子吧?”许闻蝉的视线紧紧落在那高大健硕的男人身上。
谢小公爷摇着扇子,应道,“看装束,应当是了。”
许闻蝉咂舌道,“真不愧是狼的部落,他长得还真够健壮的。”
青禾蹙起细细的眉头,心道:戎狄男人果然跟巨人似的,这位王子看着起码有九尺高,还有他那拳头,嗬,跟砂锅一般大,看着真叫人害怕。
许光霁站在身后,眼角余光装作无意的扫过青禾,看到她蹙起的眉头和白皙的侧颜,薄唇微抿着。
县主在想什么呢?
她是不喜欢高大健壮的男子么?
上次分别以后,她瞧着好像瘦了一些?
四人各怀心思的看完这一场热闹,又一起用了顿午饭,才各自分别。
“七哥,人都走远了,你别看了。”许闻蝉抬起五根手指在许光霁面前晃了晃,好歹阻断了许光霁黏在马车上的视线。
许光霁堪堪回过神来。
许闻蝉挑着一边眉头,认真的打量着他,“你怎么回事啊,好像碰到青禾县主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许光霁敛眸道,“没有。只是见到县主,便想到之前竹苑山庄的事。”
提起那回事,许闻蝉的表情也凝重下来,拉着许光霁的袖子,一本正经道,“你可千万别在县主面前提这些,这事无论对哪位小娘子来说,都是心理阴影,你就当不知道就好。”
许光霁郑重颔首,“嗯,我知道。”
“幸好陛下明察秋毫,没有包庇歹人,罚了周家,还让二公主嫁给周绍辉。坏人自有报应!……哦对了,我听阿缇说,陛下还想给青禾进爵位,封为正二品的清平郡主呢。”
许光霁一怔,“正二品……”
他眉头拧起,他从前并没多在乎官位等级,但想到青禾是二品郡主,而自己不过是个正四品武威将军。
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又远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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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朗风清,为戎狄使团设立的接风宴于戌时开席。
延芳殿内灯火通明,八月金桂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甜香。
昭康帝与周皇后端坐在上首,右手边往下的位置是长公主和青禾县主,另一边是裴延与陶缇,其余王公贵族与文武官员皆按照品级依次坐着。
今夜的陶缇身着一袭胭脂红绣海棠花的宫装,梳着飞仙髻,佩着一套珍珠玛瑙的头面。
为了配上这贵重的头面和明艳的衣裳,她还化了个全妆,小小的嘴唇涂着口脂,红润饱满,宛若鲜红的樱桃,一副勾人采撷的诱人模样。
她照镜子的时候,格外满意这副装扮。
出门时看到裴延眼中的惊艳时,心里更是美滋滋的。虽说女人打扮主要是为了自己高兴,但能让自己喜欢的人惊艳一把,那种满足感简直难以形容!
但现在,坐在这宴会上,她突然有些不太满意这副打扮了——
那位坐在斜对面的戎狄王子,一个劲儿的往她这边瞧,那炽热又直白的目光,让陶缇浑身不自在。
她垂下眼,尽量避开与那个戎狄王子目光交错,心底嘀咕着:这王子有毛病吧?就算你戎狄民风开放,但入乡随俗,这样直勾勾盯着已婚女子看,真的很令人反感啊!
裴延自然也注意到那戎狄王子不断投过来的热忱目光,清隽的面容上不显喜怒,那双深邃的黑眸中却是渐渐凝结起一层寒冷杀气。
他幽幽的看向那戎狄王子一眼。
那戎狄王子若是个聪明的,自然能读懂裴延那份警告。
可偏偏,这个戎狄王子丝毫不避讳,反倒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裴延来,还端着酒杯,朝他敬酒。
裴延,“……”
真傻,还是挑衅?
他眯了眯黑眸,举起酒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
好在很快歌舞上了场,舞姬们婀娜多姿的身躯与飞扬的裙摆彩袖,一定程度下遮挡了戎狄王子再次看来的视线。
裴延微微偏过头,看向他身旁的陶缇。
他的小太子妃低着头,似乎有些郁闷,瓷白娇媚的小脸蛋气呼呼的鼓着。
这个态度,倒让裴延心头的不快散了一些。
只是,视线落在她明艳华丽的衣裳,还有那张愈发水灵娇美的脸上,他捏着酒杯的手指不禁收紧,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格外明显。
半年时间,她好像出落得越来越美丽。
平日里打扮的随性清雅,倒不怎么明显。今日这般明艳得装扮起来,像是朵盛放的娇嫩花儿般,让人挪不开眼。
他的阿缇姿容这般出众,难免会招来其他男子的觊觎。
一想到这里,裴延眸光更冷了几分,心头生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占有欲来。
他想给她打造一座华美的宫殿,让她待在里面,除他之外,再不让其他男人看她一眼。
让她的美,只对他一人展现。
这个念头在胸口疯狂攒动,他盯着她红润的唇,眸色愈发深暗。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陶缇倏然抬起头来,乍一对上他那偏执疯狂的目光时,呆了一下。
等她眨了下眼,再看时,裴延那双桃花眼又像往常一般,带着柔和似月光的温和。
是自己的错觉吧?
陶缇归结于自己多喝了一杯桂花酒。
“你今夜都没怎么动筷子。”裴延浅笑和煦,动作优雅的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她碗中,“尝尝这道清炖金钩翅,味道还不错。”
陶缇低头尝了尝,吃了两口,忽而想到什么,轻声问,“殿下,戎狄使团此次来长安要待多久呀?”
裴延对上她那双莹润眼眸,淡淡道,“十日左右。”
“那他们住在哪?”
“鸿胪寺会安排。”裴延给她添了杯香杏凝露蜜,不动声色道,“阿缇很好奇戎狄使团的事?”
“我就随便问问。”陶缇心道,反正自己天天窝在瑶光殿,想来之后也不会跟这戎狄王子再遇见。
裴延抿唇不语,只体贴的给她添菜。
等到台上一曲歌舞罢,那戎狄王子突然起身敬酒。
敬完昭康帝与周皇后,他端着酒杯朝着裴延与陶缇这边走来。
这唐突的举动惹得大渊朝官员直皱眉,但转念一想,戎狄人一贯野蛮无礼,做出这样的举动倒也不足为奇。气氛正融洽着,他们也不好跳出来指责坏了气氛,都默默地没说话。
戎狄王子足有一米九的身高,块头又大,一身的腱子肉遮都遮不住。这般健硕的体格,放在现代,就是健身房海报上的健美先生。
他长得并不难看,五官端正又深邃,生着一双迷人的琥珀色眼瞳。
举着酒杯时,笑容灿烂,露出一口闪亮亮的大白牙,“阿史那祁敬太子与太子妃一杯!”
都走上跟前敬酒了,裴延自然端杯起身,陶缇也站了起来。
裴延面容冷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是在陶缇要喝时,他一把按住她的手。
陶缇,“……?”
裴延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拿过她手中的酒杯,转而对阿史那祁道,“孤的太子妃不胜酒力,这杯酒孤替她喝。”
说罢,直接仰头,喉结上下一滚动,一杯酒饮个精光。
阿史那祁浓眉一挑,似有几分玩味,“太子好酒量。”
他说完,也将杯中酒喝完。只是喝的时候,眼珠子一直往下,还是在瞅陶缇。
喝完酒后,他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笑着夸道,“太子殿下,你的太子妃真是花颜月貌。”
裴延嘴角的弧度不变,眸光晦暗不明,嗓音清冷道,“阿史那王子,你该回你的位置了。”
阿史那祁抬手摸了下鼻子,讪讪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陶缇也不傻,自然看出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氛围。
她伸出手,轻轻勾住裴延的手,水灵灵的眼眸朝他笑,让他别生气。
裴延周身的寒意敛了几分,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重新入座。
陶缇这会儿心里还是有点小乐呵的,裴延这是吃醋啦?
唔,吃醋的样子有点可爱!
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她偷偷凑到他的耳边,放软了嗓音道,“殿下,你放心,我最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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