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念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

年后,她记起了更多的片段,但大多都是些裴然对她不好的画面,似真似假,想起的又不完整。

有一天,她去左宅陪裴老爷子说话,无意间又想起了自己收起来的那满屋子千纸鹤,趁着老爷子午休时,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去搬存放千纸鹤箱子的时候,不知从来掉出来一只哆来A梦的小吊坠。

【燃花小姐姐,这是我做的第一个手工小吊坠,希望我的蓝胖子可以带给你快乐哦。】

看着地上的蓝胖子吊坠,尤念脑海中不由自主就蹦出了这句话,随之而来的,还有她和陆南诸、裴然有关的场景。

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背着书包,好似是被裴然强行带去的。场景中有一个很大的别墅,别墅外有海有花田,与他们同行的还有裴然的一众朋友,好似……还有陆南诸。

或者说,应该是他们偶遇的陆南诸。

春光灿烂,尤念穿着一件蓬松的小长裙被裴然搂住怀中亲,她头上大大的遮阳帽因为裴然的动作掉落在了地上,面容暴露在空气中时,她狠狠推开了身前的人,却因为用力过猛,险些撞到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

那个人就是陆南诸。

干净的少年穿着白净的衬衣,他的眸色清浅时常透着沁凉的水寒气,用小叮当的话来讲,她们的男神是无欲无求的神,通过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眷恋。

可是那一天,在尤念仓促撞到陆南诸身上的时候,他的神色变了。

娇小的姑娘满脸无措,红唇微微泛肿一看就知道被人做过什么,她险些跌倒时是陆南诸扶住了她,那一刻,无欲无求的‘神’眸中出现一道裂痕,他低眸时长长的睫毛在颤,晦暗不明的光在眸底流转,看着有些森寒。

尤念的呼吸一滞,因这忽然想起的记忆心口发闷,她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当时的难堪与紧张。

忽然就不太敢看千纸鹤中的秘密了,她捡起吊坠将它带回右宅,当晚她又做了一个和陆南诸有关的梦,梦中她握着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的描绘着陆南诸的面容,他细碎的发,他漂亮无情的凤眸,以及他薄薄微勾的唇瓣,尤念从梦中画着画着就醒了,醒来时她看到的是裴然熟睡的面容。

还好,这次她并没有喊出陆南诸的名字。

【燃花小姐姐,你……到底喜不喜欢男神呀?】

【燃花小姐姐,我决定去追他了,你会支持我吗?】

整整一天,尤念脑海中塞满了陆南诸和小叮当,她捶了捶脑袋这些事也不敢和裴然讲,裴然年后一直在忙,偶尔听他提了一句,好似是公司中又出了什么事,裴老爷子直接将裴楚调去了公司总部。

有一天,尤念拎着饭盒去给裴然送饭的时候,听到他们公司的员工说,裴家的大公子一来,裴然在裴氏的地位就要动摇了。

尤念不信,也不懂这一些,在见到裴然时随口问了一句,裴然懒懒靠在座椅上,按着额角道:“是啊,你老公最近因为陆氏又丢掉了一个大合作。”

“老爷子觉得我能力不足,威胁我说如果我在犯错,就让裴楚顶替我的位置呢。”

尤念‘啊’了一声,刚想问裴然这是怎么回事,裴然就嗤笑着道:“可老爷子哪里会知道,我合作接二连三的丢,都是多亏了他那大孙子呢。”

“是裴楚?”尤念不太敢相信;“你说是裴楚在背后搞得鬼?”

裴然弯着唇没再解释,只是漫不经心的转了转手中的笔。

他不说话了,尤念自然也没再开口问,中午的时候她订了份外卖,下楼去拿的时候,她在大厅遇到了裴楚。

尤念今天穿的鞋有点不合适,又因为走得太快直接崴了一脚,好在裴楚及时扶住了她,不过她手中提着的外卖却直接摔在地上报废了。

“有没有受伤?”裴楚好像早就习惯了经常崴脚的尤念,吩咐清洁工将地上的东西清扫干净,他扶着她去了一旁的休息区。

年后的那几天,尤念经常在左宅遇到裴楚,再加上他养的猫总是格外亲近她,尤念免不了和他多说了几句话。

在和裴楚接触的这些天中,她也断断续续回忆起了和裴楚有关的记忆,大多数时候,他在她脑海中都是一副温润的大哥哥模样,他在尤念记忆里远不如裴然陆南诸惊艳,虽普通却温暖,可尤念渐渐发现了一些问题:

有时候,累积起来的温暖更让人依赖。

所以虽然裴然百般说着裴楚不是好人,但在尤念的意识中,却已经无法将他当做坏人看了。甚至随着记忆的恢复,她也越来越想和裴楚说话了。

“你……曾说你知道我全部的秘密,是指的哪方面?”重新又订了份餐,尤念索性在大厅中等了。

裴楚说他在总部只领了个闲差,于是闲着无事的他也陪着尤念在大厅坐了会儿,听到她的问题,裴楚抬起脸来对她一笑,有些无奈道:“那你想知道哪方面的呢?”

“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尤念微张嘴,不太相信道:“你都知道?”

裴楚笑起来眉眼清隽,他学着她的口气:“谁让你当初什么都告诉我呢。”

尤念和他说话,不自觉就变得轻松起来,警惕心一松懈,正当她想开口询问下她和陆南诸的关系时,裴然的电话来了,问她怎么这么久还没上来。

“我……”尤念看了看对面的裴楚,也不知为什么没敢和他说实话,只是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说自己还在等餐。

经他这么一打扰,尤念脱口而出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犹豫了一下,她开口道:“那我以前有没有和你提过小叮当?”

“小叮当?”

裴楚挑眉,很快就说道:“她啊,你说她是个很可爱的朋友,带给你了很多快乐。”

“那我和她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吗?”

尤念没想到裴楚连小叮当都知道!

不由就问出了自己和小叮当现在的关系,她想,只要她能确定自己和小叮当关系,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很多。

裴楚笑容淡了一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微垂了下眸子,嗓音平静道:“念念,你是不是……”

“是什么?”

“没事。”裴楚顿了一下,回答道:“据我所了解到的,你和小叮当的关系一直不错。”

尤念总算是放了心。

在等外卖的过程中,裴然又打来了一个电话,就在他准备下楼来找她的时候,外卖员终于到了。大厅中人来人往的,尤念也不好和裴楚聊太久,就在她提着外卖准备回去的时候,裴楚忽然喊住了她。

“念念。”自从尤念失忆变得不再亲近他后,他很少这么喊她。

裴楚嗓音温润,他在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很温柔,尤念回头看向他,听到他问:“你现在是不是恢复了很多记忆?”

尤念被吓了一跳,慌忙说没有。

她的记忆其实就是在一点点恢复,想起的都是些与她现在处境相反的场景,这些记忆尤念连裴然都不敢提起,更不可能告诉裴楚。

裴楚听到她的回答没什么反应,黑眸朝她望过来时好像能直接看到她的心底,他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念念你看,最近外面的天气多好。”

尤念点头看了眼外面,刚想说话,裴楚就继续道:“其实你没事自己可以多出去走走,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长安区的步行街了。”

【念念,不要单独出门,想要去哪里要提前告诉我。】

尤念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裴然这句常在她耳边说起的话,她应了声好,有些僵硬的转身离开,在电梯上的时候,她莫名又想起裴楚很早之前在裴宅对她说的一句话:

【希望当你记起些什么往事时,也能保持着这份对他的……依赖。】

依赖二字他咬的极为清晰冷静,就好似他早就料到了日后的局面般。

尤念心情有些复杂,不可否认,裴楚的确猜对了。现在的她,正在一点点对裴然失去依赖。

“……”

听从裴楚的‘意见’,第二天尤念早早地就出了门,这次她出去并没有和裴然讲,而且她也没有约周妮娜,是一个人出去的。

年后,步行街上的人依旧很多,尤念首先去的是小甜心店铺,结果那家店依旧没有开门,上面挂着的牌子又变了,这次写的是:

【祝大家新年快乐!!】

尤念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准备再去小叮当的店铺看看。

虽然有了裴楚那句保证,但尤念因为陆南诸的关系,还是有些害怕见到小叮当。不过等到她做好心理准备走入她的店铺后,却扑了个空,小叮当并没有在店里。

“尤老师?!”

点了一杯饮品和小甜点,尤念端着盘子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正在她拖下下巴沉思的时候,面前的光被遮挡住大半,有名高大的男生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尤念看着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男生,大脑一片空白。

“我有事,你先回去吧。”男生身边还有一位画着浓妆的女生,她原本含笑的面容忽然僵了一下,张了张嘴,最后她不太友善的瞪了尤念一眼,不太高兴的离开了。

“尤老师,原来真的是你啊!”男生的语气原本还不太确定,但在看到尤念的脸后,马上就确定了。

尤念全程是懵的,她看着眼前年轻的男生,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还只是个大学生?

“你、你是——”尤念看着他的脸,努力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也没想起来他是谁。

因为失忆的关系,她声音弱弱的没什么底气,男生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语气也变凉了分:“尤老师还真是好记性啊,一两年多不见就把我忘了?”

他变脸来的太快,尤念瞬间就有些慌神了,逼不得已她半是真实的解释道:“我前段时间出了点事儿,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还记得裴然交代给她的话,不敢轻易给别人说自己出车祸失忆的话,况且此时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和这男生认识,她想起男生对她的称呼,有些不确定道:“你、你刚才喊我什么?”

“尤老师?”

男生也不知道是信了尤念的话没有,不过好在他的脸色好看了些,见尤念的神情不像是撒谎,他微微侧头,有些不可思议道:“不是吧尤老师,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尤念干笑,为了确定眼前这人不是骗子或是认错人什么的,她小声问道:“我叫什么?”

男生默了一瞬,吐字道:“尤念。”

好了,这下可以确认男生的确是认识她了。

男生名叫赵成礼,是名正在上大学的名校大学生,据他所说,尤念之前是名美术老师,担任艺术班的代理班主任,很受学生欢迎。

“你说我以前是名老师?!”尤念之前就问过裴然她之前是做什么的,但他神神秘秘的一直都不说。

她还当自己是有什么神秘职业,没想到竟然是名高中老师!

尤念瞬间就不明白了,和赵成礼聊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的职业普通也没什么亮点,那裴然为什么还不肯直接告诉她呢?

赵成礼长相不错,笑起来时还有一对小虎牙。他很热情,和尤念聊天的过程中又帮她点了一份儿店里的招牌小甜点,尤念不好意思要,他就笑着道:“尤老师你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当初我还要多谢你对我的照顾呢。”

在说这话时他漆黑的眸子有了丝波动,尤念抬眸看他,忽然就不太自在了。

“对了,既然你现在都不当老师了,那我也就不叫你尤老师了吧。”赵成礼歪头思考了一下,忽然就喊道:“念念?”

“咳咳——”尤念正在喝果汁,听到他这个称呼差点呛到。

“好像有点太亲密了啊。”看到尤念的反应,赵成礼弯唇一笑,带着些痞坏的感觉。又想了一下,他开口道:“你比我大,那我就喊你念念姐吧。”

尤念还是有些不适应,她提议道:“不如你喊我尤姐姐?”

“是了,我喊了你的确就‘有’姐姐了。”赵成礼调侃了一句,一点也不喜欢尤念这个提议。

“我就叫你念念姐吧,这样听着亲切。”他单方面敲定了称呼问题,不给尤念拒绝的机会,转移话题道:“念念姐,咱俩好不容易见到,不如留个联系方式?”

尤念发现,自己接触的这些男生骨子里都带了些小霸道,他们和她说话根本就不征求她的意见。不过赵成礼的小霸道和裴然对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她才刚想起这个人来,那人的电话就打来了。

小叮当店中的人不是爆满,但也有不少人,再加上还放着音乐,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裴然就察觉到了问题。

“你在哪儿?”

尤念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外面逛了一天了。

今天的收获还真是不少,她不仅遇到了失忆前的朋友,还得知了自己以前的职业,心情好了不少,听着裴然那略凉的语气,她故作不在意道:“我在外面啊。”

“外面?”裴然忙了一天,根本就不知道尤念出去的事,微微皱眉,他冷声道:“你去了哪里?”

“就随便逛逛。”不知为什么,尤念就是不想告诉裴然自己在哪里。

她接电话的时候,赵成礼正在看面前的餐品单,他原本还挺安静的,但是一听到尤念喊裴然的名字,忽然就问了一句:“念念姐,你喜不喜欢草莓味的蛋糕?”

赵成礼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刚好可以让话筒那端的裴然听清楚,尤念一怔,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那边裴然就不含情绪道:“地址。”

“什么?”尤念握紧了手机。

“我说你把地址发来,我现在去接你。”

尤念:“……”

裴然来的时候,赵成礼还没走。

尤念已经暗示他说她老公马上就要来接她了,赵成礼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笑眯眯道:“你老公要来了啊,裴然?”

“你认识?”尤念微微诧异。

赵成礼眸色浓郁,看着尤念不咸不淡道:“怎么不认识,我还和他打过交道呢。”

见尤念一脸茫然,他笑得玩味:“看来念念姐是真的忘了很多事啊。”

尤念察觉出他话中的猫腻,刚想细问他所谓的很多事是指的什么事,裴然就来了。

裴然气场很足,一进店就吸引了大票的目光,当他站到尤念面前时,气场直接盖过了赵成礼,他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将尤念身上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上,拎起她的包道:“走吧,我们回家。”

尽管裴然掩饰的很好,但尤念还是感受到了,他在生气。

尤念尽可能表现的也很平静,随着裴然站起来的时候,赵成礼扬着笑容和她挥手:“念念姐,咱们下次再约啊,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裴然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赵成礼身上,眸子微微一眯,他莫名就笑了。

“他……和你都说了什么?”回到车上之后,裴然轻飘飘问了一句。

尤念从车窗中看到之前那名浓妆艳抹的女生又回了小叮当的店铺,顺着店铺中的透明玻璃墙,她看到赵成礼和那女生举止很亲昵。

“没什么,就随便聊了聊。”

她一直是这副散漫的态度,回答了裴然的所有问题,但又没一句话回答到点子上。之后裴然又问了她许多问题,尤念开了车窗的一小条缝隙,小声嘟囔道:“裴然,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好像在审问犯人呀。”

“我想去哪是我的自由,你知道这么详细干嘛。”

尤念说完这话,自己也愣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只是忽然有些抵触裴然对自己的‘过分关心’,她总感觉裴然像是想操纵她的思想,控制她的行为,让她困在一方天地什么也触摸不到。这种感觉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人,尤念看不到浮木,没有半分安全感。

自她这话说完之后,裴然就没再开口。车内陷入安静的时候,尤念却感觉更加压抑了。

舔了舔薄唇,她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不容易挨到车子驶入右宅,她迫不及待就下了车,但动作还是没有裴然快。

“这是开始讨厌我了?”替尤念打开车门,裴然将人带出搂入了自己怀中。

脸上笑意没了一干二净,这个时候的裴然和尤念在记忆中看到的他没什么两样。冷漠深沉,眉眼间带着戾气,似乎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低低一笑,他的笑容并没有柔化他身上的寒意,风吹乱了尤念的头发,她才刚刚把头垂下,就被裴然捏住抬起。

强制让她看向自己,他勾着嘴角道:“念念,你这态度我可不太喜欢。”

尤念在与他视线相对的那一瞬,大脑一空,情绪像是不受控制般,她张口就杠道:“我又没逼着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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