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来得还算比较快,徐南烨看着几个救护人员七手八脚的就要将自己抬上担架,这姿势实在不怎么好看。

男人的偶像包袱这时候该死的卸不下来了。

他的额头和肩膀被水泥块砸到了,所幸腿没受伤,还能勉强站起来。

徐南烨不想躺担架。

褚漾看着那几个救护人员有些纠结的表情,也知道师兄跟他们说了什么了。

在工人们叽叽喳喳的劝阻声中,这位中国姑娘突然指着他们老板的鼻子骂。

“你给我滚上去!躺好!不然把你腿打残看你还能走不!”

虽然听不懂这位姑娘骂的什么,但在场的赞干比亚群众都被震慑住了。

男人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躺上去了。

救护人员虽然不会说中文,但用眼神对褚漾回以了最真诚的感谢之情。

哪个国家的救护车鸣笛声都是如此声势浩大,三色的警灯照亮了整条街。

几百米处外的崇正雅眼见着救护车停在了那栋建筑前。

他大感不好,百米冲刺奔了过去。

等看到徐南烨惨兮兮的躺在担架上,褚漾跟在旁边走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一时间震惊不已的崇正雅张着嘴,好半天没说话。

褚漾边吸鼻子边问他:“你上来吗?”

崇正雅又看了眼担架上的徐南烨。

没上回的重,但半张脸都被血染花了,衬衫也是又脏又皱。

这男人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

崇正雅满面愁容:“我还是去吧,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呢。”

褚漾一听这话就又扁着嘴要哭出来了。

徐南烨胳膊是真的抬不起来,说句话胸口都疼,但还是低哑着嗓音安慰她:“别哭。”

然后对救护人员说了几句话。

崇正雅正要抬脚跟着上车,被救护人员拦下来了。

他一脸懵,下意识就用中文问:“拦着我干嘛?我兄弟要死了我得陪他走完这最后的路。”

崇正雅说完才意识到这人听不懂,又用英文翻译了一遍。

“sorry,hesaidhedoesnotknowyou。”

救护人员的口音很重,所幸这句话没什么难的,很容易就听懂了。

“他说不认识我?”

崇正雅被赶下救护车,等车子开了好远还杵在原地怀疑人生。

南半球夜晚的夏风,格外的凉爽,凉到人骨子里了。

所谓兄弟如手足,蜈蚣的手足,女人如衣服,过冬的衣服。

“什么狗屁兄弟,心里有女人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想念少时的徐南烨,眼里就只有学习和他这个兄弟。

***

“你怎么没让崇先生上来?”褚漾用纸巾擤了擤鼻子,说话还有些一抽一搭的:“他也是关心你。”

徐南烨闭眼,淡淡说:“真关心我的话,也不至于连个时间观念都没有。”

褚漾不明所以,总觉得崇正雅有没有时间观念跟他不让人上救护车这件事不搭边。

“那就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儿?”

徐南烨抽了抽嘴角:“他会跟过来的。”

要说还是多年的朋友心有灵犀,救护车开到医院楼下,褚漾才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一辆颇有历史沧桑感,且车速感人的三轮车颠颠斗斗的开了过来。

穿着英伦风双排扣黑色呢子大衣的崇正雅长腿一跨,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

帅气逼人,如果他坐的不是三轮车那就更帅了。

“……”

褚漾想起他之前在西安都还要特意租辆林肯的骚包样子,也不知道他那高贵的屁股蛋子搁在三轮座上有没有遭到玷污。

崇正雅对此很有自知之明,他拍了拍屁股,语气惆怅:“我不干净了,我已经被贫穷的味道所玷污。”

他之前那满身的暴发户味儿也没好闻到哪儿去。

褚漾心中腹诽,和崇正雅一起送徐南烨进了医院。

两个人也不方便进去观摩治疗过程,干脆并排坐在病房门外等徐南烨出来。

褚漾也受了点伤,她坚持要等徐南烨出来,被崇正雅言辞激烈的勒令赶走。

“你以为拍灾难片呢?”崇正雅冲她摆手:“赶紧去处理伤口,到时候破伤风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褚漾没法,只叮嘱他如果徐南烨有什么问题就赶紧叫她过来。

崇正雅对此不以为然,眼镜仔福大命大,之前赞干比亚打战他都能捡条命回来,这回不过就是被砸了几下,肯定死不了。

等医生出来告诉他可以进去了,崇正雅这才理了理衣领子,吊儿郎当的走了进去。

徐南烨刚处理好伤口,头上和肩上都绕了好几圈白绷带。

鼻梁上的眼镜取了放在一边,他本人正懒懒靠在病床上闭眼休憩。

崇正雅见惯了他衣履精致,连头发都要打上定型喷雾的矜贵样子。

现在额前短发蓬松微乱,簌簌落下来遮住英挺的眉宇,细长凉薄的眼睛闭着,看不见他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瞳孔,双唇微抿,俊秀的五官轮廓因为额上的绷带显出几分文弱无害的柔软。

他皮肤细腻且泛着温白,整个看着没什么血色,衬得眼角和嘴唇边的小伤口更加殷红妖冶。

活生生的病美人。

崇正雅看他这样子可怜,蹑手蹑脚走到病床边,一时间父爱泛滥,伸手想替他捻捻被角。

眼前闭着眼的男人忽然出声,嗓音低凉:“离我远点。”

崇正雅又缩回了手,表情有些心虚。

徐南烨悠悠睁眼,眸色清浅,眼神挪到他身上。

“今天几号?”徐南烨问他。

崇正雅装傻:“你失忆了啊?今天几号都不知道。”

躺在床上的徐南烨觑他,没说话。

“早一天晚一天不一样?反正你老婆人来了就行了,”崇正雅撇撇嘴,又赶紧转移了话题,“她想起来了吗?”

徐南烨用鼻音嗯了声。

崇正雅顿时就有了底气:“想起来了就行,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知道吗?”

徐南烨勾唇,语气冷淡:“是该感恩戴德,毕竟我这身伤都托小崇总的福。”

崇正雅蹙眉,指着他的头问道:“你这难道不是苦肉计吗?”

徐南烨眯眸,嗓音低沉:“我会让漾漾跟我一起受伤?”

当时若不是他下楼看了,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褚漾了。

幸好他当时在她身边。

崇正雅摸着下巴想了会儿,以徐南烨这种老精明,是不太会做这种事的。

其实失忆到底该怎么治,方法各异,也没个具体的标准答案。

由于脑部受创而产生的失忆,有心因性失忆和解离性失忆之分,这种症状根本无法用生理因素来说明。

带她来这里,其实也只是赌赌罢了。

运气好,再加上生活本身就充满了戏剧化,徐南烨赌赢了。

他从一开始就设了局。

既然父亲想将他外派,他将计就计,直接先斩后奏离开了。

来的还是父亲绝不会允许他再踏入的赞干比亚,多年前的事故发生后,徐父的心理何尝又不是跟褚国华一样,再也不想让儿子到这个不安宁的鬼地方来。

但徐南烨必须来。

他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包括坦白了当初他和褚漾真实的结婚原因,他们结婚的原因确实不太光正,但这并不是她百般退缩,万般隐瞒的理由。

如此还不如全盘托出,以免这事儿成为以后他们俩中间的一根刺。

徐南烨当然没有大度到真能忍受褚漾将他“金屋藏娇”。

他也不是什么真不在意名分的备胎。

既然已经是他的人,就该从身到心彻彻底底都属于他。

把所有隐患都解决了,她再想瞒也没任何理由了。

这局当然也有意不确定因素,比如他不确定褚漾会不会愿意过来。

他一直瞒着褚漾自己可能会被外派的事儿,说来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不自信。

骄矜高傲的男人对待感情充满了患得患失,生怕她不够爱,生怕她会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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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她真不愿意过来,徐南烨也会让崇正雅把她绑过来。

如果一切回到原点,他也不在意,大不了用剩余的时光陪她消磨,直到她爱上自己为止。

他有一辈子可以和她耗着。

不过好在她来了。

他把当年躲过的那栋居民楼买了下来,不是做投资也不是做慈善,就是让人将它重新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徐南烨要告诉褚漾,他不是她生命中的入侵者,更不是第三者。

而是比任何人都早一步遇见她,哪怕她忘记了,这朵惹人采撷的玫瑰也只会落入他的掌心。

工人们加班加点赶工,为的就是能尽快重建这栋楼。

如果不是崇正雅算错了日子,早一天带她过来,今天的意外根本不会发生。

幸而她没事。

也幸而她想起来了。

哪怕她没想起,他所营造出的决绝离开的假象,也足以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

忘不了,就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

崇正雅坐在病床边,语气颇有些惋惜:“你这伤估计得在这儿住上一段日子才能回国吧,年末的酒会怕是赶不上了吧?”

徐南烨并不在意:“今年去不成还有明年,急什么?”

崇正雅有些怀疑:“你爸会这么轻易让你留在外交部?”

“他会的。”徐南烨垂眼,淡淡笑了。

徐南烨头次前往赞干比亚任职时,徐父当时的语气很坚定,不升上大使衔不许回来。

结果内战爆发,徐父在他伤好后立马将他调去了英国。

表面上还是外派,给他这个做儿子的一个下马威,不许他回国。

但其实徐家的经济产业深入英国,在国内束手束脚,到了英国反而羽翼更满,因此不出几年原大使被调任,他就正儿八经的成了大使候选人。

在即将升为最年轻的大使衔之前,徐南烨回了国,违背了他与父亲的约定。

徐父很生气,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徐南烨一次次的试探父亲的底线,却发现父亲的底线在他一次次的忤逆中不知不觉越放越低。

他表面文静乖巧,骨子里其实是三兄弟里最叛逆的那个。

徐父对他不满,不过是因为他之前装的太好,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再次在赞干比亚受伤,徐父的铁石心肠也该化成水了。

这次受伤的意外,反倒让他一石二鸟,达成了之前设想的所有目的。

他利用一切能利用的,甚至不惜将自己算计了进去。

“回国后,替我谢谢沈总的飞机,”徐南烨又冲崇正雅说道,“沈氏在内地的路会越来越顺的。”

沈渡用一架飞机换回了今后不知多少个三千万刀,简直赚大发了。

果然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崇正雅指着自己:“徐副司长,我替你鞍前马后做了多少事,什么好处都没有吗?”

“你?”徐南烨瞥了眼他:“会有的。”

崇正雅双目放光:“什么?”

徐南烨唇角微勾:“我让人通知了你父亲,说你也在赞干比亚受了伤。”

崇正雅不明所以:“然后呢?”

“不必羡慕别人,”徐南烨语气淡淡,“各人自有姻缘。”

他正欲刨根问底,好死不死这时候褚漾包扎好伤口回来了。

崇正雅没心情当电灯泡,又打趣几句就出去了,把这间房留给他们。

他站在病房门口,又掏出手机。

要不是手机的时间校准功能慢了一步,他也不至于算错了日子带褚漾过来。

等回国一定要换个手机。

崇正雅这么想着,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跨洋电话,屏幕上显示的来自中国地区。

崇正雅接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那头传来焦急且担忧的女人声音。

“我听你爸说你在赞干比亚受伤了?你没死吧?”

是裴思薇那女人,他记不住她的手机号,前面加一串区号数字就认不出了。

崇正雅啧了两声:“哪有当老婆的张口闭口就问老公死了没,会不会说话?“

裴思薇也觉得自己太过直白,遂换个了问法:“那你还能活多久?”

崇正雅嘴角抽搐:“你他妈放心吧,你没驾鹤西去之前老子哪儿舍得死?”

裴思薇顿了顿,半晌后又说:“我……那什么,你爸不放心你,他让我过来看看你,我现在打算买机票过去。”

崇正雅微微愣了,回过神后又装模作样的吓唬她:“这边很危险的,你要来吗?”

“你都没死,我能死?”裴思薇不甘示弱:“我就是死了也要拉你垫背。”

崇正雅坏笑:“哦,想跟我殉情?看不出来你对我这么痴情。”

“你听不懂人话,我懒得跟你说了。”

裴思薇咋咋呼呼的要挂电话。

“你别来了,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来了绝对哭着闹着要回家,”崇正雅神色松懒,手插着裤兜,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在家等我回来就行。”

挂掉电话后,崇正雅忽然觉得医院这瓷白瓷白的墙也没那么刺眼了。

这便宜老婆也不算白娶。

崇正雅扬唇,心间泛起一丝柔软。

这边病房里的褚漾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徐南烨,眼睛又湿了,小嘴又瘪了。

徐南烨哭笑不得:“我们漾漾今天是水做的。”

“哥哥,”褚漾坐在病床边,“伤口还疼吗?”

她抬起胳膊用指尖碰了碰他唇边的伤口,生怕弄疼了他。

褚漾的指腹柔软极了,触上他的唇时,惹得徐南烨心尖瞬间被什么不轻不重的掐了下,又酥又麻。

徐南烨眨了眨眼,薄唇微启,声音有些压抑:“疼。”

“都怪我,当时明明还在施工,就这么进去,还害得你受了伤,”褚漾不住地自责着,“对不起。”

徐南烨歪了歪头,语气幽幽:“怎么补偿我?”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换做平时褚漾早就骂他了。

但现在褚漾开着十级滤镜,就觉得眼前这个绑着绷带的男人弱小无助又可怜,身边又只有她在,当即就嘟着唇,软软的说:“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都行。”

男人忽然倾身,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

“漾漾,”徐南烨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亲亲我。”

褚漾往病房门外看了眼,没人,当即转头捧着他的脸轻轻用唇碰了碰他唇边的伤口。

她动作很轻,生怕压到了伤口弄疼他。

“这样行吗?”

徐南烨眸色微沉,嗓音渐渐有些沙哑:“你觉得呢?”

眼前的男人就是受了伤,穿着病号服,打着绷带,接个吻的力气还是有的。

徐南烨表面上看着清风明月,斯文儒雅,一副不耽于女色的谦谦君子样,但摘了那副伪装的眼镜,到底是人是狼自然显露。

男人的占有欲都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亲亲哄哄当然不足以。

他很快就被这个轻轻的唇边吻挑拨起全身的欲·望。

徐南烨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用力在她唇间厮·磨舔·吻着,眯着那双好看的浅眸打量她。

褚漾不想在病房里接吻,但又怕推到他伤口,只能用手抓着被褥,又是紧张又是羞赧的任由他吻着。

他越吻越深,等分开时,两个人都各自喘着气。

徐南烨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气息吹在她脸上。

“给哥哥一点回应。”

褚漾垂着眼装死,睫毛微颤,每一下都仿佛在男人心上刮擦着。

徐南烨从喉间溢出一身哑笑。

越笑,眼前小姑娘的脸就越红。

等他笑够了,这才慵懒又散漫的抬手捻起她的下巴,又将唇覆了上去。

“你的舌头在跟我玩捉迷藏,”徐南烨边笑边说,“别害羞,让它出来见见我。”

褚漾双眸剪水,还是放不太开:“哥哥,这是病房……”

徐南烨眯起眸看他,语气挑逗,性感的要命:“我知道,哥哥不做别的,只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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