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由美国陆军的黑鹰直升机改良的航空自卫队救难直升机UH─60J，以接近极限的速度飞往现场。机上共有五名机组人员，两名飞行员，一名机上维修师，以及两名称为急救士的救难员。

救难队除了UH─60J以外，还有V─107A双主翼型直升机，但这次使用UH─60J型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这种直升机具有理想的盘旋能力。V─107A很难在这次救援活动所需的高度盘旋，尤其目前是空气稀薄的夏季，在高空飞行时需要极大的马力。

出发后约三十分钟，UH─60J已经来到敦贺半岛的上空，救难员之一的上条二曹带着奇妙的心情从后方机窗看着海岸线，他之前从来没有在这一带飞行的经验。

他从位在小牧的救难教育队毕业后，来到小松已经三年，曾经多次遭遇危险的状况。他曾经为了营救在雪山中身负重伤的登山客，在明知道受气流影响，直升机无法保持稳定的情况下出动。那一次，他顺利地和受伤的登山客一起上了救生吊索，但之后因为风太大了，导致垂在直升机下方好像钟摆般剧烈摇晃了好几分钟，受伤的登山客在中途昏了过去。

另一次前往救援发生船难而即将沉没的渔船船员时，船上的引擎突然窜出火苗，如果晚一分钟逃离，不光是船员，恐怕连他都会一起命丧火窟。

这些经验都累积在上条的体内，他随时做好面对危险的准备。越是危险，他越感到浑身热血沸腾。自己是拯救他人生命的王牌。每当他感到气馁时，这种自负就成为他的心灵支柱。

但是，他完全不知道之前的经验对这次的救援任务是否有任何帮助，说实话，他完全没有自信。之前从来没有遇过这种情况，也从来没有想过、甚至没有训练过。

即使如此，他还是上了救难直升机，因为他想要挑战没有任何人经历过的世界，这也是他对自我的挑战。他向来勇于藉由克服痛苦和恐惧磨练自己，这也是自卫队内不到一百名救难员共同的资质。

不一会儿，新阳发电厂出现在前方，白色的圆顶格外醒目，向大海延伸的一片细长形带状应该是防波堤。

巨大的单桨直升机悬在新阳发电厂的上空，比上条他们的位置更高几百公尺。

“这里是新阳发电厂的对策总部，听得到吗？”救难队的八神队长用无线电呼叫。

“这里是小松基地航空救难队，听得很清楚。”根上机长回答。

“可以看到对方的直升机吗？”

“现在看到了，我们开始上升。”

“十五分钟前，对方的直升机再度上升，暂时会维持目前的高度，万一在救援中途又开始上升很危险，所以务必赶快行动。”

“了解了。”

“我会告诉你们那架直升机的无线周波数，由你们直接向小孩发出指示，小孩名叫山下惠太，刚才已经教他悬吊钢索的使用方法，也确认钢索可以正常发挥功能。”

“收到。”

根上机长将机体拉高，那架直升机越来越大。近距离观察，可以清楚了解有多么巨大。

“真的好大啊。”上条透过机内通讯系统对身后的植草一曹说。植草张大了眼睛，连点了两次头。

“周波数已经设定完成。”副驾驶说。

“OK。”根上回答，然后对着麦克风说：“惠太，听得到吗？”

等了一阵子，没有回答。根上正想再度呼叫时，耳机中传来小孩子“喂、喂”的声音。

“惠太吗？”

“嗯。”

“你可以看到我们的直升机吗？”

“看得很清楚，是白色和黄色的那架吗？”

“对，你知道怎么用无线电吧。”

“我也不太清楚，现在这样可以吗？”

“可以，听得很清楚。你现在人在哪里？驾驶座吗？”

“对，我坐在右边的椅子上。”

因为他是机长啊。上条歪着右侧的嘴角笑了起来。

“好，这样很好，刚才已经教你怎么用悬吊钢索了吧？”

“对啊，只要按开关就好了，很简单。”

太可靠了。上条嘀咕道。植草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少说废话。

“惠太，听好了，等一下我们会把钢索打过去，钢索的前端有钩针，我们会瞄准右侧后方的门，打进直升机内。”

说得倒简单。上条心想，但没有说出口。植草正在一旁最后一次检查海上自卫队送来的秘密武器，那是将潜水时使用的鱼叉改造的武器。通常鱼叉的前端是锐利的铁针，但这个秘密武器前端分成三个岔，前端分别有刚才根上提到的倒钩形钩针。海上自卫队用来勾住漂流的船，所以也称为抛绳枪。

这次向海上自卫队借了五把抛绳枪，可以连续试五次，如果五次都失败，只能飞回去后重新装上钢索。为了避免时间的浪费，希望能在三次以内成功。

对方那架直升机的螺旋桨直径约三十公尺，这架大约十六公尺。也就是说，如果在相同的高度飞行，两架直升机之间至少要相距二十几公尺。考虑到安全问题，最好能够保持五十公尺的距离。

如果在正常状况下，这点距离完全不成问题，虽然抛绳枪的准确度无法像来福枪那么精准，但这次的目标比较大，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瞄准，所以不可能射偏。航空自卫队的救难员接受过和陆上自卫队的空挺团相同的训练，射击技术也很优秀。

但是，眼前的状况并不正常。

在两架飞机的螺旋桨形成的风力影响下，是否能够成功地射击？老实说，上条觉得是不可能的任务。

“可能没办法一次就成功，但你不用担心，一定会成功的。”根上对惠太说的话，和上条内心的想法完全相反。“但是，万一打到驾驶座，你坐在那里会很危险，所以，可不可以请你换到左侧的驾驶座？”

不一会儿，听到惠太说，已经坐到左侧的椅子上了。

“OK，在我告诉你可以抬头之前，你都不要抬头，尽可能把身体压低，绝对不要随便抬头喔。”

“知道了。”

通讯结束后，根上将机身渐渐靠近对方那架直升机的右侧，维持相同的高度。然后微幅调整了方向舵踏板，将右侧靠近对面那架直升机，开始在上空盘旋。

※※※

快滋生反应炉原型炉新阳发电厂──

汤原在第二管理大楼窗前看到UH─60J在空中渐渐上升，拉近了和大B之间的距离。山下站在他旁边，双手紧握在腹部前方，仰望着天空，一动也不动。

其他人也一样。无论警方人员还是消防人员都忘了自己原本的工作，仰望着天空，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在祈祷。

汤原也再度成为其中之一。

※※※

锦重工业航空事业本部福利中心一楼商店前──

电视前聚集了很多人，有锦重工业的员工，也有刑警。汤原笃子和山下真知子一起坐在出口附近的椅子上。虽然笃子邀她去坐前方的椅子，但真知子说，她想坐在这里。

“万一有甚么状况时，离出口比较近……”她轻声嘀咕道。

笃子觉得好像有无数针扎在胃上。原来真知子在担心救援行动会失败。

一定会很顺利。笃子想要这么说，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因为这句话太不负责任了。

救难直升机出现在电视画面上。由于是用望远摄影机从下方拍摄，所以看不清楚他们在干甚么。

高彦蹲在电视前抬头看着画面，想到儿子目前的痛苦，笃子觉得于心不忍。

她突然发现身后也围了一群人，但没有人出声说话。这些紧盯着电视画面的人对电视台记者的胡乱吼叫充耳不闻。

※※※

福井县政府知事室──

金山开始抖脚。自从就任知事后，他很少会在别人面前做出抖脚这种让自己显得很穷酸的动作。原子能安全对策课长长内不禁暗自庆幸电视台的记者没有来这里采访。

七十岁的知事双眼紧盯着电视，根本无暇看桌上的文件。那份文件归纳了直升机万一坠落时，针对不同规模的事故所采取的因应方案。这是以长内和防灾课长诸田为中心，紧急完成的方案。根据这份文件的内容，当发生目前能够想到的最严重事故时，将在灰木村设置现场对策总部，由副知事担任总部长，知事要在二十四小时内亲自去现场视察，但是，眼前这个老家伙的脑子里完全没有这件事。

“歹徒似乎没有妨碍救援工作。”金山看着电视说。

山根副知事和诸田课长也在，但长内发现金山在对他说话，于是回答说：“好像是。”

“所以，歹徒也不想杀小孩。”

“是啊。”

“既然这样，不妨将计就计，不要这么快营救小孩，装一下样子比较好吧？”

长内听不懂金山的意思，眨了眨眼睛。其他人也都没有答腔。

“我的意思是，”老知事说：“救援时故意拖延一下，等直升机的燃料用尽，歹徒也不得不让直升机降落吧？”

即使听了他的解释，长内仍然无法理解他的意图。诸田课长回答说：

“知事，恕我无礼，太相信歹徒会有危险。”

“是吗？但他不是要求我们救小孩吗？”

“话是没错……”诸田结巴起来。

长内说不出话。那个老家伙一脸一本正经，原来在想这种蠢主意吗？但是，长内当然不可能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装模作样地回答：

“因为不知道燃料甚么时候会用完，所以必须赶快救孩子。”

金山听了他的回答，似乎才终于释怀。“喔，也对。”再度将视线移回电视上。

他在想甚么啊。长内忍不住在心里咒骂道。

※※※

UH─60J──

上条和植草背好降落伞，打开了侧面的门，对面那架巨大的直升机立刻出现在眼前，然而，必须瞄准的后方机门却格外的小。

“机长，可以再靠近一点吗？”植草对着机内通讯系统的麦克风说。

“我试试，那架直升机不愧是搭载了GPS，位置很稳定，现在没有风，应该可以靠得更近。”根上回答。

直升机上下移动后，又前后左右摇晃了一下，比刚才稍微靠近了一点。

“再靠近就会有危险。”根上的声音很压抑。“就从这个位置瞄准吧。”

“收到。”植草回答后，对上条说：“由你来射，你的射击技巧比我好。射完之后，可以由我过去。”

“如果射中的话，之后也要由我来完成。”上条拿起了抛绳枪。

他的右膝跪在机舱地上开始瞄准，由于机舱地面剧烈摇晃，瞄准器的位置也晃来晃去，好几次他正打算扣下扳机时，机身突然往下沉。

“简直就像是骑马射击。”他在瞄准时嘀咕道。

瞄准器渐渐锁定了对面直升机的侧门，上条的手指放在扳机上。快好了，快好了，继续保持，不要摇晃──

他屏住呼吸，指尖用力。

随着冲击声射出的铁针直直朝向对面的直升机飞了过去。太好了，成功了。上条心想道。但是，随即感到泄气。铁针急速改变了方向，从比他的瞄准点低了一大截的位置穿了过去。

“受到了螺旋桨向下的风压影响。”植草拉着连在铁针上的钢索说道，“再试一次，这次要稍微往上一点。”

“植草，没办法，晃得这么厉害，根本不可能射中。”

“现在放弃还为时太早，再试。”植草用强硬的语气重复道。

上条拿起第二支枪。手心开始冒汗，根本无法抓紧抛绳枪。机身如同在暴风雨的海上颠簸的小船般左摇右晃。

瞄准之后，上条再度射了一次。这次瞄准了相当高的位置，但铁针还是没有射进对面那架直升机内。

“再往上一点。”

“再往上，就会打到螺旋桨，太可怕了。这种方法不行啦。”

“你要不要直接对那个孩子说？”

听了植草的话，上条默然不语。

“植草，你试试。”驾驶座上的根上说。

“好。”植草回答后，拿起了第三支枪。

植草来到出口旁瞄准，受到风的影响，机身向下沉了两、三次，但他始终没有改变姿势。

然后，他扣下了扳机。

但是，和上条一样，他射出的铁针在到达目标之前突然失速。果然是不可能的任务。上条心想，却没有说出口。

植草没有说话，伸手拿了另一支抛绳枪。他默默地举起瞄准，双眼就像瞄准猎物的猎人。机身持续摇晃。

机身突然短暂稳定了一刹那，就像暴风雨中

，出现了短暂的风平浪静。植草及时把握了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发射的铁针笔直地飞向对方的螺旋桨。危险。上条准备闭上眼睛。因为他以为会打到螺旋桨。

但是，铁针急速下降，钢索在空中画着弧度，前端消失在对面那架直升机上。

“成功了！”上条叫了起来。

“机长，请和对方联络。”植草拿着连着钢索的抛绳枪，双脚用力站在地上，对着驾驶座叫道。

“惠太，听得到吗？惠太。”根上呼叫着。

“听得到，刚才有一个好像大铁针一样的东西飞进来了。”

“现在在哪里？”

“卡在门口的角落。”

“好，接下来就要看你了。惠太，你听好了，你刚才说，已经知道怎么操控悬吊钢索了。现在你要把悬吊钢索上的钩子挂在铁针上。”

“等一下……呃，只要挂上去就好了吗？”

“对，但以你的身高，应该碰不到钩子，所以，先把悬吊钢索往下放，让钩子往下放一公尺左右，这样你应该就可以碰到了。”

“知道了，那我来试试。”

“加油。”根上离开麦克风后命令上条。“你用望远镜确认他有没有挂好。”

“好。”

上条用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情况。悬吊钢索下方正式名称为钩锁的钩子向下放了一公尺左右，接着，少年的脸出现在机舱内的上方。没想到少年比他想像中更矮。少年伸出手，抓住悬吊钢索，把钩子拉进了机体内。

“已经顺利把钩锁拉进去了。”上条说。

“惠太，干得好，继续加油！”根上对着麦克风说：“接下来，要把铁针挂在钩子上。慢慢来，不必着急。”

※※※

大B──

惠太使出全力，努力完成目前的任务。他内心的恐惧几乎已经消失。救难队已经来了，现在必须靠自己完成对方的指令，否则自己就无法获救。这种想法占满了他幼小的心灵。同时，他对能够和英勇的救难队员齐心协力感到骄傲，他觉得把这件事告诉班上的同学，大家一定羡慕死了。他还以为班上的同学都不知道他独自一人在一千公尺的高空中。

飞进后方出入口的铁针卡在门框上，他想要拉过来，却怎么也拉不动。因为铁针连着钢索，钢索被拉紧了。但他使出浑身的力量，终于把钩锁拉了过来，挂在刚才拉进机体内的钩子上。然后，他回到无线电旁，戴上了耳机。

※※※

UH─60J──

“挂好了。”无线电中传来惠太的声音。

根上看向上条的方向，“情况怎么样？”

“没问题，钩锁和这里的钢索连在一起了。”

“好，”根上点了点头，对着麦克风说：“惠太，干得好，现在请你把悬吊钢索往下放，我喊停的时候就停止。”

“好，我现在马上可以按开关吗？”

根上看着植草，植草握着连在钢索上的抛绳枪，用力点着头。

“OK，按吧。”

“好，那就按罗。”

大B的悬吊钢索随着惠太的声音渐渐变长，植草同时开始回收枪上的钢索。上条也在一旁帮忙。

※※※

快滋生反应炉原型炉新阳发电厂──

“救难队正在拉从大B的卷扬器放下的钢索。”中塚接到自卫队的联络后，兴奋地告诉汤原他们。

“太好了，终于突破了第一关。”汤原轻轻拍着身旁的山下。

“对，太了不起了，简直是神技。”山下也松了一口气，但他的表情仍然很凝重，语带担心地说：“但接下来就更困难了。”

“交给他们吧，一定会很顺利。”汤原说着，仰望着天空。天空中有两架直升机，但肉眼无法看到上空正在进行多么高难度的作业。

※※※

UH─60J──

在悬吊钢索的长度达到六十公尺时，根上要求惠太停止。上条成功地把钢索前端的钩锁拉进了机内，植草在一旁背好了降落伞。

“OK，把钩锁给我。”植草说。

上条把它交给了前辈。就在这时，他的左耳捕捉到外面的轰隆声发生了变化，他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方向，发现大B庞大的机身开始上升。

“惨了，对方上升了。”上条大叫起来。

悬吊钢索的钢索渐渐拉紧。根上机长察觉情况不对劲，立刻把机身拉高，但晚了一步。连结两架直升机的钢索角度越来越大。

植草还来不及把钩锁挂在自己的装备上，但如果继续拖延，钢索会碰到螺旋桨，这架直升机就会坠落。

上条脸色发白，植草单手拿着钩锁，跳出了直升机。

“植草。”上条趴在地上，从出入口看着外面，只靠右手悬垂的植草整个身体用力摇晃。

下一刹那，植草松开了钩锁。

※※※

快滋生反应炉原型炉新阳发电厂──

“掉下来了！”有人叫了一声。

汤原从窗户探出身体看着上空。

空中的黑点越来越大。他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刚才大B的高度突然上升，但并不是歹徒故意的，而是刚好遇到直升机上升。

不一会儿，降落伞打开了。

“是救难员，应该没事。”救难队的八神队长用冷静的语气说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

UH─60J──

“惠太，惠太，听得到吗？”根上机长呼叫着山下惠太。

“听得到。请问……发生甚么事了？”

“对不起，刚才失败了，因为你的那架直升机突然上升了。”

“它越飞越高了。”惠太的声音带着哭腔。

“对，我知道。我们再试一次，你可不可以操作悬吊钢索，把钢索卷起来？”

“嗯，好的。”

根上和孩子交谈完毕后，头也不回地说：“再次挑战，准备好了吗？”

“准备就绪。”上条回答。

大B的悬吊钢索的钢索渐渐往上卷，在完全卷起后，看到孩子坐到了驾驶座上。

“好，瞄准时要谨慎。”根上命令道。

即使不用根上说，上条也必须谨慎。这次再失败，就必须回去重新装钢索。

但是，现在一味担心也无济于事，如果不大胆地瞄准目标上方，就会重蹈覆辙，再度像刚才一样失败。

机身仍然摇晃不已，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对面那架直升机上，小学生也在努力。

下定决心后，他扣下了扳机。发射的铁针直直飞向大B的螺旋桨，上条觉得全身发冷，彷佛冻结了。惨了，会打中螺旋桨。

然而，就像植草刚才一样，铁针突然往下，命中了对面那架直升机的出入口。

“完了。”机上的维修员用望远镜观察时说，“卡到悬吊钢索的固定扣了。”

“甚么？”上条也举起望远镜，发现维修员果然没有说错。悬吊钢索固定在出入口外侧的上方，抛绳枪的前端卡在固定扣上。

“卡在那个位置，小孩子恐怕拿不到……”

这时，惠太的身影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中，他从出入口伸长了手。

上条叫了起来：“危险，叫他赶快回去！”

根上拿起麦克风。“惠太，不行。我们会重试一次，你不要去拿。”

但是，惠太没有戴耳机，所以听不到，比刚才更用力探出身体。他似乎站在机内折叠起来的兵员座位上，短裤以上的整个上半身都从敞开的出入口探了出来，上条不敢正眼直视这一幕。

※※※

锦重工业航空事业本部福利中心一楼商店前──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用望远摄影机拍摄的影像，所以无法看得很清楚，但可以看到山下惠太的上半身都探了出来。

记者发出惊叫声。

“山下惠太小朋友似乎正在拿救难队射过去的钢索，太危险了，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汤原笃子无法继续看电视，她的心跳加速，胸口发闷，胃也隐隐作痛。

身旁的山下真知子深深地垂着头，用力闭上眼睛。她的手上紧紧握着手帕。笃子不知道该对她说甚么。

※※※

UH─60J──

“太好了，拿到了。”用望远镜持续观察的机上维修员说道，上条也看到了。惠太把抛绳枪的前端从悬吊钢索上拆了下来，和刚才一样，挂在救生吊索上。

呼。上条吐了一口气。“小鬼真厉害啊！”

惠太回到驾驶座，他的声音终于又传入浑身紧张的根上机长耳中。“我像刚才一样挂好了。”

根上微微摇了摇头。

“你很棒，太厉害了，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只要把这个放下去就好，呃，是不是叫悬吊钢索？”

“对，和刚才一样。”

“知道了。”

说完，大B的悬吊钢索再度放了下来。上条和机上维修员一起把抛绳枪的钢索拉进机内，把悬吊钢索前端的钩锁拿了进来。如果动作不够快，不知道那架直升机甚么时候又会上升。

钩锁顺利拉进了机内，上条准备好总重量有二十公斤的两人用降落伞后，把钩锁挂在自己的降落伞背带上。然后，对着驾驶座的方向说：“已经准备好了。”

根上拿着麦克风说：“惠太，听得到吗？”

“嗯。”

“等一下会有队员悬在那根钢索上，可能会摇晃，你坐在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

“收到。”

听到少年的回答，根上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对后方说：

“好，要拉开距离了，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上条大声回答。

UH─60J维持原来的高度，慢慢离开了大B。两架直升机之间的钢索渐渐拉直。上条双手抓着钢索，双脚用力站着。为了减少冲击，必须在钢索拉直的情况下跳出去。

钢索已经拉直了，戴着安全帽的上条用力张大眼睛，轻轻吆喝一声，跳向空中。

※※※

大B──

惠太屏住呼吸，看着身穿橘色制服的队员跳下直升机。因为钟摆原理，队员转眼之间就消失在大B的正下方，出现在另一侧。看到自卫队员在一千公尺的高空，荡着五十公尺的秋千，惠太忍不住既感叹、又感谢，发自内心地感到崇拜。在此之前，他觉得足球选手是世上最帅的职业，如今，他的想法渐渐改变了。

钢索的晃动变小了。对面那架直升机上的人似乎也确认了这件事，耳机传来了说话声。

“惠太，听得到吗？”

惠太打开无线电的开关。“听得到。”

“好，你按一下悬吊钢索的开关，把钢索卷上来。等救助队员到入口时，你就听他的指示，知道吗？”

“嗯，知道。”

“那就加油罗。”

“好。”

惠太按下悬吊钢索的开关，钢索渐渐收了起来，他从只有下半部份关起的后方出入口探出头，战战兢兢地往下看。身穿橘色衣服、戴着白色安全帽的队员渐渐靠近。

当队员上升到眼前时，悬吊钢索自动停了下来。

“嗨。”戴着安全帽的队员对他露出笑容。“干得好，你太了不起了。”

惠太想要道谢，内心却激动地说不出话，心脏跳得超快。他很高兴，但快要哭出来了。

“不要哭，等下去后再哭。”队员对他说。

“我不会哭。”惠太终于发出了声音。“你不进来吗？”

队员仍然抓着门的外侧。

“很遗憾，我不能进去。”

“为甚么？”

“因为坏人在控制这架直升机，如果我进去，坏人就会让直升机坠落。”

“啊？真的吗？”

“真的。”

“我……还以为因为我的关系，直升机才会飞起来。”

“不是你的关系，不过，你不能自己跑进去。”

“对不起。”惠太低下头。

“等下去后再道歉。来，过来这里，把你的背靠在我胸前。”

队员的上半身弯向直升机内。惠太听从了他的指示，队员的身体前方有复杂的带子，队员用带子把惠太的身体和手臂固定在自己身上。

“好，这样就没问题了。”

“要跳下去吗？”

“对啊，但是再等我一下。”说完，队员打开口袋上的拉链，拿出小型照相机，用闪光灯拍了四张照片。

“好，OK了。”他把照相机放回原来的口袋中，

“对了，你以前曾经从多高的地方跳到地上？”

“嗯，”惠太想了一下，“溜滑梯上，公园的溜滑梯上。”

“是吗？那今天可以稍微破一下纪录。”

说完，队员抱起惠太的身体，纵身向后一跳。

天空在旋转、旋转、旋转──惠太兴奋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