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晳回到家,把手机搁桌上,想了想拿起又检查一遍,确定贺燃的号码躺在黑名单里才放心。

心情被他搅弄得稀糟,却全然不同于工作时面对的无理病患。

从医久了,最重要的是把工作与生活划分开来,简晳接受过心理课培训,已经能做得很好。

她把今晚所有的过错,都归结于贺燃太过分。

还不到八点,简晳决定去健身馆。她换好衣服出门,到那步行十分钟,从侧门过去是最近的。

简晳出了楼道,一路往右,一路通大门,人跟恍住似的竟犹豫了脚步。

他应该走了吧?简晳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又想,这不废话么,这么久肯定走了。

简晳脚步踟蹰了几秒,还是选择往大门那边绕远路。

笔直的道伸展,路灯数盏整齐划一,简晳沿着原路走得慢,其实这路一眼就能看到头,早已没了人影。

简晳盯着自己的鞋尖,说不出什么感觉。

又走了几步,突然看见路边有个熟悉的东西,塑料袋包了好几层。简晳走过去,认出是刚才贺燃提着的。

她拿起打开,崭新的保温瓶?

简晳愣了愣,继续揭开瓶盖,热气升腾,汤水微晃,竟是黄灿灿的鸡汤。

今晚的健身,简晳卯足了劲使力,帅逼教练都忍不住提醒:“哎哎哎,悠着点啊简医生,你这样特伤韧带。”

简晳把跑步机减速,气喘吁吁,“你不总嫌我懒嘛,勤快一点你又唠叨。”

教练给她递了瓶水,“过犹不及,再说了,机会有的是,陶总又给你续了五年费。”

简晳呛水,咳了半天才说:“万一你们这店开不到五年就垮了呢……”

教练笑道:“陶总说了,不会垮,真开不下去了,她收购。”

简晳真是服了她妈。

把自己折腾到筋疲力尽,简晳回家泡了个澡,出来后,她看着桌上被自己拎回来的鸡汤,犹豫一番还是拿出手机,点进了黑名单。

———

产科永远人满为患,从无淡季旺季之分,尤其是市一这种三甲大院,预约做个四维检查都要提前两个月。

简晳一天都泡在手术室,接连做了五台剖宫产,全都是女娃娃。

累一点无妨,手术顺利平安就是最大的宽慰。

昨天科室约好今天晚上聚餐,所有的事情都极为顺利,十分配合地能让大家按时下班。

老规矩,吃完饭后就去唱歌,携家带眷的不在少数,单着的也就那么几个。

实习的小护士口快,“简医生,你怎么不带男朋友啊?”

简晳笑着说:“太帅了哟,我得藏着自己欣赏。”

小护士挺来神,“是不是上次来接你的那位?我看到啦,穿浅色大衣超帅的。”

话一出,立即引来话题,同事都问:“谁啊?哪个?”

简晳还是笑,“都说啦,男朋友是要藏起来的,露脸了肯定不是喽。”

大家笑笑过后投入娱乐。

简晳揉了揉颈椎,手机提示有新短信,拿起一看是10086,简晳按熄屏幕,压下心口的微动。

一个星期过去了,贺燃没再有过联系。

简晳嫌闷,去包厢外透气,站在窗户边就能听到混合糟乱的歌声。简晳向外望,穿梭不止的车,醉醺被搀扶着的人,卖玫瑰的也特别多,她眼神扫过一根石柱。

楼下三四个男人站在石柱边,石柱很大,能够遮拦身影,但简晳在三楼,他们的行为尽收眼底。

左边稍矮的那个她有印象,像是上次和贺燃一起要债的小弟。

几个人鬼祟小心,手法极快地交换着什么,然后很快就离开了,简晳也没放在心上。

待了几分钟简晳正准备回包厢,旁边的电梯“叮”的一声划开,走出来的正是刚才的他们。

简晳这会看清楚了,的确是跟过贺燃的林加。

他被一个彪形大汉搂住肩膀,“放心老弟,绝不会出事,你就好好干。”

林加眼底有犹豫,却还是不断点头,他手插在衣袋,很用力地捂着里头的东西。

简晳心里没底,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隐在墙后,摸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通一个电话。

贺燃正在老赵店里帮忙,猛一看来电人,不顾满手机油飞快接听,语言组织不清地喊了句,“有事?”

硬邦邦的,说完就后悔了。

可听了几句,贺燃表情突变,“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到!”又极为凶戾地警告了句,“你给我回同事那,不许乱跟。”

简晳一边瞄那伙人,一边碎步跟:“你来之前我帮你看着。”

“简晳!你他妈的敢乱动,老子搞死你!”

———

电话挂断,简晳握着手机懵了半天,从没一个男人这样凶过她。

这幢楼啥玩的都有,一楼舞池,三楼K歌,往上就是洗脚按摩。林加他们又进了楼梯间,从未闭合的门缝里,简晳看到他们是往楼下去的。

舞池炫目,光影晕人,男男女女扭成了软麻花儿。

简晳跟着他们进了一道长走廊。她假装打电话,掩在卫生间门口,眼睛却不停地瞄向走道尽头。

高大个头声音大,“林老弟,这批货卖完了,老大分你这个数。”五根手指得意洋洋立在空中,“特别看得起你。”

林加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利益诱惑足矣麻痹很多东西。

他应答:“让嘉爷放心,我不会出纰错。”

还是高大个,“弟妹快生了,你娘的病也花钱,这个弟兄都知道,绝不亏待你。”

简晳挑了重点听得一清二楚,也彻底明白这小弟没走正道。

一叠红票子,一包巴掌大的粉末在两人手中快速交换。

简晳来不及考虑就绕了出去,“呀,在这儿都能碰见你啊!”她笑颜以对,是冲林加。

林加发懵,嘴巴半张,进行到一半的交易飞快收手,高大个眼珠子都快怒出来了。

简晳语气亲近,“上次你把工具落我车上了,正好,现在可以还给你。”她轻松的真跟偶遇似的。

林加打了个激灵,本就胆怯,有人拉一把,理智恢复了八成。

他也咧嘴笑,边笑边向简晳靠近,“对对对,我就说少了个扳手,还以为燃哥私吞了。”

两个人并排了,默契十足地共同往外走。

简晳:“你跟我出去拿吧,我同事都还聚着呢。”

“喂,等等!”

简晳背脊一僵,高大个声音跟雷鸣似的,“加老弟,这样不合适吧?”

林加飞快转身,把简晳挡在身后,笑嘻道:“我先去拿下东西,等会再来找您。”

“走了还能回来?”大高个阴冷冷的,皮肉假笑,“我可是给你时间考虑的啊,是你自己主动给我打电话说要做的——今儿个这货,你必须给我担了!”

简晳无辜问:“什么货啊?酒吗?那正好我好多同事在,我买了吧。”

“你这娘们闭嘴!一唱一和演双簧呢!”高大个指着简晳,吼道:“再逼逼撕烂你的嘴!”

那粗暴的手指浮在半空没三秒,突然被另一只手挡开。

贺燃跻身站了过来,把简晳彻底护在身后,眉峰里像是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你他妈再乱指试试!”

“燃哥。”林加像是成绩不及格的小学生见到了家长,惊弓之鸟般,底气极低。

贺燃回头怒骂,“还有脸叫我哥?!”

大高个被贺燃唬了下,气势顿灭,“哟,燃哥也来了啊,我不知道这位小妹跟你是熟人,算我错,算我错。”

他嬉皮赔笑,锋刀在后半句,“但凡事都有个理讲不是,加弟答应接个生意,我这货都出库了,临阵脱逃不太像吧。”

贺燃目光阴鸷,他本就宽肩窄腰,在这色泽不明的灯光笼罩下更显戾气逼人。

他眯缝了双眼,语气如霜,“临阵脱逃怎么了?玩的他妈就是你!”

大高个脸色绷紧,几个小弟跟后边,面子实在挂不住,“别仗着嘉爷看得起你就目中无人!姓贺的我告诉你,离了嘉爷,你丫狂个屁!”

贺燃冷淡一笑,“那你倒是看看,我狂不狂的起来!”

话毕,他举起拳头往前狠狠一砸,大高个的下巴瞬间被揍了个朝天。

场面骤然大乱,林加要冲上去帮忙,贺燃:“滚!把她给我带走!掉一根头发我抽死你!”

简晳被这纯生态的打斗惊呆,又被贺燃这话喊回神。她甩开林加的手,面色森然地掏出手机。

某个小弟尖声:“这娘们要报警!”

对方的围攻转移方向,逮着简晳就要打,贺燃“操!”了一声,推着高大个连人撞了过去,在拳头落下的前一秒,死死抱住简晳。

“嘭”,闷声肉响,隔着男人宽硬的胸膛,简晳都感受到了震动。

贺燃脸色一青,但手劲未松半分。

局势急转直下,对方本就人多,拳脚全都落在贺燃身上。

音乐声,操骂声,皮肉声,简晳甚至还听到了骨头“咔咔”响。

这些节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恐惧,简晳在这份恐惧里心惊胆战,唯一能够稳住心神的,是贺燃胸腔剧烈的心跳声。

那种被男人拼命相护的,心跳。

突然一道清懒的男音传来——

“在我地盘动手,是不是得报个备啊!”

大高个那边收手抬眼,像是见到鬼畜,惊弹起身,“骁、骁哥!”

逆光的走廊口,光影束束如飞,一身黑色衬衫的男人笔直站立,后边排开两行保镖。

大高个顿时怂成一包子,点头哈腰认错,“骁哥对不住了,误会误会,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等等。”陆悍骁冷笑着,“打了我家姑娘的,自个儿站出来。”

他目光移到简晳身上,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从小到大都不让人省心,找死呢?”

他又瞥向旁边的贺燃,“贺总,你也可以松手了。”

贺燃轻声一笑,抱着简晳没动分毫。

两年不见。

陆悍骁这哥们,他妈的还是这么骚气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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