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10月10日清晨,乌云密布,骤雨将至。尽管如此,人们从一大早儿就开始往大学左近聚集。大学是一座两层楼的旧式建筑,旁边是梅尔塞德教堂。法律系、医学外科及产科系、药学系都设在那儿,教室、试验室占据了一层楼的西翼。

1916年,在大学礼堂里曾为鲁文·达里奥的遗体守灵10天。现在,在礼堂门外的小广场以及人行道上,一大群小贩支起棚子,摆上摊子,推着车子,给百年的庄严学府平添了一派繁华市场的气氛。罗萨利奥·乌苏卢特兰在他那篇题为《大学里引起轰动的化验》的报道里就是这么描述的。这篇通讯发表在10月11日的《记事报》上。

与此相反,孔特雷拉斯家虽然离开这儿仅有一个街区,现在却冷冷清清,仿佛离开事件很远。堂·卡门的尸体还停放在家里,将于下午4点举行葬礼。在孔特雷拉斯家,出来进去的人很少,主要是服丧的妇女。细雨绵绵,雨天下大教堂每隔一小时敲起的沉重的钟声似乎也不能使那些好奇心胜的人记起这儿还有一户办丧事的人家。

上面提到的罗萨利奥·乌苏卢特兰的报道向我们提供了那天清晨发生的一些事件的细节:

第一个来到的是法官费亚约斯博士,他手持雨伞,身披油布斗篷,于7点20分进入大学。几分钟后,法官的秘书阿利·瓦内加斯学士、法医埃斯科拉斯蒂科·拉腊大夫也来了。此时,阿布萨隆·罗哈斯学士已经在化验室里,在几个学生的协助下正在对准备在化验时使用的试管和其他器械进行消毒,并摆放停当。

在院内走廊上,要在试验中使用的狗和猫被适当分开,拴在柱子上,由一名校工看着。以上是笔者从街头上得到的消息。和所有新闻记者一样,笔者也不得进入大楼,大楼的门窗均被锁住。另外,还得悉学校的校工天亮的时候在奇基托河两岸捕捉了一些青蛙。

自8点钟开始,陆续来了几辆马车和汽车,从车上走下社交界知名人士。即使是他们也要等着把守大门的国民警卫队队员用枪托敲击大门。敲门后,一扇窗子打开一半,阿利·瓦内加斯学士露出脑袋。然后,他和法官商量,经法官授权,才能吩咐将门打开。

这套做法在现场产生了一种嘲弄人的气氛。那些游手好闲的人、东游西荡的人对在边道等候允许进入的人表现得极不恭敬。他们尖声尖气地叫着那些人的绰号、诨名。对那些未获“圣旨”进入的人,则报以尖厉的嘘声,撵他们走。有一次,瓦内加斯学士突然从窗子里探出头来,一颗不知道什么人扔出来的芒果核刚好砸在他的脑壳上。

在法官准许进入大楼的公民中,我们记得有市长先生奥内希菲罗·里索博士、西区上诉法院院长奥克塔维奥·马丁内斯·奥多涅斯博士,伊希德罗·奥古斯托·奥维埃多·伊·雷耶斯牧师、圣维森特医院院长霍阿金·索利斯大夫、莱昂卫生局局长里戈贝托·桑普森大夫,此外还有本市知名医生和药物学家。正是通过这些人士,公众才逐渐得知化验的进展情况,因为法官无法阻止他们主要是通过半开半闭的窗子和守候在外面的亲朋好友通话,把事情经过的消息透露出去。笔者正好利用这一情况,其他“第四权力”的同行们也是如此。

阿布萨隆·罗哈斯学士进行的初步分析被列入档案里的法庭记录,其中说:

内脏的化学分析

上午8点40分,开始对内脏进行化学分析。为此,先将全部器官弄成碎末,将糊状物分成4等份:第1份用来试验挥发性毒物(酒精、乙醚、三氯甲烷、胺苯等);第2份用来试验酸性物(硫酸、硝酸、草酸、苦味酸等)和金属(氰化物、砷化物、锑、水银等);第3份用来化验生物碱(如马钱子碱);第4份保存在冷冻箱里,以备必要时重复进行某种化验。

从对前两份糊状物使用E·阿布拉罕蒸馏法进行化验的结果,可以看出不含任何挥发性毒物。然后,使用塞科德和艾伦有机反应法对两份糊状物继续进行化验,证明不含酸性物和金属。化验证明,昨日所有器官所含酸性物质均系因操作不当导致胃液发生作用的自然结果。

在对第3份糊状物进行化验时,试以诺斯-辛格劳普法使用乙醚从中提取生物碱;结果析出一种类似苦味酸的黄色物质,但无生物碱的典型反应。将该物质置于曲颈瓶中升华,亦未从中得到马钱子碱特殊反应;现将该物质保存下来,以便进行进一步的化学试验及其他生物学试验。

将近中午了。据罗萨利奥·乌苏卢特兰的报道,人群从不时出现在窗前的证人口中得知上述结果后,开始骚动起来。大家议论纷纷,有人甚至大喊大叫,要求释放奥利韦里奥·卡斯塔涅达。

妇女当中有一个靠卖腌肉为生的女贩子,头顶着一只用棕榈叶编织的大帽子,帽檐挡住微弱的阳光。只见她手持刀子直走到一扇窗前,满口污言秽语(在印出来的文字中实难重复),要求打开监狱大门,放走囚犯,再把所有博士、卖弄学问的家伙统统关进去。她用嘲讽的口吻说,她本人负责给他们提供饭食,吃多少给多少,绝不让他们饿着。这件事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那位一再传递消息的先生担心被枪弹打中,立即关上窗子。

化验一刻不停地进行,直到吃午饭。我们再来看看档案:

我按照V·沃尔特斯法,使用亚铁氰化磷、硫酸和重铬酸磷寻找马钱子碱,反应为阴性。

通过将氯仿提炼物蒸馏,继续按照加文-坦布法进行试验。此次,得出含有马钱子碱的迹象,通过显微镜观察,经蒸馏后有该生物碱之结晶。

这一消息通过窗子含糊其词地传出后,又引起人群的骚动。只听得人声喊叫,有人赞成囚犯,有人反对囚犯,还有嘘声、掌声,拴在院内走廊上的几只狗狺狺狂吠。罗萨利奥·乌苏卢特兰写道:“狗叫声引起一阵粗野的狂笑,因为人们知道这些狗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青蛙的生物试验

我着手对一只青蛙进行生物试验,方法如下:将留用于生物碱化验的第3份内脏25克置于试管中,并用含有30%硫酸的略带酸性的水加以溶解,准备出2毫升的肌肉注射液。

1点10分给青蛙注射后,被注射的肩胛区肿胀、潮湿。1点12分,青蛙有反胃反应;将青蛙释放,不能动转;身体抽搐,呕吐。1点13分,继续呕吐,表现出全身无力。恶心中止。1点15分,对外界触碰有微小动作反应。听到拍桌子声,略动一动。呼吸急促。1点17分,明显抽搐。不能跳动。经触碰,抽搐猛然加剧。1点19分,后腿蹬直。用针刺,身体不动。不能恢复原来的姿势。1点20分,后腿发僵,胸部肿起,微有黏液分泌。前腿发僵。1点21分,后腿松软无力,腹部松软。前腿僵直略有缓和。1点22分,反应十分微弱。1点23分,无反应。略见呼吸动作。垂死挣扎。1点24分,虚脱。青蛙死去。

狗的生物试验

1点50分,将6毫升相同提取物注射到一条重6公斤的狗身上,观察到如下反应:1点52分,瞳仁放大,对声音、光线有神经质反应。1点54分,显出情绪低沉,悲伤。1点57分,在人的催促下,仍不愿动弹。2点2分,叫声喑哑、凄惨;再次呕吐。2点3分,第一次发作。用听诊器可以听出心脏快速跳动。下巴发僵(牙关紧闭)。2点4分,发作中止。精力疲惫,触摸下肢,感到僵硬,对针刺无感觉。2点7分,第2次发作。四肢僵硬。2点9分,发作中止。全身无力,生命信号微弱,无反应;对呼唤无反应,眼睁不开。2点12分,第三次发作。两眼斜视,下巴僵硬,用钳子打不开嘴(牙关紧闭)。2点14分,发作结束。2点17分,垂死挣扎。2点18分,狗死去。

第3个试验的对象是一只重1公斤的猫。下午2点30分,给猫注射了4毫升的相同液体;2点50分,猫身上出现了十分相似的迹象,随后死去。上述档案中对这次试验做了类似的描述,此处无庸抄录。

几个动物被注射了内脏的提取物后相继中毒死去,这个消息引起了更大的混乱。下面是罗萨利奥·乌苏卢特兰报道的内容:

在大楼的几处地方,窗子同时大敞四开,弹子锁、插销咔咔作响。引得旁观者东奔西跑,纷纷聚集在各扇窗子下面,焦急地等待着新消息。

众人听说几只动物在一个接一个的试验中的最后结局后,吼声如雷,恰似大海怒涛,不少人扯起嗓子高叫要惩罚罪犯。他们成群搭伙地准备去第21监狱,要让囚犯亲身领教领教公众舆论的力量。另一些人提出要收集签名,将签名单列入致最高当局的一封请愿信上,强烈要求不经任何手续即对囚犯处以极刑。不过,这两项倡议均未付诸实现。

试验本该就此停止。此时,费亚约斯法官心神甫定,但他在最后一分钟又做出一项决定。阿利·瓦内加斯尚未从人们强烈指责他的不诚实行为中恢复过来,一听法官的决定不禁又大吃一惊。法官命令阿布萨隆·罗哈斯学士将阿塔纳希奥·萨尔梅龙大夫从堂·卡门·孔特雷拉斯身上搜集的胃液的剩下部分注射到一只狗身上。

这是一项公平的举措。当天一大早,萨尔梅龙大夫曾经来到药学系大楼门前,要求进入大楼。费亚约斯法官一口回绝,大夫为此遭到人群的嘘声。法官在关闭的窗子里听到了嘘声,罗萨利奥·乌苏卢特兰当时也在场,只是在报道中记述这件事的时候,有意隐去了萨尔梅龙大夫的名字。

下午3点15分,给狗注射了胃液。这只狗经过3次剧烈抽搐,于3点45分死去。

接下来,动手起草试验报告,下午5点签字。除了在4点钟前因事退场的奥维埃多·伊·雷耶斯牧师外,所有在场的人都以证人身份签了字。罗萨利奥在其报道的结尾写道:

第一个离开大楼的是大教堂教长、尊敬的牧师伊希德罗·奥古斯托·奥维埃多·伊·雷耶斯,他要在莱昂的主教辖区蒂赫里诺·伊·洛艾西加主教阁下为堂·卡门·孔特雷拉斯举行的棺前弥撒上念悼经。当时,送葬队伍出发的时间快到了。

牧师高举着手,似乎在向大家祝福,有些人误解了其用意,竟然跪了下来。但是,笔者确切地知道,牧师举起胳膊只是因为最近他腋下做了一次外科手术,手术后,胳膊疼痛,放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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