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宝肆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此刻的模样太过狼狈不堪,面对邵远山诧异的眼神,她一刻都难以待下去。

外面太阳很大,烈日当空,阳光浓烈的像是能驱散所有阴霾。

然而却赶不走她此刻的悲伤。

她抬起手臂用力的抹了把脸颊,狠狠擦掉脸上泪水,哭完整个人已经平复了下来,只是心口空空的,像是破了个大洞。

手机铃声尖躁的响了起来,似有所感,她垂眸,在上面看到了邵钰的名字。

“喂。”

平静的,低沉的,说不出来感觉的语气,与她往日截然不同,仿佛安静温软通通褪去,露出了底下嶙峋的本色。

邵钰心骤然高高提起。

“肆肆?你在哪儿?刚刚听爸说你过来了,我们见一面,听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是小心翼翼的轻哄,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少女虽然常是无害温顺的模样,骨子里却强硬又倔强。

邵钰担忧紧张的皱眉,耳边静默许久,终于传来了她的回答。

“好,我在篮球场这边。”

篮球场离邵家不远,估计她就是当时慌不择路往外冲时跑到了那边,邵钰挂完电话,立刻推门往外走去。

树木茂盛,在地上投下一片片阴影,树底下长椅上,坐着一位女孩。

她握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看着空旷的篮球场,黑亮的大眼睛此刻黯淡无光。

就像是一座雕塑,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邵钰脚步顿住,抬眸看了眼天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情绪,方才提步走了过去。

温宝肆还是没有反应,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脚步声,邵钰站在她面前站定,然后缓缓蹲下身子,单膝跪地,紧握住了她放在膝头的双手。

他望进那双黑瞳里,轻声叫她:“肆肆…”

温宝肆终于迟缓的转动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

“原本是打算早点和你说的,但是中间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出国,事情也是这两天才决定下来的。”

“本来想晚上请你们一起吃饭说这件事情,但没想到用这种方式让你知道了…”

邵钰握紧了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

“对不起。”

他面容真挚,眼神诚恳,掌心的温度比阳光还要温暖几分。

温宝肆想,自己哪有什么立场去生气,他又有哪里需要道歉的。

不过是事已成定局的徒劳挣扎,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耍无赖,企图用眼泪来让他难过。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想笑,又笑不出来,稍微一动作,感觉自己的泪水就要憋不住。

温宝肆张了张唇,声音轻不可闻,带着哭过之后的沙哑。

“那你还会回来吗?”

“会。”

邵钰望着她,郑重又认真的回答,简短的一个字,带着确认和笃定。

温宝肆眼泪立刻就出来了。

“可是你之前也说会一直健健康康的陪在我身边。”

“大骗子。”

她低声呜咽,从他掌心抽回手,抗拒地推着他肩膀。

情绪再次失控。

“肆肆。”邵钰叫她,克制又心疼。

女孩在他面前大颗大颗掉着眼泪。

纵然知道自己的离去会给她带来难过,但邵钰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可能是猝不及防,也可能是仿徨无助。

邵钰知道温宝肆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一个人。自从来到温家之后,她便一直默默地把自己缩起来。

即使再多的宠爱,也不足以弥补一个原生家庭和新家庭交错所带来的落差。

所以邵钰总是竭尽所能的对她好,无微不至,处处关心,也许就是这样,才导致了今天这种局面。

失去不可怕,可怕的是得到之后再失去。

从小到大,邵钰都不曾怨恨过什么,哪怕是被哮喘折磨得喘不上气来,也只是默默承受,但在这一刻,他真的无比憎恨自己这幅身子。

哪怕,再坚持一下下,等她再长大一点,承受能力再强一点。

--

现实永远是现实。

就算你哭,闹,挣扎,它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到最后,温宝肆已经恢复了平静,已经能够坦然的接受这件事情。

她跟着邵钰回去,向他道歉,聊起关于他即将去的那个国家,在温家大门口欲进去的那一刻,温宝肆对他笑了笑。

“阿钰,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早点回来。”

邵钰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里头隐约有东西在闪烁,温宝肆朝他挥了挥手转身。

客厅翟秋和温樱还在等着她,看到她进来时满脸诧异,不明白出去时还兴奋得不行,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温宝肆对她们笑着解释,外面天太热,被晒得有点累,先上去洗澡睡一觉。

一回房,背抵在门板上,就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

在床上一直从白天躺到黑夜。

大脑仿佛停止了转动,像是坏掉了的机器,一直循环播放着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清晨阳光下踩着单车的少年。

每天背着书包打开门见到的第一张脸。

和唐尧他们打闹时总是在一旁温柔注视着她的人。

老是爱摸她的头。

还很自然地牵她的手。

总是默默地关心着她,天冷会送奶茶到教室,天热会给她买雪糕,就连每个月那几天,都会给她泡好红糖水。

好像生来的使命就是对她好一样。

温宝肆闭上眼,脑中却清晰地出现了他的模样。

笑的,安静的,慵懒的,冷然的。

直到这一刻,温宝肆才确定。

她对邵钰的根本不是什么喜欢。

而是爱。

那种流淌在血液中,刻在心脏上,存在大脑里的,不知名的东西。

温宝肆蜷缩起了身子,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心可真痛啊,好像难受的快要死掉了。

--

电视里常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温宝肆却疯狂怀念起了那一次醉酒后,那是一种飘飘然,忘记所有烦恼的感觉。

她抹了把脸,从床上爬了起来,到浴室洗了个澡,换上了最舒服简单的棉布短裤和t恤。

然后,拿着钱包手机去了上次那家酒吧。

走进去时,服务员明显对她诧异地注视了几秒,在她熟练地报出包间名并且抽出钱时,换成了热情恭敬。

“好的,108一整晚是吗?酒要那种呢?”

“十杯蓝色玛格丽特,其他你看着上点就行了。”温宝肆平静的说。

还是上次的房间,只是从满室的人变成了空荡荡,温宝肆打开墙上的液晶屏幕,女歌手婉转动听的歌声缓缓流淌出来。

酒很快上了上来,在桌上摆成一排,整整齐齐,淡蓝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

温宝肆拿起,仰头一倒,一整杯酒就见了底,她闭了闭眼睛,感受到了熟悉的晕眩。

一杯接着一杯,一排酒就慢慢空了,只是奇怪的是,除了脑袋有点晕,意识依旧清醒的可怕。

温宝肆倒在沙发上,听着耳边放着的一首接一首情歌,鼻子酸酸的,又哭了。

哭完,整个人都醒了几分。

很奇怪的一种状态,像是清醒,又像是喝醉,仿佛有什么东西冲破了往日桎梏,灵魂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她好奇地品尝着服务员送上来的其他酒,咂一口,好喝就眯眯眼睛,满足地喝下一整杯,不好喝就皱皱眉头,然后放下。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晕晕沉沉,迷迷糊糊,就连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疯狂叫嚣也没有听见。

邵钰快急疯了。

晚上和唐尧他们一起吃饭,正式说了他要出国的事情,中途被问及温宝肆的反应,邵钰和盘托出,把她下午时的模样说了一遍。

两人听完都沉默了,情绪低落得不行,最后还是祁沅不放心,叫他再去家里看看她。

邵钰自己也不太放心,于是饭局结束之后给温宝肆打了个电话,结果迟迟没人接通,去温家一问,说是和同学一起去玩了,晚上都不回来。

温宝肆玩得好的同学就那么几个,邵钰立即去问了赵晴空,却被告知并没有同学聚会。

这一下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邵钰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疯狂打她手机怎么都没人接。

还是酒吧黄老板给他打了电话。

其实邵远山从商,因为老爷子当年在政界势力太显眼,无数人都盯着,因此到了他父亲这里,便激流勇退,靠着各界人脉很快就自立门户出来,在这几年积累下,资产更是翻了好几倍。

这酒吧便是他经常招待客户之用,邵家是大股东,邵钰跟着来过几次,老板都认识他。

上次他们一群男孩子中掺杂着一个女孩子,以黄老板的眼力,当然一次便记住了人。

他还是听底下服务生在议论108房间来了个奇怪的女孩子一直喝酒,再听了两耳朵穿着长相都觉得熟悉才好奇去看了看。

结果这一看,就发现了个大事情。

这姑娘一看就是来买醉的。

他们小老板捧在手里的人万一在这里出了点什么事,那他这个酒吧老板也怕是做不下去了。

于是马上就给邵钰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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