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楚瑾回去时,便瞧见薛慎文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人了。

似察觉出他的目光,王进意解释道“他似乎寻那个钟意的女子去解释了,也不知他上回做了什么事情,才叫人家误会了她。”

君楚瑾收回目光,只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果不其然,只片刻,薛慎文就灰溜溜地回来了,却没能寻到人。

君楚瑾这才握住了手边的茶盏,脑海中又想到了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想要攀高枝,若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就罢了,可他身边这几个到底是与他一起长大的,他固然不想关心,但也不想这样的一根刺就顶在眼底。

便是从前两次开始,他就十分想要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惩戒一番,然而却总拿捏不住主意。

小姑娘比瓷器还要娇弱,说像是块水嫩白颤的豆腐都不为过,若是一个不察,便会将她碾碎,可若是下手轻了,便像他前几次那样轻拿轻放,反倒助长了她的气焰,叫她愈发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眼前晃悠。

上回,她竟还胆敢向他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蒙混过关。

这回是没有刻意撞到他的手里,只是她似乎见勾、引自己无望,便又将精力都转移到了薛慎文的身上。

这可真是个朝三暮四、不知羞耻的女子

君楚瑾重重地将茶盏搁在了桌几上,沉浸在自己的不虞之中,却没发现因他的举动,周围人都渐渐静默了下来。

“今日表叔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王进意打开折扇挡住了嘴,悄声对薛慎文说道。

薛慎文道“想来坐久了都觉得无聊,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下场打一场,发泄发泄才是。”

王进意眼睛一亮,顿时采纳了这个不错的建议。

而另一边,梅幼舒独自一人回到了马车旁。

那车夫刚刚出去喝完了茶水回来,见小姑娘立在马车旁,忙上前去了。

“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梅幼舒道“你能否先送我回家去”

车夫瞧了瞧她,小姑娘贯是娇柔的,若是在里面被欺负才待不住,过来这里也是正常的。

只是

“姑娘也莫要为难我了,我只是个车把式,哪里敢将这马车胡乱拉走,自然是多少人来的,还得多少人回去,不然就是到了梅府,我也没有办法向人交代。”他见小姑娘捏着帕子娇怯样子,便端来踩脚凳子,对她道“姑娘便先坐在马车上等着也是行的。”

梅幼舒觉得这样也行得通,这才先行上了马车。

原先出来便是一件无趣的事情,上了马车后,梅幼舒反倒能挨着车厢内壁眯上一会儿,只是她这一瞌睡,足足就睡了一个时辰。

正当她陷入梦境时,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叫她整个人一个哆嗦,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而在她面前,梅幼岚与二房两个姐妹都在。

“你怎在这里”

只这一句问话,便说明对方并不是刻意来寻自己的。

而且,也并不知道她早就多时不在了。

“妹妹在这里可真是太好了,能否替我照应一下蕊儿。”梅幼婷对她说道。

梅幼舒见二房的小妹妹面色略微苍白,也不知对方是怎地,便同她们一道将梅幼蕊扶上了马车。

只是梅幼岚却忽然拉着她道“蕊儿妹妹如今身体不便,不如姐姐便替了她的位置吧。”

梅幼婷见状便说“可咱们不是同王家姐姐说好了吗,待会儿寻盈姐姐过去才是。”

“我又不知我二姐姐在哪里。”梅幼岚垂眸遮住眼中的情绪。

“可是”梅幼婷颇是犹豫。

梅幼蕊却忍不住低声道“我瞧舒姐姐就挺好的,不如就让姐姐替我去了吧,王家姐姐最不喜欢同陌生人来往,若是梅家的姑娘顶替上,她多少也不会太介意的。”

她们彼此商量着,梅幼舒却是一头雾水。

“可我不会骑马,也、也不会击鞠。”

梅幼蕊看向她,便轻轻扯住她袖子央求道“姐姐就替了我这一回吧,横竖都是最后一局了,其实王家姐姐与王家哥哥的胜负早已定下大局,但说好比五场,想来以王家姐姐的性子,也是不愿意就此弃局的。”

“就是,姐姐你就坐在马背上,扯住缰绳别掉下去,哪怕落在最后头充个数就好了,若是这样还不肯答应,岂不是连姐妹情分也不愿意顾及了”梅幼岚哼道。

梅幼舒被她们这般劝,又见梅幼蕊凑到自己面前来,“姐姐就答应了嘛,我我是真的有所不便,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定然会笑话我的。”

她说着脸也涨的通红,梅幼舒垂眸便瞧见她裙摆上忽然多了抹红。

“妹妹,蕊儿她癸水忽然到了,这才不好与人说明情况”梅幼婷小声与她说道。

梅幼舒为难地扭着帕子,最后还是被人半推半就带下了马车。

只是她没走出多远,混沌不清的脑袋顿时就想起了自己会回到马车上的缘由并不是为了睡觉

然而当下她却已经被她们推上前去,她只能暗暗祈祷,这样大的击鞠场,保佑君楚瑾看不见自己。

等梅幼舒到时,场上的人将将才歇息了一盏茶的功夫,正要将这最后一场结束。

“妹妹莫要担心,也就是王家姐姐与她自家哥哥的比赛,她向来好强,非要说自己比哥哥厉害,结果便组了一队娘子军,前面四场,她家哥哥就已经赢了三场,这一场赢不赢,也就图个说法,没那样重要。”来时路上,梅幼婷怕她紧张,还安抚了她一顿。

梅幼舒轻轻点了点头,待几人一道上场,一旁的仆人便将梅幼蕊骑用的马牵给了梅幼舒。

梅幼舒上了马背,余光有意地朝场上东北角看去,见那处竟没有君楚瑾的身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也是,都过去那样久了,珩王殿下又怎么可能一直有那样的耐心坐着,指不定早就回去了。

她这般想着,这才大着胆子扯住了缰绳。

早些时候,王氏也曾想过要教她骑马。

王氏同她说,京城里的贵女都是会骑马的,于是便专门寻了师傅要教梅幼舒。

可只一天下来,梅幼舒两条细嫩雪白的腿就磨损地不像样子,把王氏心疼的,最终还是将那师傅辞退了。

梅幼舒虽然学过一日,但那时年幼,记忆还略微模糊,再加上一日也学不了什么,是以她如今能保持着上马不掉下去的状态已是极为不错。

待那裁判长一声令下,梅幼舒前面的几匹枣红马便突地飞奔出去。

而她胯、下那一匹似习惯了这样的气氛,不等梅幼舒做出反应,也猛地往前跑去。

梅幼舒吓了一跳,只是好在因为梅幼蕊年纪是几人当中最小的,为她选的骏马也是里面个头最小的,虽然精力充沛,但没有了主人的鞭策,又慢慢缓了下来。

梅幼舒面色微微发白,仍旧有些害怕,手里抓紧了缰绳也不敢用力,生怕激得它再急奔出去。

她便如她们方才说好的那样,落在最后一个,仅是当自己来凑个数而已。

好在人们的目光都被那鞠球所在之处吸引而去,是以落在后头的小卒子也并没有太多的人在意。

况且击鞠场之大,坐在棚子里的人都只能瞄见个人影,辨别个男女,骑在马上的人你来我往,想要看清面目更是难上加难。

梅幼舒前一刻还庆幸着,只是在前头奋力夺球的梅幼岚忽然回头扫了她一眼。

梅幼岚冷笑了一声,只猛地朝前冲去,以一种极为危险的甩尾举动顺利逼退了前面一众公子哥儿,愣是将那鞠球夺下,但她却好似没有把握好角度一般,令那球往反方向射去

一众人无暇关注这无关紧要的破绽,第一反应便是调转了马头追赶鞠球,然而梅幼舒却懵在了原地。

那鞠球刁钻得很,不偏不倚,便朝她这里疾射而来。

只是真正令她僵硬到动弹不得的是,她在那群朝自己奔来的人中,看到了那位气质冷郁的珩王殿下。

小姑娘肩头一颤

想来这世上是真的没有最惨的事情,只有更惨的事情。

她当下手脚发软连控马掉头都忘记要怎么做了。

好在她也没有坐以待毙,只用了全身的力气将那缰绳一扯,的马便好似会意一般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将将避开了众人的焦点。

眼见一场灾难被她避开,偏偏这时梅幼岚又凭空出现。

比起生涩的梅幼舒而言,梅幼岚这样皮实的姑娘才是马场上的老手。

她能做到的不仅仅是将马和球灵活操控住,还有便是如何将挤兑住姐姐的动作化为顺理成章的行径。

她眼见自己要撞到梅幼舒,还面露慌色急忙勒住了缰绳,却因惯性的动作,又抬脚踢了梅幼舒坐骑一脚。

那一脚力度极重,那小马顿时嘶鸣一声,猛地扬蹄,令毫无防备的梅幼舒从马背上滚落。

便在这时,抢在最前头将将要击中鞠球的坐骑主人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梅幼舒。

那双厚重的马蹄在梅幼舒上方扬起,正欲一脚将这块嫩豆腐踩碎。

彼时梅幼舒的脑中一片空白,那马蹄重重落下,令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这血溅当场的惨案。

往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这样的活动在贵族之间反而是最受欢迎的,即便发生的再多,也没人会去阻止这样的赛事。

是以,围观的人虽然都受到了不小惊吓,却又觉得这样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

待一切尘埃落地,四下里竟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梅幼舒的心几乎都要跳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颤颤地睁开浸水葡萄似的眼睛,却冷不防坠入了一双古井无波的深眸之中。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双眸子更是半点情绪都无。

那样平静的脸,却令死里逃生的梅幼舒,重新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我若是没有记错,这不是梅家的三姑娘吗”他垂眸看着她,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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