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刚下过一场雨,现在从远处看过去的灌木围墙里,那些山茶树的叶子经过雨水的冲洗之后,在夕阳温柔的光照之下,水粼粼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场雨虽说是进入梅雨期以后的第一场雨水,但是雨下的时间很短暂,下午三点左右雨就停了,太阳随之破云而出。这会儿夕阳带着一脸慈祥,温馨地微笑着。透过柔和夕阳光照射下的灌木围墙,可以看见墙内有一户独立的平房建筑。

从紧闭着的玄关处房门,就知道这里的主人没在家。这个情形让由美感觉到一阵阵地忐忑不安,而且在一瞬间,这种非常不安的心情突然又转变成了一种牵肠挂肚的担忧。已经十天了,他为什么还迟迟不归呢,这次在外的时间也延期太久了吧。

由美走近了街门处。院门很低,她可以从外面伸手打开了院门内的插销。现在的时间还不到下午五点,天色当然还是很亮的。院内门窗都是紧闭着的,这不就充分证明了主人不在家嘛。恐怕就连这院门里的插销,也还是三天前,由美上次来这里探望后离开时,挂扣上的模样保持到现在吧。今天玄关处的房门仍然紧锁着,她上前按了几下门铃,房间内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院子里的建筑是一所标准的和式住宅,近九十平米的面积里划分为五个独立的房间。由美围着房子转了一圈,看到所有的窗口都紧闭着,厨房的门窗也和她上次来时一模一样。她又用手推了推玄关处格子式的木框门,屋门的确是锁着的,看样子没有钥匙是无法打开这扇门了。

“爸爸,您到底是去哪里了?”由美自言自语地低声嘟囔着。

唉,早知道会有今天这种情况发生,以前自己真该配上一把备用钥匙,这次不就派上用场了。想到这里,她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听父亲的话。由于父亲一个人过着独居的生活,以前他就让女儿去配一把他家屋门钥匙作为备用。没想到父亲预料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现在不正需要有把备用钥匙嘛。

不过由美当时没去配钥匙,她也是有想法的。她认为自己手中长期保存着一把父亲和他情人家门的钥匙,这是对自己母亲感情上的不忠诚。她不想因为自己某种任性的行为,去刺痛身体本来就很虚弱的母亲那疲惫不堪的心灵和神经。

看到邮箱投递口处,已经塞满了报纸和宣传品。她上前取出这些报刊,拉开邮箱门放了进去,又按照原样把院门关严,从里面上好了插销,然后就离开了父亲家。

她从父亲家这里的住宅区步行十分钟,到了东京都的阿佐谷车站,乘上了回家方向的电车。

星野由美的家庭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她家在一个住宅小区的附近。要从池袋乘坐西武线,在第九站的大泉学园站下车,然后还需要步行十七、八分钟才可以到达。

这里的住宅是很老式的,与她父亲现在的住宅相比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从生活方面讲这里也是很不方便的地方。这套住宅是在1958年前后,也就是由美三岁左右时,父亲为一家三口购买的住宅。后来父亲提前九年还清了为期二十年的购房贷款,并且表明已经把这里的房产权过户到由美母女的名下,然后就只身离开这里,搬到阿佐谷去住了……

由美和她母亲一直都住在这里。这个两层的住宅,与她父亲阿佐谷那边的房子真得是没法相比,显得既老式又陈旧。

当她走近自家门口时,天色已经接近黑暗了,家门玄关处和客厅里的电灯都早已点亮。

由美从手提包里掏出了钥匙,打开玄关处的家门,走了进去。

当她走到客厅时,专门向客厅侧面的房间里探过头去,并且轻声说:“我回来了。”

“哦,是由美回来了。今天怎么这样晚啊。”母亲纪子看见刚进家门的女儿,微微抬起身来温和地询问着。

今天是星期四。一个星期之中,由美就星期四的课最少,所以一般来说她可以很早就从学校回来了。

“对不起啊,妈妈您肚子饿了吧?我这就去准备晚饭。”

“不着急,我还不饿呢。”纪子的脸上挂着微笑,准备从铺在塌塌米上的被褥中起身。

由美的母亲纪子,今天五十五岁。六年前,她曾经接受过乳腺癌的手术,那之后她病情虽然幸运地得到了控制和治愈,但身体和精神状况一直都不太好,处于一种非常虚弱疲惫的状态。所以她每天生活中大部分的时间,是伴着塌塌米上的被褥度过的。不过她还是尽量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比如去附近的超市买些东西,做点饭前的准备工作什么的,她感觉这些事儿自己还是可以胜任的。尽管她只可以做些极简单的小事,但是这些也给女儿帮了不少忙,对由美来说这还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

星野由美是东京都立高中的美术教师,学校在樱台那边,她在都立高中的工作,到现在已经有四年了。

“哦,今天回来的是有些晚了。我从学校回家时,顺便去阿佐谷那里看了一下。”看见母亲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由美的话也显得多了起来。“我爸爸他好象还没回来啊,这次外出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让人有些不放心……”

“你爸爸他是几号出发的?有几天了?”

“应该是六月二日出发的,到今天正好是第十天了。”

“不过啊,上次五月份去九州时,他不也去了一个多星期吗?”

“嗯,说的也是……,不过按照日程,这次东北地区的旅游是两个晚上的住宿,现在预算费用恐怕早都超支了吧。”

“哦,他这次是去东北地区了。”说这话时,纪子的语气之中象是有点其他的意思。

由美连忙解释说:“我爸爸一定是想去藏王线踏青吧。”

同样是东北方向,不过据说真佐子的出生地,是在更偏北边一点的秋田县田泽湖附近。这位叫“真佐子”的人,实际上是一位很不幸的女人,她早在三年前,就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而丧生。但是在此之前,真佐子也住在阿佐谷住宅里,和由美的父亲是在一起生活。

“说的也是,你爸爸这个人好象很喜欢去踏青的。”纪子的话中可以听出点郁闷的口吻。

“是啊,他也这样说的。想集中在这样好的季节里去旅游,然后就开始节约开支勤俭度日。不过这次藏王线的日程,只有三日两宿啊,可现在……”

“也许到了那里,他被当地秀美的湖光山色所吸引,就拖延了几天吧。”纪子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着。不知道她是因为今天的身体状况比较好,还是想去餐厅那边小坐一会,此时她已经起身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去了餐厅。

由美很快地跑上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替换下了从外面回来时身上穿的衣服。

也许由于母亲身体一直比较虚弱的缘故,由美感觉母亲在性格上都变得比较冷漠。不过由美对此并不太在意,她认为母亲说话的口吻是无可挑剔的,因为母亲和父亲早已没有了夫妻关系嘛。……

吃晚饭时,她们没人再提起由美父亲的话题。

在这个家庭里,平时如果不是母亲纪子先谈及这些事儿,懂事的女儿由美在说话方面都会非常小心谨慎,她不想去刺激柔弱的母亲那敏感的神经。

晚饭后,由美马上就开始收拾餐桌,清洗那些刚才用过的餐具。平常家里的这些事儿,也都是由她来做的。

纪子说要去卧床休息一会,然后她返回自己房间,打开了电视机,半躺在塌塌米上的褥垫上,看起了电视节目。

晚上九点过后,由美从自己房间出来。

她来到了一楼,看见母亲已经睡着了,便轻轻拉上了母亲房间的推拉门,然后来到餐厅。拿起了家里的电话,她要给住在东京上荻公寓的原田君打电话。

原田浩男是由美的男朋友,是她父亲星野正夫退休前工作过的那家保险公司里的一位年青职员,在她父亲星野退休之前的不长时间里,原田曾是星野的直接部下。原田比由美大三岁,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现在仍然在那家保险公司总公司的保全部就职。

由美是在父亲退休之前的那半年里,认识原田的。那次她去父亲上班的新宿总公司办事,经父亲的介绍偶然认识了原田,并且三人还一起去吃了午饭。到今天,他们认识大概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她感觉父亲好象很看好原田,而她和原田君的关系是在那之后慢慢发展的。

一开始都是原田主动邀请和追求由美,于是他们开始了约会和交往。在认识与交往的一年半里,他们已经有过了肌肤之亲,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开始谈婚论嫁了。实际上与其说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了热恋阶段,还不如说是经过长时间的相互了解,经过感情的培养,已经发展到了需要结婚的阶段。

但是对于由美来说,她总觉得从时间上来说,俩人的交往并不是很充分。可有时细细一想,还能怎么样啊?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可了解的啦。所以他俩经过纪子的应允,已经初步决定于明年春天办理婚事。

电话铃声响过了七、八声,就在由美正准备放弃时,突然电话接通了。

“喂、喂……哦,是由美啊。”听声音,可以感觉到原田现在的情绪,象是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我刚进门就听见电话铃声在响。……晚上下班后,和单位的同事去喝了一杯,这才进门的。”

“哦,是这样啊。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今天我又去阿佐谷那边看了一下,我爸爸他仍然没有回来呢……”,由美把今天去阿佐谷父亲家转了一圈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原田。并且说从上个周末起,她就开始不断地给父亲家打电话,但是一直都没人接听,所以她现在感觉特别地担心。

实际上就在三天前,也就是9号。那天是个星期一,原田已经陪由美去过一次阿佐谷。

“今天从我爸爸家周围的情况看,完全和那天我们去时是一样的。就从报纸和宣传品,塞满了报箱投递口的样子来看,就知道他仍然没有回来。”

“他这次预定是三日两宿的旅游日程,可现在已经有十天了吧。”

“是啊,如果知道他住在哪家旅馆,也可以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啊。可这次我偏偏没问他住哪家旅馆,而且这次他出去后,也一直没有给我寄来他手绘的明信片。如果是在旅行途中生病了,也应该请旅馆的人来个电话,通知一下我嘛……”,说到这里,由美好象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此刻由美对父亲非常担心的焦虑心情,好象已经通过电话线,传递给了另一端的恋人原田。

话筒对面的他,沉默了片刻,接着说话语气也有所改变。他提出建议:“那我们明天就再等一天吧。如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的话,为了防止万一,我认为应该去报警了。”

六月十四日是个星期六。

这一天,由美在男友原田的陪同下,来到父亲家辖区的杉并区警察署。经过打听才知道寻找失踪家人的工作是由防犯课负责的,于是他们来到了二楼防犯课的办公室。

在防犯课,一位年龄大概有三十七、八岁左右的男警官接待了他们两人,并且认真仔细地听取了他们的报案及情况介绍。

“我父亲说他很想去藏王踏青,并且预定了从六月二日开始的三日两宿的旅行计划。我听说这件事情,还是在五月二十八日的晚上,是父亲打来电话,告诉了这件事,记得当时我还问过一些情况。父亲说,他还需要听听最近的天气预报,再做是否出行的决定。我想他应该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去旅游了……”由美详细地介绍着她父亲此次出行之前的一些情况。

接待他们的这位男警官姓大岛,职务是副警部。从他的长相来看,好象与其姓名极不相符,相对而言他属于身材矮小的那类男人。

“在保险公司工作的父亲,自去年五月份满六十周岁后,就立刻办理了正常退休的手续,那之后他也没有再去找工作。他说自己喜欢过一种悠然自得,比较随意的生活。而且这是很多年前,他就憧憬着的一种幸福快乐的生活方式。父亲退休之后,就开始过起了他想要的独自一人,而且比较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曾经对我说过,他把自己老年以后的生活主调定为,一个人四处去旅行,并且创作一些喜欢的油画作品。在实际的生活中,父亲也是按照这样的方式在安排着自己生活。我感觉,他很满足现在这样的生活方式。……”

接着由美的话音,原田又补充了一些情况。他主要谈到了自己所了解的有关星野先生的一些情况。“星野先生退休之前,是我们保险总公司保全部的副部长。还是在他退休前的那八个月里,刚巧我被分配到保全部,所以星野先生就成了我的直接上级。虽然做他的部下时间不长,但是我得到了他的很多指导和关照。……正好我和由美小姐的关系也非常熟悉,所以今天陪她来报案了。”说到最后,他还添加了一些自我介绍的内容。

大岛副警部一边仔细地倾听他们介绍情况,

一边用眼睛不时地观察着面前就座着的两位年轻人。

原田先生的身材偏瘦,在皮肤白皙的脸上戴着一付式样时尚、金属边框的眼镜。从他口齿伶俐清晰的言谈之中,可以感觉出他是那种很容易和陌生人搭上话茬的男人。

“这么说,您父亲一直是独自一人居住在阿佐谷的住宅里,而你和母亲俩人住在大泉学园那边……。对不起,我想问问这是因为什么呢?”大岛副警部说这话时,将视线转移到了由美这边。

“哦,情况是这样的,我父母他们在十多年前就离婚了。父亲从家中搬出后,又和在新宿开小料理店的老板娘生活在一起了。那个女人很快就关闭了她经营的那家料理店,在阿佐谷盖起了私宅,我父亲和她正式地结了婚,那之后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不过在三年前,她因为乘坐的出租车刹车失灵,发生了与电车相撞的交通事故,在这场事故中她不幸身亡了。”

“那之后,您父亲一直是过着独居的生活,是这样吗?”

“是的。”

“您还经常去看望他?”

“是的。特别是我父亲退休以后,我们每个星期都会通个电话。一个月里,我一般要去看望他一到两次。”

父亲从大泉学园那边家中搬走时,由美才刚上初二。她出生时,父母亲的年龄也都不小了,可以说她是个父母亲晚生晚育的孩子。当时在父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们是经过怎样的协商之后,父亲才决定离开母亲和她的等等情况,一开始她是一无所知的。后来还是从父母双方的谈话之中,加上她根据自己的判断和汇总,慢慢地意识到导致父母亲分手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他们之间性格上的不合。父亲是一个感情上比较细腻,自己可以把身边所有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人。可与这样的父亲相比,母亲应该是位做事有些漫不经心,甚至可以说是一位比较大大咧咧的女人。在这样的家庭里,一直就缺少一种良好和谐的氛围。也许父亲就是因为不满足这样的家庭环境,所以才毅然决定与母亲分手的吧。

当然父母的离婚,与父亲认识了真佐子,与她产生了感情也是分不开的。这位和由美父亲有着特殊情人关系的女人,名字叫樱田真佐子。当时,她是一家小料理店的女老板。那时,由美的父亲已是四十七岁的中年男人了,而真佐子才是四十岁上下,未婚的女人。几乎就是在父亲向母亲提出离婚请求的同时,父母们就分居了。父亲从家里搬出去之后,住进了真佐子的公寓。

真佐子是在秋田县出生的。听说她的身世也比较可怜,无亲无故的就只身一人。

父母分居之后,父亲还是经常回来的,因为他要和母亲商量他们之间的事情。

又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母亲接受了父亲离婚的请求。此时,父亲把大泉学园那里房子的产权过户到由美母亲纪子的名下,并且把建房时的那笔银行贷款,提前全部还清了。

父母亲离婚后,由美是跟着母亲纪子在一起生活的。经过父母的同意,辩护律师在离婚协议书中清楚地写明:父亲今后应负担女儿由美的生活费用,而且这笔费用要负担到她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为止:另外还应负担由美直到大学毕业为止的学习费用。而父亲答应把房子的产权过户到母亲纪子的名下等全部条件,也是有前题条件的,他要求做为由美的父亲,自己可以经常看到女儿。

站在为人之母纪子的立场上来看,如果她同意和丈夫离婚,自己也没失去女儿,而且在今后生活有经济保障的前题之下,她与其成天和一个性格上非常不合的男人勉强生活在一起,还不如趁早离婚分手更为利落吧。大概纪子就是处于这样的考虑,于是她同意了附加上这些条件的离婚。这种分手方式,其实也比较符合纪子在处理事情方面,大大咧咧的个性。

另外,当樱田真佐子知道星野已经办理好离婚手续之后,她也很快地关闭了在新宿的小料理店,并且用出让料理店和卖掉公寓的钱,再加上她多年积攒下来的储蓄,在阿佐谷买下了100多平米面积的一块地,盖起了一套面积不大的私人住宅,之后她正式地加入了星野家的户籍,姓氏也由娘家姓樱田改姓星野。

据说真佐子曾经这样对别人说过,星野先生为了能够和她结为真正的夫妻,在离婚问题上,对前妻作出了很大的让步,而且再三表示一定要给真佐子一个星野妻子的名份,所以说由她来出资建成这个住宅,并且今后与自己深深相爱的男人在一起幸福地生活,这是她应该做的,也是她份内的事。

听说星野和前妻纪子在一起时,家庭生活实际上并不美满幸福。所以当他认识了真佐子以后,就经常去那家小料理店帮助,后来又与真佐子相爱了。可能因为种种的缘故,星野和真佐子两人对他们的结合都很珍惜,他们婚后的生活一定犹如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有着如胶似漆般地幸福与甜蜜,而且两人一定也深深地感觉到他们组成了一个非常和谐非常美满地幸福家庭吧。

由美父母的离婚,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并没有对家庭中的任何一人造成伤害,所以可以说这件事处理的还算比较圆满。之所以这样判断父母离婚这件事情,首先是对于由美来说,并没有发生她被父亲抛弃及不与理踩之类不愉快的事情。因为父母离婚以后,平常的每个月中,父亲可以和由美有两次见面的机会,一般都是父亲带她出去吃饭或着买东西,有时也一切去看看展览什么的。由于父亲和由美都喜欢绘画,就连上大学时选择的美术专业,她也很清楚地记得,最早这还是父亲提出的希望和建议。

在由美上大二时,母亲纪子患了乳腺癌需要接受手术,由美就把照顾母亲的事拜托给了父亲。当时从到医科大学找教授们会诊病情,到为母亲办理住院手续等,全部都是由父亲帮助做的。他简直就像忘记了他们是已经离过婚的夫妇,一直忙前跑后地帮助张罗着手术。要说纪子也算命大,手术之后,她的病情居然基本上痊愈了。

但是让人感觉很滑稽的是,比星野和纪子都年轻的真佐子,在纪子手术之后的第三年,因为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那之后,由美的父亲一直过着独居的生活。

去年五月,他到了退休的年龄,就立刻办理了退休手续,离开了保险公司。他说过想趁自己身体好的时候,多出去旅游和画些喜欢的风景画,这对于父亲来说是实现年轻时就憧憬着的一种理想生活,所以说由美认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怀疑父亲会自我消失。

尽管由美不是从头到尾地讲诉她父亲的情况,但是一直认真倾听情况介绍的大岛先生,好象完全听明白了一样,好几次点着头非常感慨地说“那是,那是。”他向上推了推驾着鼻梁上的很老式老的眼镜,又说:“听您刚才介绍说,您经常去看望您父亲,是这样吧,那您母亲她没什么意见吗?”

“那还用说,当然没有意见。”

“那会不会因为经济方面的什么问题呢?您父亲退休之后,不但没有再去找工作,反尔经常出去旅游啊……。”

“要说经常出去旅游,其实只不过是在气候适益的季节里才出去的,一年有三、四次吧。父亲出去时,住宿旅馆都尽量选择价格便宜的地方,而且他平时的生活也过得比较俭朴。”此时的由美,虽然一边介绍着父亲和她家庭的一些情况,但是当她一想到父亲这次好象安排地比较匆忙,而且直到今天还未……,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闯入她的思维,不过由美即刻之间打消了这种不祥的预感。

“对不起,我想知道星野先生他有多少财产。这类问题本不该如此直接来问,但是作为我们警方来说,要帮助您查找失踪的家人,这些情况是必须要掌握的。”

“哦,这些情况,我可以告诉您。阿佐谷那边的土地和房子,大概在真佐子遭遇车祸死亡之后,就全部过自然过户到我父亲名下了。据我知,父亲的退休金有八千万日元:真佐子的生命保险的赔偿金、加上他们至今的存储,存款大概有五千万日元左右吧。另外父亲的厚生年金和公司给的退休年金两项加在一起,每月也都会有二十二万日元左右的进帐,平时父亲就是用这笔退休年金过日子的。”

以前,由美她家在大泉学园的住宅贷款也早已还清,由美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之后,父亲负担的抚养费的支付也就自然中止了,所以说她父亲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经济负担了。

“是啊,有这些财产,您父亲的生活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因为在保险公司工作,他一定也参加了生命保险吧?”

“是啊,他工作时就参加生命保险,据说到期可以获得六千多万的保费。要交的保险费,他在退休前也已经全额付清了。”

“那么这份保险的受益人是谁呢?”

“以前应该是真佐子吧,不过后来她死亡之后,父亲好象把受益人更改成了我的名字。”

大岛又一次微微点了下头,用手向上推推眼镜框,然后又习惯性地用手指揪了几下自己的耳朵。

他接着说:“……哦,这么说,星野升平先生是六月二号去宫城县的,或说是去了藏王方向的,本来预定有两晚住宿的旅行,可实际上直到今天,已经是十四号了还没有回来,而且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情况是这样吧。”

他转身对身边的一位年轻警员说:“你现在就去办理开始进行搜索工作的申请手续吧……”,然后把一张纸递给了那位年轻警员,他自己拿出笔记本,在上面记录着了解到的一些情况。

“请问由美小姐,您父亲星野先生这次出门时,穿的是什么服装?”

“这个……,我父亲自打退休以后,就很少再有系领带穿西服的习惯了,一般他喜欢穿运动服或是夹克衫之类的休闲服。但是这次出门时,穿的是什么衣服,我还真不知道。”

“那么,如果去您父亲家里找找看,能查出来他是穿哪件衣服出门的吗?另外,您认为他会穿什么服装出去旅游呢?”

“啊,这个问题,我可真没办法回答您啊。因为我没有和父亲在一起生活,而且他家里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我也没办法进去查看啊。”

“那么,他这次出门时,随身带了哪些东西和用品,带了多少现金,这些您也不知道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您父亲家那里,我们负责把门打开,然后您进入房间,去检查一下,您看这样可以吗?”

由美的眼睛求助般地向男友原田君看了过去,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只见原田咬住嘴唇,用表情传递着自己的观点。他对由美点了下头,像是在用眼神告诉她:“我们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好这样吧”。

接着,大岛先生又向由美了解了有关星野的身高和身材特征等情况。

今年已满六十一岁的星野正夫,中等个头,身材适中,头发与年龄成正比,显得有些稀少,而且多少还有些驼背。这些特征,大概就是星野可以给人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了。

“那么,您父亲的牙齿情况怎么样呢?”

“牙齿?”由美又一次以很吃惊的表情,不解地看着他。

“对啊,比如说口中镶了几棵金牙,或者一共镶了多少棵假牙之类的情况?……”此时,可以看到在大岛脸上挂着一丝难以理解地微笑。

他接着说:“哦,这样给您解释吧,根据报案情况,我们必须要考虑到各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因为有时真得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一旦需要验证不明尸体的身份时,就需要通过比较容易判断的身体特征和衣着来确认。但是由于气候条件不同,有时也会出现尸体腐烂,甚至是白骨化的情况,那时就只能根据死者的牙齿来进行最终的判断。因为在人体结构之中,只有牙齿的部分是最坚固的,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腐烂,而且可以永远保持原样,不会变形的。”

“不过,我父亲总是以他有着一口好牙齿,引以为自豪呢。”听到大岛的解释,由美好象是突然受到了一股彻骨般寒冷地痛苦袭击,她冷冷地回答着。

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尽管父亲已经已到了花甲之年,但是没有一棵假牙。他给我说过在中学时代,好象曾经有过看牙病的经历,那之后再没有去找过牙科医生……”

由美认为,牙齿好这实际是父亲感到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所以他也一直很严格地要求女儿由美每天早晚必须刷牙。做事一丝不苟的父亲,大概就是因为受不了由美母亲纪子做事大大咧咧,不大讲究的个性,才与她……

“不过,一个人即使天生有一口健康的牙齿,偶然也会出现一些特殊情况的。这些情况可以去私人牙科医生那里了解一下,并且查看一下病历,核对一下x光片,这样就可以搞清楚了。”

“这个……”

这时,原田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他插了一句话:“由美,最近你父亲应该去看过牙科医生,这个情况你不知

道吗?”他的目光转向由美的脸庞。

“什么?……有这事儿?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是在五月中旬时,那次我和你一起去过阿佐谷。临离开之前,我看见你父亲面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使劲张大嘴巴。我就问他怎么了?他回答说近来突然感觉牙齿有些痛,去附近的牙科医院看了一下,不过……我看他不太想继续说这件事的样子,以后就没再和他提起过这件事。”

“可我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啊?”

“您父亲本来还是很以自己的健康牙齿而深感骄傲的,对吧。”说这话时,大岛先生的脸上又浮现出微微地苦笑,“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隐瞒着,不想给别人知道吧”。

“您这样认为,也许是有道理的呢。可是爸爸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何必这样固执呢。”

此刻由美很熟悉的父亲一脸慈祥地微笑,突然浮现于由美的眼前,一时让她深感痛心,不禁潸然泪下。

大岛副警部把由美他们的报案情况,向课长做了汇报,然后就带领一位年轻的警员,乘上了署里的警车。他还邀请由美他们也上了这辆车,就坐在后排座位上。大岛他们一行驱车去了阿佐谷,由美的父亲家。

到达那里之后,年轻的警员立刻用带去的专用工具,很快打开了玄关处的木格式房门。

此时,由美的心情是极度紧张着的。她在想万一发现父亲真的躺倒在家中,那可如何是好啊!

她走入房间后,认真仔细地查看着所有的房间和每个角落,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而且房间里,一如做事一丝不苟父亲的风格,到处打理的井井有条,物品摆放的整齐有序。

在卧室里,可以看到被子等卧具叠放的很整齐:厨房里,也收拾非常整洁利落。就连电饭锅和电烤箱之类家电用品的电源插头,也都没有接在电源上。

从眼前的这一切情况判断,父亲应该是按照预定计划出行了。

“请问由美小姐,您父亲的贵重物品一般存放在哪里?”

听到大岛先生的询问,由美指着佛龛旁边的一个柜子,告诉他:“应该是放在那个抽屉里吧。”

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装饼干的旧铁盒。在这个旧铁盒里面,装着定期存折、土地证书、房产证、生命保险证等证件。定期存款和国库券等加起来的金额,一共有五千多万日元,这和由美报案时,介绍的情况相吻合。

“活期折子和印章,估计被我爸爸随身携带着。因为印章留在家里,如果被盗了,就比较麻烦。另外他在外旅行时随身携带着,用起来也比较方便,是吧。”

由美又检查了一下大衣柜里的服装。可是看了半天,她还是无法断定,父亲此次出门,究竟穿的是哪件衣服。

父亲有一间只有六平米大小,做画用的工作室。这是用木板分隔出来的一个独立的小房间。

由美走进这个工作室,打开了房间的窗口。她看见立在画室地上的画架上面,有一幅油画基本上已经画好了。作品画的是一座山,有两个山峰,看上去好像是在画岩石的山峰。

“啊,这幅画马上就要完成了。”由美小声地嘟囔着。

在前不久的五月初,黄金周刚一结束,估计旅游胜地也都寂静下来时,父亲就一个人出去旅游过一次。当时的目的地是大分县的由布院,据说从别府向西走,被九重山的山峦包围着,有一处非常有名的温泉。

出生和成长在关东地方的父亲,很早就说过想去那里旅游观光,这也是他年轻时就有过的一个梦想。本来预定好三、四天的日程,结果足足呆了一个多星期才回来。但是当时,父亲给由美寄回来过他手绘的明信片,告知了准备延长逗留时间的计划。所以上次父亲出门之后,由美感觉没什么可担心的事情发生。

父亲每逢出去旅行时,总会带上蜡笔和写生簿,而且每次都要画上几幅写生带回来。等回到家里之后,他会根据这些写生画,很开心地创作出几幅油画来。这次,父亲的这幅作品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他是不是想趁着梅雨期到来之前,这暂短好天气中,再次去藏王线方面看看呢?

“也许是一到山里,看到一片片郁郁葱葱的绿色生命,父亲被那美丽绮旎的自然风光所打动,所以没有按时返回吧。”由美虽然嘴里是这样说的,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很紧张地想着,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无论是什么原因,也该回来了吧。

由美不由地闭上了双眼,也许她在祈祷着自己父亲早日平安归来吧。

这时,由远而近地传来大岛先生的说话声。

“我们找到了牙科医院的挂号证,是阿佐谷北的小林牙科医院的。看来您父亲,最近还是去过附近的牙科医院了。”

衫并区的防犯课,在取得搜索令的同时,还根据由美他们提供的情况,先与山形县和宫城县的县警察总部取得了联系,并且拜托他们帮助寻找一下,看看藏王线附近的旅馆及其他住宿的场所,有没有人见过与星野正夫比较相像的人。

藏王国家公园,是横跨在山形县和宫城县交界之处,一个很大的自然风景公园。

由美对于父亲这次旅行的安排,比如日程和住宿地等的具体情况,其实是全然不知的。也许就连她父亲星野本人,在出发之前,也许都没有完全定下来具体的行动日程。

三天后,大岛副警部给由美来过一个电话,电话是打到由美学校的。大岛把调查到的一些情况,告诉了由美。

六月二日,在山形县的藏王高原,住宿风来庄

六月三日,在宫城县的青根温泉,住宿清泉阁

查到了这几处,有叫星野的人投宿过,而且是客人用自己的本名预定的房间。在办理住宿时,填写的入住登记卡上,年龄和星野的年龄是相同的,客人是只身一人,没有同行者。有人曾在旅馆里见过他,当时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写生簿。另外,并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现象。

四号早上九点之前,他离开了清泉阁,之后就去向不明。

如果星野选择回东京,他可以乘坐巴士到东北新干线的白石藏王,路上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是若选择逆行而上,去东北方向的话,还可以顺路观光斧房湖、秋保温泉等景点,这样就离仙台很近了。

除了以上这些情况之外,再没有得到提供关于看见过比较像星野模样的人等的联络消息。

如果可以确认星野外出未归,属于犯罪相关的失踪案,那么就应由东京警方派出侦察人员,与当地警方合作,进行下一步的案件调查与侦破。但是像由美他们只报家人旅行未归这样的案件,一般来说警方不会动用大量的警力,继续进行细致地调查了。

“银行方面也调查过了。星野先生此次出行期间,一次也没有取过钱,特别是最近,没有出现过集中一次取很多钱的情况。藏王方面,我们已经拜托他们了,如果再发现有比较像星野先生的人以及线索,他们会及时和我们联系的。所以请你们家属暂时再等等吧。也没准就在近期之内,您父亲会突然出现呢。”

话语之中可以感觉到,大岛对于星野的早日返回,也寄于着殷切地期望。

但是又过了一个星期,由美没有接到来自警方的任何联络和消息,父亲也没有回来。

六月二十六日到二十七日,正好是星期四和星期五,由美向学校请了假,她要一个人去藏王方面看看。她想,说不定在旅馆之外的地方,还可以碰到曾经见到过父亲的人,所以她要去把这些线索也搜集到手。

“如果是星期六、日去的话,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去了。”

尽管原田说过这样的话,但是由美有自己的打算。她在想,人们对于过去事情的回忆,一定要越早越好。另外到了周末,那些旅游观光景点,到处都会是人山人海的,还是趁着人少的时候去,打问起来,别人也有时间去回忆一下啊。

由美只身一人去了藏王方面。她想通过自己积极主动地查找,获得一些与父亲相关的消息和线索。

可实际上,她并不清楚父亲出行的具体路线,所以只能是按照自己的主观分析,希望能够踩上父亲的足迹,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由美选择的寻父路线是,先乘坐开往山形方向的奥羽本线特急列车,途中换乘大巴,由此进入藏王高原。当天晚上,她留宿在一个名叫“风来庄”的山区小旅馆里。次日清晨,她又乘坐大巴,经藏王回声线和白石藏王线,离开藏王高原,返回了东京。途中,她曾在青根温泉阁停留过片刻,继续查寻着父亲的踪迹。

所到之处,无论是车站、长途大巴总站、景点观展台的休息室等处,只要是有旅游观光者出入的地方,由美没有放过任何一次打问的机会。

她拿着父亲的照片,心急如焚地去询问当地的店铺和碰到的人们。但是得到的回答,基本上都是摇着头,告诉她没见过此人。这些回馈的反映,让由美大失所望,不由得黯然心痛,情绪也随之低落到了极点。

毕竟事过二十多天了,对于每天接待无数旅游观光游客的景点来说,星野先生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是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所以人家早已没有什么印象也属于正常。加之连他当时身穿什么衣服,谁也搞不清楚,这样更增加了由美寻父的难度。若想有幸得知,谁捡到了父亲的写生簿之类的消息,简直就成了天方夜潭般的奢望。

但是,由美这次藏王高原的寻父行动,还不是一无所获。唯一的收获是,在白石藏王车站前的咖啡屋,碰到了一名服务生,提供了一丝线索。他对照片中的星野先生似乎有些印象,说好象见过照片上的人。但是在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过此人,后来此人又去了哪里,他就说不清楚了。

可以说,由美是带着极度地伤感和失望,返回东京的。她将自己此行的情况和收获,向大岛副警部做了汇报,并且有些沉不住气地催促着:“难道警方,就不能好好分析一下这些情况,看看可以从什么地方突破,再帮助我们仔细找找啊?”

“我想现在关于您父亲搜索请求的内容,早已录入到东京警察厅的计算机中了,更详细的资料,也应该送至全国各地的警局总部了。另外,如果近期发现了不明身份的死尸……,我是在打个比方啊,由美小姐您可别误会。我想说,万一出现这样的情况,相关资料会送发给全国警察总部的法医鉴定课,也会及时地和报失过家人失踪案的家庭联系,进行确认的。这样一来,案子很快就会有眉目了。但是,如果没发生上面所说的不幸情况,那就是说您父亲现在是安全的,他一定是去什么地方了。我们都希望他人是安全的,并且健在啊。”

“……”

“由于到目前为止,您父亲的银行存款并没有被人提取,家里的财产也没有丢失。还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能够判断这是一个与犯罪有关的案子啊。我记得您好象说过,星野先生刚满六十周岁,就办理了退休手续,现在也有一年了吧。”

“是的。准确地说,现在刚好有一年零一个月了。”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或着说在这段时期里,有些人的精神状态会很不稳定的。……唉,由美小姐您一定很担心吧。如果以后警方得到什么消息了,我一定马上联络您,好吗?”

但是那次之后,从警方那里再没有过任何联系。

又过了十一天,就在由美悲观失望,但也没有一点办法的时候,意外地接到了来自警方的一个联络电话。

七月八日,是个星期三。

由于学校已经进入了期末考试阶段,所以这天下午,由美比平时要早些回家。

她一进家门,看见母亲已经起来,这会正坐在客厅里。父亲失踪以后,母亲的精神状态还算说的过去,这无形之中给了由美一些精神上的安慰和支持。

“由美,刚才我到接了一个电话,是杉并署大岛先生的。他打电话到你学校,可同事说你已经离开学校了,所以他又打到家里,想找你。”看来杉并署的警官大岛先生,纪子已经熟悉了,并且记住了他的姓名。

“那他说什么?”

“他说,在秋田县的山里,发现了一具白骨死尸,可现在还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不过经法医鉴定,年龄和身高等都和你爸爸的情况相近。下面他们还需要做更详细地分析和判断……”

“什么?!发现了一具白骨死尸?”

由美被这个消息吓着了。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极度地绝望,神情谔然地看着母亲,一时间不知所措。尽管由美对于父亲外出旅游的不归,已向警方报过案。但是她从来没去想过,父亲会发生什么不测。

那么失踪不久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这样快地化为一具白骨尸体呢?是不是警方搞错了啊?这怎么可能啊!由美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要崩溃了,此时心情也由刚才的极度

绝望,转变成了一种情绪上的激动和极度地愤怒。

她马上给大岛先生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问情况。结果听到大岛副警部介绍的情况,以及对于人的尸体转变成白骨的经过与时间等的解释之后,着实地把她吓住了,对此由美一时心悸不已。

“人的尸体转变为白骨的时间,会因为外部条件的不同,有着巨大的差异。一般来说,在普通气候条件下,大概要经过数个星期。如果是土葬,变化一般是两到三年的时间。但是根据有关记载,最快的转变,也可以说是最短时间内的转变,是在九州的梅雨季节里,曾经有过仅仅十一天,就由死尸变为白骨的记录。”

这次是在与秋田县接壤的岩手县境内,有一个叫仙岩岬的地方,是当地在深山之中工作的林业工人发现的尸体。当时他们看到尸体是俯卧在一棵大树的根部。由于氧气供给充足,森林里的湿度适益,这些条件都加速了尸体的腐烂和人体组织融解的速度,于是很快就造成了尸体白骨化的结果。

“初步判断,这具白骨尸体是死者死后一个多月的状态,这和您父亲失踪的时间还是比较吻和的。基本断定,死者是男性,身高约在一米六八左右,a型血,年龄为五十到六十岁左右。但是按照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暂时还不能准确地确认死者的身份。最终的确认,只能根据死者的牙齿情况来做判断了。”

当地的警方,在现场还找到了一些残留的衣服碎片。根据分析判断,死者上身穿白色衬衣,下身是灰色长裤,脚穿一双黑色旅游鞋,是极为普通的穿着打扮。另外,在现场附近没有发现死者任何的遗留物品。由于死者的死因不明,到底是自杀、他杀、还是事故,暂时都无法作出结论。

对于一些无法确认的尸体,最后判断就只寄托于对牙齿的识别了。这个情况,在大岛先生申请到搜索令的那天,他曾经简单地对由美说到过。可谁曾想事态变化到今天,竟然与大岛先生的预料如出一辙。

由美这时想起来了一件事。

父亲最近曾经去过他家附近的牙科医院,并且接受过治疗。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搞不懂,父亲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啊。

父亲保存在厨房的小抽屉里的“小林医院”挂号证,还是原田先发现的。这个挂号证,现在一直放在由美这里,由她保存着。想到这里,她立刻带上小林医院的挂号证,去了衫并区警察署。

……

“听说是从秋田县的仙岩岬,在去往田泽湖方面的下行途中,由国道向北处的深山里,发现的那具尸体。是这样吗?”说话办事一贯有些不拘小节的纪子,此时说话的语气,也明显地与以往不同。

“那里是不是真佐子小姐故乡的附近啊?以前听说过,真佐子小姐的骨灰是分葬的。有一部分埋葬在她家乡那里了……”

衫并区警察署的大岛副警部,很快就给小林医院打了电话。他向院长说明情况,了解了星野病历记载的内容。

星野仅于今年的五月九日,去小林医院就诊过一次。当时,他说右上的第六棵大臼齿很痛。院长亲自给他拍了片子,在确认病情之后,将有虫牙部位进行了钻磨修整,并且用汞合金进行了填补。

在医院就诊时,好象星野还在夸口,对自我感觉良好的健康牙齿感到很自豪。其实他口中还有四、五颗牙齿已经有虫牙了,只是暂时还未发作,没有疼痛感而已。不过在他的口中,确实没有一颗假牙。

紧接着,大岛又联系了秋田县的警察本部,拜托对方尽快将白骨死尸有关牙齿的鉴定书和照片送到东京来。

“等资料到手了,我们会立刻到小林牙科医院进行确认的。那具白骨死尸是否是星野先生,应该很快就可以判明了。”这时,大岛副警部的脸上,挂上了一种比较放心塌实的表情,并向由美点了下头。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您父亲近期虽然只去过一次牙科医院。但是这件事,对于我们破案会有所帮助。近些年来,作为一种新学科的开拓,法齿学已经从法医学中独立出来,形成了一种新学科。其理论知识和科学分析手段,也已经被广泛地应用于案件侦破之中了。”

大岛大概是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只见他很自然地向上推了一下眼镜,然后又用手指去揪了揪自己耳朵。

“刚才您母亲来过电话。好象发现白骨尸体的地方,正好就是星野先生二婚太太家乡的附近。如果考虑这个因素的话,……会不会是因为本人的意志,去了秋田的深山老林中呢?……”

根据星野自己的记忆,在他上中学的时候,曾经去看过牙科。那时左上和左下的第六颗牙齿,还有右下的第三颗大臼齿,都用少量的汞合金补过。

人的牙齿之中,上下左右共有四颗大臼齿,一般是在六岁时才开始生长的。长成之后就成为了永久性的牙齿,不会换牙,只要不发生掉牙的情况,这几颗牙齿将会终身伴随。正因为如此,这几颗牙齿成为虫牙的机率也非常之大。换句话说,即使自己认为牙齿非常健康的人,也许只是没感觉到这几颗牙齿有过疼痛,但实际上极有可能早已是虫牙了。

今年五月九日,星野去小林牙科医院看过牙齿。因为当时,他说自己的右上第六颗臼齿有疼痛感。经过大夫的检查,那颗牙齿内侧已经是虫牙了,所以就对该牙齿进行了钻磨,又用汞合金进行了填补。在小林牙科的病历上,不仅记录了患者以往有关牙齿的病史,也清楚地记载着五月九日,在该医院实施治疗的情况。

但是,警方手中关于白骨尸体牙齿的鉴定书中,明确地写着:第一大臼齿里的四颗牙齿和右上第七颗牙齿,都有在近期接受过治疗的痕迹,补牙用的全部是金属填充物……

这样一来,秋田县发现的白骨尸体,怀疑是星野的预判,自然就被否定了。

这之后,由美她们再没有得到过来自于警方的任何联系和消息。

八月初的一天,在警视厅的鉴定课,举办了一个关于“查找不明失踪的家人”的活动。由美应邀,并和原田一起去参加了该活动。

每年,在全日本各都道府县的警察总部,都会组织一次这样的活动。届时,有家人失踪情况的家庭,都会接到邀请前去参加。因为他们可以想借此机会,直接查阅从全国各地集中起来的不明身份死亡者的相关资料。

参加过这个活动之后,由美这才知道,原来全日本竟然有那么多不明身份的死亡者。但是很遗憾,并没有找到与她父亲身体条件等情况相符的资料。

八月份盂兰盆节过后,学校的暑假还剩几天就要结束了。这时,由美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很想独自一人去由布院那里看看。

由于房主一直未归,所以近期,由美在方便的时候,会经常顺路来到地处阿佐谷的父亲家中,帮助照看一下。她翻看过在父亲家里保存着的写生本和旅行日记,从中可以深刻地感受到由布院对父亲有着很大地吸引力。父亲自退休以后,曾多次外出旅行。但是唯有在由布院,是父亲停滞过时间最长的地方。父亲对那里一些细微的感情信息,可以从他的写生中,充分地反映出来。在旅行景点介绍资料中,由美发现了一张发票,日期刚好是从五月十二日到十七日之间。这和父亲上次旅行的日程是一致的。因而可以推测那段期间里,父亲应该一直停留在由布院那里。

由美凝视着发票下面“由布院温泉”这几个黑色的印刷文字,此时在她的心里,突然迸发出去那里一探究竟的念头。

她在想,如果和男友原田说了这个想法,他一定会这样对自己说的,“要是逢周六、周日的话,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去……”

但是,由美感觉这样的旅行,应该是她一个人单独去比较合适。另外事到如今,也不指望能得到什么与父亲相关的消息了。她作为父亲的女儿,只希望自己亲临由布院,重新踏踩一下父亲曾经走过的土地,呼吸一些那里的新鲜空气,以和父亲置身于同样环境的心境,去亲身感受一下那里的魅力所在。

八月二十一日,由美乘坐的飞机,上午十点二十五分由东京起飞,午饭前抵达了大分机场。

虽然去由布院方向,也可以乘坐途经别府,急驶于山峦公路上的大巴。但是由美想到父亲似乎很喜欢乘坐地方线的电车,于是她就决定从大分乘坐久大线的电车。到由布院如果选择的慢车,需要坐一小时二十分钟。可现在的时间,刚巧没有合适的急行快车,若坐各站停车的慢车,也就差二十分钟左右啦。所以,由美选择了乘坐普通电车。

车窗外面,可以看见湛蓝色的天空,好一派澄澈清爽的初秋景色。

在行驶的列车上,刚好可以清楚地看到从大分的海边,进入山谷之前的风景。

被称作内别府的由布院温泉,是一块可以被称之为湖的,非常开阔的盆地。

下午四点多,由美在由布院站下了电车。

车站像是设在盆地之底一样。由美站在极为朴素的车站建筑之前,向远处眺望过去,感觉视线并不开阔。正对面可以看到,以湛蓝色的天空作为背景衬托,耸立着的两个被分开的茶色岩石山峰。

“啊,这应该就是由布山峰了。”

由美其实已经知道了这座山的名字。因为这座山脉的形状,早已出现在父亲画室的画布上。而且在他的写生簿上,也有从各种不同角度画出的山峰写生。

由美虽然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画中出现过的山脉实体,但是此时,在她心中还是感觉有一种难以说出的感慨之情。眺望着早已熟知的山峰,一股控制不住的热泪,在不知不觉之中蒙住了由美的双眼。

旅游手册中,也有关于“白竹庄”的介绍。由美开始寻找这家小旅馆。

顺着国道的方向,向前走去。

穿过旅馆街后,就可以看见河水奔流的白龙川,还有依稀可见的茅草屋顶的草房建筑,映入眼帘的还有玻璃制品的工艺品商店字号。

这里的山区,仍然保持着一种世外桃园般的静谧悠然地气息。不过到了夏季,这里会举办音乐节和电影节等的活动,届时会有很多大都市的年轻人蜂拥而来。也许这里还是振兴新农村活动的先锋地区吧。

在一个瓦房屋顶被熏成灰褐色的木制平房前,立着一块显得比较陈旧的牌子,上面写着“白竹庄”。

由美走近颜色黯然的玄关入口,向里面打了声招呼。

一位中年的女招待立刻从房内出来,迎接着从东京来的装束很别致的女客人由美小姐。

因为由美事先已经预定了房间,所以她一到来,女招待就直接带她去了走廊最顶头的那个房间。

在旅馆的外边,有一处不大的竹园。

当经过旁边的玻璃门时,由美不经意地发出:“唉……”的一声叹气声。

……

从旅馆的院子里向外面看去,几乎找不到可以称之为院墙的建筑体,而是与大自然紧密相连浑为一体。

“好美的景致啊!”由美不仅发出赞叹般的感慨。

“到了秋天,我们这里就会有晨雾。那时外面会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从这里一直到竹园边,看过去会是白朦朦地一片,淡淡的薄雾像一片片虚无飘渺的云烟。”女招待用手指着,向由美介绍着。

也许该旅馆就是此景之意,起名为“白竹庄”的吧。

“对不起啊,我想打问一下,大概是从五月十二日开始的一个多星期里,我父亲他曾经在这里住过,他的名字叫星野升平,……”

“哦,那应该是住在山茶屋的客人吧。”

女招待象是回忆起来了,她对由美点着头。“就是您房间旁边的那个屋子啊。小姐,您是他的女儿吗?”

“是啊……我父亲开始打算在这里停留两到三天的,但是后来大概是被这里的美景给迷住了,所以延长了停留的时间吧。”

“那很有可能啊。”女招待微笑着说。

女招待大概并不知道星野失踪的事情吧。

“先生经常来院子里,在写生本上画画。哦,对了,还有一位叫铃木的医生,他们经常在一起的。”

“铃木医生?”

“开始还是我们店里的老板娘介绍他们认识的。后来星野先生和医生好象很投缘似的,……后来说着说着,才知道原来两人是同乡。高中时期,竟然在一个学校学习,只是不同级而已。”

“什么?……那么那位铃木医生……”

感觉到作为客人女儿的由美,好象对此事一点不知晓的情形,女招待用有些奇怪地眼神,看向由美。

“就是从这里走过去,前面有家牙科医院,就是铃木大夫的医院。”

铃木牙科医院,离白竹庄相隔不到二百米的样子。从外观看上去,医院的规模不是很大。

医院三角形的屋檐和奶白色的石头墙壁,完全属于纯西洋的建筑风格。法式外突型的窗

台上,摆放着一盆红色的天竹葵盆景,这会儿正享受着夕阳的温柔沐浴。

单从建筑看,给人置身于巴黎某一街角之感,极具欧洲风格。不过医院的整个建筑,是被夹在挂着字号布帘的当地民风式茶馆,还有茅草屋顶的和式建筑中间的。

据说铃木院长,是一位思想解放意识先进,积极推崇先进治疗方法的医生。在当地很有名气,也很受人尊敬。

他招呼由美小姐落坐在院长办公室的客座上后,自己坐到摆放在窗口处的写子台前。

由美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的侧面。这时,他正在忙着查看患者的病历。

虽然铃木院长给人的感觉,是位健康,身材高大,显得很年轻的男人。但是,从头顶有些秃亮,还有耳朵下方已经出现了一些斑迹的情况来判断,他应该是已步入花甲之年的人了。

很快铃木院长处理好了手头的工作,他很有礼貌地向由美点了一下头,表示现在我可以和您谈谈了。

“五月十三日的傍晚,您父亲是第一次来我院就诊。当时他说,自己是昨天才从东京来这里的。在来此地的途中,感觉一颗牙齿有些疼痛。而那颗牙是他在东京时,刚补过的大臼齿旁边的另外一颗牙齿。经过检查后确诊,他右边第七颗牙齿有些轻微的急性牙髓囊肿症状,牙龈也有些充血。这其实也与年龄有关系啊,人到了这个时候,牙床就开始萎缩了。”

“其实以前,我父亲一直认为他的牙齿很健康,还引以为自豪呢。所以怎么会……”

“星野先生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但是实际上,他从东京出发之前的两、三天里,右上第六颗大臼齿就开始有疼痛感了,所以他在东京大概接受过一次治疗。由于那颗牙齿的影响,到这里后,右上的第七颗牙齿也开始感觉疼痛了。”

“……”

“因为先生的右上第七颗牙齿牙龈有充血的地方,所以要对那里进行了排脓。另外,对于那颗牙齿有些磨损的地方,我从内侧用金属物质给补上了。补好牙后,我们就聊了起来。其实星野先生已经从白竹庄的老板娘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加上年龄和经历上的相近之处,所以我们还是很谈得来的……”

铃木苦笑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收住了脸上尴尬地笑容。也许他已经知道星野先生失踪的消息了。

由美向铃木院长打听当时他们谈话的内容。

旅途中的父亲,最初是在温泉浴场见到这位有名的牙科医生的,后来又详细打问了医生的经历等情况。由美感觉这样的做法,非常符合父亲处事谨慎认真的性格。

“是啊,正因为谈得来,所以我们聊了很多。治疗一结束,星野先生说,听说大夫您是大正十四年出生的,曾经在福冈县立高中读过高中。其实那时候,刚好我也在那个学校,只不过比您低两届……”

由美憋住呼吸,目光聚焦在铃木医生的脸上。她非常认真地仔细地倾听着铃木医生的叙述与回忆,生怕有一个细节被忽略。

“对,我父亲是大正十四年五月份出生的,今年已经满六十一岁了。在旧制高中时,能在县立高中学习,是件很光荣的事情吧。他老家是福冈的,这些情况,我很早就听他讲过。”

“我在县立高中学习,那还是昭和二十年的事情了。实际上,我也是福冈县的人。不过,我和您父亲可不是一见面,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而是在两人的交谈之中,话说到一起了,又发现两人的经历,竟然有很多相似之处。这样一来,才引出了很多共同的说题来……”

两个人从福冈县,说到县立高中,又扯到了学校当时组织的学生活动等,一时间谈得相当投机。最后又绕回到正题,重新说到了星野牙齿的状况。

“要说星野先生牙齿,应该是保护的很不错啦。不过我认为,您的四颗大臼齿也会疼痛发作的。因为这几颗牙齿是孩提时代长出的牙齿,而且这几颗是不换牙的,所以无论怎样都会被虫蛀到的。”铃木对星野说到。

“大夫,您若是在我家附近就好了,我随时可以来看牙啊。可现在是东京和九州的距离啊,要坐飞机才可以来啊,真是太遗憾了。”

“您在这里呆几天啊?”

“我的计划是准备住两到三天。”

“哦,是这样啊。如果您可以连续三天之内来我院接受治疗,我保证帮您把这四颗牙齿一次性地全部补好。因为我院采用无痛液氮镇静治疗牙齿的新技术,可以让患者在无痛苦,比较镇静的情绪下,接受牙齿麻醉与治疗。这样一来,您那四颗牙齿就可以一次全部治好。”

“那太好了啊。没想到您这里不仅技术好,效率还高啊。还省得我回到东京后,又要一趟趟地往牙科医院跑了。那里的大夫一点一点地钻牙齿,可真让人受不了啊。”

第二天早上,穿着旅馆木屐的星野,还早就又出现在铃木牙科医院里。

原来星野把在这里预定的停留时间,延长到了周末。这样一来,他就有时间,接受昨天铃木大夫介绍给他的无痛镇静疗法,帮他一次性地解除那几颗牙齿带来的痛苦。因此,他也有时间,可以充分地欣赏由布山脉一带美丽的自然风光了。他感觉这也是托了铃木医生的福,所以态度很积极,一大早就赶到了牙科医院。

“……那么,就请您从十四日到十六日这几天,每天都来一趟医院吧。我给您把上下左右的这几颗臼齿,已经形成虫牙的部分都给钻一下,然后用少量的金属物质替代汞合金,从内侧给补好。补在内侧有个好处,这样从外面根本看不到的,即解决了您的后顾之忧,又可以保证外观的好看,岂不是一举两得啊。”

“哦,这一点,我还真没想过。非常感谢铃木医生啊,您想的真是太周到了……”

听到这里,由美感觉自己的胸腔内,有些透不过气来的了感觉,双腿也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异常地沉重。

由美回到东京之后,把她此行了解到的这些重要情况,详细地给大岛副警部做了汇报。并请警方配合,将在秋田县仙岩岬附近发现的,不明身份尸体的牙齿资料,寄给由布院的铃木牙科医院。

这些资料是有关四棵第一大臼齿和右上第七棵牙齿,有比较新的用金属物,从内侧补过痕迹的牙齿实拍照片,以及秋田县当地警方对于牙齿的法医鉴定资料。

很快从铃木牙科医院那边,就有反馈消息传来。

铃木医生明确地回答,这些没有得到确认的有牙齿补过痕迹的部位,刚好和在他医院,给星野先生所拍片子的治疗位置一模一样。所以可以肯定地说,这五棵牙齿在他医院,是经他的手治疗过的牙齿。可以毫无疑问地说,是星野先生的牙齿。

到此为止,完全可以断定无名白骨死尸就是星野先生了。但是由于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所以死因无法确定。

对于死因,由美以很坚决的态度表明,父亲绝对不会是自杀。

于是大岛他们积极地行动起来,投入到案件破获的攻坚阶段。

在杉并区警察署,就“星野的白骨死尸案”专门招开了一个案情分析会。届时做出决定,马上派遣本署刑侦课的两名侦察员去秋田的现场,与当地警方联合起来,深入开展发现尸体现场的调查工作。

很快警方就找到了一条更为重要的线索。

今年的六月七日,在傍晚时分,发现死尸的山林区域的国道边上,有人曾看见过一辆东京牌照白色小汽车停靠在路边。目击者一共有三人。其中一名是田泽湖附近的出租车司机,另外两名是来此参加登山活动的高中生。经他们三人证明得知,六月七日是个星期六,傍晚当他们看见那辆东京牌照的白色小车时,山路已完全被黑暗的夜幕笼罩着。

有了这一条重要的线索,警方立刻开始对星野先生的社交范围内,持有东京车牌号白色小轿车的持有者进行统计调查。并且又进一步,对这些人是否有在作案现场的嫌疑,进行了暗访排查。

结果很快地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这个人就是由美的男友,准确地说是她的未婚夫,今年二十九岁的原田英昭。

衫并警察署,在后来的几天中,专门安排了三天的时间,突击调查问讯原田。在警方缜密地调查分析和威严的震慑力之下,原田英昭无以应对,最终还是老实地招了供。

他说:“在我认识星野由美小姐之前,说起来到现在应该已经有两年多了,我认识了新宿某俱乐部的三井小姐。后来和她的关系有了进一步地发展。今年三月,三井小姐出了一次车祸。由于陪她去看望被她撞伤的人,花了不少费用。另外,三井小姐刚巧又辞职,一时没有了经济来源。这样以来,使我的花销骤然具增。三月份和四月份,我曾经两次向星野先生借过钱,共借了五十万日元。当时,我在想,他比由美的经济条件好,向他借钱一定比较容易,也不会引起怀疑。但是,没有想到我失算了。性格严谨细心的星野先生,居然因为我向他借钱之事,对我的私生活产生了怀疑。他专门拜托了私人侦探,立刻对我的私人活动进行了调查。”

五月初,我被星野先生叫到阿佐谷他家中。他已经拿到了调查报告。在私人侦探的调查报告书里,很清楚地写着我平均每周有两次,晚上会留宿在三井小姐的公寓里。

当时,我就表示和三井小姐的交往只是暂时的,而且近期就准备和三井小姐断交,所以恳切地求他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由美小姐。待人厚道的星野先生,一下子就相信了我说的话。

星野先生从由布院回来之后,我立刻又去阿佐谷拜访了他。好不容易凑齐了钱,还上了借款。我还骗星野先生,告诉他我已经和三井小姐断绝了一切关系,不再来往了。我感觉他相信了的话,对我的态度也有所改变。

他在卫生间里,张着嘴巴照镜时,刚好被我看见了,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去由布院之前,刚看过一次牙。但是出去之后,牙齿又开始疼了,就在当地牙科医院看了牙齿。这回一次性地补了五颗牙齿,都是用金属物质,补在牙齿的里侧了。

他还说,这件事情还没来得急告诉由美,可看他的说话,好象无意想隐瞒此事的样子。

于是,我有意识地和他说:“您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由美小姐的。”我想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秘密,给隐瞒下来。所以专门暗示他,只要他不说,由美一定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当时,我还听他说六月二日,要去藏王线,而且是以前没有计划过的一次旅行。

四号的晚上,就是星野先生预定返回东京的那天,我专门去了上野车站,在由东北方面开过来的新干线站台上,等着接站。晚上八点过后,看见星野先生从回声号下车之后,我立刻迎了上去。

我和他说:“我在广岛的父母突然来东京了。因为有急事,他们明天一大早必须赶回去了,所以想在今晚专门拜会一下星野先生。现在由美正在陪着他们,去买东西了。”

“早知道这样,我可以早点回来啊。”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拉到了我的车里。

我事前用匿名,在新宿预定好一个豪华包间,装成我父母来到了东京,住在那里的样子。

“现在,由美小姐陪他们上街了,很快就会回来。来,我们先喝点啤酒,就在这里等他们吧。”说着,我从房间的冰箱里取出啤酒,倒入玻璃杯中,递给了星野先生。那个玻璃杯底,有我提前放入的安眠药。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我去了卧室,给三井小姐的公寓拨了电话。

听到电话响过一声后,我立刻挂断了。这是我们事前约好的。当她听到电话铃响过一声之后,确认了是我的电话,马上往我包的豪华包间里打过来了电话。当然,我并没有告诉三井小姐是怎么回事。事前只告诉过她,我想用这样的办法,逃避参加公司里一个无聊的会议。

和三井小姐的电话打过之后,我马上告诉星野:“刚才的电话是由美小姐打来的。她说我母亲走累了,他们现在找了一家咖啡馆,在那里喝茶休息。如果我们可以过去,是最好的了。”

于是我拉着他,又一次乘上了我的车。车子跑了起来,没一会星野就睡着了。不知是因为刚旅行回来,身体比较疲劳的缘故,还是药物作用比预想的见效快,反正我感觉到他睡的很熟。

我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开到上荻公寓前面的小树林里。在车内,我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子,紧紧勒住星野的脖子。等他断气之后,我仔细搜查了一遍他身上,把凡是可以得知尸体身份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然后把尸体装入一个大塑料袋中,又放入汽车的后背箱里。为预防尸体腐烂,我事先还准备了大量的干冰。

当天半夜,我去了一趟阿佐谷,用星野提包中的钥匙,打开了屋门,进了房间里。我把他在由布院看牙时用过的挂号证和交款发票等,与在外看牙相关的资料全部找了出来,带回到我的公寓里。然后连同他这次

出行所带的提包等私人物品,在公寓里,用一把火全部烧毁。

三天后是一个星期六,那天是七号,公司刚好也休息。我就开着自己车,向北上了纵贯于东北方面的高速。开到秋田县仙岩峡时,我把车停到了国道旁,将尸体背到了深山之中。

其实,我是下午三点多就到了那里的。因为当时天色还亮,不便行动,所以我只好呆在车里,等待着黑暗夜幕的降临。一直等到车外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时,我才开始行动的。但是没有想到,我还是被人看见了,真是不走运啊。

我把尸体扔在深山里,一棵大树的下面。因为我估计放在那里,过上一个多月,尸体一定会高度腐烂,然后会化成一堆白骨。到那时,这个尸体就会被当作死因不明的案件处理。确认身份的着眼点,自然地聚焦到牙齿的辨认上。所以,我在警察署报案时,故意说出星野先生曾经告诉过我,他在附近的牙科医院看牙,补过牙的事情。这样,当以后有人发现他的尸体后,警方会利用死者的牙齿材料,判断死者的身份。但是,如果把这些资料送到小林牙科,医院方面一定会否认死者是星野的。因为星野后期,又一次接受补牙治疗的事,除了我和他本人之外,周围是没人知道的。就连小林牙科医院也不知晓这件事。那么以后,尸体会被当作不明身份者被埋掉。今后星野的尸体,也绝对不可能会第二次出现了。

我知道,如果找不到失踪人的尸体,警方就会把星野的失踪案,当作离家出走的普通案件来处理。那么,事过七年之后,按照日本法律,星野的名字就会自然地加入到该人已死亡的名单排列之中。

另外,之所以把尸体送到田泽湖附近的深山里,是因为我听说过,星野的亡妻真佐子太太的老家在那附近。我当时想,本来把尸体扔在人迹稀少的深山老林中,就很难被发现,万一没有完全腐烂前,就被人发现了,也许会被认出是星野。把这种可能性也计算进去,那么如果把尸体扔在真佐子老家附近的深山之中,我心怀侥幸地想象着,万一尸体被人发现了,当地警方也许会当成自杀事件去处理。

其实,我不是有意要欺骗星野先生啊。我早想过了,是有一天我会和三井小姐分手的,而且要和由美小姐结婚,去组织一个幸福的家庭,这是我一直憧憬着的事情。但是和三井小姐的分手,并不是马上就要办的。而且也不是说分手就能分手的啊。

但是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和由美小姐结婚这件事的。因为星野现在的房地产,还有他所有的财产,总有一天会全部归由美来继承:还有星野生命保险的受益人也是由美:现在她和她母亲居住的大泉学园那里的房地产,继承人也写的是由美。全部加在一起,可以说未来她将要继承约三亿日元的遗产啊。

如果我和三井小姐的分手,是假的或者是一时性的。那么我真害怕,星野先生以后会再次拜托私人侦探,去调查我的这些隐私。还有最重要的是,万一这些丑事给由美知道了,那我的黄梁美梦不就泡汤了啊。

所以思前想后,我都必须早点把星野干掉。在加速了由美真正意义上财产继承的同时,我也不再担心星野会发现我仍然和情人三井小姐交往的事情。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石两鸟的万全之策。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万万没有想到,星野先生去东北地区旅游的不归之途,竟然成了由美重踏她父亲的足迹,无限向往的地方。结果是在她的调查之下,使我的万全计策和犯罪事实,全部都败露了。如果当时,我和她一起去由布院,去寻找她父亲的足迹,也许就……

“现在看来,当时我没有找他同行,结果是我自己做了自己的贵人啊。要不然我……”在案件破获之后,由美仍心有余悸,无限感慨地说。

带着一身旅途的疲倦,为人善良厚道的父亲星野,竟然被自己的男友、未婚夫原田下的安眠药,夺送了生命。这件事让由美小姐十分震惊,也极度地悲痛和失望。

但是,她想到父亲是在没有恐怖和痛苦的情况下,被杀害的。这种死法,也许是上天对于父亲一生,为人本份善良,待人真诚的一点回报吧。想到这里,处于极度悲伤之中的由美,似乎在心灵深处得到了一点安慰。

或许旅途的一路疲劳,使父亲更快地进入了睡眠状态。在他的神经意识之中,是否还感觉自己是坐在前往秋田方面的新干线上呢?现在父亲的血肉身躯已经化成了泥土养份,和他一生最爱的女人,一起长眠在她故乡的深山老林之中。他把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后的养份,为衷爱女人的葬地,献上了一点丰润的营养成份。

由美的眼睛看着秋田方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爸爸您的灵魂,现在一定仍然在没有结束的旅途之中吧。那么女儿祝福您一路快乐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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