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井君,去喝杯咖啡吧。”十津川说。

“好啊!”龟井理解十津川,他想换个环境,重新研究案情。

两人离开搜查本部,步行数分钟后,走进一爿咖啡店。

十津川喜欢在老年夫妇经营、没有音乐、自由自在的店里喝咖啡。这爿店便是最理想的店。店里十分安睁,有些青年甚至整天坐在里面写稿子。

十津川和龟井在小店一角的桌旁就坐,要了咖啡和三明治。

“这个案件看来疑点不少。”十津川呷了口咖啡后对龟井说。

两人在桌上放了一张纸,准备把疑点记下来。

“马尼拉的尸体是个很大的疑点。‘光辉62号’列车上发生的事也是个疑点。”龟井说道。

十津川在纸上记下“马尼拉的尸体”和“光辉62号列车事件”。

“江上为什么要杀害宫本?”

“为了独吞珠宝吧。江上取了珠宝,逃往马尼拉是符合常情的。”

“不过,宫本的态度令人不可捉摸。”

“是的。首先他去冈山就令人费解。”

“还有一点也很怪。宫本拿了宝石去冈山当铺,当店主怀疑他时,一般人会设法逃走,可是他却不知为何磨磨蹭蹭。”

“一般人不会儍里傻气地拿了赃物去当铺,而是想别的方法处理掉。宫本去当铺,恐怕不打算把宝石赎出来了吧。”

“难道宫本是故意让人逮捕的吗?”十津川边说边在纸上记下“宫本在冈山的态度”。

“宫本在冈山娶察署受审时的态度也很奇怪。”

“是吗?”

“宫本很爽快地供出了江上的名字。可是对珠宝的去向却一声不吭。”

“是啊。”

“宫本对江上的态度也令人生疑。珠宝由江上存入银行小金库。江上任何时候都可以取出来。闻知宫本被捕,江上会立刻取出珠宝逃走,这是连小孩都知道的常识。”

“可是宫本却绝对相信江上。当冈山警察署提醒他,江上可能会背叛你,可是宫本却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有这种事’。”

“是啊。他这么相信江上的根据是什么呢?实在令人费解。”

“是否出于对江上的信任?”

“他们仅仅是跑马厅相识的点头朋友,谈不上信任。如果他们情谊深厚,就不会立即供出江上了。”

“价值两亿五千万元的珠宝存放在江上处,自己却去冈山。宫本难道不怕江上独吞珠宝吗?”

“他似乎不怕江上独吞珠宝。拘留期间,他呼呼大睡,毫无心事。”

“珠宝在江上手里,江上想怎么处理就可以怎么处理。可是宫本却如此放心,实在令人不可思议。不过疑点越多越好。”十津川露出满足的神情,向店主又要了杯咖啡。他想,疑点中,必有共同的答案。一旦发现了这个答案,本案也就可以了结。

“我们再研究一下‘光辉62号’列车上的事吧。”十津川一边搅拌着咖啡,一边对龟井说。

“宫本好象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我也这么想。宫本在车上特别关心时间。他好象算准时间去厕所。”

“准备让人射死吗?”

“不,希望江上救他出去。”

“打算逃脱后去海外吗?”

“是的。否则宫本的行动就不合情理了。”

“若果真如此,那么他不听西本君劝阻,走出厕所的原因就清楚了。他以为江上来救他了,因此兴高采烈地走出厕所。但是江上不遵守诺言,杀了宫本。是这样吗?”

“从现象看,似乎是这样。”

“你觉得有疑问吗?”

“没有。宫本拘留冈山警察署期间,没有人探望他,他也不要求见什么人。此外,他没有向外面打过电话。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形迹。”

“也许他们早就商定:万一被捕,途中相救。”十津川说。

龟井也向店主再要了一杯咖啡。

“江上和宫本抢了价值两亿五千万元的珠宝。如果马上换成现金,势必露出马脚。因此他们商定:事件平息之前,把珠宝存入银行小金库。取一颗价值一百万元珠宝,各自生活。他们会不会这样约定呢?”

“是啊。”

“我经手过不少团伙犯罪案件,但从未听说分手时就商定万一被捕,如何相救的事。当然,如果他们是兄弟或亲友,则另当别论。宫本和江上不过是‘临时搭档’,怎么会冒死相救呢?而且一个人被捕了,不是可以多得一份赃物了吗?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呀。”

“如此看来,江上恐怕早就想除掉宫本。他也许假惺惺地对宫本说过一旦被捕,冒死相救之类的话。”

十津川摇头表示反对:“这也令人不可思议呀。江上如果早就想杀宫本,何必在列车上冒险呢?抢得珠宝后动手,既可使对方永远保持沉默,又可独吞珠宝,岂不是万全之策?宫本被捕以后,供出些什么,江上怎会知道呢!”

“越来越糊途了。”龟井耸耸肩膀说。

“我觉得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十津川说。

“什么事?”

“不过也许不合常情。”十津川觉得自己的想法傻乎乎的,有点不好意思。

“请讲。普通的答案也许不适合于本案。”

“是的。本案从一开始就经过了精心策划。”

“真的吗?”

“宫本去冈山、宫本让警察逮捕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不合逻辑,但如果我们把它当作是预谋的,就容易理解了。即设法让人逮捕,然后再想办法救助。”

“可是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愚蠢的计划呢?既然需要救助,何必让人逮捕呢?”龟井说。

十津川点燃一支香烟。他自己也没有明确的结论。

“我们假设江上采用这一计划。他叫宫本去冈山当铺典当宝石,并设法让人逮捕。然后在押送东京的途中将他救出来。不过这样也有问题,宫本恐怕不会同意。”

“是啊,宫本怎么会同意呢?”

“在列车上射死宫本的计划也太不合情理。”

“是呀,您说得对。抢劫珠宝店后除掉宫本乃是最佳时机。”

“看来我的推理不合逻辑。”

“不,警官。开始让人逮捕宫本,然后在押送途中将宫本救出。这一点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龟井说。

“是吗?”

“问题在于采取这种计划的目的是什么?一旦发现他们的目的,也许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了。”

“目的是什么呢?”十津川又点燃一支烟,陷入沉思。

“宫本被捕后干了些什么,了解一下这个问题,也许对案情有帮助。”龟井说。

“他干了些什么呢?”

“我想起了冈山西警察署的审讯记录。宫本被捕后,跟其他罪犯没有什么两样,对自己不利的问题,他避而不答,连珠宝藏在哪儿也不交代。”

“是呀。”

“同案犯的名字,他倒是爽快地供了出来,但当问及如今在哪儿时,他又闭口不言了。”

“会不会……”十津川说。

“怎么可能呢!”

“不。宫本让人逮捕的目的,会不会就是为了供出同案犯的名字?”十津川的头脑中慢慢地形成了某些看法。

“但是,审讯巾,罪犯供出同案犯的名字并不罕见。”龟井反驳道。这是促使推理发展的一种方法。

“象宫本那样供出同案犯的人确实不少。所以我们对冈山西警察署的审讯记录一直没有怀疑。审讯宫本的刑警,对此恐怕还沾沾自喜呢。”

“宫本毫无顾忌地供出江上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龟井觉得难以理解。

“为了让警察逮捕江上吗?”十津川说完旋即否定道:“不,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逮捕江上,何必演苦肉计,只要告密就行。把江上的住址、藏珠宝的场所告诉警察署,警察立刻就会逮捕江上。”龟井说。

“可是,宫本虽然供出了江上的名字,却没有交代江上的地址和藏匿珠宝的地方。”

“所以觉得宫本的交代很正常。”

“既然不是为了让警察逮捕江上,那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也许是‘演戏’吧。宫本审讯时,只交代了江上的名字。”

“也许这就是目的。”

“你是指供出江上吗?”

“是的。虽然不可思议,但这就是‘演戏’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让警察知道江上的名字,但又不让警察逮捕江上吗?”

“是的。”

“奇妙的结论。”

“同感。”十津川笑了,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宫本特地去冈山让警察逮住,然后漫不经心地供出江上。但却咬紧牙关,不肯交代江上的地址和隐藏珠宝的地方。

“这就是说,他想让警察知道江上的名字,但又不想让警察逮捕江上。”十津川结论似地说。

“为什么?”

“难道江上是子虚乌有的吗?不,不,不对。有江上这个人。他曾将珠宝存入银行小金库。银行职员看见过他包里的珠宝。”

“是呀。江上利夫逃往马尼拉,后来死了。”

“是的,确有其人。可以逮捕他。可是宫本仅提供了一个名字,可见他不想让警察逮捕江上……”

“警官,”龟井直视着十津川。

十津川咧嘴笑道:“对了,龟井君。结论只有一个。”

“你的意思是江上利夫不是犯人。对吗?”

“对。这是唯一的结论。宫本要警察把江上当作罪犯。但如果逮住了江上,便会明白抓错了人。宫本为了这个目的,供出江上的。”

“不过,警官。仅仅为了这个原因,让警察逮住自己,未免太冒险了。”龟井说。

确实有点过分。

十津川重新思考后说:“也许是为了演一出大戏?”

“什么戏?”

“跟两亿五千万元有关的大戏。”十津川说。

“戏的主角不是宫本和江上吧?”

“当然。”

“倘若江上不是罪犯。那么,列车上向宫本开枪的,恐怕也不是江上。”

“是的。而且,美矢子被杀,也跟江上不是罪犯有关。她出于兄妹情谊,一直不相信江上会杀人、抢劫。罪犯怀疑美矢子已识破机关,因而将她除了。”

“不过,江上若不是罪犯,案情将会怎样呢?”龟井问道。

“重新考虑一下,会明白的。”十津川说。

“先从结论说起吧。肯定另有一个真罪犯。”

“对,是这样。”

“宫本与江上在府中跑马厅相识,并策划抢劫珠宝店,恐怕纯属子虚乌有。”

“我以为在跑马厅相识也许是真的。不过,与宫本相识的不是江上,而是别人。”

“那是谁呢?”

“我们先推理下去再说吧。如果江上不是罪犯,那么他在M银行四谷分行借小金库,存入后又取出大量珠宝,对此作何解释呢?”

“江上欠了不少债,连父亲传下来的老店也保不住,怎么会有珠宝呢。”

“嗯。”

“因此,让银行职员看的珠宝,不是假的,便是别人的。”

“假的,又怎样呢?”

“倘若把假珠宝存入银行小金库,说明他想利用它干什么事情。”

“他若无其事地让银行职员看,目的是为了借钱吧?”

“可是,江上没有向银行借钱呀。”

“是啊。如此看来,那些珠宝也许是真的。”

“恐怕是别人存放在江上这儿的。”

“可是谁会把大量珠宝存放在别人那儿呢?”

“那些珠宝价值两亿五千万元吧?”

“是啊。”

“一般不会让别人保管。”

“也许是假货吧?”

“将膺品当真货存放在江上处。”

“有道理。”

“将珠宝存于江上处的人,是真罪犯。”龟井肯定地说道。

“好吧,我们重新编排一下案情吧。”十津川说。

桌上的三明治已吃完。十津川向店主再要了一客三明洽和咖啡。

“我们假设有这么一个人,他想抢劫珠宝店。但又木愿被警察逮住,所以他设法‘制造’一个罪犯。宫本也同意他的计划。宫本在府中跑马厅认识他。谁来充当‘罪犯’呢?这个‘罪犯’必须具备两个条件:其一,经济拮据。其二,必须是老好人。于是他们

选中了江上利夫。江上不善经营,饭店倒闭,为金钱所困惑。而且,他天生老实。江上跟他们所要物色的对象完全一致。”

“他们是怎样引江上上勾的呢?”龟井问道。

“美矢子不是说过吗,‘我哥哥打算干一番新的事业,绝不会抢珠宝。’”

“真罪犯也许向江上表示‘愿意合伙干一番事业。’”

“并向江上表示:我有资金。”

“是什么事业呢?”

“从江上去马尼拉这一事实看,也许跟贸易有关。因为江上常去马尼拉,所以真罪犯要江上去马尼拉。于是江上就毫不怀疑地去了马尼拉。”

“我们错以为江上畏罪潜逃呢!”

“是呀。”

“小金库之事,该如何解释呢?”

“真罪犯对江上说:这些珠宝是我们共同事业的资金。因一时找不到买主,暂时存放在你的银行小金库里。江上见对方如此信任自己,就高兴地把珠宝存入M银行四谷分行的小金库。”

“有道理。”

“抢劫珠宝店后,真罪犯把装满珠宝的包交给江上,江上就把它存入银行的小金库。不久,对江上说已有买主,于是江上就从银行取出。取出时,江上夸耀地让银行职员看了一眼珠宝。”

“与此同时,真罪犯要宫本去冈山。”

“是的。真罪犯向宫本谈了江上的事。他要设法让江上成为罪犯,因此要演一出戏。”

“即宫本去冈山,让警察逮捕。对吗?”

“是的。宫本怀里揣了一颗宝石去冈山。在典当珠宝时,引起店主怀疑,报警后,宫本被捕。这正是真罪犯所期待的。”

“审讯时,宫本供出了江上。”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警察的注意力引到江上那儿去。”

“宫本知道自己的作用吧?”

“是的。他想得到一笔钱。真罪犯跟他约定:在冈山被警察逮捕后,我设法在押往东京的车上救你出来。事成之后,酬谢你数千元。你逃往海外,逍遥自在地生活。结果宫本中了奸计。”十津川说。

宫本出色地完成了使命。在押往东京的途中,他等待真罪犯救他。

“真罪犯要宫本乘14点12分由冈山始发的列车。因此,宫本不愿上午动身,也不愿午饭后立即动身。于是乘坐14点12分列车。真罪犯知道,始发车人不多,警察会放松警惕。”

“我们上当了。”

“是啊。宫本也许为此而去冈山,因为冈山是始发站。也许他们商定列车行驶到某处时,宫本去厕所。当时西本君跟宫本同去。宫本一进厕所,真罪犯就从背后向西本君开枪。听见西本君的叫喊声,宫本以为真罪犯按计划来救自己了。于是兴高采烈地走出厕所。”

“但当宫本一见西本倒在血泊中,大吃一惊。”

“最初策划时,也许真罪犯没有说要杀人。如今宫本见真罪犯持枪向自己走来,便觉情况不妙,迅速逃向厕所。这时,真罪犯就向他举枪射击。对真罪犯来说,宫本非杀不可。宫本不死,后患无穷。”

“另一方面,江上则兴冲冲地去马尼拉,以为从事新事业的美梦可以实现了。”

“我们还以为江上畏罪潜逃呢。”十津川苦笑道。

“可是,江上在马尼拉住豪华宾馆,并与菲律宾女人鬼混。”

“也许真罪犯要江上先习惯那儿的生活,然后再着手工作。”

“江上是被真罪犯杀死的吧?”

“也许是吧。不过也可能是雇菲律宾人杀的。众所周知,马尼拉有无数失业者,只要能得到钱,这些人什么都愿意干。”

“杀了江上以后,还毁其容,焚其指,又把护照放在其口袋里。”

“真凶要使人认为江上依然活着。但又怕江上在日本被警察逮住,因此狠毒地把江上弄死在马尼拉。菲律宾少年盗窃死者护照及钱财事件,使我们陷入迷津,以为江上仍然活着。”

“拼命跟踪、追击已经死了的江上。”

“是啊,我们还特地赶到马尼拉去呢!”十津川说。

“可是真凶为何要造成江上仍然活着的假象呢?江上已被人杀死在马尼拉,让人们知道这个事实,难道不是更好吗?”

“但是,那样必然产生一个问题。江上既然已经死了,为何不见珠宝呢?真凶担心引起警察怀疑,因而制造假象,让人以为江上仍然活着。”

“真是老奸巨滑!”

“但恰恰弄巧成拙。”十津川说。

在马尼拉郊外杀了江上,若不毁其容、焚其指,恐怕就不会引起警察的怀疑了。

“可是警官,您以为谁是真凶呢?”龟井问道。

“难道还不清楚吗?就是那个家伙。”十津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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