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单芊月朝花墙外望去一眼,不仅看见了青雁, 还看见了段无错, 她心里顿时一慌。

心上人擒住她的手腕,还在追问着她。

“我、我胡说的……”单芊月抬起眼睛望进心上人眼底, 看见了一抹重重的失落。

倘若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知来路, 没有归途。他一定很想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有着怎样的过去吧?

单芊月心里酸涩, 可是属于自己的那份酸涩被压了下去,更多的是对他的心疼。单芊月忽然间觉得只要他好,就好。

“你昏迷的时候喊过阿芜,或者阿妩、阿五……或者别的什么, 我听不太清楚。世上重名那么多, 何况我连具体的字都不清楚。我、我……不知道你在喊谁。刚刚是说气话的……”

他松了手,视线越过花墙望了青雁一眼,然后大步绕过花墙, 朝青雁走过去。

“你要做什么?”单芊月慌张地小跑了两步。她在看段无错, 生怕心上人惹了段无错。

青雁看着病秧子逐渐走近, 惊了。

病秧子停在青雁面前,视线落在青雁的眼睛上,时隔两个月, 再一次问:“我们真的没有见过?”

青雁连连摇头,发间步摇一个劲儿地晃着,差点被她甩下来。

“没有。我们真的没有见过。就像芊月说的, 世间重名那么多。再说了,你昏迷时喊的人也未必是心上人。可能是仇家,可能是追债的,也有可能是家里养的阿猫阿狗啊。”

他望着青雁的目光里浮现茫然。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没有半分回避,显得有些无礼了。偏偏他浑然不觉,一直望着青雁的眼睛,带着几分思量,努力回忆。

青雁被他看得不太自在,他这目光竟像是他们两个当真有什么,可真是一点都不避嫌。主要是身边还杵着最不该在这里的段无错。青雁向后退了一小步,软软靠着段无错,以行动表清白。

段无错慢悠悠地开口:“看来夫人这两个月的确是欢愉得很。小白脸都养在了眼皮子底下。”

单芊月提裙小跑过来,急忙满怀愧疚地解释:“殿下,王妃是清白的。王妃是在帮我的忙,这人是我带来的,平日里夫人都不会来这里与他相见……”

“难道你住在府中日日盯着他们二人?”段无错打断她的话。

单芊月张了张嘴,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生怕越描越黑。她本来就满肚子委屈哭过,此时一着急又簌簌落下泪来。若这事情连累了湛王妃,那她可就真的是罪不可赦了!

“这两个月,我没有见过王妃。”病秧子这才将目光从青雁脸上移开,直视着段无错。他知道段无错的身份,可直视段无错的目光没有半分畏惧,一片光明磊落。他说:“我们有没有相见,你但凡查一查便会知晓。你身为她的丈夫应当信任她、庇护她。不应该因为一两句闲言怀疑她,更不应该当众出口质疑自己妻子的清白,让自己的妻子难堪。这样是不对的。”

他语速不快,声线清明。

待他话音落下,花墙之下一时间寂静。

单芊月呆呆望着他,再次为自己的心上人动心。那颗一会儿甜一会儿酸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青雁也意外地不知道说什么。就连皇帝老子也不敢这么当众指责段无错吧……

段无错亦是沉默着,甚至连他脸上温和的浅笑也没有变过,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显然,病秧子并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单芊月很快从情爱的热血中恢复了神志,她“噗通”一声跪下,为心上人求情:“殿下,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殿下是谁,这才言语冒犯,殿下恕罪啊!”

“我知道他是湛王,这里是湛王府,下人有说过。”

显然,病秧子根本没接单芊月给他的台阶。他坦荡地说:“可因为你是王爷,我便连真话也说不得?”

“盯着别人-妻子看的时候怎不见你满口守礼道德。”段无错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病秧子一怔,汗颜道:“在下心切而失礼。向夫人赔罪。”

他躬身,朝着青雁深深作了一揖。

“这倒是不必……”青雁偷偷看了段无错一眼。

段无错随口说:“云家人倒是个个有趣。”

病秧子一怔,急忙追问:“什么云家人?你知道我是谁?”

段无错没有理会他,转身离开。

青雁诧异地看了病秧子一眼,急忙跟着段无错转身。

病秧子追过去,拦在段无错面前,诚恳道:“若殿下知我身份,恳请告知一二。不胜感激!”

段无错轻笑一声,回过头,视线越过花墙,看向石桌上摆放的一柄剑。那柄剑的剑鞘上刻着一个“云”字。这把剑,是病秧子身上唯一带的东西。病秧子也正是因为剑鞘上的这个“云”字猜测自己姓云。是以,单芊月会称呼他云郎。

不过,此时段无错应该看不见剑鞘上的“云”字。

只有一种可能——他认识那把剑。

“云家,山林隐居人。嗜剑如命,皆是剑痴。”

病秧子琢磨着段无错的话,回过神时,段无错已经走远。他想追,却停下了脚步,他看得出来,就算他再追问,段无错也不会再告知他其他。

他满心忧虑,不得展颜。

单芊月勉强扯起唇角笑了笑,说:“云郎,总算有线索了,是好事,我替你高兴……”

她在笑,可是心里是酸的,苦涩涨满整个心房。她有一种预感,当她的云郎找到了自己的过去,就会彻底离开她,这场情动只能止于那个时候。

病秧子绕过花墙,拿起石桌上的那把剑,指腹反复摩挲着剑鞘上的“云”字。

如果一个人没有过去,又从何谈起未来。

单芊月站在他身后,默默望着他萧寂的背影。不认识他之前,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会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百转千回。若能换他展颜,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青雁跟段无错回去的路上琢磨着这事儿怎么办。她想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很莫名其妙。她又没做错,为什么搞得自己那么心虚?

她视线下移,看向自己挽着段无错的手,然后她抽-出手来,看也不看段无错一眼,径直进了屋,舒舒服服地躺靠在美人榻上。

许是在外面走得有些久,有些热。她拿起小几上的团扇,慢悠悠地扇着风。微风拂面,她舒坦地合上眼睛。

段无错立在门口,看着她一系列动作。

闻穗和芸娘在屋内整理东西,瞧着这两个人的举动有些不同寻常。她们两个人对视一眼,芸娘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恭敬地屈膝行了礼,退下去。

段无错走到美人榻前,看着青雁像只午后懒倦晒太阳的猫儿,他伸出手来,微微蜷曲的食指轻缓地刮了刮青雁软白的脸颊。他慢悠悠地开口:“夫人这是什么态度。”

青雁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说:“我的相公怀疑我红杏出墙养小白脸,不高兴了呗。”

她语气轻快,噙着一惯的甜软,倒是听不出不高兴。

段无错轻“唔”了一声,微微抬头看向窗外的春景,说道:“倒也没有。只是未能尽陪伴之责,心中苛愧。”

青雁悄悄竖起耳朵琢磨了一下段无错的话,押着嗓子“嗯”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段无错心里忽然因为她不是真的生气而有些闷闷。

半晌,他才缓缓道:“夫人宽心,将来必要日夜陪伴夫人。”

青雁悄悄将眼睛眯起一条缝儿,偷偷打量了一下段无错的神情。她轻咳了一声,别捏地说:“虽然那小郎君模样俊俏,可完全比不上我的殿下。我守着殿下不贪色,反去养小白脸?断然没这道理的。何况说他是小白脸,我瞧着却没殿下肤白。”

段无错不咸不淡地来了句:“贫僧眼拙,实在没看出来夫人有贪色之意。”

“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青雁心虚地端起桌上的茶盏来喝凉茶。

段无错睥着她,淡淡道:“既如此,是时候圆房了。”

“咳咳咳……”

段无错居高临下地睥着她一瞬间慌了的小模样。

当一个人看另外一个人不顺眼,对象做什么都不顺眼。当一个人看另外一个人顺眼,就连她笨手笨脚被水呛得五官皱巴巴的脸上沾着一叶茶,都觉得可爱。

下人禀告不二求见。段无错也没出去,直接让不二进来回话。他弯下腰,将青雁酒窝边的一片茶叶拿走。

不二低着头,非礼勿视地禀告。倒也没什么大事,又是皇帝有事找段无错帮忙。段无错面无表情地听完挥了挥手,不二没得到答案退下去,只好出去后如以前那样对传话的宦官摇摇头。

青雁听了个大概,问:“殿下要进宫吗?”

“不。”段无错在美人榻上坐下,顺势将青雁揽在怀里,摘了她发间步摇和朱钗,弄散她的云鬓。他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她的发间,抚着她柔软如缎带的长发,说:“留下来陪夫人圆房以圆夫人贪色之意。”

“可是殿下……”青雁目光扫过段无错身上的僧衣,最后对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段无错直视着她,问:“难道夫人刚刚是撒谎,并不愿意?”

他唇角挂着一丝寡淡的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暗藏波涛。

青雁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眼前浮现的白花花画面里,主角变成了她与段无错。一旦脑海里有了这个画面,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地揪起来小眉头。一双明澈的眸子转来转去,慢慢的,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

“夫人若再走神,贫僧要打人了。”段无错微沉了嗓音。

青雁轻“啊”了一声,脱口而出:“好啊。”

“被打还好?”段无错眯着眼睛审视着她,搭在她腰侧的手微微用力箍着她。

“我是说圆房啊。”

段无错漆色的眸底明显闪过一丝错愕。

望着青雁弯起的月牙眼,段无错神色莫名地问:“夫人刚刚在想些什么?”

“想圆房啊。”青雁皱起眉。这人怎么这么奇怪,不是在说圆房的事情吗?他东扯西扯些什么呢?

“不过……”青雁转头望向窗外摇曳的树枝,“还是应该等晚上吧?”

当一个人总是戴着面具对你撒谎,当这个人有一天对你说了真话,你会信吗?

段无错慢慢弯唇,道:“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有人不喜欢赠送半章的半价优惠,嫌麻烦。所以这一章是优惠的最后一章啦。

又因为很多小可爱早睡早起几乎没吃到这个优惠,所以我决定这一章的优惠时间延长一点,让更多小可爱在补全前以半价购买,所以这章的后半章明天再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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