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最后一勺蛋羹喂进青雁的嘴里,她的神情瞧上去与先前明显不同, 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闻青和闻穗这才了然, 原来夫人这是饿坏了才懒倦没精神软在床上不肯起不理人。

青雁眼巴巴望着空碗。

显然,这么一小碗蛋羹入肚, 只是续命,完全吃不饱。

段无错什么都没说便出去了, 可是青雁望着他的背影,知道他要去哪儿。她慢慢翘起唇角, 等着吃好吃的。

“我的夫人,现在可以起来梳洗了吧?”闻青笑着说。

青雁看了看喜笑颜开的闻青和闻穗,蹙着眉头说:“你们两个别乐了成不成。”

“我们这是替夫人高兴呐。”

“有什么可高兴的……”青雁小声嘟囔了一声,这才掀开被子起床。

闻青立马笑着在床榻前蹲下来, 给青雁穿鞋子。

青雁双脚踩在地面上, 却觉得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几个侍女还在一旁看着呢,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迈出一步, 腿一软, 差点摔倒。

闻溪先一步扶住她的小臂。

青雁侧过脸去, 看见闻溪木着张脸,面无表情。青雁偷偷去看闻青和闻穗,闻青在水盆里搅着帕子, 闻穗在整理床铺。青雁望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床榻,收回视线小声对闻溪说:“我想去洗澡。”

“都准备着。”

青雁弯着眼睛笑。她就知道闻溪都会帮我安排妥当。

闻青去忙别的事情,闻穗让芸娘进来帮忙一起铺床。闻穗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新被子, 屋内顿时飘出一股幽香来。

“这香味有些太重了,陪我出去拍一拍。”闻穗笑着说。

芸娘和闻穗抱着被子出去,在午时的阳光下展开被子拍了拍,让被子上的熏香稍微散了些。被子上的味道不是那么浓重后,变得格外好闻。丝丝缕缕的幽香若有似无的,不经意间钻进鼻子里,清香如沁。

两个人将床榻铺整好后,芸娘问:“这是什么熏香?真好闻。”

“都是宫里的熏香,当然好闻了。”

芸娘点点头,又夸了一遍闻穗:“听说夫人的衣裳都是你负责熏香,真是好闻的很,夫人定然也是很喜欢的。”

闻穗挨了夸,笑得眯起眼睛来,谦逊说:“熏香的活计又不麻烦,只要香料好闻就行啦。”

芸娘柔和地笑着。只是她回头望了一眼铺好的床铺,对这宫里出来的熏香十分好奇。

皓月轩里的女子个个才艺傍身,凭本事吃饭。

芸娘还有个名字——调香娘子。

皓月轩里的女子们情谊有,竞争也有。有时候为了搏一个嫁到高门偏房的名额也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而芸娘在皓月轩里的人缘相当好,正是因为她擅长调香,一双妙手挑出来的香料让姑娘们都喜欢。她为人也大方,时常用新调的香料送人。

这世间香料她大多都见过,可夫人用的香料却完全没印象。隐约有些冬青和滇白珠的味道,却也不完全确定。她想跟闻穗讨来香料瞧瞧。可她来府没几日,不宜生事,只好再等等,过些日子再说。

“这些花都落了,该叫丫鬟进来收拾了。”闻穗蹲下来捡起落在地上的一朵枯花,“闻泠的手可真巧,偌大的府邸处处被她摆满插花,还几乎都不重样的。”

说的是夸张闻泠的话,可是听上去却带着点酸意。

做下人的,也会互相之间攀比。闻泠来得最晚,却整日不干正经活,摆弄些花花草草的。旁人未免吃味。

芸娘跟过去收拾枯花,柔声说:“闻泠以前是官家小姐,若让她做粗活说不定做不好,还要咱们返工。她插插花能哄了夫人好心情,也算是一桩事了。”

“也是。”闻穗没再说什么了。

芸娘弯唇,觉得这府里可真有趣。夫人身边既有闻泠这种曾经的官家大小姐如今的罪臣之女,也有她这种艺伎出身。还有个闻溪,日日板着脸瞧着像宫里教规矩的嬷嬷,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

浴房内,小丫鬟们将热水添置好,低着头毕恭毕敬地退出去。

青雁松开闻溪的手,慢吞吞地宽衣。衣衫尽落,青雁抬起头望向屋内半人高的铜镜,惊讶地“咦”了一声,好奇地瞧着镜中的自己身上的旖-旎柔痕。

她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小肚子上揉了揉。

她还记得小肚子被顶起的惊奇。还好,肚皮没有被戳破。

她揉着小肚子,弯了弯眼。

闻溪重重咳嗽了一声。

世风日下!

闻溪板着脸,没眼看地别开目光。

青雁看她一眼,鼓着软软的两腮钻进热水里。让温热的水将她的身子淹没,泡在热水里,一身的酸软得到了纾解。舒坦从四面八方而来。

她软软靠着桶壁,一双小手在水中捏着腰侧。她的腰酸酸的。

氤氲的水汽中,她懒洋洋地打哈欠,还是有些犯困。可是她不能睡,她还等着吃好吃的呢……

闻溪板着脸,看着青雁像只磕头虫似地坐在水中连连点头,每次身子往水中滑去,额头碰到了水面,她就短暂的清醒一下,重新坐好。没多久又开始犯困打瞌睡……

时辰差不多了,闻溪在青雁耳朵边沉着嗓子说:“殿下已经将午膳做好了。你若再不过去,他要自己吃了。”

青雁猛地抬起头,一下子从水里站起来。

水花四溅。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呢!”青雁从浴桶里出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闻溪抹了一把脸上的洗澡水,黑着脸瞥向她急匆匆往外走的背影。

青雁进屋时,段无错已经坐在了桌前。

青雁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太自然地飞快移开视线,去打量起桌子上的佳肴。一时之间,她竟认不出这些菜都是什么。她走过去坐下,问:“这几道菜是什么呀?我怎么都没见过的。”

“随意发挥,当是别处不曾见过。”

“那它们有名字吗?”青雁一边问着,一边夹起一块好似乌鸡的肉。

段无错瞥了她努力张开嘴将整块肉塞进嘴里去的样子,慢悠悠地说:“你吃的那个叫游龙戏凤。”

青雁弯着眼睛将嘴里的乌鸡肉吃掉。心想龙凤的肉也未必有这个好吃。

她又去夹了一块软软的豆腐。那盘豆腐和一种红通通的鲜蔬拌炒,煞是好看。

“这个又叫什么呢?”

“琴瑟和鸣。”段无错慢慢勾唇,浅浅回味。

“那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呢?”青雁又问。她心里有些好奇这菜名怎么那么奇怪,和食物分明没半分关系。难道这既是有文化的厨子所起的名儿?

“曲意逢迎、鱼翔浅底和西施浣纱。”

青雁笑着说:“你怎么乱起名字的。”

说着,她指向桌子上的最后一道菜,问:“最后这一碟呢?”

段无错眸光莫名地瞧着她半晌,才瞥了一眼桌上唯一没有名字的那一道菜,道:“人面桃花。”

他望着青雁的眸光越发意味深长。

人面桃花是个好玩法。可惜昨天晚上她后来倦了,还没来得及体会这种玩法。

青雁缓慢地扇动眼睫,吃了一粒酱香的花生粒。她怀疑地望着段无错,犹疑地问:“这些名字有什么典故的?”

段无错挽袖,为她添了一小盅补身子的鸡汤,道:“夫人睡时喜欢看话本,不若自己去查查。”

顿了顿,他又接了句:“那种打猎、开店、种田的话本就不必再看了。”

青雁咕咚咕咚将一小碗乌鸡汤喝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看向候在一旁等着伺候的芸娘,见她脸色不太正常地低着头。青雁不吭声地继续吃饭,将桌上的菜肴扫荡一空,吃得饱饱。

下午,她趁段无错不在,将芸娘拉到一旁,问她知不知道那些词的典故。

芸娘吓了一跳,跪地摇头不敢说。

“我让你说你就说嘛!”青雁气得跺了跺脚。

芸娘犹豫了一下,试探地说:“夫人,不若我寻一本有这些典故的小册子给夫人自己瞧?”

“那也成吧!”青雁这样说着,眉头却皱了起来。就算她这半年多拼命读书识字,可认识的字还是和旁的大家闺秀比差了许多。也不知道这些典故难不难,她能不能看懂……

显然,青雁多虑了。

芸娘寻来的这本小册子上,不仅有字,还有图。且,图比字多。

晚上,梳洗过后,青雁趴在软绵绵的锦被上,好奇地打开小册子。一页一页翻过去,她杏眼圆瞪,惊讶得不得了。

段无错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青雁被小册子上的画面惊住了,一无所觉。

段无错立在床榻边,弯下腰来去看青雁手中的小册子时,那本小册子翻开的那一页正是“人面桃花”。

“想试试吗?”

耳边忽然传来段无错的声音,青雁吓了一跳,细软的轻“啊”了一声,手一抖,枕头上的小册子滑下去。

她惊讶地转过头,柔软的樱唇擦过段无错的唇角,直至他的耳尾。

青雁缩了缩脖子,向后退了一点点。

段无错摊手拾起小册子,重新翻开“人面桃花”这一页,将它放回枕头上。他说:“昨夜也就这个没试过了,夫人觉得如何?”

青雁眸光浮动,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青雁又往后退了退,拿起枕头上的小册子,一双小手用力攥着,小声说:“我还没看完呢……”

段无错窒了窒,道一声“善”,在床边坐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摆,等着她看完。

青雁偷看了他一眼,立刻收回视线,继续看小册子。在往后翻一页,是“颠鸾倒凤”。

她看着最后一句“婆娑幽篁柔云拂面,玉女吹萧仙音袅袅”,脸热之后,撇了撇嘴,飞快地翻到下一页。

“夫人撇嘴是何意?”段无错擒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再翻页。

青雁一双明亮的眸子转了转,问:“殿下,你也会看这些书吗?”

段无错没回答。

青雁又追问了一遍,段无错才说了句:“食色性也。”

青雁一下子坐起来,盘起腿来,好奇地问:“殿下平时在哪里看这些书?穿着僧衣坐在佛陀前?”

她的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

“糟了!”她像是发现了大秘密,一双手紧紧扒着段无错的小臂,压低了声音问:“昨天晚上风雨交加,会不会是佛祖怪你对佛祖不敬!”

“呵。”段无错笑了。

他拉着青雁的小手解他的僧衣。

青色的僧衣被他扔到地上,床幔垂落,隔了视线,看不见落地的僧衣,他便不是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青雁:有些人嚷着要虐我了,你们什么心态?!!!坏不坏!坏不坏!坏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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