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陪安静去安然的病房,却在门口与君泽不期而遇。莫非停住脚,安静轻轻地问:“怎么了?”

“是君泽。”莫非回答。

君泽看见安静拉着莫非的手,是怕迷路,或是怕迷失。

“我要走了,你们进去吧。”君泽突然生疏起来。

“君泽,”安静突然叫住他,“你没有让我失望。”

君泽眼中泛起深不可测的涟漪,“我是心甘情愿的。”他看看莫非,转身离去。

“那就最好。”安静吐出一句,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嘴角绽放的淡定与释怀。

莫非拍拍她的肩膀,带她进病房。

安然闭着眼睛,胸口随着呼吸有节奏地微微起伏着。

安静听着她的呼吸声,轻轻一笑,“莫非,你先出去吧,我跟安然单独待会儿。”

“行不行啊?”莫非有点担心,现在可是两个病人。

“放心吧,没事。”安静一点也不担心。

莫非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

“都走了,别装了。”安静笑着说。

“从来都骗不了你。”安然说着,睁开眼。

“你一装睡就会调整呼吸,我一听,就知道了。”

“孟蝶怎么样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是不是又晕了?”安然问。

“现在已经没事了,”安静停顿了一下,“为什么装睡?”

“不想见他。”安然回答。

“他很关心你。”

“我知道,知道是他救了我,”安然看向安静,“还有你。”

安静睫毛一跳,“你一早就醒了?”

“我一直醒着,只是不能说话,不能动,连眨眼都没有力气。我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把我的耳朵都快震聋了。真想跳起来扇他一个巴掌,让他闭嘴。”安然说着,自己都笑了。

“那你一定也听见了,”安静微笑着,“他的选择。”

“我听见了,”安然不逃避,“但我不会相信。”她说得轻巧。

“为什么?”安静问。

“因为他是警察,他只能那样选。”安然理解地,“你也感觉到了吧,他的犹豫、矛盾、挣扎?”

“那又怎么样?”

“背负着警察的身份和责任,如果孟子要救的不是你,他根本就不会有机会犹豫、矛盾、挣扎。”

“可是他犹豫、矛盾、挣扎,也是因为昏迷在手术台上的是你啊!”安静说。

“可是他的选择不会改变。”安然说,“即使躺在上面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的选择,也是抓人,也是放弃手术。他的犹豫,不是为我。”

安静哑然。这是一个霸道的推论,荒谬且强词夺理,但,她无法反驳。安然的话,是沿着逻辑线说的,但她忽略了一点,爱情,从来就与逻辑相悖。“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呢?”安静突然想到,“他选择了你,就是选择了你,你只需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即使是为了错的理由?”安然觉得安静的思维跟以前不同了。

“什么理由是对,什么理由是错?”安静说,“错的理由,一样可以得出对的答案。你喜欢百合可能是因为它的颜色,我喜欢百合或许是因为它的味道,我们都无法用对方的理由来解释彼此的答案,即使这个答案没有分别。”

安然奇怪地看着安静,这不是她该讲的话,这种风格,似乎不属于她。

“答案是他给的,理由,也只是他的理由。你可以不相信,但你不能替他做出判断。”

“我相信我的判断。”安然不松口。

“我也相信我的判断,”安静针锋相对,“我相信他做了对的选择,同时也是真的选择。”

“这只是你的判断。”安然凄然地。

“你想知道他的判断?”安静说,“自己去问他,而不要自己瞎猜。”

安然眼中掠过一抹彷徨,随即莞尔一笑,“原来可以这么简单。”

安静一愣,简单?简单这个词,似乎影射着某个人的生活风格。

“我突然觉得,你选择离开是对的,”安然说,“跟傅君泽在一起,只可能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复杂。做人,还是简单点好。”

“那也得碰上一个简单的人。”安静不知不觉说了一句。

安然一愣,“啊?”

“啊?”安静突然跳出刚才的情绪,“什么?”

“没什么。”安然看着有些神不守舍的安静,把话咽回去。

敲门声起。

“安静,司徒找安然问话。”莫非探进头来。

“让他进来吧。”安然说。

“我先送你回去吧。”莫非扶起安静。

“我想再去看看蝶姐。”

“不要了,你也累了,留在这里,孟蝶反而休息不好,我先送你回去,好吗?”

“那好吧,你好好照顾她,不用担心我。”安静关切地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送你回去。”

声音渐渐远去,安然眉头轻轻皱起,又缓缓舒张开。

“安静开朗了很多。”司徒说。

“他们经常这样吗?”安然问。她看过安静和君泽在一起的样子,看过安静和孟子在一起的样子,今天,她第一次看到安静和莫非在一起的样子,心中荡起微漾的波澜。

“大概吧,”司徒说,“跟莫非混久了就这样,我都被他改造了。”司徒说着坐下,“我们开始吧。”

安然点点头,心里却始终想着一个名字:莫非,莫非。

莫非把安静送回家后,很快又奉命回到医院照看孟蝶,结果推开病房的门,就发现司徒杵在那儿,靠着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在这儿站了很久了,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孟蝶无奈地看着莫非,“你口才好,劝劝他吧。”

莫非走到司徒面前,左看右看,又抓抓他的头发,他还是没反应。莫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大喊一声:“喂,有话你就说。”

“说出来就是……惊天动地!”司徒先是高音后是低音,明显怕孟蝶听见。

“司徒sir是怕吓着我吧?”孟蝶眼中透明的光亮轻轻闪烁着。

“嗯,嗯?你,知道?”司徒反而被吓着了。

孟蝶先不回答他,目光转向莫非,“有件事,我需要向你道歉。”

莫非不明白怎么事情又扯上他了,露出疑惑的眼神。

“我拿了你抽屉里你太太的头发,做了dna比对,结果,什么都清楚了。”孟蝶笑得有些酸。

“你那天说脚扭了,在我家住,难道就是那个时候……”莫非回忆起来。

孟蝶点点头,“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哥哥一直在骗我,他也是个有秘密的人。”

“你发现了他的秘密?当时就发现了?”司徒惊觉孟蝶居然是最早知道真相的人。

“抱歉一直瞒着你们,”孟蝶笑着,“但……他是我最不愿意出卖的人。”

司徒理解地点点头。

“所以,你已经吓不到我了。”孟蝶转换情绪,“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对你来说可能是个好消息,那几宗抛尸案,暂时还没有证据证明和你哥哥有关,可能真不是他做的。”

“真的?”孟蝶惊喜地,脸上有种释然的从容。

“是真的,他只是要救你,再就是帮安静复明,他没有再为其他任何目的伤害那些克隆人。”司徒把“可能”两个字也去掉了,他想让孟蝶安心休养。

“那他用来救我的克隆人……”孟蝶的目光黯淡下去,但只是一转瞬,她的眼中又聚满深深的恐惧,“这么说,除了我哥哥,还有其他人?”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司徒把希望寄托在孟蝶身上,“据你所知,你爸爸的朋友或者旧同事里,有谁能够达到这种造诣?”

孟蝶摇摇头,“我不知道,爸爸很少提到朋友,哥哥可能知道一些。”

“他知道,但他拒绝说。”司徒无奈地耸耸肩。

“无条件拒绝?”孟蝶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睿智,她深知司徒不会无缘无故跟自己闲扯这些,肯定还有所求,才会把原本可以一次说清的事分为几段,要自己来催促。

司徒嘿嘿一笑,有些哀求地看着孟蝶,“也不算吧,嘿,兴许,你能帮到我。”

孟蝶狡黠地笑笑,“有录音笔吗,我有话跟哥哥说。”

司徒握起拳头作出成功的姿势,然后掏出录音笔。

司徒把孟蝶的录音通过音频传输在第一时间传给君泽,等他回到警察局,君泽举着一叠资料欢迎他,“到手了,可疑名单。”

“你那么得意干什么,那是孟蝶的功劳啦。”司徒笑着。

“这个女人真的是不简单,看来dna真是可以决定人的层次啊。”君泽想起以前那个孟蝶,也是个智商超高的女人。

“还能决定人的命运。”司徒有些伤感地说,“一个走了,一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幸好莫非不是你,否则一旦陷进去,又该浪费我们俩的酒钱了。怎么样,查过那些人了吗?”司徒言归正传。

“查了一下,就这个有问题。”君泽把资料递过去。

“黎子书?谁啊?”司徒不认识。

“给你看样东西。”君泽甩出一本杂志。

“这不是我们发现那篇《直嫁克隆》论文的杂志吗?”

“对,作者就是黎子书。”君泽说。

“这么巧?”司徒翻起来。

“还有更巧的,”君泽拿出一份档案,“黎子书是在半年前突然回到香港的。”

“而第一具被毁容的女尸,是五个月前发现的,时间刚刚吻合。”司徒说。

“孟子提供给我们的参考名单里,有五个一直居住在国外,没有进入香港的记录。剩下的三个,一个入境香港只有两个月,而且是学术交流,可以排除;一个和孟凯天差不多时候回的香港,也差不多那时候见的阎王。所以唯一有机会、有条件、有能力犯罪的,只有这个黎子书。还有最重要的两点,黎子书在美国工作的医院,就是袁秋动阑尾炎手术的医院,而且孟子说,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和孟凯天一起创造他的人。”君泽双手一叉腰,“只可惜……”

“和调查孟子时遇到的情况一样,”司徒摊摊手,“没有证据。”

“而且没有可以代替我们接近他的人。”君泽遗憾地摊摊手,突然,他眼中一亮,“也不是哦,实验搭档虽然不在了……”

“实验成果还在。”司徒接上。

“看来这次,我们又得靠克隆人帮忙了。”君泽的眼朝远处望去,似乎在窥探什么深不可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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