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问:“佛有云,众生平等,缘何蛇与人便不等?”

阮宁被问住了,她垂头,想了想,又道:“人间尚分三六九,人既未等,畜与人怎等同?我僧众视众生等,可众生未视己与人等,收了她去,恐人惊伤,非我仓皇。”

大家听出点意思了。

那人再问:“人间三六九,高低各不同。我且问大和尚,贫富可能结姻缘,贵贱是否能白头?”

阮宁微微抬起头,这小小沙弥就放下了合十的掌。她仰望着那个长发披散的少年,看他额上一点青蛇蜿蜒的印。

冰肌玉骨,神仙一般的容貌,却妖气冲天。

阮宁小的时候常常坐在学校的树下,手边一块糕,掰了一块,递给身旁补丁满身的男孩,她问他好吃吗,他却问她,多少钱。

阮宁总是挠挠头,说一块。

她知道小孩每天的零花钱只有五毛。

一人一半,一人五毛。

小孩心安理得地吃着那半块糕,才渐渐愿意和她一起在树下背书。

他们一起背的第一首诗是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春天犹在,花却落了。

你我犹在,花却落了。

阮宁抬头的时候,花却落了。

天翻地覆啦。可天地之距犹在。

法海答青蛇:“穷一处穷,富一处富,门当户对才最配。”

青蛇淡淡看了法海一眼,淡得没有表情,没有喜怒。

法海笑了,问那蛇妖:“你为谁来?”

青蛇淡淡一笑:“临安望江堂,许汉文。”

“他是你的何人?”

“心上人。”

阮宁唱完,回到后台,已经失魂落魄。

她换了衣服,却不小

心打翻了化妆桌上的粉盒,拾起粉盒,又落了背包。

终于走入楼道,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她捶了捶背,窗台的一隅阳光就这样贴在小姑娘的脸颊上。

仿佛从漫天的大雪中走出的寒冷渐渐地也被治愈了。

她倚在墙上,静静地看着那束光。

这样黑暗的地方,只有这样一束光。瞧,窗台闪闪发光,仿佛捂上眼再放下,就要绽放一朵小黄花。

她轻轻用手捂住了眼。

然后有些东西就掉落了,在黑暗中像是没拧紧的老化水管,嘀嗒,嘀嗒。

远远地,孤伶的脚步却渐渐清晰了。

一只温暖修长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也覆在她的眼上。

她想要挣脱,那只手却把光明隔绝得益发彻底。

冰冷的唇盖在了她的唇上。

日日求之不得啊。

磨碎了希望,愤怒不停沸腾。

故而辗转反侧。

谁家小淑女……

他在黑暗中扔掉了那件长长的好像飞翔的鸿鹄一般的青衫,盖住了窗台最后一道窥伺的阳光。

阮宁没想到初吻就这么没了。

她连续三天没睡着觉,白天瞪着眼看民诉老师,晚上瞪着眼看天花板。

等到全寝室都觉得她不对劲的时候,小同学来了一句:“我困。”

“你睡啊!!!”

“睡不着。”

“为什么???”

“不告诉你们。你们这样我很压抑呀,好孩子都需要个人空间。”

爹妈打好孩子犯法不!!!

小同学就这么惹了众怒。

第四天,晨光熹微的时候,她终于沉沉睡去,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在突然袭来的困意面前,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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