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众人一起用饭,华太师与文征明话题相投,简直有说不完的话。华文武挨着陈小生一直追问关于发明的问题,颇有些废寝忘食之意。秋香已经被告知将要放她离去,席间眼睛红红的,同太师夫人仿若即将分离的母女,感情动人。还有周文宾时不时给大家讲个波斯的趣事,让大家欢笑不断,无形中拉近了他们同太师一家的距离。

苏雪云那天在太师面前已经说得太多了,虽然有理有据,但在这种封建朝代,女人还是不适宜太过出头。苏雪云虽然有这个出头的本事,但她没必要在性格倔强的太师面前自找没趣。所以到最后反倒是她说话最少,这份安静让华太师心里对她也多了不少欣赏。

到他们离开时,华太师对他们每人的本事已经心里有数,十分高兴将有这么多有能之士为朝廷效力,直接应承会为周文宾解决考试资格之事,还表示很看好文征明高中状元,将自己珍爱之书籍的手抄本送了他几本。

文征明得了当朝太师认可,顿时大受鼓舞,考科举的劲头更足了,一离开太师府就恨不得立即回去挑灯夜读。周文宾自然也对华太师十分感激,心里却对朝廷之事有了新的感悟,平民百姓的生死都掌握在上位者一句话中,他日入朝为官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几人回到家中,祝小莲连忙迎上来询问事情怎么样。苏雪云跟她大概说了说,便去收拾秋香的房间。祝小莲一边帮忙一边问太师府里什么样,后来听说太师夫人本不想让秋香赎身,便皱起眉百思不得其解,诧异地问道:“嫂子,照你之前说的,太师和太师夫人都很和善啊,而且他们还将秋香当做自家孩子,那他们没道理扣着秋香的卖身契不放啊,为了秋香好,自由身总比丫鬟要好得多吧?”

苏雪云把新的被褥铺在床上,淡淡地说道:“太师夫人对秋香是真心疼爱的,人也真的很和善,但是人就有弱点。之前她一直对秋香赎身的事避而不谈,起初是因为她不知道我人品如何,想要亲眼见见我。可我昨日去太师府拜见的时候,为了把文宾的事引出来,难免多说了一些,由此被太师和太师夫人知道了你哥的本事,他们便将秋香之事压下,想在今日考校你哥之后再做决定。这不,太师夫人一听下人说华太师允许华少爷研究发明了,便立即想用秋香的卖身契牵制我们,还是我承诺让你哥同华少爷一起研究,她才肯松口放人。”

祝小莲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华少爷不喜文不喜武,只喜欢研究发明,而这种学问又请不到老师。如今他们发现我哥很懂,所以就想让我哥把他会的都教给华文武,又怕我哥不愿意陪少爷读书,干脆拿秋香的卖身契牵制我们,让我哥不得不答应!”她一把将抹布扔到桌上,气恼道,“原以为他们是难得的大好人,没想到心思这么多!要不是我哥心甘情愿教华少爷,那秋香不是被无辜牵连了?”

苏雪云不在意地笑道:“这算什么事?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想过伤害我们任何一个人,已经是难得的好人了。刚刚我说是人就有弱点,太师和太师夫人的弱点就是华少爷,他们老来得子,最担心在他们逝去之后没人照顾华少爷,所以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华少爷自己立起来。从前他们能为了儿子乐善好施,如今也能为了儿子威逼利诱。小莲,这世上到处都有不公平的事,上至朝堂、下至百姓,一辈子一件亏心事都没做过的人极少,我们遇到了就遇到了,抱怨也没用,只能想办法去解决。如今秋香的卖身契已经还回来了,你哥想研究什么发明也有太师府保驾护航,可以说是皆大欢喜,既如此,我们也没必要计较太师夫人的一点小心思。”

祝小莲想了想,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嫂子,嫂子你真好啊,以前家里只有我和我哥两个人,根本没人教我这些。”

“现在教也不晚,都是些简单的道理,你听过了记在心里,日后遇到什么事便都不会慌了。”苏雪云把桌上的茶具摆好,看看四周,笑说,“好了,明日一早我就去接秋香,今天早点休息吧。”

祝小莲点头笑道:“嫂子早点休息,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以后我在家里就有伴儿了。”

苏雪云见祝小莲对秋香加入这个家庭一点排斥也没有,欣慰的笑了笑。回房后她坐在铜镜前摘掉钗环,半晌没听到陈小生说话,回头一看,那人正拿着书发呆呢。

苏雪云把头发散开,换了身亵衣,走到陈小生面前伸手晃了晃,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陈小生回过神来,把她拉到床上,有些纠结地说道:“雪云,我们每一世都会碰见一些样貌相同的人,就像文宾他和程峰长得一样,我刚看见他时还觉得他挺欠揍的,可好歹他是外人对吧,像就像了也没觉得怎么样。结果今天看到太师夫人……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苏雪云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二妹姐是我们的大嫂,对我们那么好,简直把我们当成孩子一样,处处操心。就算这些年有过别的亲人,也没有像二妹姐那么关心我们的了,我知道的。”

陈小生拍了下床铺,“对啊,虽然她现在有高高在上的身份,但是她不止跟二妹姐长得一样,连性格也特别像啊。我看到太师夫人感觉就像看到了改嫁的二妹姐啊,我面对华太师的时候都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对他,真是心情太微妙了。”

苏雪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偏过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就把她当做一个亲近的人吧。我还没告诉你,宁王有一个继妻,和淑媛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她这一世不是好人,不止气死了聘婷的生母,还时常吹枕头风给聘婷使绊子。你说我们看见她又该什么态度?索性都当做不认识的陌生人,接触到了便重新认识,合得来就多来往,合不来就算了,你说呢?”

陈小生握着苏雪云的手紧了紧,缓缓叹了口气,“其实我明白这个道理,就是今天突然见到二妹姐有些难受。”他转过头看向苏雪云,恍然间又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也是这般容貌,这几百年的变幻好像做梦一样。

陈小生揽着苏雪云躺下,轻声说道:“你说得对,我有你就够了,睡吧。”

苏雪云靠在熟悉的怀抱里,一夜无梦,第二天用过早饭便同祝小莲一起去太师府接秋香了。门房一看见她,忙笑着说:“祝少奶奶您来了?我们夫人正等着您呢,您请。”

苏雪云笑着点点头,给了他一块碎银子,带祝小莲进太师府去拜见太师夫人,进了花厅,她发现太师夫人精心打扮过,一副要外出的样子,立即说道:“夫人这是要外出?我是不是打扰到夫人了?不如我晚点再来。”

太师夫人摆摆手笑道:“不是我要外出,是我们一起外出。”

“我们?”苏雪云面露诧异之色,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秋香。

秋香微笑着说:“今日我便要离开太师府同姐姐一起生活了,夫人怜惜我,说要带我去庙里上柱香,保佑我日后平平安安。还有最近府里也算连连喜事,夫人想去还愿。”

太师夫人点点头,起身拉住苏雪云的手笑道:“秋月啊,你不知道我为了文武那孩子操了多少心,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幸好遇到你和枝山,你和秋香简直就是我华家的福星啊。趁今日秋香还没走,我们一起去庙里拜拜,多添点香油钱,希望以后一切顺遂。”

苏雪云了然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我们出门时什么都没准备,有劳夫人帮忙准备了。”

“这点小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只要放心去就行了,”太师夫人拍拍苏雪云的手,说完转头笑看着祝小莲,问道,“这是枝山的妹妹?生得真是标志,看着也乖巧机灵,是个有福气的。”

祝小莲福了福身,有礼地笑道:“谢夫人夸赞,我嫂子才是有福气的,我要跟我嫂子学的还有很多呢。”

太师夫人笑着点头,叫过秋香说道:“你们两人年纪相当,又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以后要好好相处,多跟着秋月学,她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巾帼不让须眉,我蓝红玉就喜欢这样的姑娘!”

祝小莲和秋香都福身应是,冬香过来禀报说出行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几人便理了理衣服,一齐出门。秋香如今已经不是太师府的丫鬟了,太师夫人本想让她和苏雪云、祝小莲一起乘坐后面的马车,但秋香说做事要有始有终,想最后服侍太师夫人一次,几人劝说不过,便也由她去了。

先前那个偷银子的夏香极其同伙被撵出了太师府,不过后来夏香常常回太师府认错求情,正巧赶上太师夫人有一日心情好,就允了她回府伺候,所以这会儿太师夫人的轿子旁便跟着春夏秋冬四大丫鬟。太师府一行人去庙里进香,四大丫鬟每人手中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红封,她们一路走一路将红封分发给附近的人,不管得没得到红封的百姓都大赞太师和太师夫人心善。

祝小莲掀开轿帘一角往外看了看,惊讶道:“看来太师在民间很有声望啊,嫂子你看秋香那边,他们都对秋香千恩万谢呢。不过也有些男人眼珠子乱转,盯着秋香不放。”

苏雪云叹了口气,“所以说什么时候都不能做奴仆,就算再风光,在别人眼中也缺少尊敬,如今他们叫秋香一声秋香姐,只是因为秋香在太师父做大丫鬟,一旦将来秋香因为什么事被贬为没地位的小丫鬟,这些人便会将她当做可以随意对待的下等人。”

祝小莲惊讶地看向苏雪云,“这么严重?”

苏雪云说道:“踩高捧低乃是常态,能对人真心的人少之又少。秋香她从小就是丫鬟,被教导的都是做下人的本分,就是那种怕虫子惊到客人要偷偷把虫子吞掉的教导。”

祝小莲张了张嘴,再看外头那一脸微笑的秋香,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雪云闭上眼靠在车厢上,说道:“秋香这些年虽然衣食无忧,别人也都恭维着她,可她学到的东西却都是歪理。不过没关系,以后秋香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不会再有这些事,今天就当做最后一天吧,免得她心里不安,觉得承了太师府多大的人情一样。”

祝小莲点了点头,不忍心再看秋香,便将帘子放下,学苏雪云一样安静的坐着了。

秋香在外面丝毫不知姐姐对她的担忧,还在开心的给大家分红封,不管男女老少,也不管对方身上脏不脏,她都笑脸以对,半点不嫌弃。听见众人夸赞太师府下人规矩好,她笑得更开心了,只想最后再为太师府做点事,即使只是博得一点点好名声。

唐伯虎走在边上,他听到这边的热闹忍不住探头看去,看见低头一笑的秋香呆了呆,“秋香?”

他旁边的人说道:“对啊,就是华太师府的秋香,还有那边春香、夏香、冬香,太师府的丫鬟个个水灵漂亮啊,身段也好。不过要我说还是秋香生的最好,让人看了还想看啊,那个夏香就丑得要命,也不知道是怎么混到太师夫人身边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一边笑一边品评那些丫鬟。唐伯虎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一群大男人在这里说人家姑娘,不太好吧?”

旁边的人鄙视地瞥了他一眼,摇头说道:“又是一个假正经的书呆子,我就不信你心里不想看秋香,你瞧瞧这街上有多少人在看秋香,说两句怎么了?她们丫鬟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么?”

唐伯虎脑子里忽然想起苏雪云警告他不许品评她和她身边的人,再看看周围议论纷纷的男人们,他摇头嗤笑一声,笑苏雪云的天真,就算他不说,这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在说?

陆昭容在摊子上买好了东西,转头就找不到唐伯虎了,在人群中挤了半天才看见他,忙说道:“伯虎,我买好了,我们赶快去庙里吧,这里这么多人,去晚了就有的烦了。”

唐伯虎不怎么情愿地说道:“人这么多,我们就不要去了,人挤人的有什么意思呢?”

陆昭容笑着说道:“那我的身体调理好了嘛,这么多年了,终于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简直是佛祖保佑,不拜神怎么行呢?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做娘了,没想到居然被华神医给医好了,真是谢天谢地,一定要去拜神多谢神灵庇佑的,等回了苏州我还要重礼酬谢华神医。”

唐伯虎无可无不可地说:“那走吧。”他回头又看了秋香一眼,透过秋香仿佛能看到秋月温柔的笑容,他自嘲地扯扯嘴角。若当初陆昭容可以怀孕,爹就不会逼他纳妾留后了吧?是不是他和秋月之间也不会弄成这样?如果秋月能像秋香这么温柔就好了,至少不要动不动就打他,动不动就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陆昭容说了一会儿话,转头发现唐伯虎兴致不高,渐渐的也安静了下来,心里说不清该为身体好了而高兴,还是该为唐伯虎把她当姐姐而难过。

众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进了寺庙,太师府众人按往常的惯例把一切都打点好。太师夫人虔诚的跪地拜了三拜,跟主持添了一大笔香油钱。主持大师说道:“太师夫人宅心仁厚,佛祖一定会保佑令郎平安长寿。”

太师夫人就爱听这话,笑着对主持行了一礼,“那就借大师吉言了。”

主持大师继续说道:“太师夫人,斋菜已经准备好了,请移步后院慢用。”

太师夫人客气地点点头,秋香忙说:“夫人,您先进去吧,我替您求签。”

太师夫人笑道:“好,以前都是你帮我求的,今天我就最后借一次你的福气,给我求个好签,求完了你就到后院找我,要记得你已经不是丫鬟了,很多事交给别人去做就行了。”

秋香点头道:“是,夫人。姐姐,小莲,你们也跟太师夫人去后院吧,我很快就过来。”

苏雪云叮嘱道:“今日人多,你自己小心一点,有什么事记得叫家丁。”

“我知道了姐姐。”秋香催促她们去后院休息,然后拿了签筒跪在蒲团上认真的求签。

唐伯虎和陆昭容走到门口,陆昭容说道:“哎呀,我有一样东西忘了买,这样心不诚的,不行,我还是把东西买回来,幸好庙里也有卖的不用走太远。伯虎,你就在这里等我吧,免得走来走去那么累。”

唐伯虎点头道:“那你快去快回,我们赶快拜完神回去。”

陆昭容笑容一顿,应了声转身快步走了。唐伯虎闲来无事,随意走进门四处看了看,忽然看见秋香正跪在那里求签。他见秋香自己一个人,便上前拱手笑道:“秋香姑娘,这么巧?方才我看见你赔太师夫人来进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秋香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没有理会。

唐伯虎脸上有些挂不住,问道:“秋香姑娘你怎么不说话?我们见过面的,你不记得了?我叫唐伯虎,苏州人士,前不久和老祝一起进京赶考的,上次你和你姐姐相认时我也在,你想起来了吗?”

秋香还是不理会他。

唐伯虎微皱眉头,忍不住说道:“秋香姑娘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是不是你姐姐跟你说了什么?我和你姐姐的事一言半语说不清的,总之没有那么简单,而且你姐姐脾气不好,又会武功,想也知道我没本事欺负她了对不对?”

秋香拿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支签,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在佛祖面前说谎,不然要遭报应的。”说完她继续求第二支签。

唐伯虎不高兴地道:“什么报应?你怎么跟你姐姐一样说话这么毒?我好端端的遭什么报应?我说的没有半句谎话,你根本不了解我,凭你姐姐一面之词就判我的罪,是不是太没道理了?你怎么知道你姐姐说的就是真的?就算在公堂上,也得给被告人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秋香拿起第二支签,不耐地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请你离我远一点,你打扰到我求签了。”

“你让我离你远一点,我偏要离你近一点!”唐伯虎一掀袍子紧挨着秋香跪在了蒲团上,转头看着她道,“你明明跟你姐姐不是一样的性子,为什么要学她那么冷硬?明明你之前在街上对着乞丐都能笑得那么温柔,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你这不公平!”

唐伯虎离得太近了,说话时热气都喷在了秋香脸上,让秋香厌烦不已。她想往旁边挪一挪,谁知裙摆被唐伯虎的膝盖压住了,秋香顿时皱起眉头,用力拽自己的裙摆。可唐伯虎见状非但不松开,反而还更用力的压住裙摆,无赖地说道:“你今天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就不起来。”

秋香瞪他一眼,加快速度摇晃着手中的签筒。唐伯虎以为她妥协了,笑着说道:“秋香姑娘,我和秋月其实是造化弄人,当初我根本还不懂情,我爹逼我娶一位姑娘回来,我便将传家之宝送给了秋月,我是真心求娶她的。后来发生了一些误会,秋月脾气大,把我骂了一顿就解除婚约,一点机会也不给我。等我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和我的好兄弟定亲了!秋香姑娘,你能明白我那种感受吗?对,秋月是受了很多苦,可是那不是我让她受的苦啊,我怎么知道她要和我在一起会那么困难呢?她不跟我说,事后又来怪我,这是什么道理,秋香你说……”

秋香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趁他错愕的时候,用力推开他站了起来,冷哼一声,“你口口声声没有对不起我姐姐,可我只听到你自私自利,半点不为我姐姐着想。发生了一些误会?什么误会?你把我姐姐当衣服的误会还是你爹嫌弃我姐姐的误会?我姐姐为你受苦就是为你受苦,你却觉得跟你没关系,难道我姐姐受苦是活该吗?你真将她当做未婚妻子就该保护她,而不是把什么事都推到她身上。枉你还是江南第一才子,这种话也说的出口?简直不知所谓!”

秋香已经求完了三支签,将签筒放回原处,转身就要走。唐伯虎立马起身叫住她,“你站住!你到底是秋香还是秋月?秋香明明很温柔的,怎么会说打人就打人?你是秋月对不对?你扮成秋香的样子混入华太师府做什么?如果你不跟我道歉我就拆穿你,让你什么也做不成。”

秋香停住脚步,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你连我和我姐姐都分不清楚,居然还敢说喜欢我姐姐?我见过我姐夫几次,姐夫他一次都没有认错过,就凭这一点你就比不上我姐夫,怪不得我姐姐不选你,你这个人莫名其妙,连个稚童都不如!”

唐伯虎恼羞成怒道:“你说什么?!我哪里比不上老祝?从小到大我都是苏州三宝里最受欢迎的那个,全苏州的女子都想嫁给我,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女人发发小脾气是可爱,太过分了就让人讨厌了。我们明明才刚认识,还彼此不了解,我耐心跟你解释你不肯听,又是咒我又是打我,你才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秋香忙看了一眼佛像,气道:“怪不得姐姐那么讨厌你,你在佛祖面前也敢胡言乱语,你这个人真是让人看都不想看一眼!”

两个家丁听到声音不对,走了过来,问道:“秋香姐,什么事啊?”

秋香一指唐伯虎,“这个登徒浪子打扰我为夫人求签,好好教训他一顿,教他知道我们华太师府不是谁都能惹的!”

两个家丁齐声应下,“是,秋香姐放心,小的一定让他记一辈子!”

秋香看了看唐伯虎,冷哼一声,转身就去解签了。唐伯虎冲她背影喊道:“喂,你站住,你给我说清楚。”

“小子,想叫秋香姐站住,你得爬到比秋香姐还高的位子才行。现在你得罪了秋香姐就老老实实的挨揍吧!”两个家丁一左一右将他拖到外面角落里,这个打他一拳,那个踢他一脚,这个来一招过肩摔,那个来一招泰山压顶。两人将唐伯虎当做沙包一样打,有秋香的交待,他们半点不留情,下手极为用力。唐伯虎被打得惨叫出声,紧接着就被两人堵住了嘴,只能不停闷哼,希望能引来别人救助。

看到这一幕的人不是没有,但人们也都认识华府家丁的衣服,因华府行事一向规矩,众人料想被打的一定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华府,自然不可能上前相救。

陆昭容买完东西回来又找不到唐伯虎了,她皱皱眉,忽然感觉同唐伯虎一起出来比她自己出来要累好几倍,无奈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图什么,还不如请小莲陪我来了。”

陆昭容往四周寻找,过了一会儿发现角落里被打的那人衣服好眼熟。她走近了一点才看清那人就是唐伯虎,顿时大惊失色,忙丢掉东西跑上去阻拦,“住手,住手啊!你们干什么?别打他,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随便打人?”

两个家丁也没揪住不放,看了眼唐伯虎的惨状,收手说道:“你认识他最好,记得叫他以后嘴巴放干净点,不是什么人都是他能调戏的。长得人模狗样居然是个登徒子,呸,不知所谓!”

陆昭容立即反驳道,“你们肯定认错人了,伯虎他不会调戏人的。”

两个家丁不屑地说道:“我们亲眼看见的能有错?这可是秋香姐亲口吩咐的,行了,赶快把人带走,别污了我们夫人的演。”

“秋香?”陆昭容听到这个名字愣住了,脑海中浮现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再看唐伯虎鼻青脸肿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她把唐伯虎嘴里的烂布取出来,说道,“你不是喜欢秋月吗?为什么要去招惹秋香?难道就因为她们长得像?”

唐伯虎恼怒道:“我没有!那种母老虎一样的女人,鬼才会去招惹!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看上去那么温柔,居然找人来打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哼!”

陆昭容垂下眼,静静地听他抱怨,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便扶起唐伯虎慢慢往外走去,完全没了拜神还愿的心情。唐伯虎一瘸一拐的,口中还不停说着苏雪云姐妹俩不可理喻之类的话,好像对她们二人极为反感。可陆昭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因为在意才会时刻惦记,唐伯虎可能自己没发现,但她是看着唐伯虎长大的,清清楚楚的知道唐伯虎已经把苏雪云放进心里了。就因为苏雪云成了兄弟的娘子,唐伯虎才强制压下这份感情,欺骗自己已经把苏雪云放下了,可他又不由自主的去关注对方,弄到最后反而像无理纠缠,惹了苏雪云厌恶。

如今接近不了苏雪云,唐伯虎又忍不住接近秋香,难道不是因为那张脸吗?陆昭容看了唐伯虎一眼,心里忍不住自问,她真的要为这个男人生儿育女吗?她的孩子会幸福吗?

陆昭容自嫁给唐伯虎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报恩的方式是不是错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因唐家给她口饭吃就自愿为唐伯虎解咒。现在唐伯虎有了喜欢的人,从不肯分给她半分注意,她把这个人当夫君同他生孩子真的好吗?

唐伯虎一个眼圈青紫,嘴角破了,脸也肿了,身上青青紫紫更是数也数不过来,他一回到六艺会馆就把大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遇到了抢劫。等唐伯虎说他被秋香使坏挨了一顿打之后,连文征明都不同情他了,反而很不赞同他去打扰秋香的行为,劝他以后不要再接近苏雪云和秋香了。

唐伯虎不服地指责是秋香不讲道理,可惜没人附和他。沈馆主一向对世事看得很透,见唐伯虎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忍不住摇头叹道:“本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谁知竟又变成流水有意,落花绝情。晚喽,晚喽,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既然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那就干脆不要再去打扰人家了。”

唐伯虎想要反驳,沈馆主却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去院子里喂鸡去了,文征明和几位学子也各自回房温书,只剩下陆昭容。唐伯虎刚要说话,陆昭容也起身说要去厨房做饭,所有人都走了,唐伯虎一个人对着满身伤气不打一处来。想到那两个家丁说必须爬到比秋香高的位子才能教训她,唐伯虎心里盘算起来。

正好晚上的时候有两个学子回来说华府招家丁,唐伯虎闻言眼睛一亮,立即说他要去华府做家丁。众人都十分惊异,那两个学子想去是想顺便赚点银子,唐伯虎家里那么富贵去做什么?唐伯虎想着他们之前的态度,便没提秋香,只说要先去观察一下大官是什么样子的,为以后入朝为官做准备。

文征明心想反正秋香已经赎身了,唐伯虎去了也不会和苏雪云他们起冲突,便没说话,不支持也不反对。他心里惦记着华太师送他那几本好书,简单吃几口就跑回房看书去了,陆昭容从来都左右不了唐伯虎的想法,其他人自然更没意见。于是唐伯虎便摩拳擦掌地准备去跟秋香斗一斗,夜里他梦到秋香被他处处刁难却无法反抗的模样,睡觉都笑醒了。

这时候秋香也已经拿着包袱进了祝家的宅院,苏雪云带她参观家里的房间位置,笑说:“家里没有太师府那么大,也没有下人,刚开始你可能有些不习惯,需要什么就跟我说,在自己家别客气。”

秋香珍视地看向四周,眼中含着泪说:“姐姐,太师府再大也不是我的家,这里很好,我很喜欢,我终于也有家有亲人了。”

苏雪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对,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都一起面对,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会再孤零零的了。”

秋香感动地看着苏雪云道:“谢谢姐姐,谢谢你找到我,给了我一个家。”

苏雪云真心地对她露出一抹笑容,心里庆幸当初的选择,有这样一个血脉相连的孪生妹妹也是一种幸福,将来她也会一直守护这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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