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这个发脾气, 来得格外意外的突然。
桑稚一开始都没发现,因为他生起气来, 确实也和平时的状态没什么区别。
但也确实, 有一点点被他吓到。
大三下学期,身边的同学陆陆续续开始找实习。之前桑稚的想法是, 毕业了之后就直接出来工作, 但在跟段嘉许商量之后,她又决定考南芜大学的研究生。
所以其他人在实习的时候, 桑稚在准备研究生的笔试。
课程渐少,桑稚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宿舍里, 亦或者是泡图书馆。有时候怕自己熬夜看书会吵到舍友, 她也会在段嘉许的住所那呆几天。
半个学期就这么过去。
桑稚在网上看中了一款情侣表, 打算在两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当成礼物送给段嘉许。因为价格不算便宜,她在学校的咖啡厅附近找了个兼职。
也因为这, 她认识了一个比她小两级的学弟任光。
任光倒也不是在那兼职,只是陪同学过去买饮料。
桑稚长得好, 被老板安排在前台。但她不太爱笑,又出于敬业的精神,也因被老板说了几次, 她只能强行地憋出个假笑。
她的梨涡很明显,小幅度地扯一下嘴角,就露了出来。笑起来格外可爱。
像是一见钟情,当场任光就找桑稚要了微信号。
也被桑稚当场拒绝, 理由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但或许是不相信桑稚的话。
从这天起,任光几乎每天都会来咖啡厅。
店里的客人一少,他就会到前台跟桑稚聊天。
这家咖啡厅给的时薪并不高,桑稚每天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耗在这里,并没有打算在这兼职多久。这个任光阴魂不散地出现,让她觉得很烦,干脆直截了当地跟老板提了辞职的事情。
但不知道任光是从哪里问到的。
他知道她的院系,也知道她的年级。到后来,连她所在的宿舍号都知道。
每天托人给她送东西,亦或者是在宿舍楼下堵她。还摸清了她每天会去的地方,时不时的装作“偶遇”。
桑稚的追求者不少,但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缠人的。一般其他人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后,都会直接放弃。
但这个任光,大约是因为年纪小,越挫越勇。
像是莽了劲的想当男小三。
段嘉许近期很忙,连带着两人打电话的次数都少了。
桑稚在微信上跟他提了一下这个事情,他问起的时候,也只是说拒绝掉了。毕竟隔了那么远,她怕也会影响了他的心情,也觉得自己能处理好。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周,桑稚终于受不了了。她把任光的号码从黑名单拖出来,拨了过去:“你就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少年的声音润朗,笑嘻嘻道:“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了。”
她现在听到这个声音就烦,语气多了几分不耐:“我有男朋友了。你现在这行为,你自己回去问问你爸妈,让他们好好管管你吧。”
任光的语气满不在乎:“学姐,你哪来的男朋友?这个月我见你这么多次,除了我,我没在你周围看到一个雄性的生物。”
“没听过异地恋?”
“异地恋分的概率可高了。”任光说,“你看看我如何啊?”
桑稚默了几秒:“你要我实话实说?”
任光:“说嘛,学姐不喜欢的地方我就改呗。”
“不说别的方面,单论长相,跟我男朋友比。”桑稚语气温温吞吞,用言语,一刀往他胸口处扎,“你连给他端洗脚水都不配。”
-
也许是真被打击到了,之后一周的时间,桑稚没再见过任光。
也因此,她总算松了口气。
从桑稚这段时间对任光的看法。
她觉得这个人很不正常。
很明显的,就是一个觉得自己有张还算可以的脸蛋,就到处撩妹的渣男。所以也不在意对方是不是有男朋友。
所以桑稚没半点负罪感,有时候想起来,还觉得自己骂的似乎不够狠。她也没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渐渐地就抛却脑后。
桑稚在网上买了之前看中的那对情侣表。
但这个纪念日,两人似乎并没有见面的机会。
因为这整个月他们都没什么时间,一个在忙工作的事情,另一个在忙考试的事情。而且宜荷和南芜相距的远,一来一回也麻烦。
两人在五一的时候见了一面,所以桑稚也并不太介意。
跟他商量好了,等她暑假回家再补回。
纪念日的前一天,桑稚认识的一个同学张平生日。她受邀去参加他的生日聚会,地点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大排档。
到那之后,桑稚意外地发现,任光也在。
以其中的一个女生的朋友的身份,但看上去更像是暧昧对象。
因为先前有点事,桑稚来的有点晚,所以只剩下任光旁边有个空位。她抿了下唇,走过去坐下,顺带把礼物递给张平。
在场的人,有好几个桑稚都认识。要么是同个系的同学,要么是她之前参加比赛的时候认识的,关系都算不错。
她低下头,用茶水洗着眼前的碗筷。
旁边的任光侧头,对她说:“学姐,这个洗过了。”
桑稚嗯了声,依然继续冲洗着。过了几秒,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到店外接了起来。
那头传来段嘉许的声音:“在干什么?”
桑稚往后看了眼,也不知道自己几点能回宿舍,低声撒了谎:“在宿舍。准备洗个澡,看会儿书就睡觉了。”
某一次跟段嘉许聊天的时候,桑稚不经意发现,她要是跟段嘉许说了,自己今天应该会很晚回宿舍这样的话,会很影响他的注意力以及工作状态。
因为他会总想着她是不是安全回到宿舍了。
隔那么远,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也没办法立刻赶过来。
再之后,桑稚要是晚回宿舍,基本不会告诉段嘉许。
段嘉许笑了下,声音格外温和:“行。今天别太早睡,我先回家,一会儿再给你打个电话。”
桑稚:“好。”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回了大排档里。
桌上的人大多不是在吃东西,更多是在喝酒和玩游戏。这家大排档卖的是烧烤,此时桌上放了几个大盘子,上边叠满了各式各样的烤串。
旁边一桌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一个男生被抽中大冒险,过来跟桑稚要微信号,被他们这桌的人开玩笑似的拦着。
桑稚也礼貌性地拒绝:“抱歉。”
他们这桌玩的是“谁是卧底”,输的惩罚是大冒险。
桑稚格外倒霉,第一局就抽中了卧底,她也不太会掩饰,第一轮就被票了出去。
一众人开始思考着大冒险的惩罚。任光坐在她旁边,主动提议:“学姐,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提分手?”
闻言,桑稚唇边的笑意收起,安静地看着他。
“不行吗?”任光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往她杯子里倒酒,“那就喝酒吧。”
气氛顿时变得安静又尴尬。
张平皱眉,主动出声缓和这氛围:“你这大冒险也太毒了吧?劝人分啊?桑稚,不用喝,你就大喊三声‘我是傻逼’就行。”
桑稚扯了扯嘴角,拿起面前的杯子,一口气灌进肚子里。看向张平,她淡淡道:“算我玩不起,我还是喝吧。你们先玩,我吃点东西,肚子空着难受。”
她没吃什么东西,此时一杯下肚也觉得难受。
拿起面前的烤串,桑稚用筷子把上边的肉推到碗里。她的心情很差,才呆这么一小会儿就想离开,又觉得这样会让这场聚会的氛围变差。
吃了好一会儿,直到碗里的东西空了,桑稚再次拿烤串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吃的好像是牛肉串。
桑稚顿了下,想着吃少量没事,也没太在意。她转换了方向,拿了旁边的掌中宝。
这个时候,恰好一局结束。
任光输了,被起哄跟旁边的女生和交杯酒。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姿态格外明显,就是让他跟他那个暧昧对象喝。
但任光接过其他人递过来的两杯酒之后,却把其中一杯递到了桑稚的面前,爽朗道:“介意吗?”
场面再一次陷入沉寂。
桑稚看到坐在任光旁边的女生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敌意。
也许是因为空腹喝酒,又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在这一瞬间,桑稚突然觉得很反胃。像没听到任光的话一样,她站了起来,平静道:“我去个洗手间。”
大排档里没有洗手间,桑稚只能去旁边的一个公卫。
等桑稚出了大排档,张平忍不住了,这次语气都不太客气了:“学弟,你今天来砸
场子的?”
“没啊。”任光无辜道,“我就看这个学姐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想跟她开个玩笑,让她融入进来而已。诶,别生气啊,我闹着玩呢。”
他哄着旁边的女生:“来嘛姐姐,喝交杯酒。”
刚把酒喝完,任光就注意到,被桑稚遗漏在桌上的手机,此时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着“你男朋友找你啦”七个字。
你男朋友找你啦。
还挺甜。
对他就跟冰块似的,怎么都捂不热。
他还真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
任光的目光停住,暗暗地嘲讽一声,而后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机揣进兜里,站了起来:“喝太多酒了,我去上个厕所。”
出了店,任光把电话接起:“喂。”
那头一顿,礼貌性地问:“您是?”
任光平静答:“我是桑稚的男朋友,新交的。”
听到这话,电话那边彻底安静下来。没多久,任光听到男人似是笑了下,很轻的一声,情绪不明,又像是带了几分荒唐。
“你说,你是桑稚新交的男朋友?”
“听我女朋友说,你总打电话缠着她?”任光语气没半点波动,很正经地说,“不管你是哪位,麻烦你不要骚扰我女朋友了。谢谢。”
说完,任光就挂了电话,顺带把记录删除。想了想,他把手机调成静音,还很恶意地把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里。
-
这个公卫的环境不好,味道极其难闻。
桑稚强忍着喉咙冒起的酸意,进去洗了把脸。刚刚坐着的时候没多大感受,此时站起来了,她才感觉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身上也有些痒。
她低下头,发现手臂上开始起一点一点的小红疹。
桑稚深吸了口气。
今天是什么狗屎运气。
桑稚确实不想再回去了。她抽了张纸擦脸,顺带翻了翻口袋,想直接在微信上跟张平说一声。
却没翻到手机。
她动作停了下,打开包看了眼,也没找到手机。
在这一刻,桑稚也想起来,她似乎把手机放桌上了。心里的烦躁越发的浓郁,她平复了下心情,转身回了大排档。
桌上开始玩新的游戏。
桑稚一眼就看到自己在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她走到张平的旁边,跟他说了句“生日快乐”,提了自己要先走的事情。
张平也很抱歉,压低声音道:“那人我也不认识,我朋友带过来的。今天真的对不起,改天请你吃饭。”
桑稚笑了下:“没事儿,你今天生日,别影响心情。”
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任光扬声说:“学姐要走了啊?没必要吧,我刚刚就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
桑稚当没听见,跟其他人道了声别。
任光没完没了了似的:“学姐,你这让我多难堪啊?”
张平拍了拍桌子:“喂,差不多得了。”
在这吵杂之中,桑稚出了店。
她听到身后有跟上来的脚步声,随后又传来任光的声音:“学姐,你别生气了啊。你看大家都怪我呢。”
桑稚忍着脾气:“你回去吧。”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任光说,“算是给你赔罪。”
“不用了。”
这话一落,任光突然抓住她的手臂,贴心般地说着:“学姐,你是不是喝太多了,怎么都站不稳?我扶着你吧。”
桑稚猛地甩掉他的手。
动作极大,像是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桑稚往后退了一步,火气燃到了顶端,一字一顿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任光嘴角的弧度未变。
“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自知之明’?就你这条件——”桑稚上下扫视着他,眼里带了几分嘲讽,“谁给你的脸?”
“瞧不上我的条件啊?那就试试别的呗。”任光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将她往怀里扯,用气音道,“很爽的。”
-
段嘉许连着通宵了几天,才把手里的项目赶完。他疲倦至极,出了公司,连家都来不及回,直接往机场赶,在飞机上补了眠。
因为先前一直不确定能不能过来,段嘉许没提前跟桑稚说。此时也打算给她个惊喜,下了飞机才给她打了个电话。
然后得知她已经在宿舍的事情。
还是一如既往地养生,这个点要准备睡觉的小朋友。
想到一会儿能见到她,段嘉许的心情就变得格外好。等到了她宿舍楼下,他又给她打了个电话。
正想出声,叫她下来的时候。
出乎他的意料,那头传来却是男人的声音。
语气张狂,又带了点幼稚,像护犊子似的,说着桑稚是他女朋友,这种滑稽又没半点可信度的话。
然后就挂了电话。
段嘉许也没生气,只觉得好笑又荒唐。
但段嘉许再给桑稚打电话,却发现打不通了之后,他渐渐开始有了别的情绪。这姑娘,刚刚还在电话里跟他说,自己在宿舍准备睡觉了。
不到一小时,就换成了个男人接的电话。
所以一开始,说在宿舍里的话,估计也是假的。
但理由,段嘉许其实也能猜到。
无非就是怕他担心,也觉得在学校附近不会有什么事情,干脆撒谎骗他,让他远在南芜也能对此安心。
段嘉许是极其信任桑稚的。
但他不相信别人。
电话对面那个男人,让他觉得不安和不痛快。
此刻段嘉许联系不上桑稚,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这种情绪就像是成了倍的叠加。
段嘉许敛了唇角,从通讯录里找到桑稚的舍友宁薇,拨了过去。那头接的很快,似乎是没想过会接到他的电话,迟疑道:“您好。”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段嘉许说,“我现在联系不到桑稚,有点着急。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啊?她说有个朋友生日。”宁薇说,“但没说去哪。”
“好的,谢谢。”
“一般都会在学校附近聚会,不会去太远。你也别急,都是认识的朋友,不会出什么事的。我帮你问问吧。”
段嘉许又道了声谢。挂了电话,他往校门口的方向跑去。想着宁薇的话,他在校外的店一家一家的找着。
盲目又缺失冷静。
比起那男人的话,段嘉许更担心桑稚此刻的状态。毕竟,她不会把手机给别人,也不会听着别人说这些话,来伤害他。
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宜荷大学附近的店面,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段嘉许找了一阵,就跟大海捞针一样,没半点迹象。
他的右眼皮突突地跳。
段嘉许正想继续找的时候,手机振动了下,收到了条微信。
宁薇给他发了个定位。
是个大排档。
与此同时,段嘉许也发现了不远处的桑稚。她被一个男人抓住了手臂,然后猛地甩开,嘴巴一张一合着,全身的刺都冒了出来。
男人像是恼了,再度扯住她的手臂,往怀里带,也说了句话。
明显就是被缠上了的样子。
段嘉许刚松了口气,又因桑稚的状况,戾气瞬间涌上。平时的理智在顷刻间全无,他的目光暗暗的,像是在强忍情绪,大步地往那边走。
这话跟性骚扰没有任何差别。
桑稚把他挣开,用尽全力地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任光的脑袋一偏,舔了舔唇角。他嘴唇半张着,很快又看向桑稚,眼里带了几分不可置信,而后,也抬起了手。
下一秒,桑稚的旁边出现了个男人。高大又出挑,脸上半点表情不带,一上来就往他的肚子处踢了一脚。
任光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他没任何防备,闷哼了声,顺着力道往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随后,段嘉许回头看向桑稚。他观察着她的脸,以及裸露在空气中的每个部位,轻声道:“他打你没有?”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但桑稚的精神还是瞬间松了下来,尾音发颤。
“没有。”
段嘉许盯着她的手臂:“手怎么回事?”
桑稚吸着鼻子:“过敏。”
“去外面等着。”段嘉许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别怕。”
说完,他走过去,蹲到任光的旁边。
段嘉许刚刚使的劲儿不小,任光到现在都没爬起来,捂着肚子倒抽着气。他盯着任光,唇角的弧度慢慢上扬,漫不经心道:“同学,你欺负谁呢。”
任光的脾气上来了,抬腿踢他:“操,你他妈有病吧。”
猜到他的举动,段嘉许直接踩住他的腿。他还在笑,眼眸弯成月钩,看上去格外温柔。但所做的行为,却和表
情完全不符合。
听着他痛苦的叫声,段嘉许才慢慢把腿挪开,改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地上撞,又问了一遍。
“你欺负谁呢?”
旁边有围观的人,大多是学生。店里的老板听到动静,忙出来劝架,怕影响了自家的生意。
张平也出来了。他认得段嘉许,怕一会儿闹到派出所了,忍不住说:“哥,算了吧。”
段嘉许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的模样生得极为漂亮,温和又平易近人。可他的力道却毫不留情,眉眼里全是狠戾,不带温度。
像是个刚从地狱爬上来的天神。
桑稚也怕出事,着急地喊了他一声:“段嘉许!”
听到这话,段嘉许的动作才停了下来。他垂下眼皮,松开抓着任光头发的手,轻笑了声:“算了,怕吓着我家姑娘。”
“……”
“还有,跟你说个事儿。我家姑娘就算真想劈腿,也不会找你这样的——”段嘉许把手上的血蹭到任光的衣服上,压低声音,温文尔雅道,“来羞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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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光的伤大多是皮肉伤。他明显气到了极致,胸腔起伏着,话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一样:“我要报警。”
桑稚把段嘉许扯到自己身后,完全不怕事:“行啊,我也报警说你性骚扰我。”
张平附和道:“学弟,刚刚我们都看到了啊,是你先挑事的。”
就连任光的那个暧昧对象,都没再站在他那边。毕竟一晚上,也能看得出来,是任光一直揪着桑稚不放。
其他人劝着架。
一个认识任光的女生说了句:“学姐,你先走吧。我们跟他沟通一下就行。”
段嘉许是真不怕,反而来了兴致。别人都劝着的时候,他反倒主动把手机递给任光:“你报吧。”
这点伤根本判不了刑,顶多给点赔偿。
任光却会担心,桑稚真去告他性骚扰。就算立不了案,传到学校也不好听。他盯着段嘉许,一声也没吭,表情有些不甘。
只骂了句:“你有病吧。”
“你再找她麻烦试试。”段嘉许笑,“我还真不怕坐牢。”
-
桑稚还是第一次见到段嘉许这么生气的样子。她用了劲儿,把他扯走,也明显因为他的话有些恼火:“什么叫不怕坐牢。”
段嘉许看向她:“这人缠着你多久了。”
“……”桑稚一愣,回想了下,“一个月左右,但他前段时间没怎么出现了。”
段嘉许垂眸,脸上没什么情绪:“怎么不跟我说?”
桑稚老实道:“怕你不开心。”
“之前有没有欺负你?”
“没。”桑稚的委屈再度冒上来,嘀咕道,“我没那么好欺负的。”
“喝酒了?”
“喝了一杯,”桑稚说,“但空腹喝的,有点难受。”
“嗯。”
见他走的方向不太对,桑稚问:“去哪?”
段嘉许:“医院。”
她身上的红疹越来越明显了,看上去显得触目惊心。
桑稚摇头:“买点药吃就行,我不想去医院。”
段嘉许又嗯了声,没拦着。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没时间吗?”
“腾了点时间。”
“噢。”桑稚思考了下,给他解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感觉我今天会很晚才回去,怕你在那边担心嘛,而且我就在学校外面,没什么不安全的。”
段嘉许情绪很淡:“我知道。”
见到他,桑稚确实觉得惊喜,那点小委屈也很快就烟消云散。她开始跟他说着最近的事情,笑眼弯弯,情绪渐渐好了起来。
段嘉许时不时应几句,但话明显变少了。
两人到附近的药店买了药,而后回到住所。
桑稚坐到沙发上,开始看自己身上的红疹,有些郁闷:“我刚刚吃那个烤串,吃完才反应过来是牛肉。我也没吃多少,就吃了几串,还以为没事的。”
段嘉许从厨房里拿了两瓶水出来,倒进热水壶里烧开。
他抓住桑稚的手,提醒:“别挠。”
桑稚乖乖应:“哦。”
客厅里,只有热水壶里发着声响。桑稚盯着他的脸,随口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段嘉许:“没想好。”
“那我们明天出去玩?”
“嗯。”
桑稚又跟他说了一阵子的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说话都像是挤牙膏似的挤出来。仿佛不太想搭理她。
恰好水烧开。
段嘉许倒了点热水进杯子里,又兑了冷水:“吃药。”
桑稚把药吞进去,犹疑道:“你是在生气吗?”
段嘉许笑:“我生什么气?”
“……”他这语气,让桑稚瞬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懵了:“你干嘛生气。”
段嘉许站起身,又往厨房走:“去洗澡吧,一会儿涂药。”
桑稚下意识跟着他,惴惴不安道:“你这是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
“我就是想着,咱俩离那么远,那我肯定都跟你说好事呀。”桑稚只能猜到是这个原因,扯了扯他的衣角,跟他示软,“而且真没什么事……”
段嘉许:“刚刚那也算没什么事?”
桑稚啊了声:“那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嘛。”
“什么事情是能提前想到的?既然这样,”段嘉许收回视线,从冰箱拿出材料,话里没半点笑意,“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不用告诉我了。”
他说话的语气仍旧平和,却像是带了刺。
桑稚定定地看着他,声音低到像是要听不见:“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段嘉许不再提这个事情:“去洗澡。”
刚刚的一小点委屈,又因为他的指责,成百上千地叠加。桑稚的鼻子发酸,说话不知不觉就带了哽咽:“对不起嘛。”
闻声,段嘉许看过来,面无表情地说:“不准哭。”
他一说,桑稚的眼泪反倒像是跟他作对一样,啪嗒啪嗒掉下来。她低下头,伸手擦掉,忍着哭腔说:“那我去洗澡。”
段嘉许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
“还哭?”
这下桑稚真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话都说不出来。
段嘉许的表情也绷不住了,轻叹了声:“我太凶了?”
她默了几秒,摇头。
段嘉许:“那哭什么?”
“你不是很很忙吗?”桑稚语速很慢,因为呜咽着,说话含糊不清地,“我不想你每天工作了那么久,还老要想我这边的事情……”
“工作没你重要。”
“……”
“就是离得远,你更要跟我实话实说。”段嘉许把她的眼泪擦掉,耐心地说,“我在那边担心,也好过什么都不知道。”
“……”
“不是想跟你生气,我刚刚就是——”段嘉许哑声道,“有点被吓到了。”
联系不上人,也不知道她在哪。接到了那样一个电话,之后就被她拖入黑名单。找了好半天,见到她的时候,还看到她在被一个陌生男人纠缠。
段嘉许觉得无力。
最后还得通过她的朋友,才能找到她所在的位置。
她一哭,段嘉许就没辙了,低哄着:“别哭了,我不应该凶你。”
桑稚的眼泪像停不下来一样,跟他抱怨:“我今天那么倒霉,你还骂我。我不舒服,你都不理我,就知道说我。”
段嘉许亲了亲她的脸:“哪不舒服?”
“胃不舒服,想吐。”
“嗯,我给你煮个醒酒汤。如果还不舒服,就吃点药。”
“我身上也痒,难受呜呜呜……”
“先去洗澡,我一会儿给你涂药。”
桑稚把眼泪蹭到他衣服上,还是没忍住说:“你生气的时候好吓人。”
段嘉许笑出声:“吓着你了?”
“也没有。”桑稚抽着鼻子,“但你凶我,我就想哭。”
“你这是在威胁我啊?”
“我才没有。”
“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不论好坏。”
“……”
“听到没?”
“……嗯。”
段嘉许的眉眼舒展开来,吊儿郎当道:“你可别给我凶你的机会,行不行?”
-
等桑稚回了房间后,段嘉许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会儿,而后出到客厅,在茶几上拿起她的手机。他打开通讯录,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拖出来。
看着这个备注,他的唇角弯了起来。
桑稚没洗多久的澡,很快就出来了。她坐到餐桌前,把段嘉许刚煮好的醒酒汤喝完,被他叫到沙
发那边。
刚刚买了内服和外敷的药。
段嘉许拉住她的手腕,开始帮她抹药,皱眉道:“下次再吃牛羊肉,我真要揍你。”
桑稚的眼眶还红着。她眨了眨眼,一点没被吓到:“那你揍。”
段嘉许挑眉:“你这不还没下次。”
“你就是不舍得揍。”
“嗯。”
桑稚笑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段嘉许。”
段嘉许:“怎么?”
“我买了个情侣表,但我放宿舍了。”桑稚献宝似的说,“我明天拿来给你。”
“好。”
“你给我买礼物了吗?”
“买了条项链。”段嘉许说,“一会儿给你戴上。”
“嗯。”这只手涂完,桑稚换了只手,慢吞吞地说,“我本来觉得今天好倒霉。我早上睡过头了,上课迟到被老师骂了。然后我饭卡丢了,路过操场的时候,还被篮球砸到了头。去朋友的生日聚会,还遇到讨厌的人,而且又过敏了。”
段嘉许认真给她涂着药,顺着说:“这么可怜啊?”
“但是我觉得我好像想的太早了。”
“嗯?”
桑稚小声说:“见到你,就觉得今天的运气好好。”
即使见到你,只占了今天的那么小部分。
却能让那些大部分,都变得微不足道。
5.
大四下学期。
某次跟宁薇的聊天中,桑稚听她说,她的男朋友跟她求婚了。
说起来的时候,宁薇都克制不住地在笑:“你说他也太有意思了吧。他真的很害羞的,然后在那个酒吧,还上台给我唱了情歌,把我叫上台,突然就跪下跟我求婚了。”
桑稚饶有兴致地听着。
宁薇:“重点是,他因为太紧张了,还双膝下跪了。”
桑稚笑出声。
聊到最后,宁薇也好奇起她的事:“你家段哥哥呢?有没跟你提过呀。”
桑稚想了想:“他之前有说过毕业结婚,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求婚诶。而且我觉得他那个人好高调,我还有点担心。”
“啊?”
“就,有点想自己求。”
“……”
其实桑稚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就比如宁薇说的,她上了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她男朋友的求婚。
她觉得很惊喜,也觉得很开心。
但桑稚觉得,如果这种事情也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肯定也会觉得开心,但估计会有些不自在。
可到事情真的到来的时候,却完全不如她所想的那样。
段嘉许是在桑稚毕业典礼那天,跟她求的婚。
这算是她人生当中,比较重大的一个环节。那天,桑荣,黎萍和桑延都来了。这场景一转,就像是回到多年前,她陪着父母去参加桑延的毕业典礼。
只不过,这次的主角从桑延变成了她。
桑延带了相机,懒懒地帮她拍着照。
桑稚觉得他没好好拍,拍一张就过去跟他说几句,到后边甚至要吵起来。段嘉许也带了,安抚了她几句,在旁边替她拍了几十张照。
拍完毕业照后,桑稚突然收到一个陌生人给的红玫瑰。再往前走,又有涌上来的一群人给她送花,每人一枝。
这其中还有好些认识的同学,就连桑荣和黎萍都参与了。
桑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预感的。
从今天醒来开始,桑稚就有种极其强烈的预感。因为按她对段嘉许的了解,他一定会选在今天跟她求婚。
还会是很高调的,又很老套的方式。
高调的土男人。
在众人的引导下,桑稚看到路道中央的段嘉许。在这一瞬间,她其实没有任何的精力去分给旁边的人,也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这个画面,桑稚想象过千百遍。
或许跟她所想的某个画面重叠上了。
却仍是让桑稚觉得,这一定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一幕。
段嘉许今天穿得很正经,白衬衫黑西装裤,还打上了领带。他抱着一束很大的玫瑰花,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
桑稚突然有点想笑。
段嘉许低着下颚,也笑了起来。他的身材清瘦高大,黑发朗眸,出众过艳的五官,站在光亮之处,显得夺目又张扬。
过了几秒。
“你之前告诉我你的秘密之后,我也没有特别认真的,跟你谈过这件事情。”段嘉许盯着她的眼,收起笑容,模样多了几分正经,“当时看你说着说着就哭了,总担心,这会不会是一件让你觉得很难过的事情。”
“所以我不太敢提。”
小姑娘把所有的心事暴露。
用尽所有的勇气,用她的方式,告诉他。
——我承认,我们之间,是我更喜欢你。
“也一直没跟你提过,我其实不是那种,喜欢上一个人,就会立刻去争取的人。”段嘉许舔了下唇角,认真道,“在表现出对你的喜欢之前,我也曾偷偷的,暗恋过你一段时间。”
也曾挣扎过,因为自卑,因为觉得配不上你。
会因为你的反应而退缩,也会因为你的一个回应,感到欣喜若狂。
“可能你会想,这个段嘉许是不是因为,身旁突然多了个人,因为这个人对自己好,然后发现这个人也喜欢自己,就将就着跟她过一辈子。”
段嘉许轻咳了声:“可能你也没这么想,但怕你会这么想,我还是想提一下。”
桑稚小声说:“有这么想过。”
但也只是这么想过。
现在早就不这么认为了。
“还真想过啊?小没良心的。”段嘉许笑,“我以前有想过,一辈子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但我并不是真的觉得没关系,只是没有遇到这么一个人。”
没有遇到一个,让他想抛开他人的看法,从自卑的深渊里爬出来的人。
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种想要去抗衡的念头。
所以不可能会将就。
因为他根本没有那样的勇气。
直到遇见了她。
段嘉许扯了扯唇角,单膝跪下:“可你让我,突然很想试试看。”
桑稚的心脏狂跳。她紧张得有些喘不过气,听着他平平淡淡的话,眼眶却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试试什么。”
“去爱一个人。”段嘉许一字一顿道,“不顾所有。”
他仰起头,嘴里带过一句极为轻的“小孩”,而后,郑重地把剩下的话说完:“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怎么会不愿意?
是已经想了好多年的事情。
桑稚接过他手中的花:“哦。”
段嘉许是真觉得紧张,此时得到这么一个回应,表情瞬间有了裂缝。他失笑般地垂下头,很快又道:“就这反应啊?你是想看我哭吗?”
“没有。我说‘哦’的意思,就是,”桑稚吸了吸鼻子,认真道,“‘我非常愿意’的意思。”
七年后,她所想象的这么一天,真的到来了。
桑稚穿着学士服,在阳光之下,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接受了段嘉许的求婚。
七年前,也有这么一天。
她穿着干净的裙子,站在穿着学士服的段嘉许旁边。因为再次见到他而感到开心,又因为即将的离别,觉得难过至极。
笨拙地藏着自己的心思,不敢让任何人发现,无论是她多亲密的人。想象着,未来有一天,一定要到他的身边去。
那个时候的桑稚,一定没有想过。
七年后,她所想象的这么一天,真的到来了。
如她所愿。
桑稚真的成为了段嘉许身边的那个人。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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