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由于许清嘉在灾情面前处理得当,上报之后,受到了朝廷的嘉奖,想来年底的考评一个优字是跑不了的。

反倒是邻县曲靖县令郑河,地震当日正在寻欢作乐,事发之后又没有及时上报处理,还未一个月县里便传开了时疫,加之地震之时被屋舍压死的百姓,曲靖县人口一时去了十之四五。

此事惹的府君大怒,上报朝廷。

原本郑河应该会受到惩除,结果朝廷通报还没下来,郑河也染了时疫而去,一家子十来口人只剩了个老仆与小儿郎,此事只能作罢,上面另行委派了官员前来任曲靖县令。

恐怕后来官员对郑河恨了个半死,甫一上任就接受个烂摊子,还是个时疫重灾区,谁知道会不会步了郑河的后尘。

南华县这边是许清嘉亲自跟着处理的,当时强硬出手,制止夷人水葬,及时掩埋了灾亡之后的遗体,还亲自带人查看水源是否洁净,反复强调入口的水源食物必须是洁净的……各种注意事项让差役们一遍遍传话,要求灾民必须做到。

又发动民间医者开药方用大锅煮防时疫的药草,身在灾区的百姓吏胥皆饮。

当时条件艰苦,很多百姓觉得县令大人要求太多,而且又制止夷人水葬,引的不少夷人对他很有些不满,结果没过多久,曲靖时疫爆发,消息传到了南华县各村寨,众夷人才对县令大人感激的五体投地!

若非县令大人的强硬,恐怕南华县也早有了时疫。

更何况许清嘉亲历亲为,走过了南华每一处受灾的村寨,极大的安定了人心,都道别瞧县令大人是个文弱书生,可是做起事来毫不含糊,如今的南华县,夷人对县令大人敬重不已,本地富绅们也不敢起一丝轻视之意,不等他开口就将各自家中库存的草药粮食捐了出来,给灾后无家可归的百姓。

虽说许清嘉上任,大家捐款频繁了点,可是都用于县里的事情,又得了慈善的美名。

反倒是许县令,并未贪得一文进自己腰包,极为难得。

而且这些富绅也会算一笔帐,比之从前朱庭仙在时每年的孝敬供奉,入了他的私库,还有明面上繁杂的苛捐杂税,许县令倒是不会胡乱收税,自他上任以来,算一算竟然比之朱庭仙在任上时没有名目洒出去的银子要少了很多。

何乐而不为?

夷人擅歌善舞,没过多久便有夷人百姓将许清嘉的德行编了歌谣传唱,县令大人在夷人之中的声望一时极高。

就连府君韩南盛亦风闻此事,与幕僚言谈之间颇为感慨:“亏得南华县令是个人才,不然再出一个郑河,岂不让上面以为我手底下全是草包!”

到那时候,他年底的考评岂不是也要受影响?

云南郡太守一职,肩负着内抚獠蛮,外抗吐蕃之重任,与军方合作关系密切。

韩南盛在位多年,此次曲靖时疫,为防染了时疫的灾民四处流散,他与定远军及时联络,封了曲靖染了时疫的村寨,只许进不许出,以防时疫扩散。

又征召大夫在疫区村寨出入口熬煮汤药,令百姓前来领药,只不过所起效果甚微,最后甚至有整个村寨在地震之时逃过一劫的百姓都死于时疫之手,令人扼腕。

因此,新任的曲靖县令汤泽新官上任,才到了郡守府,韩南盛便传召了许清嘉前来,道是让汤泽取取经,其实也是想要给汤泽一个警示,别落到前任郑河的地步。

此次地震,除了重灾区曲靖线,还有别的县城也受了些波及,只是都不及曲靖线严重,也有只倒塌四五座屋舍又或者死了一二名百姓的,不过都是凑巧了,算不得什么。

韩南盛考虑到此次让他大丢脸面的郑河,索性将全郡县令都召到了郡守府,等于树立了一个廉政爱民的典型。

去年的时候,作为在百夷之地推行县学,汉化众夷的官员,许清嘉就被韩南盛树过一次典型,没想到今年灾情一出,许清嘉又大大的露了一回脸,有好几个县的县令都在私底下窃窃私语,对他都产生一种“同龄人看优秀的隔壁孩子”的感觉,总之没办法亲近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此次灾情的后遗症,胡娇对许清嘉被上官召见一事虽然不会阻拦,可是许清嘉出门的当日她死活扒着车门,也要跟着眼往州府。

私心里讲,除了怕路上颠簸些之外,许清嘉也舍不得与她分开,最后只得扶了她上车。

胡娇早就准备好了东西,等她上了车,腊月便挽着个小包袱子坐到了车辕上,与县衙的车夫老马头相识一笑:“马叔,劳烦了。”

县令夫人的贴身丫头,整个县衙哪还有不认识的。

马车起先,许清嘉将胡娇揽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坐安稳了,又生怕颠着孩子,每行一段路总要问问感觉如何,胡娇在家中安胎已经数月,此次有机会出门,简直能用雀跃欢呼来形容,哪里会觉得不舒服。

被问了四五次之后,她便回身摸摸许清嘉的额头:“敢是读书读傻了?”

许清嘉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这是又编排我什么呢?”

“哦,原来没傻啊。

不然我还当夫君记不住,所以才要问我四五次。”

她笑的狡黠,被许清嘉在脸蛋上拧了一把:“坏丫头!”

胡娇还颇为委屈:“我这不是看你脚上伤没好,一个人出门在外又不放心,索性便跟了你来,也好给你换药。

我连白药粉都准备好了。”

一副我为了你好你还不领情的样子。

明明就是她自己想出来玩的!

许清嘉也不戳破,到了州府,先将她安顿到了客栈,见她没什么不适,人也很精神,摸了摸她的肚子,“娘俩个乖乖呆着啊,等我回来了就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

立逼的胡娇答应不胡乱去外面跑,这才起身往郡守府去了。

汤泽新来,又听说是要来收拾一个烂摊子,心内惴惴,见到了府君也是垂头听训。

郡守府仆人来报,许县令来了,但见韩南盛紧蹙着的眉头都松开了,立刻笑了起来:“快请快请!”

待从外面一瘸一拐走进来个官员,脸上好几块都晒的掉了皮,人又说不出的清癯消瘦,定睛一瞧也有些不能相信,这还是……那个翩翩公子许榜眼吗?

许清嘉向韩南盛见礼,韩南盛见他这惨样,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脚……”他报上来的只是灾情以及灾后重建,可没说自己受伤了。

“去灾区的时候不小心砸伤了,过些日子就好了。”

许清嘉似浑不在意,倒让韩南盛更为惊讶。

当官的从来只知夸耀,没有功劳也要变成有功劳,一分功劳恨不得自夸成十分功劳,似许清嘉这种受了伤却悄悄隐瞒了下来的,还真是极少得见。

若不是他召见许清嘉,恐怕等许清嘉脚好了,他都没机会知道。

韩南盛立即遗仆从去外面请给自己瞧病的大夫:“这位林大夫家中出过御医,后来告老还乡,他跟着习了多少年医,医术都是远近闻名的,让他瞧瞧也好。”

“没什么大问题,怎好劳动?”

许清嘉再三劳动不过,这才谢了他。

“今日便住在府里,等休养几日再回去。”

这次许清嘉却没有应下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府君好意,下官原本应该拜谢受了才是。

只是……此次内人不放心下官,也跟了来,下官将她安排在客栈里。

内人又怀着身孕,所以……府君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下官还是在客栈陪着内人的好。

妇人家胆子小,这次可把她吓坏了。”

韩南盛还真当许清嘉的内人胆子极小,这才跟了来,却不知胡娇实非胆小妇人,而是胆气十分的壮。

许清嘉一进门,韩南盛便只注意到了许清嘉的伤处,几句话之后,才向他介绍汤泽,“这是新上任的曲靖县令,原想着你处理震后灾区,也算有几分经验,便召了你来与他传授几招。”

话才讲完,见许清嘉与汤泽相视而笑,这笑容还有几分古怪,韩南盛一想便笑了起来:“看我都糊涂了,你们可是同科进士。”

汤泽与许清嘉都笑了起来。

“下官刚还想着,这个处理震后灾区有经验的会是谁呢?

没想到大人让我见的竟然是榜眼郎。

许县令在哪都是出类拔萃的,当初下官还向他讨教过功课呢。”

当时二人在长安城考试之时,投住在同一家客栈,后来又成了同年,也算有缘。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韩南盛便笑了起来。

不多时,林大夫前来,韩南盛令许清嘉入内,由林大夫拆开了他脚上包扎的白帛,又细瞧了一回伤处,便出来禀报韩南盛:“这位郎君被砸伤了脚背,伤了筋骨皮肉,当时又没好好治疗,以后行走倒没什么困难,只是脚面上皮肤曾经有些溃烂的迹象,虽然后来处理了,疤是褪不掉了。”

许清嘉一瘸一拐走了出来,谢过了他,又道:“男人的脚也没什么关系。”

接过林大夫开的药房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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