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回到宝生家的丽子松开上班时绑起来的头发,摘下工作用的黑框眼镜,然后脱掉黑色套装,换上了纯白的连身洋装。夜晚对丽子而言十分重要。在这段宝贵的时间里,她可以暂时忘却身为刑警的职务,恢复成平凡的富家千金。

丽子享用过晚餐的鸭肉后,久违的来到位于庭院一角的蔷薇花园。话说宝生家的庭院大到连园艺师都会迷路,单以蔷薇花园来说,面积就已经大得非比寻常。而且进入初夏的这个时节,适逢蔷薇花季,整座蔷薇花园都被绚丽的色彩与浓厚的香气所围绕。

“啊啊,怎么会这么美呢?还有这股香气。简直就像是——”简直就像是今天早上发现尸体的现场一样。一察觉自己的思绪突然被拉回现实世界中,丽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现在果然还是没有悠闲赏花的心情啊。就在这个时候——

“确实十分美丽。”管家影山直挺挺地站在一旁,用银框眼镜底下聪颖的双眸注视着丽子。“不过,无论是多么美丽的蔷薇,在今晚大小姐的美貌之前,恐怕都会相形失色了吧。”影山说出了最高等级的赞美之词。

“哎呀,影山,你也真是的,讲话怎么那么实在啊——”

“不敢当。”影山带着淡然处之表情,恭敬低头行礼。

这个名叫影山的男人,是受雇于宝生家的管家兼司机,也是丽子忠实的仆人。虽说他已经当上管家一职,但年纪还很轻,大概跟风祭警部差不多。修长的身材配上银框眼镜。外表上看起来好像非常值得信赖。不过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他明明只是个下人,有时却突然会表现出令人十分不快的态度,或是说出狂妄不逊的话语,让丽子伤透脑筋。

就某方面来说,算是个很难应付的人物。尽管如此,由于他具备了相当优异的才干,因此丽子仍旧没有开除他——

“欸,影山,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丽子一边走在蔷薇花园的步道上,一边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小心地切入正题。“我是说假如喔,假如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而被害人的尸体在距离杀人现场五十公尺远的蔷薇花园中被人发现的话,犯人这样故弄玄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大小姐。”管家眼镜底下的双阵瞬间露出异样的光芒。“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发生的事件呢?”

“我不是跟你说了是假设吗!”

“请恕在下失礼,既然您会描述得那么具体,那就必定是实际发生在某个地方的事件了。毕竟,大小姐您并不擅长说谎。”这么断言之后,影山面不改色地一语道破。“又有新的事件发生了,是吗?”

“呃,对啦。”这个‘漫不经心作战’果然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啊。“今天早上尸体才刚被发现。不过实际的案发时间是在深夜就是了。”

“果然是这样啊。”影山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小姐当上了刑警之后,这一带也变得很不平静呢——老爷时常这么感叹着。”

“喔,是吗?”真是的,父亲到底又说了些什么啊?“城市变得很不平静,又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不要担心,就这样帮我转达给父亲吧。”

“是。”影山深深地鞠躬行礼之后,又抬起脸来。“不过话说回来,您好像正为什么难解的事件所苦的样子。如果方便的话,不妨告诉影山详细情况——”

“不要!绝对不要!”丽子背过身子,坚决表达拒绝的意志。“‘大小姐的眼睛是瞎了吗?’——反正你又要这么说对吧?这种事情我可不干。再说,就算不借助你的力量,这点程度的事件,光靠我们自己就能解决了。毕竟我们可是专家呢!”

“当然,您说得是。日本的警察非常优秀。向相关人员和周边居民反复打听询问个五十次一百次,仔细研究市民好意提供的多达上百件的情报,花上几天几十天用科学方式分析现场采集的证据,传唤一个又一个的嫌犯到场说明,像这样彻底地调查过后,总有一天,一定会找到那唯一一个真相。的确,像我这样的外行人没有出场的余地——”

“我马上详细告诉你,给我听清楚了!”

“谨遵大小姐您的吩咐。”

到头来,丽子还是想要借助影山的智慧,所以才一直无法开除他。

过了不久——

丽子把事件的详情说过一遍之后,影山马上开始表达自己的见解。

“风祭警部的推理恐怕是正确的。高原恭子的确在别邸遭到杀害,黑猫则是在当时受到了牵连。而且在那之后,犯人还特地将尸体运送到蔷薇花园里——不过这里有一点让我感到很奇怪,那就是犯人为什么非得选择蔷薇不可。”

“犯人为什么非得选择蔷薇不可?——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下听大小姐的描述,藤仓家的庭院里,除了蔷薇以外,还种着各式各样的花丼。在这之中,犯人为什么刻意选择了蔷薇花园,而不是杜鹃花丛,更不是三色堇与香豌豆花的花坛呢?从别邸的位置来看,蔷薇花园可说距离十分遥远。为什么不选择别邸旁边的花坛或是花丛呢?其中应该有个‘不得不选择蔷薇’的理由才是。那么,其他花没有,唯独蔷薇才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其他花没有,唯独蔷薇才有的东西——啊,是那个!”当丽子欣赏着周围盛开的大红色花朵时,脑海里闪过了几个念头。说起蔷薇,那当然就是——“是‘热情’啊!激昂如火的红色‘热情’!将身心都焚烧殆尽的‘爱’之火!犯人一定是深爱着高原恭子!犯人是因为爱,才杀害了高原恭子,并将尸体平放在蔷薇床上!没错,盛开的蔷薇毫无疑问是‘爱情’的证明……”

“咳嗯!”管家影山故意清了清嗓子,藉此打断丽子的妄想。

“很遗憾,我说的并不是‘热情’或‘爱’那种抽象的东西。而是更为具体的事物。”

“什么嘛,我猜错了啊?原本还以为,这次难得碰上了一桩罗曼蒂克的事件呢。那么,你说的到底是什么?”

“请恕我失礼,大小姐。”影山直挺挺地站在丽子身旁,并以无比认真的语气这么说道。“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大小姐这样也算得上是专业的刑警吗?老实说,您的水平比一窍不通的外行人还要低啊。”

丽子内心充满了屈辱与羞愧。又被这个男人愚弄了。这次他摆明了说她“没资格当刑警,比外行人还要不如”。正因为丽子时时刻刻都小心地提防影山的狂妄发言,她才更是觉得不甘心。为了不让影山看穿自己内心的动摇,丽子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静静地观赏着蔷薇。不过她的背影却因为愤怒而不断颤抖着。

“失敬……如果惹您生气的话,那真是非常抱歉,大小姐。”影山以战战兢兢的语气道歉。“毕竟,在下是个讲话很实在的人……”

“就算讲话很实在好了,有些话也不能说啊!”

丽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冲动,想要把这个管家头下脚上扔进眼前的蔷薇花丛里。蔷薇的棘刺一定会把他的脸和衣服刺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吧。啊啊,对了。是棘刺。说起其他花没有、但是蔷薇有的东西,想也知道是棘刺啊。‘热情’或者‘爱意’都得在后头排队。

“我懂了。你想说的是棘刺吧。”

“正是如此。”管家恭敬地低下了头。“大小姐真不愧是专业刑警,您理解得真快——”

“那种慢半拍的恭维就免了,继续说下去。蔷薇的棘刺又怎么了?”

“是。蔷薇的棘刺在这起事件当中,究竟发挥了什么样的功能呢?光听大小姐的描述只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蔷薇的棘刺刮伤了发现尸体的男人们的手背。就只有这样而已。事实上,这也正是犯人的目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据我推测,这应该是巧妙的利用蔷薇棘刺来做伪装。”

“伪装?”

“正是如此。”影山轻轻地扶了扶眼镜边框之后,接着说下去。“简单的说,犯人的手背上有着不想让人知道的伤痕。可是手背上的伤非得戴上手套才能隐藏。偏偏现在又不是戴手套的季节。于是凶手心生一计,将尸体搬到蔷薇花园里的蔷薇床上。到了隔天早上,在发现尸体的混乱场面当中,犯人得到了可以自然接触尸体的机会。在那个时刻,犯人表面上假装接触尸体,但实际上却是用力的把自己的手往茂盛的蔷薇花丛里塞。如此一来,手背当然就会被蔷薇的棘刺弄得伤痕累累了。这么一来,手背上原本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伤痕,就会被后来刻意造成的许多伤痕给掩盖,变得不那么醒目了。我认为这正是犯人的目的。”

“喔。”虽然影山的推论不算是什么超乎想象的大发现,不过这样的确可以解释犯人为什么要把尸体搬运到蔷薇花园里。丽子感兴趣地问道。“那么,究竟是什么呢?我指的是犯人手背上原本就有的‘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伤’。”

“当然,那个伤痕必定和蔷薇的棘刺所造成的伤痕十分相似。而且对犯人而言,那很有可能会成为字面上所说的‘致命伤’。因为那个伤痕可以证明该名人物曾经出现在杀人现场。这样您明白了吗?”

“可以证明某人曾经出现在杀人现场的伤痕……”听了影山的话后,丽子的脑海里模糊地浮现出一些东西。案发当时,待在现场的只有被害人与犯人,还有那个。“该不会是那只黑猫吧?犯人被那只黑猫抓伤——对了,‘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伤’就是猫的抓伤!”

蔷薇棘刺与黑猫的爪子。虽然这两者外观截然不同,但是光看伤痕是分辨不出来的。

“正是如此。犯人的手背上有被害人饲养的黑猫所留下的抓伤。然后就如同‘藏木于林’这句成语形容的一样,犯人试图把猫爪造成的抓伤藏在蔷薇棘刺造成的刮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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