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法医赶到了现场,并且开始进行验尸工作。根据法医的观察,寺田优子的死因为失血性休克致死。致命伤是刺在胸口上的一刀,凶器为利器——例如刀子或菜刀之类的东西。从死后的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推测为深夜,大约凌晨一点前后。关于被剪掉的头发,法医并没有提出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见解。

“总之,既然现场是花柳家的会客室,怀疑花柳家的人犯案,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风祭警部的调查方针非常简单。虽然不知道这么简单是好是坏,丽子姑且也只能点头了。

“由于贤治过世了,现在还住在这座宅邸里的只剩妻子雪江,还有两个孩子而已。虽说是孩子,但听说那两个人也已经二十岁左右了。怎么办呢?要先找雪江夫人来问话吗?”

“不,从孩子们先开始吧。尤其是帮佣供词中提到名叫夏希的女孩子,我想跟她谈谈。只听帮佣的一面之词,我实在难以下定论……”

于是两个孩子一起被叫到了刑警们面前,地点是贤治曾当作书斋来使用的房间。两人面露紧张的神情,来到这个房间,然后照着被问及的顺序,说出姓名、年龄以及职业。

“花柳春菜,二十三岁。刚出社会一年,在‘花柳家电’总公司的总务处上班。”

“花柳夏希,十九岁。在本地就读大学。可是并不是一桥大学,为了慎重起见,先说一声。”

春菜与夏希都拥有白皙的肌肤与端正的五官。春菜留着普通的短发,发尾切齐脖子的发际线一带。另一方面,夏希则是留着男孩子气的短发。撇除发型不同外,两人长得非常神似,一眼就能看出彼此继承了相同的血统。

不过面对眼前的这两人,警部端整的侧脸却浮现困惑之色。

因为他对夏希的应答感到不满吗——不对。警部把自己的脸凑近夏希那张完美无瑕的漂亮脸蛋,不客气地问道。“——你是女孩子吧?”

花柳夏希像是被惹怒了似地,以粗鲁的语气回答:“——我是男的。”

“喔!”警部惊慌失措地瞪大了眼睛。“是、是这样吗?”

“嗯,是真的。”姐姐春菜回答道。“就我所知,夏希从小时候起,就一直都是男孩子,他从来没有变成女生过。所以夏希不是我的妹妹,而是弟弟。这样您明白了吗?刑警先生。”

居然这么有条有理地解释,看来,这位姐姐似乎也是个有点奇怪的人。

“原、原来如此。这么说起来,他的确是个男的……”不过警部依然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帮佣没说是女孩子吗?宝生。”

“不,听您这么一说,帮佣好像没说清楚是男生或女生。不过,我原本也以为小夏一定是个女孩子。”

“不要叫我小夏。不管怎么看,我都是个男的吧。瞧,我头发这么短,声音也很粗。朋友都说我拥有迷人的低沉嗓音呢。”

夏希右手抚摸着短发,同时表达强烈的抗议。不过他的声音并没有如他自己说的那么粗犷,以男性来说,反而算是较为尖锐的声调,至于五官则显然很女性化。原来如此,难怪刚发现尸体当时,田宫芳江看到头发被剪掉的被害人后,会贸然断定死者是夏希了。

丽子点点头,一旁风祭警部也频频用力点头,好像在说“我懂了”一般。

“其实在听帮佣叙违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看到尸体后,夏希好像太冷静了。一般而言,年轻女性在那种情况下,不是都会尖叫一下吗?可是,既然知道夏希是念大学的男生,那就说得通了。”

不过,所谓男生看到尸体不会感到惊慌失措,这也仅仅是警部的偏见罢了。夏希之所以能保持冷静,是因为事先就知道那里有尸体了。换言之,她——更正,他才是真凶。这种看法应该可以成立才对。

丽子慎重地检讨着各种可能性。另一方面,警部则是非常随便地转换了话题。

“话说回来,被杀害的寺田优子小姐,跟你们是表亲关系吧?”

“是的,优子的母亲是家母的妹妹。”春菜很懂得掌握要领地解释。“我们从小就经常往来双方的家里。可是,优子的双亲,大概在两年前发生交通事故,双双过世……”

“在那之后,优子姐就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夏希接着说:“所以对优子姐来说,现在我们就像她的家人一样。她经常来我们家一起吃饭,或是相约出去玩。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原来如此。那么寺田优子小姐在深夜时分造访花柳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罗?”

对于警部的问题,姐弟互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不,她没有在深夜的时候来过。”

“啊啊,我也没印象。”

“那么,寺田优子小姐昨晚为什么会来这座宅邸呢?”

“大概是来找谁吧。”

“你是指谁啊?”

“比方说姐姐。”

“不对喔,不是找夏希吗?”

“不是我啦。”

“也不是我啊。”

“那就是找妈妈了。”

“是这样吗……”

寺田优子何时出现在这座宅邸里?又是为了什么而来?春菜与夏希的对话在这方面始终含混不清。警部再度换了个话题。

“那么,方便告诉我寺田优子小姐的为人如何吗?比方说,有没有人对她怀恨在心呢?”

“您别说笑了,优子怎么可能遭人忌恨呢。优子人如其名,是个非常温柔善良的好人,大家都喜欢她,对吧?夏希。”

“嗯嗯,没错。优子姐是个很普通的大学生,不可能会有人恨到想杀了她。”

“喂喂喂。”听了春菜和夏希的话,警部这么开口了,他夸张地耸了耸肩。“因为是很普通的大学生,所以不会招致怨恨?因为是个好人,所以讨人喜欢?那可未必喔。事实上,大学时代的我,也是个很普通的大学生。除了双亲很有钱,长相又帅气之外,就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地方了。此外,我还是个性无可挑剔的大好人。可是,怨恨我的男人多到连双手都数不清呢,这世界就是这么可怕啊。”

“……”丽子傻眼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只现在,风祭警部旧事重提时,总会加入个人的吹嘘与谦卑,可以拿来吐槽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听在春菜和夏希耳中,大概会觉得像是在听某种无法理解的空谈吧。

继续让警部说下去,恐怕有损国立署的威信。这么判断的丽子,往前踏出一步,对美人姐弟(?)丢出了制式化的问题,也就是所谓不在场证明的调查。

“凌晨一点左右,你们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只是,就算这是在犯罪调查上不可或缺的一环——但面对这种问题,恐怕没多少人能拿得出像样的答案才对。要是有的话,那家伙肯定是在事前就准备好不在场证明的犯人。结果不出所料,春菜和夏希感情很好似的,同时摇摇头。

“那时候我一个人在房间。”

“啊啊,我也睡得很熟。”

他们并没有拿出什么假造的不在场证明,从这个角度看来,两人都是清白的吧。不不不,这么断定也未免太多虑了。丽子不改慎重的态度,继续寻求线索。

“我想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寺田优子小姐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对吧?关于那件行为的意义,你们有没有什么头绪呢?”

两人对这个问题会有什么反应呢?是回答有恋发癖的男性干的?还是回答忌妒亮丽秀发的女性干的?丽子兴致勃勃地等待两人的答案。不过春菜沉思了一会儿后,便像是投降似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完全想不出来。”

“啊。”另一方面,同样陷入思考的夏希大叫着抬起头来,在丽子与风祭警部面前理直气壮地说道。

“该不会是实习美发师拿来当做理发的练习台了吧?”

这怎么可能嘛!春菜响亮的吐槽声直冲书斋的天花板。

大致询问过春菜与夏希后,风祭警部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开口。

“对了,你们有过世的寺田优子小姐生前的照片吗?有的话请借我们一张,毕竟我们没看过头发被剪掉之前的她。”

“没问题,优子姐的照片我有很多。”

夏希回应警部的请求,马上跑出了书斋。再度出现在丽子他们面前时,夏希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大小的相簿,他在桌上摊开那本相簿。

“哪张好呢……这张如何?这是今年过年期间大家一起去湘南海边兜风时拍的照片喔。拍得很好吧。”

仔细一看,照片上是生前的寺田优子。在风和日丽的晴空下,她背对严冬的海洋,微笑着比出胜利姿势。其他还有几张照片,也是在同一个地点拍摄的。每张都是正面向前的照片。不过警部却不知为何,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

“脸部入镜自是当然,不过我想要同时拍到长发的照片,从头顶到发尾全都要拍进去。”

简单来说,警部希望同时看到脸和背部。丽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警部,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凑巧的照片——”

“不,可以找到这种照片。”夏希一边把相簿往回翻,一边说。“瞧,这张怎么样?虽然是去年秋天拍的就是了。”

丽子把脸凑近夏希手指着的照片,地点似乎是大学校园,从背后摆着炒面摊位这点,可以看出这是园游会的一景。寺田优子背对着相机,回头朝镜头这边露出微笑。垂落背部的丰盈黑发,在柔和秋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虽然脸有点偏斜,但考虑到能够将脸与头发同时收进取景框里,这个美女回眸一望的姿势反而才是最自然的。

寺田优子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以同样的姿势拍摄的照片还有好几张。

“这就是生前的被害人啊。真的是很漂亮的头发呢……我就借用这张了。”

面对若无其事地将挑选出来的照片收进口袋里的警部,“请不要拿来做奇怪的事情。”夏希小心谨慎地叮咛说。

“什么奇怪的事情?”春菜疑惑地歪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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