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慢了。”

“抱歉,停车场太拥挤……”

“柚乃早上好……”

“你们好。”

梅头在见面场所的小卖部前瞪着哥哥,柚乃和香织相互击掌。拿着花篮的有纱则是对他们低头问候。身旁的废材男别说是问候了连正眼也不瞧这边,边打着哈欠边摆弄着智能手机。

“……是香织学姐把你叫醒的吗。”

“真是名推理啊。”

就算不用推理也知道。

“领带最好还是系好点。姑且算是去探病呀。”

“不要紧。葬礼的时候我会系整齐的。”

“在本人面前说这种话可是会被杀掉的喔。”

哎,能换上制服来就算不错了吧。不对,可能这也是香织帮他换上的。

“人都到齐了啊。那么,我们就出发吧。”

由白户带头,三名刑警和四个风丘学生朝着五楼的整形外科走去。

这还是初次来这种大医院,虽然心中总是觉得这种地方带有凄凉的气氛,不过透过镶着玻璃的电梯看到的中庭却如公园般美丽。

散步道的正中有名坐在轮椅上被护士从身后推着的少年。头顶上方是星期六的晴朗天空。也许是因为倾降的雨水在夜间就已经停下,也可能是因为各种事情都告一段落,感觉天空的色彩比起平时更要明朗。

要去的房间是五〇六号室。房门上贴着‘仙堂裕次郎’这个名字的牌子。哥哥敲了敲门之后,戴眼镜的少女打开了门。

“搞什么,都来了么。”

从脸露踌躇神色的少女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并非制服而是穿着蓝色病服的警部从床上撑起身体。他身旁还有位素未谋面的中年女性。

“同事们过来看我了,你们去外面避让下好吗。”

“是吗?可是,还有其他必需品……”

“好啦,快走吧。”

“三条内裤真的够了吗?”

“快走。”

看上去就像爱操心的母亲和反抗期的儿子一样。被再三催促的女性终于勉为其难地站起身,她对众人点了点头之后,便跟女孩子走出了病房。

错身而过时,少女朝柚乃看了一眼。虽然她像是对什么感到不解似地歪了歪头,不过最后还是沉默地往电梯走去了。也许她是对于有高中生混杂在‘同事’里感到奇怪也说不定。她身上穿的是私服,看上去感觉像是中学生。虽然身上带有与仙堂相似的氛围,不过形状姣好的眼睛和嘴巴让人觉得很可爱。

“是夫人和千金吗?”哥哥问。“其实不用请她们回去也没关系的。”

“不把工作带入家庭是我的信条。好了,你们就随便坐吧。”

这是个单人病房,深处的窗户敞开着,温和的微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房间的面积不大,窗边放置着收纳电视和冰箱的橱柜,走廊那侧的墙边也摆放着接客用的小桌子和四轮椅子。有点像是商务旅馆的房间。是最近的医院都是这样子呢,还是因为患者的社会地位呢。仔细想想警部也算是个挺了不起的头衔。

右脚上包着石膏的仙堂裕次郎先生(现在才知道他的全名)好像对自己的待遇受宠若惊,脸上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其实不用特意前来探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势。啊啊,还劳烦白户先生你们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而且连你们也……”

“呀……因为平时总是受警部先生关照嘛。”

“我可不记得有关照过你就是了。”

他对着香织皱起眉头之后,这次转向有纱露出笑容。

“城峰小姐不要紧吧?事后没有受到什么打击吗?”

“啊,是的,我没什么……警部先生您的腿怎样了?”

“只是骨折而已。两、三周就能痊愈了。”

“毕竟只是从楼梯滚下来而已嘛。”

听到这句多此一言的话,拯救了少女的英勇警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发言者现在仍然摆弄着智能手机。

“……你也来了啊。”

“说得好像不想见到我来的样子呢。”

“你的态度也像是不想要来的样子啊。”

“因为昨天为了迎接‘冰果’的最终话而重看了之前的二十一话所以现在困得要命。我可以在刑警先生旁边睡觉吗?”

“袴田,帮我按呼叫铃。我需要镇静剂。”

“我开玩笑而已。您比我想象中更要精神就最好不过了。”

里染天马把手上提着的纸袋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为了让刑警先生在住院期间打发时间而把文库版黑杰克全集带过来了。”

“你是故意要惹火我吗!”

“怎么可能,我是在关心您啊。还有,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所以出院后也不用还我了。全部送给您。”

“我的病房可不是BOOKOFF!”

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影响伤势,于是柚乃看准时机介入了进来。众人为了让警部的心情好转而把各自的慰问品送了上去。

柚乃和哥哥送的是礼装的和果子。保土谷署的警员送的是水果。有纱送的是黄色玫瑰花束,香织送的则是住院用的洗浴用品套装。仙堂很不好意思地边“嗯。”“啊啊。”说着边收下这些礼物,到最后带着很不情愿的表情把里染的纸袋也收了下来。

“嗯,就当成是休假慢慢地休息就好了。”

“我可没有在这种连烟都不能吸的地方度假的兴趣。袴田,搜查本部没问题吧?”

“运作正常。大家都很担心仙堂先生呢。对吧梅头小姐?”

“大家都在说幸好滚下去的人不是自己呢。”

“梅头小姐,气氛,看气氛。”

在刑警们和仙堂交谈期间,有纱把玫瑰花装饰在橱柜上,柚乃和香织从冰箱里取出绿茶倒入杯子分发给众人。之后因为没什么事可做了,于是众人便围坐在小桌子边上。

这样看起来的话,感觉和在里染的活动室里休息没什么差别(房间的整洁程度倒是相差甚远)。实际上,坐在椅子上叉起双脚的里染就丝毫没有顾虑伤者的样子,还是和在自己的根城时同样边喝着茶边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也许还是别把他带过来比较好。

“那个。”

就在话题停下来的时候,有纱对刑警们搭话道。

“美世子叔母……”

先前一团和气的气氛如同恢复医院本来的寂静般冻结了。不过也许这是已经预想得到的问题,于是哥哥立刻回答。

“虽然在袭击你的时候精神相当混乱,不过逮捕后已经能正常地回答问题了。尽管现在几乎都是缄默不语,杀人的嫌疑倒是已经承认了。”

“……这样呀。”

有纱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着,紧握住裙子的下摆。即便她已经被对方用菜刀袭击过,不过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吧。被害者的母亲就是犯人,这个真相对于不是关系者的柚乃等人的冲击也相当大。

城峰美世子杀害了城峰恭助。她为何要做这种事呢。那天晚上究竟发生过什么。疑问堆积如山。不过,更让人在意的是——

“里染。”

仙堂把绿茶喝完之后,叫起了里染的名字。

“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你是怎么知道犯人身份的?”

少年把还没喝完的绿茶杯放在桌子上,总算从智能手机上抬起了头。然后他对白户点了点头。

初老的刑警拿起皮包,从里面取出小型美工刀和‘遥控刑警’的书籍,排列在橱柜上面。每样物品都是留在现场的实物。看来是里染在事前安排好的。仙堂虽然以责备的视线望向拿出证物的白户,不过也只是“事到如今也没用了。”地说着耸了耸肩而已。

柚乃和香织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有纱也像是做好精神准备地紧抿起嘴唇。仙堂保持着在床上撑起上半身的姿势,刑警们围站在他的身边,静待着搜查顾问的发言。不觉之间哥哥也拿起了笔记本和圆珠笔。

窗帘如同宣告开演的帷幕般随风飘荡起来。

“那么,就当做打发时间,请各位听我说吧。”里染系好深绿色的领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用刀切断

“关于这次的事件,我虽然犯下了错失眼前大好机会的愚蠢错误,不过为了能简单易懂,就暂且从这种愚蠢的想法开始逐一进行说明吧。要特定出犯人主要需要五个条件。因为我会逐一进行确认,如果有反驳或疑问的话无需顾虑尽管提出。”

里染天马边说着开场白边走到窗边。他从橱柜上拿起了其中一件证物。那是装在被害者屁股口袋里的,黄色的美工刀。

“在第一天的现场取证上,我最先关注的是这把美工刀。这把美工刀是被称为螺钉式的,通过调整螺钉来伸缩刀刃的类型,因为装在笔袋里的备用刀片和制造商以及尺寸与其相符,所以被认为是恭助先生的私有物。虽然并无太大特征,不过仔细一看能发现有个注目的地方。刀尖的部分有些许的缺损。”

里染天马把刀刃推出几公分,指着尖端的地方。

“虽然刀尖已经生锈,不过破损的断面却很干净。看起来像是最近才破损的。而且如果是几天前就已经破损的话,恭助先生应该会把那部分的刀刃折断才对。于是我就从这件事上想到,也许刀刃是在事件当晚的图书馆内破损的。

“假如是在图书馆内破损的话,那原因又是什么呢?是撞到墙壁或是桌子而造成的话有点难以想象呢。正常人可不会拿着推出刀刃的美工刀胡乱挥舞,而且恭助先生的衣服上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既然如此,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掉在地板上了。可是,现场所在的书架周围却没发现刀刃的碎片。再说即使刀刃掉在自由阅览区的地板上,也难以认为会那么容易就造成刀刃破损。至于原因,就是因为整个自由阅览区的地面都铺着柔软的地毯。那么到底是掉在馆内的什么地方呢?工作区?不对,那里已经被搜查员调查过了。如果有碎片的话应该马上就能发现。那么,馆内是否还有其他裸露出坚硬的地面,而且又没被警察调查过的地方呢?”

“洗手间吗!”

哥哥大叫道。感受到的冲击似乎更胜于遵守医院的礼仪。

“没错。虽然不过是个推测,但只要调查洗手间就能轻易确认。于是我就试着去调查距离现场最近的二楼洗手间。在洗手间内搜寻之后,也确实是找到了刀刃的碎片。”

柚乃想起第一天的现场取证。

里染天马调查完美工刀之后,就突然前往洗手间。在往那里走去的途中他给出的回答是“要找的是刀尖”。现在柚乃终于明白他在现场取证时作出奇怪行动的意义。

“碎片是这把美工刀的一部分,这件事通过第二天大哥提交的报告而得以证实。而且,碎片上还沾附着微量的洗手间地板的素材。因此,是某人将这把美工刀带入洗手间,并且将其掉落在地板上造成刀刃破损这个事实就已经清楚了。”

里染天马把美工刀当作指挥棒那样挥动起来,接续说了下去。

“那个某人是谁?这能通过指纹特定出来。如果是某人把美工刀带入洗手间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会有两个绝对会碰触的东西。美工刀本体,还有洗手间的门把。首先从前者来思考吧。大哥,这把美工刀上沾着谁的指纹呢?”

哥哥回顾笔记本上的内容,“沾着的只有城峰恭助的指纹,并没有被什么东西擦拭过的痕迹。”

“那么有可能碰触这把美工刀的人物,就只有城峰恭助本人,又或是十分注意地戴上手套以防留下指纹的人物了。会采取这种行动的人物,在事件当晚的图书馆内就只有一个人。”

“犯人……”

香织细声说道,里染点了点头。

“不过犯人好像没戴手套吧?因为凶器上的指纹被擦拭掉了。”

听到柚乃的意见,他“说的也是啊。”再次表示同意之后,“确实数字键盘和凶器上的指纹都被擦拭了。不过因为那是犯人在行凶前触碰过的地方。我认为行凶后的犯人,应该是将手帕缠在手上或是用衣服的下摆包住手之类的,相当小心地防止继续在现场留下指纹。而证据就是,便门内侧把手的指纹并没有被擦拭掉。恐怕是因为犯人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触碰过门把。”

“原、原来如此。”

那么,是否可能会有没被擦拭过指纹但犯人却触碰过的地方呢。

“回到正题吧。”他转回对全员说话的语气。“通过美工刀上的指纹,带入美工刀的候补者就能排除到只剩恭助先生和犯人两个了。不过另一边,洗手间的房门又是如何呢?大哥,洗手间的房门有沾着恭助先生的指纹吗?”

“不,没有。”

“那么这就表示,恭助先生没有进过洗手间。剩下的可能人选就只有犯人了。因此,把美工刀带进洗手间的就是犯人。而且根据刚才我对袴田妹说明的理由,就能知道带入美工刀是在杀人之后才进行的。”

里染天马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扭动起黑色的螺钉,把出鞘的刀刃收回美工刀的本体里。

床上的仙堂摆出不悦的表情挽起双臂。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吧?城峰美世子她……”

“刑警先生,解说还在序幕阶段。请把对方暂称为犯人。”

“啊啊,好的好的……‘犯人’杀害城峰恭助之后,带走他的美工刀前往二楼的洗手间,然后又返回把美工刀塞回死者的屁股口袋里吗?”

“按道理来说的话就是这么回事。顺带一说我认为美工刀最初就是放在屁股口袋里的。如果是从笔袋里取出的话为避免让人感到可疑应该会放回那里的吧。”

“不过,竟然把美工刀带进洗手间……”

“至于拿来干什么用,这也很容易想象。既然刀尖是在洗手间里破损的话,就意味着在那个时刻刀刃就已经推了出来。刑警先生,我们什么时候会把美工刀的刀刃推出来呢?”

“……要切什么的时候。”

“没错。另外还能想到比如擦拭沾在刀刃上的东西,或是折断刀刃之类的可能性,不过这些都可以否定。因为刀刃上没发现有擦拭过什么的痕迹,而且刀刃已经生锈,所以难以认为那是被折断过的部分。因此犯人毫无疑问就是在洗手间里切断了什么东西。并且如果美工刀在洗手间里出入过的话,就能顺带解释犯人让刀刃掉落地面的理由。稍微想象下就能知道,以手掌包着手帕之类的状态使用这种美工刀是相当困难的,在想要扭动螺钉推出刀刃的时候,由于拿不稳而让美工刀掉落地面也并非不自然的事。”

警部像是在想象犯人使用美工刀的情景而动了动右手,然后“唔嗯。”说着摸了摸下巴。

里染天马继续说了下去。

“那么,对刑警先生所说的要点进行补充之后就是这样了。犯人杀害城峰恭助之后,从他的屁股口袋抽出美工刀带到二楼的洗手间,然后在里面切断了什么东西。之后犯人又返回现场,把美工刀放回了口袋里。”

依靠破损的刀刃尖端,约三毫米左右的小碎片,开辟出连接到犯人所在之处的道路。

无论是来探望的人,还是身为伤者的仙堂,都忘记了前来病房的目的以及右脚的痛楚专心地聆听着这番解说。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在站在窗边的里染以及他用右手摆弄着的美工刀上。

不过,还有很多仍未搞清的疑点。

“要切什么的话就算了,为何需要特意去厕所里切呢?”

“而且,犯人是要切断什么呢?”

梅头和白户代表全员发言道。

“女士优先,就从大姐姐的疑问开始解答吧。犯人会在洗手间使用美工刀,绝非因为心血来潮或是顺而为之什么的。照明的问题就指示出了这件事。自由阅览区的洗手间照明是传感式的,在夜间电源就会被切断。而且因为二楼的洗手间没有窗户,所以比起厕所里面还是外面由于投射进来的月光而稍为明亮一点。要是不依靠手电筒来使用美工刀切断什么的话,比起在洗手间内还是在外面更容易进行吧。尽管如此犯人还是在洗手间内使用美工刀,那就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那个理由是?”

“线索就是发现刀刃碎片的地方。刀刃的碎片确实是在洗手间内找到的。可是地板上却什么都没发现。洗脸台的镜子上有道裂缝,上面贴着提醒的纸张,仔细再看还能发现纸张的四个角落有重新张贴过的痕迹。把纸张揭下来之后,便发现右下角的胶带内侧沾着银色的碎片。”

实际随同过进行洗手间搜查的柚乃和哥哥相互对望。

对,这是最难以理解的地方。碎片会沾在胶带的内侧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美工刀掉落在洗手间的地板上,这时就造成了刀刃破损。这是无需置疑的事实。不过却不可能发生飞散的碎片钻进与墙壁紧贴的胶带缝隙里这种奇迹。实际上通过重新张贴胶带的痕迹就能明白到这件事。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纸张曾经一度被从墙壁上揭下,被以反面的状态放置在地板上。犯人在准备使用美工刀时不小心把美工刀掉在地板上。那时刀尖的碎片就朝着纸张飞去,沾附在胶带的内侧上。于是没发觉这件事的犯人直接把纸张贴了回去。

里染天马以身体动作进行说明之后,“总结起来,就是犯人在使用美工刀前揭下了纸张,使用完后又重新贴了回去。那么犯人为何要采取这种奇妙的行动呢?能作出合理解释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为了看镜子……”

有纱小声说道。

“对。既然揭下了纸张那就只能认为是要看镜子。也就是说,犯人要用美工刀切什么的时候,无论如何都需要看着镜子。这就是犯人在洗手间内使用美工刀的理由。”

镜子——。确实如果是图书馆这类设施,就只有洗手间里才会有镜子。

柚乃突然想起考试的第一日。

那时她慌张地跑进盥洗室,边梳洗边在镜子上看到的东西。自己的脸,还有——

“那么,最后就来思考白户先生所说的疑问吧。犯人要用美工刀切什么东西?那是能用美工刀切断,而且切断时需要看着镜子的东西。也就是……”

受这番话推动,聚集在房间里的人都慢慢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头上。仙堂的是黑白交杂,香织的是夹着发饰,柚乃的是垂落到肩膀位置——各人都反射性地用手指摸着那样东西。

里染天马也捏着垂在眼前的那样东西,轻松地宣告道。

“头发。”

作为证物的美工刀被放回橱柜上,发出类似走下一步将棋的声音在恢复安静的病房内回响。依稀地听到从外面传来院内放送的广播音。

墙壁上的时钟正好指着十二点。哥哥以胆怯的声音开口道:“犯人是在行凶后切断头发吗?”

“就是把美工刀当成剃刀使用呢。话虽如此,当然不可能是切断大量头发吧。我认为大概是切掉了少部分的头发。”

“你说少部分,但为何要切头发呢。”

“犯人在行凶后切断头发的理由显而易见。就是因为犯人的头发沾上了血液。”

哥哥“啊啊。”地一瞬间露出理解的表情,不过又马上感到费解。仙堂也在床上发表自己的意见。

“被害者是以弯身的姿势受到致命伤的,飞溅的血液都散落在地板上。鞋子和裤子的话就算了,实在很难认为犯人的脸庞或头发会沾上鲜血。”

“并不是殴打的时候沾上鲜血的。恭助先生毙命之后,犯人头发的一部分浸在了以死者的头部为中心扩散的血液上。”

“……还真是相当肯定的口吻啊。再说头发也只是你的推测吧。”

“不过我是有证据的。”

里染天马立即回答道,拿起‘遥控刑警’的书籍。然后并不是将写有死前留言的封面,而是将书本的翻页侧朝着柚乃等人。那里沾着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划过的数条血痕。

身穿病服的警部彷如被打个措手不及地睁大了眼睛。

“这些血痕是我在现场取证上所关注的另一个线索。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什么沾着血液的细小物品跟翻页侧摩擦而形成的。而且沾着的不是一条而是好几条。于是我就想,能形成这种血痕的东西会不会是头发呢。可是恭助先生的头部在倒下后就没有动过的迹象。”

柚乃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现场取证时里染抬起死者的头部,就是为了确认头发是不是和翻页侧摩擦过吗。

“既然不是被害者的头发那就是犯人的头发吧。通过刀刃的碎片只能让人认为犯人曾经切断头发。实际上现场就有能让人想到是被头发沾上去的血痕。也许这两点光有一点的话会证据不足,但凑齐两点的话就另当别论了。通过以上的两点,我就确定犯人切断的就是头发,而原因就是头发浸在了血液上。”

里染天马再次下达结论,终于跟上顾问步调的梅头连点两下头。仙堂依然紧咬不放地追问道。

“可是,血液是在地板上扩散的吧?而且书本也没被从地板上移动过的痕迹。”

“是的。所以犯人的头发要浸在血液上,而且还跟翻页侧接触的话,就只能是犯人把脸凑近地板才能造成了。”

“把脸凑近?这种事……”

“考虑到现场的状况这是十分可能的啊。因为地板上和书本上有这种东西存在。”

里染天马稍微改变书本的角度,将‘遥控刑警’的封面——以赤红的鲜血书写的死前留言展示给柚乃等人。

“这是我在第一天也说过的话,很难认为犯人会没发觉死前留言。那么要是有发觉,想要仔细看清地板上的留言,人类通常会怎么做呢?理应会把脸凑近地板至某种程度。或者也能认为是为了改写死前留言,为求慎重而朝地板弯下身。不是有很多人在写字时会把脸凑得很近的吗?不管是哪种情况,犯人的头发会与血泊接触并非什么不自然的事。虽然我出于某种理由,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高就是了……”

“某种理由?”哥哥说。

“不,事情有点复杂,这个就之后再说明好了——总之犯人就是把脸凑近地板的时候,垂在眼前的部分头发浸在了血液上。犯人惊慌地把头抬起之时头发擦到了翻页侧,在那里留下了线状的血痕。犯人当时大概相当惊慌失措。鞋子和衣服的话就算了,头上即使沾上少量血液也会相当显眼的吧,也有可能会被别人发现。于是犯人就从死者的屁股口袋抽出美工刀,跑进二楼的洗手间,边看着镜子边把沾上血液的发尖切断。”

里染天马把‘遥控刑警’放回橱柜上。仙堂也吐了口气,虽然终于放开挽着的双臂,不过表情还是相当严峻。

“我是已经理解了,不过可以提个根本性的问题吗?你刚才说的话,跟推导出犯人有何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因为通过这个事实,就能知道犯人的头发有相当的长度。”

这句具体性的发言刚说出口,刑警们的目光就同时变得锐利起来。

通过刀刃的碎片和洗手间的镜子推导出犯人曾经切断头发,再以这番推理和翻页侧的血痕推导出犯人的头发沾上过血液,又以死前留言推导出犯人曾经把脸凑近地板——思索终于结成了果实。

“纵然犯人再怎么把脸凑近地板,那个距离终究会有个限度。即使犯人的视力再怎么恶劣,仰或是再怎么小心谨慎地尝试伪装死前留言,凑近到三十公分的距离就已经足够了吧。因此若是发尖要和地板接触的话,再低限度也需要三十公分长度的头发。也就是说,犯人的头发绝不可能是我和香织的那种长度。再说如果我和香织硬是要把头发浸在血泊里的话,头部就肯定会几乎贴到地板上。若是如此的话应当会有相当大范围的头发沾上血液,这样一来可不是光靠切断头发就能轻易掩饰过去。”

短发的香织用手掌比对着距离把头凑近地板,然后点了点头。

“嗯。至少要有柚乃那种长度,不然就困难。”

柚乃也以同样的方式试了一下。确实如此,如果有自己那种长度的话,只要弯身到某种程度发尖就能触碰到地板。

然后她就突然想起来了。里染在现场取证之后,曾经向图书管理员们“各位之中是否有跟昨天相比外貌有很大差异的人吗?”提过这样的问题。头发短的人要是故意切断头发的话,发型上应该会有显而易见的变化才对。也许他提那个问题的目的就是为了消除这种可能性。

“接着是另一个问题。假如说头发的长度达至胸口或腰部的人物就是犯人,那个人的发尖就会沾上血液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大概会有‘不好,得去找个有镜子的地方切断头发才行。’诸如此类的想法吧?若是头发有那种长度的话,不管是哪部分的发尖沾上血液,只要把头发提到眼前就能轻易地切断了。也就是说,没必要特意前往洗手间,更没必要把纸张揭下来去看镜子。如果切断头发的时候无论如何都需要看着镜子,那么头发的长度最多只能是四十公分左右。因此犯人的头发长度大致是三十公分到四十公分。虽然无法得知精确的数值,不过最少也要有袴田妹那种长度,而且头发要短于能到达胸前或腰部的长度才行呢。因此可以将长度定义为及肩的程度。”

“稍等一下。”

香织插话道。

“我说啊,有没可能不是头发而是胡须呢?切胡须时也需要看镜子吧?”

“这是个不错的反驳,可惜的是并非如此。第一,胡须的数量比起头发要少。即使只是切断发尖也会相当显眼。第二,胡须也和头发相同理由,发尖要跟地板接触就需要某种程度的长度。可是胡须跟头发不同是生长容易进入视野的地方,要是长度有二十公分左右的话只要提到眼前就能轻易地看到发尖。第三,在现代的日本很少会有胡须那么长的人。而且在事件的相关者里并没有把胡须留的那么长的人存在。”

“那么说来确实是这样……”

香织就像对被切掉的虚构胡须感到惋惜似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于是这就是最初的条件。”

里染天马从口袋取出黑色的大头笔,转身面对着病床正对面的墙壁。见此仙堂叫嚷起来。

“你想干什么!”

“因为正好是白色的,就拿来替代白板了。”

“休想!住手住手住手我会被骂的!”

“又不是我……不,这是水性笔所以不要紧的。”

“刚才你是想说又不是我被骂所以不要紧吧!”

想要制止对方却因为右脚骨折而无可奈可。警部的奋斗化为枉然,里染当场在白板上写上最终的结论。

第一个条件——头发长度及肩的人物

“你坚决认定桑岛不是犯人就是这个原因么。”哥哥一边把这些字抄在笔记本上,一边感慨地说道。

“是的。第二天的傍晚,我在确认过碎片和指纹的时点就已经推导出这个条件,同时也知道了桑岛法男并非犯人。毕竟他可是光头的,根本就没有能浸在血液上的头发嘛。就算在被开除后头生长了,两、三周时间也只能长到平头的长度而已。根本达不到长发的程度。”

执着于桑岛犯人说的仙堂像是闹别扭地转过身子。病床的弹簧如同表现出他的恼悔似地咯吱作响。

“好了,有什么想问的吗?”里染天马对病房里的众人问道,白户最先举起手来。

“可以请教两个问题吗。我对此实在是搞不明白,洗手间里也有洗脸台的对吧。犯人为何不清洗沾血的发尖,或是用沾水的物品来擦拭头发呢?我觉得这样比起用美工刀切断头发更为简单。”

“原来如此。那另一个呢?”

“一楼的洗手间也有镜子的吧?既然想看镜子的话去一楼的洗手间就行了,为何要将能在一楼的洗手间做到的事非得在二楼的洗手间里完成呢?即使是要节约时间,只是上下楼梯的话比起慎重地揭下纸张所花的时间没有太大的差别。”

“两个都是相当尖锐的问题。不过,两个都能以同样的解答来说明。因为犯人是害怕会从掉落的头发上检验出血液反应。”

白户把手搭在自己稀疏的头发上,“掉落的头发?”他反问道。

“头发这种东西会在我们不觉之间掉落不少。要是犯人四处走动的话,在现场的地板上也会掉落好几根头发吧。由于图书馆是有许多人走动的公共设施,普通的头发即使被发现至少也能解释的过去。可是,如果从掉发上检验出鲁米诺反应的话呢?”

头发和血液反应。简直就是如范本般的物质证据。一下子就会暴露出犯人的身份。

“血液的痕迹就算清洗头发也无法消除。即使对犯人来说多少有点麻烦,还是应该避免四处走动而去距离现场较近的地方切断沾血的发尖,因为把断发放在口袋里或是冲进马桶,这样绝对避免让头发掉在地板上更要安全。”

“哈哈哈……是只有头发只会有的理由呢。”

“说的没错。虽然这是我的想象,不过也能想到诸如犯人缺乏冷静,或是对死者的血液沾上头发而恐惧想要尽早从身体上切离之类的其他理由呢。”

里染天马结束了跟白户的交谈,将视线转向柚乃等人所在的桌子上,“委员长怎么想?”

有纱受到指名。她确实像是在犹豫是否要举手似地扭捏着肩膀。

“呃……虽然里染君刚才以各种线索进行了推理,不过难道没考虑过会有虚假线索的可能吗?当然正常来说是不会有这种事的,而且犯人都已经被逮捕,我想里染君应该也不会被骗到才对。”

“真不愧是推理作家的意见。”

“我、我不是推理作家。”

有纱懦弱地抗议道。里染对此并不在意的样子,“关于虚假的线索可以简单地否定。决定性的证据就是沾在胶带内侧的碎片。如果这是假线索的话,为了进行伪装就必须要前往洗手间揭下纸张,再把碎片贴在胶带内侧,然后又要重新贴上去才行。然而要避免留下指纹来进行这种事的话,就要比起处理美工刀更费时间。总而言之就是留下痕迹的危险性非常高。在翻页侧制作虚假的血痕也是同样的情况。犯人为了作出误导而冒这么大的风险是相当不合理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觉得。”

“因此,这些线索都不是虚假的。既然如此,第一个条件就是真实的。还有其他问题吗?”

他淡然地如此断定之后,环视整个病房。谁都没有举起手。

里染天马轻轻地吐了口气,回到柚乃等人的桌子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把玻璃杯里剩余的绿茶一口气喝光。

香织拿起宝特瓶绿茶,在空掉的玻璃杯上倒进了下一杯。

有触碰过的所有东西

“得出第一个条件之后,我就试着检验各位图书管理员是否符合。虽说如此结果图书管理员之中并没有犯人……各位就姑且当作推理的一个过程来听一下吧。”

坐在椅子上的里染继续进行解说。

“五个图书管理员之中有三个是长头发的。寺村辉树,久我山卓,还有上桥光。其中久我山通过第一天对死前留言的推理就能从犯人候补中排除。然后,寺村先生是把头发扎在后脑的。考虑到在行凶时也是这样的话,他的头发应该不太可能会浸在血液上。因此犯人就是上桥光。这就是我在第二天的时候得出的解答。”

听着这番解说的柚乃感到可惜。虽然结果是搞错了,不过他居然仅凭一个条件就能锁定出犯人。

“所以那时才会对上桥小姐……”

随同进行第三天搜查的有纱低声说道。里染“没错。”说着把玻璃杯转向她。

“虽然还留有几个还没搞明白的问题,不过本以为这下子就能揭露出犯人身份的我实在太过乐观了。于是我在第三天就前往图书馆进行最后的布置。对上桥光施与轻微的打击,为了确认密码的事情而对久我山先生追究责任。然而那时候却出了点问题。”

“是什么?”

“就是地板啊刑警先生。现场地板上的血迹。”

里染天马用鞋尖敲着脚下的地板。

“我无论如何都搞不明白的就是犯人在行凶后擦拭地板这件事。当时我认为犯人是想要消除残留在地板上的某种痕迹。可是现场是公共设施。即使是残留着什么痕迹特意去擦拭我觉得实在太敏感了。犯人究竟要擦拭什么,又是怎样擦拭的呢?我为了调查这个就使用了血和水进行了简单的实验。”

里染天马转向白户和香织,大致地将实验的内容说了出来。分作几次将血和水洒落在地板上。分别将其以稍有不同的方式擦拭。

“结果我明白了三件事。袴田妹,昨天我也说过吧。还记得吗?”

“唉?我想想。”

“①图书馆的地毯一旦沾附上液体就无法简单地擦拭干净。

“②渗进地毯上的水分即便经过二十四小时也不会干透。

“③犯人擦拭过地板。”

翻开着笔记本的哥哥帮口说道。“还真是什么都记上去啊。”梅头像是惊讶地低念道。

“多谢大哥。那么,各位不觉得这三点在逻辑上很奇怪吗?沾在地毯上的液体无法简单地擦掉,而且又不会干透,犯人却采用了干擦这种相当简单的擦拭方式。不过尽管如此,犯人留下的痕迹却被从地板上完全消除了。”

“……听你这么说。”

确实是很奇怪。

香织“应该是滴落了什么东西才会擦拭地板吧。”说道。哥哥等人则是猜测那是唾液或汗水之类的。不过既然干擦就能完全消除的话,难道擦拭的并非液体吗?不过这样就产生出是否有必要擦拭其他地板的问题——等一下。

“再来总结一下吧。”

就在柚乃打算把想到的答案说出来的同时,里染就这么说道。

“犯人所擦拭的东西是通常不会沾附在图书馆的地毯上,但被从杀人现场找到就会成为致命证据,而且只靠干擦就能完全消除的非液体类的东西。能够符合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种。刑警先生,您知道是什么吗?”

病床上的警部露出领悟到答案的样子。他紧皱起眉头,以如同凝缩起三十年刑警生涯的粗野声音开口说道。

“指纹么。”

里染天马沉默地点头同意,不过警部并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

“我应该要更早点注意到才对……犯人并非单纯只是擦拭地板。只要把它想成是擦拭现场的一部分就行了。”

“您的心情我很能理解。我虽然在第三日的下午就发觉到这点,不过还是痛彻地感受到自己的愚昧。”

“呃,等下。”香织说。“你是指犯人的手曾经触碰过地板吗?”

“对。而且是一米见方的大范围。我们接下来就对这个耐人寻味的情况在进行思考吧。”

里染天马从椅子上站起身,将推理的深度扩展起来。

“首先,犯人是何时触碰的呢?地板上的血液大部分都稀糊了,只有凶器的底部还留有清晰的血迹,并没有被擦拭过的迹象。既然如此,犯人的手接触地板就是在凶器被丢置在地板上之后。换句话说就是在杀人之后才对。”

“不过,行凶后的犯人会很谨慎地避免在周围留下指纹的吧?”梅头提出意见。“比如用手帕把手包住。”

“没错。所以若要消除矛盾的话,就只能认为是刚行凶之时发生的事吧。犯人在刚殴杀恭助先生之时,在想到应付指纹的对策之前,手掌就已经触碰在自己脚边的地板上。只要这么考虑的话尸体和凶器的位置关系就能理解了。”

“……你说在刚杀人之后碰到脚边,为什么呢?”

“问题就在这里。”

相对于越来越感到不解的梅头,顾问倒是相当冷静地继续说下去。

“为何要采取这种行动呢?我们能用手接触地板的方式并没有太多。难道犯人玩起倒立或是俯卧撑了吗?这不值得讨论,刚杀人后不可能会做这种事。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身体瘫软下来而用手在地板上撑着身体呢?这个倒是很有可能,不过以这种情况来看手掌顶多会触碰到一、两个地方吧。即使为求慎重而去擦拭,一米见方的面积也实在有点过度了。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稍微说点题外话,请各位回想恭助先生的手电筒。他的手电筒被犯人从现场带走,凶器上有用双手触摸过的痕迹,不过本来要用书籍殴打别人就必须要双手的腕力才行,因此犯人在行凶时肯定没拿着自己的手电筒。我们就基于这点来想象下行凶时的状况吧。被殴打的恭助先生身体摇晃起来,倒在了远离犯人的位置上。他拿着的手电筒也掉到了相同的地方。于是犯人的脚边会变成怎样?必然是一片漆黑才对。那么袴田妹。”

“啊,在。”

又被他突然叫唤,柚乃反射性地挺直腰板。

“你站起来,闭上眼睛。”

“眼睛?”

“你照办就行。”

“哈啊……”

虽然她不太明白,姑且还是遵从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闭上眼睛。眼前的景色消失,只能透过眼皮感受到外面的光亮。咔啦,脚边传来这种声响。接着听到里染的声音。

“我刚才把大头笔放在地板上了。就掉在你的附近麻烦替我捡起来吧。”

“唉,就这样去捡?”

“就是这样。”

“哎,既然要我去捡那我就去捡好了……”

眼睛都看不见要怎么捡嘛。

柚乃边在内心咒骂边向地板弯下身。她慢慢地用手去摸索大头笔。右手摸到了椅脚跟桌脚还有香织的鞋子之类的东西,不过没找到像是大头笔的物品。往前移动后就摸到了像脸颊般柔软的东西,“哎呀。”听到有纱发出的声音。看来刚才是摸到了她的大腿上。柚乃慌张地改变方向。

为何自己非得要做这种事不可呢。只要想到现在正被刑警们看着就让人很不好意思。她几乎四肢着地爬行,手也在地板上——

“啊。”

柚乃带着猛然惊醒的样子睁开眼睛。在几公分的前方能看到里染的脚。

“辛苦了,可以站起来了。总觉得有点不堪入目。”

“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吧!”

话虽如此居然被别人看到自己用女豹的姿势朝里染迫近的样子实在太屈辱了。柚乃慌张地站起身来。还在疑惑怎么有种让人觉得尴尬的视线,原来是摆出失神表情的哥哥投来的。

大头笔就掉在柚乃的身旁。里染亲自将其捡了起来,对着全员开口说道。

“正如刚才各位所见,结合地板的大范围面积沾上指纹,以及现场一片漆黑来考虑的话,这个就是唯一的解答了。因为犯人想在漆黑的环境中捡起某种东西而用手在地板上摸索。犯人在行凶时的混乱状况下弄掉了某种物品,于是想要将其找回来。”

噢噢,白户发出深沉的叹息。接着他又对侦探问道。

“可是,那个掉落的东西是什么?”

“带有最多的疑问的就是这件事了呢。这次我们就关于这个东西进行思考吧。

“首先,从地板上的各处被摸索过的迹象,可以看出是很难寻找的东西——也即是说,①体积较小的物品。话虽如此从没有搜寻过书籍下面的状况来看,那就不是纸张或笔记本碎片之类的东西。②因此可以说是具有某种厚度的物品吧。其次,犯人是在刚杀人之后触摸地板的,也就表示那是掉落之时马上就能发觉的东西。既然如此那就是犯人的所持物了,然而犯人的双手都用来拿凶器了,基于这件事和①、②两点来考虑,我就认为那是③直接穿戴在身上的物品。而且最重要的是,犯人并没有优先去捡起手电筒。总之就是这样吧,明明只要捡起手电筒照射地板就能轻易找到掉落的物品,犯人却完全忘记了这种事,反而采取了在黑暗中摸索这种相当没效率的办法。本身也是因此才会留下指纹的,所以可以看出犯人当时非常的惊慌。因此犯人掉落的物品是,④比起任何东西都要优先捡起,对于犯人来说极为重要的物品。”

知无不言地罗列出各种情况之后,里染以教师的语气说道。

“好了,怎样呢?我在这个时点已经基本得出答案了,各位如何呢?”

学生们像是在商量谁要举手似地相互对望起来。

“看来还有点难想呢。那么我再提示一个线索好了。”

里染天马再次拿起‘遥控刑警’,与先前同样,把沾着头发血痕的翻页侧转向柚乃等人。仙堂像是厌烦似地叹息道。

“又是这个啊。”

“我昨天也说过了吧。要将所有的线索结合起来。”

“……?”

“回到先前的话题吧,请回想一下第一个条件的过程。我先前已经证明过犯人曾经把脸凑近血泊。对此我认为犯人是想要看清楚死前留言,或是尝试对留言进行伪装。

“在把血和水洒在地毯上的同时我也顺带对此做了相关的实验。我用手指代替发尖,试着去轻抚血迹。血液刚洒下来时手指马上就沾上了血液。不过一分钟后再以相同方式触摸,即便轻抚也无法让血液沾上手指。原因是血液已经渗进了地毯里面。”

大概是想起那时的事吧,有纱点了两、三次头。

“从这个结果就能得知,犯人的发尖和血液接触是在恭助先生倒在地板上之后的一分钟内发生的。从杀人后到把头凑近地板的一分钟。把血液蔓延的时间也纳入考虑的话就很难说是充足反而是相当短的时间。况且那是刚行凶过后,犯人又在寻找失物上花费了时间的话那就更加了。那么,请试着思考下。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犯人有可能会想到要伪装死前留言吗?”

这次的问题很简单。梅头小声地“不可能呢。”回答道。

“对,不可能。因此,犯人把脸凑近地板的理由,就能断定为是想要看清楚死前留言。在这点上是并非不可能的。在犯人被失物引开注意力的期间,恭助先生用血写下了留言,之后就断气了。然后没能找到失物的犯人,认为有必要依靠灯光去寻找,于是就打算捡起掉在恭助先生身旁的手电筒。可是就在接近尸体的时候,犯人发现了被手电筒照着的死前留言,为了仔细看清楚而把脸凑近地板……情况就是这样了。”

“那么,留言并非伪装而是真实的吗?”

“至少其中一个肯定是。”

被哥哥这么问道,里染换了个更严谨的说法。

“毕竟现场的留言有两个种类,无法断言哪边的假的或是两边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发现其中一个留言之后,犯人为了掩饰留言的意义而加上了另一个留言。”

哥哥对此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回顾笔记本上的内容。

“可是,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吧。可能是想要看清留言也可能是想要进行伪装,你说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何会这么说吗?”

“你问为何……咦,等下。”

似乎是发觉到什么的样子,哥哥皱起了眉头。然后他不太有自信地,“如果犯人的头发是及肩的长度,那不弯下身的话就无法令发尖触碰到地板吧?”

“说的也是呢。能让头发接触到地板的话,就需要弯下身或是撑着膝盖,还要把背部弓起来才行。”

“那么,弯下身的理由是为了看清死前留言……。可是,我觉得那个信息即使不用把脸凑那么近也能看得出来啊。字也写得很大,而且简单易懂。”

写在地板上的“く”字和画在封面上的“〇”。柚乃去现场的时候也是如此,只要站在尸体前就能看清楚了。

“我有同感。就算不依靠现场的灯光也能看得出来。纵然是看不见也好,只要捡起手电筒去照就行了。尽管如此,既然犯人不把脸凑近就无法看清死前留言的话,那么犯人就是视力极度恶劣的人了。”

“说的也是啊……不过,视力那么差的人不但要杀人而且在行凶后还要完美地消除证据又从现场逃跑,这才是非常困难的事吧?”

如同跟助手进行讨论的侦探,里染脸上浮现愉快的笑容。

“你说的没错大哥。即便是为了看留言而把脸凑近地板,犯人也凑得太近了。视力真有恶劣到那种程度的话,本身就无法进行这样的犯罪吧。因此我就认为大概头发是在伪装死前留言之时沾上血液的吧。如果是想要慎重地作出伪装,会把脸多凑近点也不无道理吧。然而实验的结果却正相反。这就形成矛盾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哥哥苦思了起来,不过最后还是束手无策地摇了摇头。里染面露浅笑地,“其实事情很单纯。虽然把脸凑近地板的时点,犯人的视力确实相当恶劣,不过只要以除此之外的时点视力正常来考虑就行了。也就是说,犯人就只是把脸凑近死前留言的时候是暂时性的视力变弱,事情就是这样了。”

“……暂时性?”

“通常来说,我们的视力不可能会那么剧烈地恶化或是突然改善的。能引起这种状况的话就只有一种情形,就是在短时间内戴上或是取下矫正器具的情况下。我们已经得到了证实这点的证据。即是犯人行凶后掉落了某种东西。为了把隐没在黑暗中的那个东西捡起来就需要用灯光照着身边。因此犯人便打算捡起手电筒而接近尸体,于是就发现了死前留言——既然这样,犯人在把脸凑近留言的时点,理应是还没捡起掉落的东西才对。”

哥哥的表情如同受到电击一样僵住了。

“好了,我再提问一次。犯人掉在地板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柚乃不禁望向坐在面前的有纱和香织。不只是柚乃,刑警们也把视线投注在她们戴着的那件日常用品上——以塑料框架和镜片组成的矫正器具。

犯人想要捡起的东西。

这就是体积较小,有一定厚度,直接戴在身上的物品,对犯人极为重要,而且掉落就会造成视力衰退的物品。

“把新的条件罗列出来吧。”里染天马并没有出声说出来,而是直接写上答案。仙堂已经顾不上再去骂他了。

第二个条件有戴眼镜,且有可能将其掉落的人物

第三个条件视力极差的人物

“意思是犯人掉落了眼镜吗?”香织边摸着红色眼镜的框架边问道。

“对。恐怕是在给予被害者致命伤的同时掉落的。”

“真是倒霉呀……”

“倒霉是没错但未必是偶然。原因就是,犯人为了殴打被害者而连续两次挥动大型书本。既然是使用浑身的力气挥动,全身必然都会动起来。身体动起来就会容易造成眼镜掉落。如果戴的是镜框宽松的眼镜,随着第二击的同时眼镜掉落地板根本不算什么奇迹。”

补充说明之后,里染像个结束了一幕的演员回到后台般又走回了这边。他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绿茶。

不久后,警部以愣然的表情低念道。

“你刚才说的话,全都是从现场那些微细血痕联想到的吗?”

“不。”

顾问把嘴离开玻璃杯,作出细微的订正。

“不是我联想到的,而是逻辑性的思考。”

红色留言理论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内解谜暂时停了下来。柚乃和哥哥买来的西式点心盒在各人的手上传递,围坐在桌边的风丘学生们俨然一副茶会的模样,刑警们也围在病床边啃咬着饼干。柚乃挑选的松糕相对绿茶还是配红茶更有味。

“到这里有何想要反驳的吗?”

在休息期间讨论还在持续,里染边吃着白兰地蛋糕边向众人募集问题。于是香织立刻举起手来。

“有没有可能不是眼镜而是隐形眼镜呢?”

“没有。在掉落单片隐形眼镜的情况下,只要闭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还是能以正常的视力来使用。”

“那,如果两边都掉落的话……不可能的呢。”

“隐形眼镜可不是那么容易把两边都弄掉的吧,又不是GEASS能力者。”

香织带着理解的表情退了下来。柚乃倒是对这个比喻感到莫名其妙。

接下来发言的人是白户。

“虽然这么说似乎会颠覆前提……不过至今为止的推理,杀人后擦拭地板,头发浸在血泊上,全都是建立在单独一人这个前提之上的吧。可是,事件当晚的图书馆内还有桑岛法男存在。记得他在供述上是‘没触摸过其他东西’这样说的,不过难道没有他干预过现场的可能性吗?”

“啊啊,我忘记说这个了。关于第三者介入的问题,能以十分钟这个限制时间来否定。”

“限制时间?”

“我在做过实验之后,就搞清楚了沾在地毯上的血液过十分钟左右就会完全渗透进去,即使用手指大力按压也不会沾上血液,用毛巾去擦拭也不会染上血色。既然如此,不管是擦拭地板的血液还是伪装死前留言,都必须要在殴打恭助先生后的十分钟之内完成。根据光亮的目击证言,桑岛来到现场是在行凶的一小时之后。因此桑岛是不可能干预的。”

“喔……那么,如果犯人是二人组呢?”

“因为犯人没有带着光源,才把恭助先生的手电筒拿走。这就意味着犯人也没带着手机。正如第一天刑警先生说过的那样,要是有手机的话就能替代手电筒来使用。如果犯人只有一个,就有可能恰巧无法使用手机吧。可能是忘在家里。也可能是电池没电。可是如果是两人的话又如何?在现代的日本,两人都无法使用手机的状况实在恰巧过头了。因此犯人是单独作案。”

“真是精彩的反驳啊。要是有坐垫的话现在就是要举起来的时候吧。”

“枕头也无妨的话那里就有了。”

“那是我的枕头。”

仙堂不满地说道。正吃着水果馅饼的里染转向有纱,“委员长呢?像刚才那样,不问点关于虚假线索的问题吗?”

“嗯……。不过刚才的推理,是以头发和血泊接触为前提的吧?如果要让这个变得虚假的话就需要以头发的推理是虚假的作为前提才行,可是头发的推理应该不是虚假的……”

“真不愧是推理作家。”

“我、我不是推理作家啦。”

她似乎不管说什么都注定会被里染调戏的样子。

“不过,我终于知道里染君在那时变得奇怪的理由了。”

“唉,他果然变得奇怪起来吗?被他做过什么?不要紧吧?”

“天马平时就很奇怪就是了。”

“你们给我闭嘴。”

被怪人瞪视着,柚乃和香织继续吃起松糕。见此有纱慌张地,“我说的奇怪不是那种意思……不对虽然的确是有点古怪……可是在图书馆跟久我山先生说话的时候,里染君在想要捡起掉落的书本时整个人定住了吧。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发觉到指纹和捡拾物品的事情吗?”

“回答得好。刚做完实验后,我就推测到犯人要擦拭的并非液体。虽然对究竟擦拭什么而思考了好一阵子,不过通过实际用手接触地板我就领悟了。要推导出眼镜也很简单。因为身旁的你和久我山就戴着眼镜嘛。”

有纱脸红了起来,用手触摸自己的眼镜。

“不过,相较于猛然醒悟在那之后总觉得你好像很苦恼的样子,而且对刑警也是‘已经束手无策了’这么说的。”

“这个嘛,确实是苦恼啊。因为要是刚才罗列的条件都是正确的话,嫌疑人的身份就会逆转过来。”

里染天马在说完的同时把蛋糕吃掉。

刑警们转向这边,病房内再次恢复了紧张感。柚乃把剩余的松糕塞进口里,用茶冲进肚子。

“回到排除法上吧。”

里染天马看向写着文字的白板,本来是病房的墙壁,“五名图书管理员之中,符合三个条件的人物——长头发,有可能掉落眼镜,视力低下的人物是谁?那须先生倒是所有条件都不符合呢,所以排除。梨木女士也正如先前所说的那样,发型是鲍勃头所以也排除。寺村先生虽然是长头发又戴着眼镜,不过他扎起头发就和第一个条件有细微的不符,再加上他没有让眼镜掉落地板的可能性。毕竟他的眼镜上挂着金属链子。因此可以完全排除。上桥小姐也是眼镜娘角色不过她的眼镜只是装饰。跟第三个条件‘视力极差’这点不合所以也能排除。这样的话剩下的就是……”

“久我山卓。”警部如呻吟地说道。

“没错。久我山先生符合所有条件。及肩的长发,戴着眼镜,从那镜片的厚度和上桥的证言来推测,他的视力明显很差。可是如果他是犯人的话,不可能会把那种死前留言放置在现场不管。”

既然都把脸凑近地板,犯人必然会发现死前留言才对。若是久我山卓是犯人,就会和他把指示自己名字的死前留言放置不管——

相矛盾。

柚乃也体会到了里染在第三天晚上说的‘绕了一圈’那种感觉。在初日的搜查上认定为毫无意义的线索,绕了一圈之后朝自己袭击过来。地板上的“く”和圈住书本角色的“〇”。两种血之留言。

里染天马第三次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么。”他说着摩擦起双掌。

“就事件的中心——死前留言展开思考的时间终于再次到来了。”

“假设久我山先生就是犯人,那他为何会把死前留言放置不管呢?难道他不知道久我山莱特这个角色名,又或是记错了,所以误会了死前留言的意思吗?不过他似乎和恭助先生讨论过‘遥控刑警’的话题。明明就看过那本书,却把跟自己姓氏相同的角色名字记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这样的话,是因为太慌张而顾不上去消除文字吗?刚行凶后的犯人又是头发染血又是到处折腾的话,这种事情还是有某种程度的可能性。”

“我就说嘛?”

是以前曾经讨论过类似的话题吗,梅头向哥哥摆出得意的表情。哥哥像是沮丧地含糊其辞。

“不过还是并不确……”

“对,并不确实。”里染说。“死前留言是带着怎样的意图来写,又带有怎样的意思呢。究竟是恭助先生在现场亲自写下的信息,还是被犯人修改过的伪装呢。不确定的线索在性质上无法怎么推论也无法成立,无法找到能将其证实的任何证据。久我山先生有可能是犯人又有可能不是,我们需要展示出唯一的可能性,必须找到绝对确定的事实才行。”

里染天马慢慢地在写着‘条件’的墙壁前横穿而过,把背靠在窗边的橱柜上。右脚包着石膏的仙堂探出上半身开口问道。

“事实上不就找到了吗?”

“苦恼了五、六个小时后才找到的。不对,这也应该说是‘注意到了’才对吧。只是一直都看漏了任何人都显而易见的事情罢了……”

他再次拿起“遥控刑警”。里染摆出前所未有地认真,彷如即将举行仪式一样的表情转向警部。

“刑警先生,请让我先确认两件事。恭助先生被殴打了两次。第一次的伤口是右眼皮。虽还没到血溅四周的程度,不过还是伤的很深,尸体的右眼皮肿胀到几乎覆住眼睛。这个没错对吧?”

“啊啊。”

“另一个问题。恭助先生是身体俯卧,头部左侧朝下的状态——更正确来说,是受到致命伤的左边太阳穴贴着地板的状态——倒下来的。在他倒下之后到断气的期间,动过的只有右手,其他部位都没有动过的痕迹。这也没错对吧?”

“啊啊,验尸报告上就是这样写的。”

确认完之后,里染把软皮装帧的‘遥控刑警’放在病房的地板上。摆成与掉落在现场时相同的,封面朝上的状态。

“袴田妹,能麻烦你再当一次实验台吗?”

“唉,这次又要做什么了?”

“就跟尸体那样,倒在书的旁边吧。”

“为什么总是我……”

不过也不好意思叫香织和有纱做这种事。

柚乃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没想到不只是手连脸和身体都要贴在地板上。不过因为地板被打扫得很干净,所以也不会让人特别地抗拒就是了。

她走到书本的旁边,边回想城峰恭助的尸体样子边伏在地板上。脸颊贴在地板上的触感有点冰冷。距离鼻头三十公分处躺着‘遥控刑警’的书籍,被“〇”圈住的久我山莱特跟搭档的青年看起来就是正摆着朝向病房天花板的姿势。

“这样可以了吗。”

“重现度还不够。尸体的右眼是受伤的。你也要同样闭起那只眼睛。”

“好的,好的。”明明生活态度那么随便,对这种事却要求多多。柚乃保持倒下的姿势闭起右眼,“咦?”下一个瞬间,她就发出困惑的声音。

她不禁地移动右手,以食指在书本上探索。然而柚乃能做到的仅是如此罢了。她无法把手指放在封面的久我山上,更无法描画出血红色的“〇”。

“袴田妹。”里染低声道。“在这种状态下,你能在书本封面写上信息吗?”

“……写不了。”

“为何?”

“因为看不到……看不到封面。”

映入左眼视野内的就只有病房的白色地板和书本的翻页侧而已。彷如二次元的平面改变角度变成一次元的线条一样,封面和书籍的轮廓同化,完全看不到了。因为书本有三百页厚度的缘故。

“感谢你的协力。已经可以了。”

柚乃睁开右眼撑起身体,再次看向‘遥控刑警’的封面。她带着类似畏惧的感情望着画在那上面“〇”记号。刑警和香织等人似乎也露出同样的表情。

嗯,就是这么回事,里染以轻松的语气这么说道。

“如果无法相信的话,不妨随便找本三百页左右的书本自己尝试一下。头部左侧朝下倒地的人类,要仅靠左眼看到放在地板上的书籍封面是不可能的。要是脸庞较宽的话也许勉强还能看到,不过恭助先生的脸部轮廓很普通。进一步来说的话,恭助先生根本就不知道躺在自己眼前的书本是‘遥控刑警’。毕竟他不仅看不到封面,书脊还是朝着相反方向的嘛。既然如此,他就根本无法正确地圈住封面的角色脸部才对。”

“那,封面的信息是……”

“当然就不可能是恭助先生写的。是另外有谁用死亡的恭助先生的手指和血液代替画笔,伪装成就像是他画上去的样子。这样一来绝对确定的事实就得以证明了。”

他取下大头笔的笔帽,再次面向病房的墙壁。笔尖和墙壁摩擦发生清脆的声音。

第四个条件——伪装死前留言能得到好处的人物

即便第四个条件已经被列出,柚乃等人依然无法把视线从躺在地板的书本上移开。

重叠起来的书页厚度。被发尖沾上血液的翻页侧。

让人觉得就像书籍本身对犯人所施予的惩罚。如同因犯人以血污染了图书馆这个静谧的场所,因此收藏在这里的文章和书页团结了起来,对犯人露出獠牙一样。柚乃等人的内心都充满了这种神妙的感情。

“真亏你能注意到啊。”

白户表现出佩服之情,摇了摇头。

“嗯……只是因某件小事成了契机,让我发觉倒在地上的话观察角度会发生变化而已。”

里染天马朝柚乃的脚边瞄了一眼,用像是有所掩饰的语气说道。听到他这么说,柚乃的畏惧之情突然消散了。

是那个时候吗……。被他连续两次偷窥的时候吗……。见到柚乃虚脱无力地伏在桌面上,香织“怎么了吗?”担心地问道。还是不要对她解释为好吧。

“咦?”柚乃抬起头,“不过,死前留言的其中一个是绝对真实的对吧。那么‘く’是真实的,‘〇’就是虚假的吗?”

“就是这样。毕竟躺在地上的被害者还是能写字的嘛。刑警先生,结果您在第二天说的意见是正确的啊。”

看到留在地板上的“く”字,大感不妙的犯人为了把嫌疑推到其他人身上而用“〇”圈住久我山莱特……那么说来,在第二天是有提出过这种意见来着。看来也出乎本人的意料,仙堂抽动着喉头发出低沉的声音。

“那么,就根据第四个条件继续排除下去吧。久我山先生在书本上留下会让自己受到怀疑的信息是否会有好处呢?当然是完全没有。虽然也有事先看穿我们这种想法而故意画上去的可能性,不过他纵然受到警察的追责,也没有主动指出这个伪装的问题。正因如此,即使有个万一他也不会是犯人。”

里染天马下达新的结论,安静的病房内荡起了波纹。图书管理员之中的桑岛法男和那须正人都不是犯人。梨木利穂,寺村辉树,上桥光也不是犯人。并且,久我山卓也不可能是犯人。

剩下的嫌疑人为零人。

终于追上里染昨天的思考了。

“我到此就停滞不前了。既然犯人候补都没有了,那么犯人就存在于知道夜间密码的图书管理员之中的这个前提是搞错了吧。于是我就对这个前提彻底地重新思考一次。”

他背对着青空,在窗边来回渡步。

“知道夜间密码的人物。这点是不会有错的。因为犯人是单独侵入夜间的图书馆,所以绝对是知道密码的才对。要说除图书管理员之外有机会知道密码的人物,那就是图书馆的其他职员了吧?可是图书管理员以外的职员全都有不在场证明。”

图书管理员们不是犯人,其他职员也不可能行凶。既然这样,“犯人是图书馆外部的人……”

梅头说道。解说正在一点一点地接近真相。

“没错。只不过,是外部犯的话就有两个疑点。第一,夜间密码被导入后到现在还不够一个月。密码有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泄漏出去吗?第二,假设外部人士知道密码,那个人为何会在那晚出现在图书馆呢?并非经常出入图书馆的人,恰巧那天夜晚出现在馆内,又恰好遇到桑岛法男他们终究不太可能吧。再说对方会知道恭助先生和桑岛法男在馆内这件事也无法理解。毕竟他们两个都是各自单独行动的啊。”

将列举的疑点联系起来之后,里染暂时闭上了嘴,给予柚乃等人思考的时间。

确实如果是外部犯的话,事件就越发让人费解。既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得知夜间密码的。图书馆的密码泄漏给职员以外的人这种想法并不现实。

如果说是有的话——

“老实说,是图书馆外部的人而且又掌握夜间密码的人物,就我们所知的只有一个人而已。就是城峰恭助。”

屹立在窗边的里染继续说来起来。哥哥带着阴郁的神色张开嘴巴。

“这件事我觉得大家都知道了。”

“是吗?”

“是啊。他是从久我山那里打听出密码的吧。”

“那么我来问大哥。久我山卓是怎样把密码告诉恭助先生的呢?”

“唉?呃。”哥哥又翻起笔记本,“在他借书的时候,用红笔在借据背面写上密码交给他。〈按‘入’的按钮,251026〉。”

“对。是个六位数的密码。并不是口头,而是更确实地写上去交给他的。可是大哥,那张借据又到哪里去了呢?”

——啊。

从柚乃等人围坐着的桌子,还有病床上以及病床的左右两侧都各自发出哑言的声音。

美工刀,书本,死前留言以及各种各样的线索都突然从柚乃的意识中消逝。取而代之地头脑中都被至今都看漏了的一张纸片占据着。

图书馆的借据。

那张借据的背面被用红笔写上了信息。

“那张借据并没有被夹在从恭助先生家收押的图书馆书籍里。而且也没有从他房间的垃圾桶里找到。既然如此,理所当然他是把那张借据带到图书馆吧。大概是边看着借据边输入密码,然后再进入馆内的。关于这点,姑且也是有证据的。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沾着墨水的污迹。恭助先生是洗过澡之后才出第二趟门,既然如此那些污迹就是在这之后才沾上的。风丘图书馆的借据使用的并非感热纸而是再生纸,文字是用黑色墨水印刷的。而徒步走到图书馆的恭助先生,如果是以略微出汗的手拿着借据翻看背面的话,食指和中指正好就会触碰到印字的位置,于是就会沾上那样的污迹。然而,现场却完全找不到借据的踪影!确实是没有。无论是现场取证还是第二天大哥提交的报告上,都完全没有提及过借据的事。要是背面写着密码的借据被发现的,理应会成为重要的证据才对。既然如此,那借据就跟手电筒和书本同样,都是被犯人带走了。为何犯人要带走呢?借据被发现的话会陷入不利的只有久我山先生而已。除他以外的,而且还是图书馆外部的人把借据带走的理由会是什么?”

里染天马慢慢地离开窗边,走到写着‘条件’的墙壁前。

“我针对这个理由,订立了一个假设。这个作为单体的假设而言说服力并不高。不过,先前绕了大一圈最后得以证实犯人不在图书管理员之中的这个事实,以及从中衍生出的对于外部犯的疑问,将这两点结合起来的话,这个假设就会具有极强的说服力。将所有的逻辑理论收束到正确之处得出的这个解答,除这之外就别无他想了。”

他取下大头笔的笔帽。

“也就是说——是否犯人在恭助先生收下借据到潜入图书馆的期间偷看过借据上的信息呢。是否因此犯人才获知了夜间的密码,同时也知道了恭助先生想要潜入图书馆这件事呢。是否犯人在杀人后,为了让沾着自己指纹的借据瞒过警察的搜查所以才带走呢。”

完全无法反驳。里染背对着柚乃等人,把最后的结论添加上去。

第五个条件——有机会接触图书馆借据的人物〉

正如最初的宣言,五个条件全部罗列出来了。

他稍为停顿一会之后,“那么,进入佳境了。”加强声音说道。

“从久我山先生那里收下借据之后,恭助先生接触过的人物就只有两个人。学友明石康平,以及母亲城峰美世子。明石康平是短发,而且没戴眼镜。不符合犯人的条件。那么,剩下的一个又如何?让人惊讶的是,她完全满足了犯人的所有条件。”

他用笔尖敲打着白板上的五个条件。现在所有人都忘记那本来是病房的墙壁。

第一个条件——头发长度及肩的人物

第二个条件——有戴眼镜,且有可能将其掉落的人物

第三个条件——视力极差的人物

第四个条件——伪装死前留言能得到好处的人物

第五个条件——有机会接触图书馆借据的人物

“她的头发是及肩的长度,还戴着镜片很厚的眼镜。还是个视力差到从刑警手上接过照片时会不禁扶正眼镜的人物。她会经常来往图书馆,也知道久我山先生的名字,而且还看过‘遥控刑警’。她由于独自在家而在事件当夜没有不在场证明。无论是跟在做出可疑行动的儿子前往图书馆,还是从背后殴打想要调查儿子的可疑男人,她都具有极强的动机。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是满足所有条件同时也有机会接触借据的,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人。”

里染天马把大头笔收回口袋。

“基于以上的理论,我便知道了城峰美世子就是杀害城峰恭助的犯人。”

漫长的解说降下了帷幕。

他迅速地坐回椅子上,把玻璃杯内的第二杯绿茶喝光。香织连添第三杯茶也顾不上,只是和柚乃一起张着嘴巴。有纱凝视着写在墙壁上的条件,刑警们就像被石膏包住全身一样动也不动,就只有哥哥还在笔记本上快笔疾书。

“……可以请教个问题吗。”

哥哥停下手,抬起脸来。

“依你的推理,地板上的‘く’似乎是被害者本人写上去的……可是城峰美世子跟‘く’字根本没关系吧?那是表示什么意思的留言呢?”

“大哥,对城峰恭助来说,城峰美世子是什么人呢?”

“唉……是母亲啊。”

“对。也就是说,那个‘く’并不是平假名的‘く’。”

里染天马如同在空中挥笔似地动起手指。

“恭助先生本来是想要写‘母’这个汉字,可是写了第一笔就断气了啊。”

无比神圣的瞬间

“恭助先生在星期一下午四点过后从图书馆回到家里,除了七点出过门之外到九点二十分为止都一直在家。美世子就是在这期间看过借据上的信息。”

里染天马边吃着盒子里剩余的松糕边以闲聊的语气这么说道。

“恐怕她是想要知道儿子借了什么而拿起借据看,偶然发现了写在背面的信息吧。也许她还问过恭助先生写在上面的什么也说不定。虽然不知道恭助先生对此是怎么回答的,不过她就是在那时记住了信息的内容。”

“六位的数字能那么简单就记住吗?”

“如果是那个数列的话确实很简单。因为是九九之二段啊。”

“二段?”

“nigozyuu、nilokuzyuuni。251026。图书管理员们应该也是这样记的。”

大概是被这番说明逗趣吧,白户露出满脸的笑容。“请继续说下去。”他催促里染道。

“恭助先生在晚上九点二十分左右,对母亲撒谎‘要去买杂志’而从离家出门。因为不久前他也有过一次可疑外出,所以美世子就为此而担心吧。于是她就想着儿子到底要去哪里,不到十分钟就发觉到某件事。就是夹在书本上的借据消失了。”

难道是恭助带出去了吗?不过为什么呢?莫非和写在背面的信息有何关系吗——

“按‘入’的按钮,251026〉,即使不是直觉敏锐的人,也能从‘入’这个字上联想到是什么开锁号码吧。既然是写在图书馆借据的背面,很可能是图书馆的密码可谓是自明之理。而且他还是穿着轻装外出的。并不是远行的打扮。既然如此就是要去附近。而图书馆也是在附近的……于是她就从这些事上想到儿子也许要去闭馆后的图书馆。当然这不是什么慎密的推理,不过作为令对儿子过度保护的母亲萌生不安的理由已经相当充分了吧。于是,她便打算前往图书馆进行确认。那时她也许是慌张地出门的,所以才会把手机忘在家里吧。”

从家里到图书馆徒步只需五分钟左右。即使她比恭助迟二十分钟才出门,在九点四十五分左右就能到达图书馆了吧。

“便门旁的数字键盘盖子是打开的。她半信半疑地把写在借据上的号码输入进去。门扉真的打开了!于是她转动门把进入里面。因为回力设计的门扉会自动关闭,所以她便没有触碰门内侧的门把。好了。事务室内一片漆黑,不过右侧打开的房门处透出微弱的光线。她依靠这些光线来到走廊,发现光源来自于电脑的显示器。还看到有个可疑的男人坐在柜台内,在黑暗中操作着电脑。”

“桑岛法男么。”

仙堂说。

“又名为悲剧的主人公。这个男人是什么人?恭助在哪里?她拿起放在手推车上的‘人间临终图卷’,胆战心惊地从男人的身后接近。就在这瞬间,不幸的偶然发生了。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儿子的个人信息,男人还‘就是这家伙!’地叫嚷起来。显然男人是带着不纯的目的去阅览信息的。于是她便忘我地想要保护儿子。从男人身后出其不意地袭击过去。”

被殴打的桑岛法男倒在地面上,身体动也不动。确实是不幸的偶然。

“就在安心下来的转瞬之间,她又受到新的冲击。自己的儿子从正面的楼梯上走下来了。想必恭助先生也相当惊讶吧。顺带一说,我认为他就是在这时把美工刀放在屁股口袋里的。有谁殴打了桑岛法男。到底是谁呢?他拿起用来护身的美工刀,慢慢走下楼梯。于是发现对方是母亲之后,他便松了口气,把美工刀塞入屁股的口袋里。这样思考的话就没有违和感了。虽然不知道还发生过什么事,总之美世子就是向他询问为何会在那里吧。无奈之下恭助先生只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母亲。大概还实际地走上二楼把她带到摆放着‘键之国星’的地方吧。美世子掌握了所有事情,不过母子之间当然还留有某个巨大的问题。就是倒在一楼的桑岛。”

里染天马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感到顾虑地望着有纱。她虽然已经满脸苍白,不过瞳孔还是紧盯着少年。继续说下去,就像是如此请求一样。

“……恐怕他们看着头破血流动也不动的桑岛,都认定他已经死亡了吧。我想恭助先生是劝自己的母亲自首,而美世子表示了拒绝。说不定她还要求恭助先生帮忙隐瞒。两人的争执马上激化,不久后她就丧失了心智。”

柚乃想象着那副光景,咽了口唾沫。

恭助大概是因为母亲没带着手电筒,所以是以从下面照着自己和母亲的脸这种方式拿着手电筒的。当母亲涌现杀意的时候,不知映入他眼内的到底是怎样的景象。在模糊的光线之中映照出的母亲,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呢。

“她连续用人间临终图卷殴打恭助先生。第一击打中了右眼皮。虽然不是致命伤,但足以让他的身体失衡。第二击间不容发地袭来。恭助先生连带着书架上的书籍倒了下来。而美世子则因殴打的余势而掉落了眼镜。于是她暂且在脚边摸索起来,不过因为一片漆黑而没能找到。认为需要光源的她便朝滚到恭助先生身边的手电筒走去,接着再次承受了冲击。”

在被灯光照着的地板上,写着鲜血的死前留言。

“她已经顾不上眼镜的事情,想要仔细看清楚而把脸凑过去。看来是想要写‘母’却没能写完的样子。就在这时,她垂在脸前的部分头部浸到了血液上。她首先捡起手电筒,把掉在地板上的眼镜找回来。好了,接下来就必须处理头发上的血液才行。看到尸体的屁股口袋时幸运地发现了美工刀。于是她便为了不留下指纹而用手帕把手包起来,抽出美工刀带去有镜子的二楼洗手间。虽然洗手间的镜子有道裂痕,不过考虑到诸多的风险,最后她选择不去其他洗手间,当场把头发切断。”

里染天马不断地描述出犯人的行动。

手电筒可能是用口衔住或是放在洗脸台上,然后揭下纸张。推出刀刃,把沾血的部分头发切断。美工刀就是在那时掉落的,不过却没发现碎片粘在胶带上直接把纸张贴了回去。用手在地板上摸索和切断染血头发的时候,手指和手掌上应该会多少沾上点血液,也许她也顺带用自来水将其冲洗掉了。之后就回到现场,把美工刀放回屁股口袋里——

“接下来她就烦恼死前留言的处理问题吧。看起来会让带‘く’的人物受到怀疑,自己应该能逃过嫌疑的样子。不过如果被谁发觉到那是‘写到一半的文字’怎么办?就在犹豫着的时候突然看到‘遥控刑警’的封面。久我山莱特。记得其中一个图书管理员就是这个姓氏。于是她便拿起恭助先生的手指,制作出虚假的死前留言让久我山成为替罪羔羊。这大概是让人很不愿意想象的画面吧。”

里染天马如同情般对脸色由白转青的有纱补充说道。为了在她突然倒下的时候能作出应对,柚乃努力回想这间医院的内科是在第几层。

“接下来她就从恭助先生的挂包里拿走‘键之国星’和手帕,然后便寻找沾有自己指纹的借据。说是寻找,可能只是把手探入衣袋里就找到了吧。不过其他地方的指纹也必须得擦拭掉才行呢。凶器以及触摸过的地板,便门外侧的门把以及数字键盘的表面——用手帕擦拭自己的手指触碰过的地方,同时把手电筒和借据以及‘键之国星’带到外面。虽然借据和沾血的头发可以推导出来,手电筒和书本就不知道她是如何处理的了。大哥,有问出什么吗?”

“藏在地板下的收纳空间深处。似乎是打算找个机会处理掉的样子。”

“没想到挺有一手的嘛。那么,她回到家时是十点半左右对吧。之后她为求慎重便再进行了一个伪装。”

“啊……”

有纱打开自己的手机。

“对。就是向恭助先生的手机发送邮件,顺带也把‘恭助有去你们家打扰吗?’这样内容的邮件发给城峰有纱。嗯,就是表示自己可是在家等着儿子回来喔,这样弄点不在场证明吧。以上就是犯人在图书馆杀人事件中的所有行动了。

他补上这句总结的话,然而在场所有人都像是还没从杀人现场回到病房内的样子眨巴着眼睛。

里染天马把松糕一口气吃掉,伸手去拿装着绿茶的宝特瓶。不过在准备倒入第三杯茶的时候,他就像改变念头似地又把瓶子放了下来。

“还是红茶更合适啊。袴田妹,这附近有自贩机吗?”

“电梯旁边是有一台。”

“你说在哪有?”

“电梯的旁边。我们上来的那里”

“不知在哪里。委员长,你带我去吧。”

“唉?啊,嗯。”

不知为何还带上有纱,里染从病房里出去了。……连在不久前才经过的地方都忘记了吗?回去时最好还是让他去做个精密的检查吧?不对,也许他是想要把脸色苍白的委员长带到外面吧。

房门关上之后,演员离场后的舞台又恢复了寂静。还留有余韵的观众们至今都没能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是忘记说了,还是想要隐瞒呢。”

望着房门的仙堂嘀咕道。“什么意思?”香织问道。

“就是刚才的解说啊。犯人就是城峰美世子还有犯罪时的行动都已经明白了,但只有一个谜题还没有解决。就是她把‘键之国星’带走的理由。”

“那么说来……”

关于这件事几乎都没有提及过。里染明明之前还说带走书本的理由是‘事件的中心’。

“这是我的猜测,我想她大概是想要隐瞒儿子的坏事吧。”

合上笔记本的哥哥提出意见。

“喏,之前问话时城峰美世子不是老在强调‘他是个好孩子’吗。将伪造的书混入图书馆已经接近轻微的犯罪了,对她来说是绝不容许自己的儿子沾染坏事的,因此为了守护‘好孩子’这种幻想而把坏事的证物带走吧。”

“确实……既然母亲是犯人,这种动机也有可能呢。”

这个假设如粘液般浸入脑海,让人突然觉得绿茶和点心的余味相当恶劣。

支撑着自己的优秀儿子。没有阴暗面的好儿子。恭助不会扯上犯罪。不可能和犯罪有关。

必须要毫无关系才行。

“真是扭曲的爱呢。”

梅头低念道。哥哥也像表示同意一样点了点头,“更一步来说,也能这么考虑吧。她杀死儿子的动机,也许并不是单纯的封口而已。她是无法原谅瞒着自己制作虚假的藏书,甚至还非法入侵图书馆的儿子……”

梅头睁大着杏眼,跟身旁的白户相互对视。

“袴田先生,那是——”

本来她是准备要说你想多了,不过最终还是无法断言地否定。取而代之地仙堂这么问道。

“有从城峰美世子本人那里取得什么供述吗。”

“在昨天的审讯上,有婉转地向她问过刚才那样的问题,不过她本人是一脸悲痛的表情‘不太记得了’如此表示的,不知道她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打算把谎言贯彻到底就是了……”

柚乃眺望着在窗边摇晃的窗帘以及外面无限延伸的天空。她想起里染在第一天说过的话。死者是想要传达什么呢。犯人是怎么想的呢。结果无论订立再多的推测,都是无法理解别人的内心想法。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杀死自己儿子的这个事实而已。

吹进病房内的风如同图书馆的强效空调,让人感到相当寒冷。

在寂静的医院走廊上喝着苹果饮料,感觉好像混入了漂浮在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让人觉得不太好喝。尽管如此有纱还是咕噜咕噜地抽动着喉头,让甘甜的液体渗透进身体里面。

“感觉好点了吗?”

“嗯……谢谢你请我喝饮料。我已经不要紧了。”

“真是不会撒谎啊。”

里染天马如苦笑地说道。从这番话中听出了带有戏弄之外的意义,有纱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年正面无表情地喝着哈密瓜汽水。记得他刚才好像说是要去买红茶的才对。

自贩机旁边的走廊两侧放置着两张长椅,两人分别在那里相对而坐。跟在图书室的柜台内并肩而坐时,以及在图书馆追着他的背影时不同,现在能清楚地看到里染的样子。纤细的身体。松弛的领带。稍长的额发。还有,如暗夜般的瞳孔。

“……美世子叔母为何要带走我的书呢。”

她问起这件在病房里没有说明过的事,对此里染耸了耸肩。

“谁知道。也许是作为母亲的立场而想要隐瞒儿子做出的坏事吧。真是扭曲的爱呢。”

相对于前面说的那句谁知道,这句话倒是像事先就准备好的回答。

“里染君好像也不会撒谎的样子呢。”

“是你太过敏锐吧?那么说来,我也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会知道犯人是谁?”

渗透体内的甜腻感消失了。

“你不是依从刚才那番解说的相同思考吧。而且你也不可能知道搜查组的所有情报。应该没有可以断定美世子就是犯人的充足材料。那你为何会知道呢?”

“你问为何……就是,凭直觉。”

“直觉?”

“该说是心里这么想着就试着去确认,结果就真的猜中了吧。”

“真是不像推理作家的回答啊。”

“都说我不是作家……”

听到附近的电梯传来到达的声音,两人的对话随之中断。有名护士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尽量不打扰到两人往走廊的对面离去。有纱他们周围就只有自贩机和观叶植物的盆栽。让人有种像是在密室中单独交谈的感觉。

就像彼此都在避免点燃引火线那样,两人轮替地不断喝着饮料。先把饮料喝完的人是有纱。

“‘键之国星’不知能不能回到我的手上呢。”

“似乎并没有扔掉,事情告一段落后就会还给你了吧?拿回来后让我看看吧。听到桑岛对那本书极力称赞让我都涌起兴趣了。”

“……我没有能达到高水准的自信呀。”

“里面有惊天动地的诡计对吧。”

“不过里染君大概能马上猜出犯人吧。”

“未必肯定能猜到啊。”

“是吗……”

她不这么认为。

“若是里染君的话,也许不看也能猜到。”

低声地这么说之后,里染倾斜着饮料的手停住了。他像是忍不住地露出笑容。

“你是说连封面都没看过就能猜出推理小说的犯人?”

“要是里染君的话,我觉得可以。”

“我可猜不到。”

“这也是撒谎。”

他肯定已经猜到了。只是没在刑警面前说出来罢了。

里染天马注视着有纱,有纱也回望着他。里染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又变回了面无表情。

她感觉得出对方正在犹豫。犹豫着是否要把那个完全没有证据的答案说出来。犹豫着是否要排除理性遵从自觉的直觉。他用拇指抚着罐子的边缘,如同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棋手下定投降的决意那样,深深地吐了口气。

“被害者的母亲。”

全身的汗毛倒竖。

颤抖从指尖爬升而上,想要将其抑止的有纱往双肩注入力气。明明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不知为何嘴角却扬起笑容。

“里染君果然是名侦探呢。”

他已经看穿一切了。自从得知事件之后有纱就依稀感觉到的事情。不可能有那种事,她已经许多次这样劝说自己,但始终都无法抹去不安。

‘键之国星’被从现场带走的真正理由。

“名字也能猜到吗?”

她以嘶哑的声音进而挑衅道。

“……全名是很困难,开头的文字倒是可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呢。是昨天自己离开图书的时候,还是听到小说概要的时候,还是说是更早以前呢。

有纱带着祈祷般的心情闭起眼睛。在覆盖视野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流着血倒在地上的表哥的样子。

让身体受朦胧的意识摆布,他的生命即将终结。在那刹那,无与伦比的直觉贯穿他的全身。他竭尽所有力气伸出手指,沾上鲜血,然后。

里染天马以微弱的声音回答道:“带有‘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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