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无赶来了。砂越又打了第无数次电话给榎木光子。他并没有直接打手机,而是先打到榎木家的座机上。打手机对方可以谎称自己不在家,但如果是自家座机,就不能说谎了。座机无法接通时再打手机也不迟。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竟然有人接。听筒里传来一位女性的声音,反倒使砂越吃了一惊。

“啊,榎木小姐,总算和您联系上了。我叫砂越,是福来署刑警。”砂越说道。

“哦……”榎木虚弱地应了一声。

“我们想现在过来拜访,询问一些事情。不知道您方便吗?”

“啊,来我家……可是,那个,我马上要出门了。不好意思,你们不用特地跑这一趟。”榎木婉拒道。

“没关系,我们就在您家附近,这就过去,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砂越一边撒着谎,一边和田无一起奔出警署。

要是约在咖啡馆见,她或许会迟到,甚至可能爽约。毕竟对于年轻女孩来说,还是对警察避而不见的好。所以相对来说,还是不请自来更可靠,何况砂越也想参观一下榎木的房间。

砂越他们风驰电掣般地赶到公寓前,大步流星跑到榎木光子房间门口,按下门铃按钮,门铃声随即响起。

“你好。”

从扩音器里传来应门声,那声音听起来拘谨、老实。砂越和田无对视了一下。正如昨晚田无说的,终于能见识到女王殿下的真面目了。

“我是刚才和您通过电话的福来署刑警砂越,可以麻烦您开下门吗?”砂越说道。

随着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大门开了。门内站着一位大眼睛、高鼻梁、尖尖下巴的漂亮女生。

她留着短发,脸颊处还有一点点婴儿肥,也许是年纪尚轻的缘故吧。她个子很高,白色衬衣式连衣裙显得她体形纤细。的确光彩照人。

“我是砂越。”砂越再次自我介绍,“这位是田无。”

砂越边说边转头看向身后的前辈,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里闪过一丝好奇,因为他看到金属门的内侧是红色的。

墙壁上装饰着大幅镶框写真,是榎木光子身穿白色长裙、头顶王冠、面带微笑的个人写真。据说那是她荣获关西小姐桂冠时拍摄的纪念照片,长裙的白色与画框的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下方还有四张大小不等的照片,也都是光子的,其中一张拍下了光子左手握住镶嵌珍珠的精致奖杯中部,高高将它举起的风姿。

这样一位尤物也难怪会有自恋倾向。

“这些照片都是在关西小姐选美大赛胜出时拍的?”

田无指着那些照片问道。光子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解释什么,不过也的确没有必要和警察们作介绍,毕竟他们又不是来闲聊的。

再望向起居室,放着不少原木百宝阁和放玩偶的箱子,那些都是源的作品吧。

百宝阁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藏青色金属罐,好像是个笔筒,里面插着不少圆珠笔、削笔刀、剪子等物。砂越觉得藏青底色上绘的鸟类图案很眼熟,那图案同样绘在源房间里的木箱上。也许是为了让光子小姐看到这个罐子就能想起自己,源才画了这个图案吧。

哦,对了,砂越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关西小姐优胜写真”的相框,也和曾在源房间里见过画框一模一样。那么,相框应该也是源亲手做的吧,只不过颜色不一样。源房间里的那个画框是白色的,而光子的这个是红色的。

“这个相框,是楼上的源先生亲手做的吧?”光子点了点头。

“和源先生房间里的画框颜色不一样呢。”砂越继续道。

光子又点了点头,依旧一言不发。

“我们想向你讨教几个问题。”

砂越言归正传,从怀里拿出笔记本,看着光子的眼睛说道。

这一次,光子劳没有点头,并且错开了视线。

“在车站前发生的那起骚乱,须藤幸平赶到你身旁,拉着你的手似乎想说什么。那时他对你说什么了?”

光子微微歪了歪头,而后便陷入沉默。两位刑警等了一会儿,只听她像是死心了般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找我到底想干什么,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被吓了一跳。他是个变态,我被吓得要命,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哦,这样啊。”

砂越有些意外。

“那你认识须藤先生吗?”

“认识。”

“须藤先生说你去他家店里吃过霸王餐……”

“什么?他这么说的吗?”光子惊讶地反问。

“你不记得吗?”

“这种事我当然没做过。”

“那你去过须藤先生开的意式餐厅吗?”

“没有,那家店在什么地方?”光子直视着砂越发问。砂越也看着她。

砂越觉得她是真的吃了一惊,说的都像是真话,那眼神无论如何都不像在说谎。

“这个嘛,嗯……其实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无法想象你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会做出吃霸王餐的举动。”

“当然,我没有做过。”

光子边说边苦笑了一下。

“听说你长期受到跟踪狂的骚扰,非常困扰。有个素不相识的男性给你打电话,描述你某月某日去过什么地方,还有房间里放的CD等。之后还向你求过婚。”

听着砂越的这些话,光子缓缓地摇着头,她说道:“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没事了。”

“这样啊……”砂越有些吃惊。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砂越说道:“那盆观赏植物……”说着指了指起居室里面,“那个人是不是还说过那盆植物?说怎么把叶子剪成一个球什么的?术语叫什么来着?”

“林木修剪。”

“对,林木修剪。他提过你的房间里放着这个盆栽吧?”

“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没有吗?我们还听说,有个男人经常在你家公寓附近站着,是吗?”

“大概那人只是在那里站着吧,和我没关系。”

“是吗……”

“听说是个戴着红色蛙镜的男人。”

田无在一旁插话。

“蛙镜?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也是在车站前突然现身,撞飞了须藤先生的那个男人。”砂越解释道。

“我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戴蛙镜,我吓得要命,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根本没看到那个男人的脸。”

“这样啊……”田无失望地应道,“那个男人是谁,你认识吗?”

“不认识,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从来没见过他。”光子回答。

“可是那个蛙镜男不是救了你吗,当时你正被变态男纠缠着。你真的不认识他?”

“不认识。”

“他不是那个跟踪狂?”

“不是吧,我不认识他。”

“那抓着你手腕的人是之前的跟踪狂吗?”

“不是,那家伙我不认识。”

“后来你就马上离开现场了,对吧?”砂越问道。

“是的,因为我很害怕。”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打不通你的电话,为什么?”

“我的充电器找不到了,手机充不了电。”

“那段时间你一直在家吗?”砂越问。

“没有,我住在涩谷的朋友家。以前做模特时认识的朋友。”

“这样啊,那可以告诉我们那位朋友的名字吗?”

“那位朋友特别强调过,希望我不要说出她的名字。她好像卷进了金钱纠纷里,现在正四处躲避呢。”

“哦?是位女性吗?”

“当然是女孩子了。”

“还有件事,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毕竟涉及杀人案调查,因此还是要问一下。就是……关于照料你生活的那位枣田社长……”

听到田无说出这个名字,光子立刻脸色大变。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已经结束了,而且分手并不是我提出的。我很讨厌社长他擅自做主……虽然他也是好意。”

“听说你和词作家先生正交往着?”田无问道。

“他教我唱歌。”

“可有人说,就是因为你和词作家先生交往过于密切,所以才和枣田先生起了纠纷。”

“没有这种事。”光子稍稍提高了嗓门说道。

“没有哪种事?没和枣田发生纠纷,还是没和词作家先生交往呢?”

“我只是请他教我唱歌而已,和他没有其他任何关系。都是旁人胡乱猜测!到底是谁在乱嚼舌根!我没和枣田先生发生什么纠纷。我已经决定发唱片出道了,这些风言风语真要命。现在是出道前最重要的阶段,丑闻可万万要不得。”

“你要出道了?”砂越吃了一惊。

“是的。事务所已经和我商量过了,现在正在帮我制作出道曲。”

“是实相寺先生吗?”

“是的,没错。”

“是他跟你说有公司看中你,想帮你出道吗?”

“是的,没错,现在正在帮我找制作公司。”

“唱片公司呢?”

“也在找。”

“实相寺先生很肯定地对你说的?”

“是的,没错,这当然肯定了。”

“还真不错啊,梦想成真了。不过正因如此,枣田先生才会拒绝继续给你生活费的吧,连房租都……”田无说道。

光子立刻摆出一脸不耐烦,说道:“这些……这些胡乱猜测最让人头疼了。”

“呃……”

“我现在马上要出道了,什么生活费,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可不是那个人的情妇!”

“是吗?”

“当然了!”

光子语气中带着央求,说道:“那个社长有点可怕,我怎么会和他交往……”

“可怕?”

“没错,他脾气大,又很粗鲁……”

砂越想起前些日子在超市的社长办公室里看到的那张面孔,毫无笑容、表情强硬。

“我付清这个月的房租了,现在我已经处理好了身边的一切事情,并为不会出现什么奇怪的谣言拼命努力着。”

“可是,房东先生他——”

田无刚一开口,就被光子干脆地打断了。

“房租已经付清了。”

“什么时候?”

“今天。”

“哦?今天啊。”

“请你去问问房东先生好了。”

砂越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顺便问一句,你打算和二楼的源先生结婚吗?”

光子这样回答:“什么?这么隐私的问题,请恕我无法回答。”说罢把脸扭向一旁。

“那么,关于钵吕屋……”田无悠悠说道。

“什么?”

“钵吕屋,一家烟铺。”

“我不认识什么烟铺,我又不吸烟。”

“那玉地屋和美登里屋呢?”

“都是烟铺吗?我都不认识,也从没去过那些地方,我不抽烟。”光子干干脆脆地说道。

从光子家出来后,砂越和田无顺着楼梯爬到顶层,再次造访房东家,确认光子的说法。经确认,光子的确付清了房租。

“是今天付清的吗?”砂越二人站在门口问道。

房东久谷回答说:“是啊,就在刚才,她直接送来了现金。”

“现金?她一直用现金支付的吗?”

“不是,以前都是用银行汇款。榎木小姐付清房租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你们见到她了?”

“见到了,刚才在她的房间里听她本人亲口说的。”

“哦?有没有听她没完没了的絮叨啊?”

“没完没了的絮叨?那倒没有。”

“哎呀,我可是没少听她抱怨。刑警们就是不一样啊,她是不是很老实?”

“她向你抱怨过吗?”

“是呀,说有什么跟踪狂,让我想想办法。”

“啊?”砂越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

“她本人说没有什么跟踪狂,还说都是以前的事了。刚刚说的。”

“啊?不是吧,她怎么会这么说。她可没少跟我抱怨,说有个跟踪狂,经常透过门上的报纸投递窗口偷窥她家,让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加工一下,就算推开那个绿色隔板也无法看到屋里。”房东先生指着自家大门上的绿色隔板说道。

“咦,您家的是绿色的啊。”

“什么意思?”房东先生投来不解的目光。

“光子小姐家的大门内侧是红色的。”

“门内侧是红色的?不会吧,

她让我加工隔板的时候还是绿色的呢,看来是那之后涂的。啧啧,真是拿她没辙。”房东说道。

“她拜托您修理大门是什么时候的事?是最近吗?”

“是最近啊。那天是星期天,所以应该是九号吧。那天电视上要放黑泽明的电影,她大概是晚上八点半之后来的,我还想着赶紧弄完去看九点的电影呢。”

“那个时候门还是绿色的?”

“是啊。”

砂越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榎木要把门涂成红色?

跟踪狂和霸王餐,这两件事看起来毫无关系。无论房东、住在光子隔壁的女子,还是曾经作为经济资助人的枣田,都可以证明光子曾苦于跟踪狂的骚扰。那她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才硬要否认极度担心的事情呢?

对警察撒谎都有着特殊的意义,比起和一般人吹牛扯谎更为严重。既然对警察说了谎,就一定有非说谎不可的理由。

从楼上下来后,砂越拿出手机拨通了实相寺的电话,他有件非常在意的事情想确认一下。

词作家先生一接起电话,砂越就劈头盖脸地抛出问题。

“我是福来署的砂越,嗯,我想问你一件事。已经决定要给榎木光子小姐出唱片了吗?”

“什么?谁说的?”对方的声音有些狼狈。

砂越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某位很在意榎木小姐的人。”

“不是光子自己说的啊……”实相寺似乎放心了不少,“这个嘛,现在正在四处为她争取。”

“也就是说,这件事还没有最后确定?”

“是啊,还没到那个地步呢。她的唱歌技巧也没到能出唱片的阶段。”

“还要看她之后的努力了?”

“没错。”

“你跟她说过这件事吗?”

对方稍作沉默后,这样回答:“您指的是哪件事?”

“帮她出道。”

又是一段沉默,而后实相寺说:“这个嘛……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的……”

砂越哼了一声之后挂断电话,对身旁的田无说:“榎木光子被骗了哟,实相寺只想和她玩玩罢了。”

田无连连点头,嗤之以鼻道:“见怪不怪了。”

砂越也点头同意,演艺圈嘛。

田无接着说道:“首先值得怀疑的就是这位年轻词作家先生有没有这份能力。”

“也可能不只是玩玩,而是为了不让光子离开自己而编造的谎言。”

“嗯,从这几位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你说的这种情况可能性更大吧。”田无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枣田、实相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女王殿下也不止在轻松享乐啊。”

“没错。”

“榎木光子可别当真,误了前途就不好了。”砂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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