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样的布料,如此眼熟的花纹,瑶娘只在晋王妃一人身上见过。

晋王妃偏爱朝颜,衣裳首饰上都喜欢用朝颜花。瑶娘出身不高,见多了难免好奇,曾经忍不住私下里说了一句,却遭来贴身丫鬟蝶儿的耻笑。

蝶儿说,那不叫牵牛子,叫朝颜花,以后快别这么说了,免得说出去让人耻笑,说不定还会触怒王妃。

自那以后瑶娘就再不敢多言了,却是牢牢记住了这个东西。

可王妃为何要站在那里往里看?她作为一府的女主人,整个王府尽可去的,实在不用如此藏头藏尾。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王妃不想让里面的人知道她来过。

可为什么呢?

瑶娘突然想起上辈子她得宠后,胡侧妃被她挤兑得咬牙切齿,一次恼羞成怒对她说的话。

对方说她是个傻子,竟去心甘情愿捧王妃臭脚,知不知道自己如今这样托了谁的福,以后一定会死在晋王妃的手里。

彼时她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中,因为她觉得对方就是因恨生怨,故意挑拨离间。当初她被胡侧妃折磨得痛苦不堪,遂生了爬床摆脱这一切的心思。事情发生后,边城传来急报,晋王直接往边城去了,根本没安置她,而她却还在胡侧妃的魔掌下。

正当胡侧妃因妒生恨想对她动用私刑之时,是王妃派人来救下了她,并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而不是但凡被人提起,就是那个爬床的丫头。

因为这一切,瑶娘一直感激晋王妃。即使之后明知道晋王妃在利用自己和胡侧妃打擂台,她也没有逆反之心。她一直一直记得在自己最孤立无助的时候,是晋王妃拉了自己一把,并一直在府里给她脸给她尊荣让她站起来。

而那个本应该给自己这一切的男人,其实就是个只管睡不管善后的混蛋。这是上辈子一直埋藏在瑶娘心中的想法。

此时,瑶娘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告诉自己,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她想起了在林云县时刘妈妈的异常,想到翠竹看她的眼神,想到方才一闪即过的衣角,想到了自己上辈子的种种经历,还有胡侧妃说的那些话……

突然,有一种让她如坠冰窟的认知,也许从一开始她的路就是被人安排好了,不管她如何的走,都逃不出对方的掌控。

所以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何刘妈妈会如此殷勤,为何翠竹会这么恨她,为何她去了留春馆后,明明什么也没做,胡侧妃身边的人却总是为难她。为何王妃表现的十分怜悯她,却在留春馆那边将自己退回来后,依旧将她塞到胡侧妃身边当下人。明明若真是可怜她,大可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瑶娘想起了熬鹰——

晋王有一只海东青,是一只非常漂亮却凶猛骇人的大鸟,从不让外人亲近,但对晋王却是十分温顺听话。

有一次她见了,忍不住好奇问他。那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虽然只有几句,却让瑶娘记忆犹新。

其实这种形容并不贴切,可意思却是差不离的。都是利用种种手段去打磨对方的意志,去摧残以及压迫,直到对方无路可走,直到对方失去了自己的意志,一切都按照主人的意思来。

瑶娘浑身冰凉,突然发现自己的世界全然遭到了颠覆。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如同上辈子那样进行着。

瑶娘和翠竹被挑中了,剩下的人则是一人得了五两赏银,被人领着离开了王府。

李妈妈将瑶娘两人带去了思懿院,晋王妃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们用心服侍小郡主,就让人将两人领了下去。

待两人下去后,晋王妃夸了李妈妈,说她眼光不错。晋王妃生性清冷,能说出这样的话,代表她对这差事办得十分满意。

而这满意自然应在瑶娘身上。

哪怕晋王妃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妙人儿。她想了又想,只能用‘妙’这一字形容,旁的若不是不太贴切,就是太过不雅。

“谢王妃夸赞,也是那刘婆子机缘巧合寻到的人,能让王妃满意,也算是那刘婆子烧了高香。”

“赏她。”晋王妃笑吟吟的。不知因为想到什么,凤眼中波光流转,一时间竟让人多了几分明艳不可直视的感觉。

“给留春馆那边传话,明儿就把人送过去。”

“是。”

*

留春馆,胡侧妃听到下面人传话,当即砸了手里的胭脂盒。

她穿着遍地金妆花掐腰褙子,下身是品红色十二幅罗裙,头上梳着桃心髻,带着全套的赤金镶红宝首饰,显得富贵逼人,又明艳无双。

一张纤巧的瓜子脸,大抵是因为皮肤格外莹白,显得深黑的浓眉长睫分外有一种让人不敢逼视的明艳。此刻,那双妩媚的凤眼中却是充满了腾腾怒焰,饱满怒耸的胸脯也上下起伏着。

胡侧妃浑身都在颤抖,砸了胭脂盒不算,她又去砸妆台上的东西,却被丫鬟桃红一把从身后给抱住了。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一旁侍候的两个丫头,还有来传话的下人俱都下去了。

桃红这才对胡侧妃道:“娘娘,您可千万发怒,这不是正上了思懿院那边的当。”

胡侧妃气得手指头都是抖的,嘴唇也在抖,却又被洁白的贝齿紧紧咬住,溢出了血迹,足以证明她怒成什么样了。

“她这干得就不叫人事,她怎么能……”胡侧妃说不下去了。

反倒是桃红见自家侧妃气成这样,莫名有些可怜她。

她心中叹了口气,安慰道:“按照府里规矩,小郡主身边该配四个奶口。王妃这么做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可侧妃您若是……”

接下来的话,桃红没有再说,胡侧妃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若是她因此生怨,就是她的不对。

可,那能一样吗?

其实胡侧妃之所以会怒成这样,不光是因为晋王妃明晃晃往她身边塞人,还应在另一处隐私上。

这事府里知道的人不多,即使知道也没人敢随便议论。倒不是怕胡侧妃知道会不高兴,而是怕踩了那位的痛处。

提起这个就要说说,按照王府惯例,府中女眷若是诞下子嗣,是不用自己喂奶的。一般的富户人家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天生就是堆金砌玉富贵无双的晋王府。

小郡主的奶口早在胡侧妃还没生产之前就备下了,为了怕王妃从中动了手脚,害了自己的命根子,胡侧妃还专门请了晋王的话,自己命人在外面寻来的,就为了小郡主生下来就有奶吃。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胡侧妃生产后应该连奶都不开,直接让良医所那边开些回奶的药来吃,将奶压回去,也免得自己以后遭罪。一般富贵人家都是如此处置的。可胡侧妃非但没这么做,还命稳婆给自己开了奶,甚至还服了几副下奶的药。ωωω.九九^九)xs(.co^m

当时也不是没有下人从中提出质疑,可胡侧妃却十分坚持。本以为这胡侧妃是不是出身低下,想亲自喂养小郡主,谁曾想她并没有,小郡主一直让两个奶娘喂养着。

留春馆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免不了有人走漏了风声。

获知消息的人不免疑惑,这胡侧妃如此费尽心思,不给小郡主吃,那是打算干什么?不免有人思及一些勋贵豪门之家私底下的龃龉事,再加上府里也有流传说胡侧妃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自然免不了有人想歪了。

府里私下传得沸沸扬扬,胡侧妃拼命藏拼命捂都捂不住,为此让后院的几个女人看了不少笑话。

胡侧妃本就为了这事羞恼万分,晋王妃突然命人这当头送两个奶娘来,听说还是两个颜色出众的,而若无意外出门巡视封地的晋王近期就会归来,那是给谁用的,还用明说?

实在不能怪胡侧妃想歪了,搁她来看,王妃明明是来打她的脸。还是将她里子面子都扯下来,当着阖府上下人的面打。

胡侧妃又怎么能不恼!不恨!

“她表面装得清冷不食人间烟火,实则就是个心思龌蹉贱人……”

胡侧妃一通怒骂,突然她柳眉蹙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前衣襟处。匆忙推开桃红,往里间去了。

连桃红也没叫上服侍。

桃红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

晋王妃今日的心情很不错。

她心情好的时候,思懿院的天都格外比平时亮一些。

见王妃心情好,紫烟几个也比平时活泼多了,又见外头天气好,便磨着让王妃去园子里散散,总是这么憋在屋里也不成。

晋王妃欣然答允,带着人上园子里去了

正值四月春暖花开,园子里一片葱郁的绿色,看着就让人神清气爽。

晋王妃散了会步,又去池边上喂了会儿鱼。有人来报说留春馆那边胡侧妃大发雷霆,怒不可遏,晋王妃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晋王妃开心,周妈妈就开心。

在她来看,只要能让自家王妃高兴,那是对方家祖坟上冒了青烟。因为这,她特意命人给瑶娘送了两身衣裳过去,在饭菜上也格外有优待。

这种小事是不用晋王妃主动说的,周妈妈自己也就办了。能在主子们身边服侍这么多年的人,没几个是简单的角色,最起码揣摩上意都有一手。

瑶娘看着面前的东西,身边是翠竹宛如刀子似的的目光。

她送走了来送东西的小丫头,心中一阵疲惫感突生。

瑶娘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白活了,这么多明显的端倪,上辈子她竟一丝一毫都没感觉出异样来。

她将衣裳随手搁在床头边条案上,就去床上躺下了。

一间不大的屋子放了两张架子床,床上都挂着帐子,瑶娘上床后就把帐子放了下来,倒也挡下了翠竹的眼光。

见对方不屑与自己说话的样子,翠竹又气又恨,摔摔打打了半天,才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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