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己军敌军,通通震惊地看着城楼上的傅玄邈。

以德行着称的天下第一公子,右手稳稳卡在燕皇室最后一位公主的脖子上。

沈珠曦气管被外力压迫,像有一百只蚂蚁在她的喉咙里爬动,不但呼吸困难,还痒痛难忍。她使吃『奶』的力气,双手拼命掰着脖子上的右手,傅玄邈的压制却纹丝不动。

波澜不惊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我说过了,你的野,终会被私拖累。”

“你想用建州城内小官员家眷的『性』命『逼』我让步,如果做这些的是淳安,我或许还会真的让他如愿。但你——”傅玄邈顿了顿,黝黑无底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轻蔑,“你真的做得到吗?”

李鹜挑起一边嘴角,冷笑道:“你猜老子为了救回自己的女人,做不做得到?”

傅玄邈身后的百官发一阵微弱的私语。

“你也来猜猜,我做不做得到?”

沈珠曦脖子上的手缓缓收紧了,她不自主『露』痛苦的表。

“把你的狗爪子拿开!”李鹜怒。

“想让我放了她,除非你自刎在两军阵前。”

“你爹死了!”李鹜破口骂,“想得倒美,你怎么不自刎一下给老子看看?”

“我们就来赌这一场,看谁能够得偿所愿。”傅玄邈说。

“你——”

玄『色』长袍的傅玄邈站在寒风瑟瑟的城楼上,冷冷地俯视着城楼下银白盔甲的李鹜,明灭闪烁的火把在他身后连成一片带状的火海。

狭长而惨淡的月光像一柄冰冷且锋利的匕首,割裂了两人中间的世界。

“傅玄邈,你他娘怎么这么无耻——”李鹜骂道。

一旁的李鹍仍嫌声音不,中气十足地吼了最后字:

“无耻!”

“怎么比得上你?”傅玄邈冷声道,“从用作筹码的人命数上看,我甘拜下风。”

他卡紧了沈珠曦的脖子,望着底下的李鹜,说:

“你身卑贱,粗鄙不堪,但偏偏有人觉得你品行高尚。我想让她看看,你是否真的如她想象一般。”

“你想做什么?”李鹜说。

“我只想看你做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选的抉择罢了。”傅玄邈说,“只要你后退一步,身首异处,你往前一步,却是皇位唾手可得。你需要舍弃的,仅仅是一个身份尴尬的女子罢了。等你登上皇位,又何愁没有美人常伴身边?”

“可都不是沈珠曦。”李鹜想也不想地说。

他的目光从傅玄邈身上,移到了前边的沈珠曦脸上。

“我只要沈珠曦一个。”

“既然你要她——”

傅玄邈面沉如水,随着李鹜言语间不断收紧的右手,让身前的沈珠曦一脸痛苦。

“就自刎吧。”他说,“你自刎之后,只要其余人等自觉返回驻地,我可以此事没有发生过。跟随你的些鸡犬,我也可以饶他们一命——”

身后有一股不不小的力道传来,沈珠曦带着纹丝不动卡在脖子上的手,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撞到箭垛上,身体传来一股闷痛。

城楼上下,都响起了倒抽冷气的声音。

沈珠曦半个身子都悬在城楼外边,听着身后傅玄邈说:

“否则,我们就看看……谁才是说话算话的个人。”

城楼下寂静无声,只有李鹍疑『惑』而洪亮的疑问在响:

“自吻是什么?可以自吻,我……吻胳膊肘我能……”

忽然,沈珠曦剧烈挣扎起来。她不顾喉管上的压迫,往后猛踹几脚,趁傅玄邈手上力道本能松懈的空,神『色』决绝,面部猛地用力。

“呆瓜!”城楼下的李鹜脸上刷地白了。

傅玄邈面『色』变,从来未曾现过的恐惧冲破了张冷静自持的面庞,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右手捏住沈珠曦的下颌,左手狠狠压迫她的喉咙,『逼』得她不得不收回舌头,连连咳嗽起来。

“……为了他,你宁愿死?”傅玄邈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这句话。

沈珠曦弯着腰,因生理上的痛苦不断咳着,她咳了眼泪,仇恨的目光却依然有力地刺向神『色』怔怔,仿佛丢了一魂的傅玄邈。

“沈珠曦!你别做傻事!”李鹜在城楼下焦急地喊道。

“猪猪!猪猪!”李鹍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呼喊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到了沈珠曦耳边,只剩模模糊糊一个轰鸣。

她目不转睛地瞪着眼前这个囚禁控制了她半生的男人,强烈的仇恨和痛苦浪涛一般拍打在她的灵魂上,他的存在,他的目光,他的话语,都如同一根看不的丝线,紧紧缠绕着她的躯体,拉着她的灵魂,往深不底的沼泽底部沉。

他希望她坠落。

是李鹜托她向朝阳。

如果她有一天坠落,也只会是因为,想要将他托向天空。

沈珠曦双手撑住箭垛,毫不犹豫将身体倒栽了。

“沈珠曦!”

“曦!”

天地在她面前翻转,幽蓝的苍穹中挂着一轮巨的圆月。

月光皎洁清冷,圣洁不可方物,可她今日细看才发现,散发光芒的圆轮却是坑坑洼洼,伤痕遍布。

她怔怔地看着轮圆月。

呼呼的风声只持续了短短一刻便停止了。

沈珠曦清晰地听到清脆的一声,从傅玄邈拉直的手臂里发。

他面『色』狰狞地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整个身子都落到了城墙外,全靠扑在箭垛边的燕回死死抓着他的一只脚腕,才没有跟着坠落下。

燕回脸上青筋毕『露』,一边抓着傅玄邈往回拉,一边些全然愣住的将士和官员吼道:

“还不过来救驾?!”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涌了过来。

不到一会,两人都被重新拉回了城楼。

沈珠曦面无血『色』,被燕回等几个侍卫死死盯住,没有分毫可趁之机,傅玄邈站在几步外,失魂落魄地看着她。前拉住她的左手垂在腿旁,一动不动。

白茫茫的月光,带走了他脸上的全部血『色』。

也是是半晌,也或许是一会。

傅玄邈张开口,低若蚊『吟』道:“……回。”

“陛下……他们……”燕回为难地看着城楼下的联军。

“回。”傅玄邈像什么也没听到,再次重复了一遍。

沈珠曦被重新塞回马车。

傅玄邈靠着角落,沉默而怔神地看着她抗拒和敌视之意溢言表的侧颜。

下了马车后,沈珠曦看了一眼严密将她监守在中间的两列侍卫,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被软禁的地方。

身后跟着傅玄邈的脚步声。

她穿过游廊,走过后院,直到进入自己的房门,身后的脚步声依然紧紧跟着。

她快步跨进房门,反手就想关上门,傅玄邈却已经跨了进来,为了和他拉开距离,她不得不退了一步。

他继续朝她走来,她步步避让,最后被『逼』入墙角。

沈珠曦蹲在墙角,双手紧紧环抱胸前,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如临敌地戒备着眼前的人。

他却只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试图用右手牵起她的手,拉扯失败后,转而把手落在了她的膝盖上。

三点鲜红的伤疤,触目惊地烙在只惨白的手背上。

“曦……”

从他喉咙里发的声音,低若□□,藏着碎的残痕。

“曦……”

“曦……”他喃喃着,说,“究竟要怎么做,你才会回转意?”

沈珠曦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回答:“绝无可能。”

“……为什么……你不能原谅我一次?”傅玄邈哑声道。

“初想要嫁给你的高门贵女——甚至公主也数不胜数。”沈珠曦倔强地看着他,“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婆娑熹微的月光随着窗外枯枝的晃动而摇摆不定。不知什么候起,东方渐白,寂寥的夜空中只剩一片残月。

风声越颤越细,直到湮灭寂静。

“因为我知道……”

傅玄邈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他的每一个字都吐得格外清晰沉缓。

“如果……”

“如果有一个人,在知道我苦苦隐藏起来的真相后……依然能够待我一如从前……如果有一个人……能够接受我的一切,无论是光鲜的一面,还是不堪的一面……”他说,“个人……只会是你。”

“只有你才能做到……只有你……愿意做……”

他的手中没有她的手,五指只能在她的膝盖上攥紧。

“曦……”

他低下头,清俊消瘦的面庞隐藏在黯淡的月影中,更咽了:

“……只是我的奢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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