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废物!怎么能让他出这么大的风头!”

坤宁宫里,沈皇后刚送走各家的诰命们就听说了这件事,气得脱口而出了一句。

殿内的宫人们都低头噤声,不敢应答。

孙姑姑心下苦笑,说实话,她觉得沈皇后这句叱骂有些没道理。

这能怪谁呢?

朱谨深一个成年皇子,元宵是团圆宴,除非他本人病倒,否则是没有理由阻止他来的,既来了,底下就没有办法控制。

他出的这回彩,凭的是他本人实打实的才气,与任何外力无关,想给他下绊子要怎么下?属于他脑子里的东西夺不走,除非一棍子把他敲晕敲傻。

他都不依赖帝宠,再出尽百宝挑拨得皇帝厌恶他,阻碍不了百官对这样一个皇子的瞩目乃至归心。

令沈皇后沉不住气的也是这一点。

她作为母后,有权过问皇子们的课业念得怎么样,她知道朱谨深的书一向念得不错,但她本人小户出身,在书经上见识有限,探不到别人的底,她以为朱谨深念得不错,但她的洵儿一样也念得很好,从入学堂就总得先生夸赞。

她不知道读书人能有这么多玩法。

沈皇后不是会被情绪长久左右不讲道理的人,起初的惊怒过后,她慢慢冷静了下来,疲倦地叹了口气:“罢了,总是我大意了。”

她以为没那么着急,朱谨深不是长寿之相,又不得帝心,这两项短处都太明显,所以她慢慢地织着网,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收获的那天。

本来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意外接二连三地发生,她按捺不住,出了一回手。

结果是把自己搞得更为劣势。

已经错了一回,这回她再不甘,也不能草率行事了。必须要好好想清楚,谋定,而后动。

见沈皇后的怒气熄了下去,宫人们才敢重新动作起来,此时时辰已经很晚了,出去打水的打水,服侍沈皇后卸妆的卸妆,整座宫殿重新运转起来。

**

沈皇后不知道,她这个元宵过得闹心,她的眼中钉也不见得快意。

朱谨深记事以来甚少有同龄玩伴,许泰嘉勉强算一个,但去年冠礼以前,也从未和他讨论过深入性男人的话题——许泰嘉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他早两年就成了人,朱谨深一直没动静,跑皇子面前说这个,是显摆还是戳心呢?

这让朱谨深对其中的某些细节问题所知很模糊。

比如说,他就拿捏不准他梦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这个问题是应该一笑置之呢,还是严重到必须处理的程度。

对,他是很想忘记的没错。

但元宵过后,学堂很快重新开了课,他一走进去,望见沐元瑜那张殷切盼望一见到他就闪耀着欢喜的笑脸时,他的感觉不是如以往的舒坦,而是心虚。

他生平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心虚。

居然有掉头就走的冲动。

他知道世上有男风这回事,因为过去的一点经历,他知道的还很早。

及到长大出宫,他还陆续听说了教坊司的隔壁就有男风馆,这一方面是因为少数人本就好这一口,另一方面则是朝廷律法禁止官员宿娼,于是官员们另辟蹊径,将本来小众的这个门道催生成了产业。好些官员和世家大族好奇要尝鲜的子弟都会去光顾。

朱谨深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只是他不喜欢糊涂,凡事既知道了,就想弄个明白。

他本人对这种事可绝无半点兴致。

沐元瑜爽朗明快,跟他曾听闻过的那种涂脂抹粉的小倌们没有任何相像,也绝不该把他们联系到一起——除了她长得娘了点之外。

可她那个堂兄还更娘呢。

朱谨深记性好,见过一次的人再不会忘掉。沐元瑜只是过于秀气,她那个堂兄眉目间简直是有点艳的。

“殿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呢?”

沐元瑜疑惑的目光跟着他,一直跟着他到前面的座位坐下也没有收回来。

她觉得朱谨深不太对劲,脸上带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不说,脚步都慢吞吞的,好像随时打算退回去,眼睛也不看人。

早来的两个皇弟站起来跟他打招呼,他都只是敷衍地点点头,眼神不知道在放空什么。

这个模样——他不会还厌学吧?

踏进学堂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讲官还没到,沐元瑜重新坐下来,她的位置在朱谨深的正后方,伸手指戳他:“殿下,殿下?”

朱谨深没回头,闷声道:“做什么?”

他身体往前倾着,不叫她再戳到。

身后一时没了动静。

片刻后,一张笑脸凑到了他面前:“殿下,你是不是元宵晚上在外面呆久了,身体不舒服了?”

朱谨深的瞳孔瞬间微有放大——她还从座位绕出来跑到他面前来了!

这一下完全无法回避,朱谨深一看到她那双弯弯的笑眼,梦里的记忆立即复苏回放,尴尬得他身上一麻,感觉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压制不住地转头瞪了朱谨渊一眼。

朱谨渊正不太开心,嫡兄回归,他在学堂为首的短暂时光结束,令讲官进来的权力也不属于他了,结果还莫名其妙吃了嫡兄一个白眼,他可冤枉:“啊?”

他想偷偷瞪朱谨深一眼还没来得及呢,结果先被瞪了?

什么世道!

这点便宜都占不着,好生气啊。

朱谨深瞪完他,垂下了眼:“没什么事,回你位置上去,讲读的时辰要到了。”

沐元瑜“哦”了一声,她看出朱谨深怪怪的,但他不说,也没有她逼问的份,只好依令回去座位。

但她心里很不习惯,朱谨深没对她这样过,她有点小失落。

朱谨渊见这样,倒是若有所思起来,眼神也不禁亮了点——难道两个人闹矛盾了?

朱谨深没理他,传了令旨:“请先生进。”

讲官们依次进入。

讲读开始之后沐元瑜发现,朱谨深上课是有优待的,朱谨渊和朱谨洵要读十遍的文章,他读三遍就行。

朱谨深一副不大乐意说话的样子,沐元瑜不好和他聊,捡着课间时悄悄问了许泰嘉。

许泰嘉倒是给了她解答:“殿□□弱,从来学堂一直是这样的,只要能按时完成功课,先生们对他都很宽容。”

沐元瑜道:“殿下还有完不成的功课啊?我看他这些书早都念完了,再在这里坐着都有点浪费时间,怎么不专门另开了课呢?”

她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是以为朱谨深体弱,常缺课,他习学的进度相应会慢,因此还跟弟弟们坐在一个屋里。但经过元宵宴那一遭,可见书经之类他早就烂熟于心了,还有什么必要在这里读这些早就知道的东西。

他要另开课是极便宜的事,皇家还能缺先生不成,只怕翰林院里一堆争着抢着要来的。

许泰嘉也有点纳闷:“不知皇上怎么想的,总之就一直这样了,好像先生有跟皇上反应过,不过之后还是这么着了——”

“泰嘉,过来一下。”

朱谨深站起来,说了一句。

“哦,殿下找我有事?”许泰嘉忙应了一声,顾不得理会沐元瑜了,站起跟朱谨深到往门外走去。

朱谨深现在看见沐元瑜就觉得不自在,不想看她,但不知怎地,余光又忍不住飘了一眼过去。

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好像有点闷闷的样子。

倒是懂事,没有要跟过来。

朱谨深心里又不忍起来,这事并没有她一点错处,他躲着她,只怕她还以为自己在给她脸色看。

他绝没有这个意思,他心里那点纠结,还得尽快理顺了才好。

就拉了许泰嘉到外面,跟他这个“过来人”取了取经。

“殿下问我一般梦到谁?”许泰嘉抓了抓脑袋,“那可说不准,是女人都有可能罢。”

朱谨深经没取着,先吃了一惊:“都有可能?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喜欢韦家那二姑娘?”

提到韦瑶,许泰嘉先有点害羞地笑了两声,跟着又嘿嘿道:“我是喜欢她没错,不过梦里的事嘛,谁说得准,又不是理智控制得了的——再说,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我这样想她,也不恭敬呀。”

朱谨深很受不了地皱起了眉,打量一眼许泰嘉,觉得这个伴读思想略肮脏——谁都可以!难道他今天梦桃红,明天就梦柳绿不成?

怎么梦得下去的。

对比之下,他忽然有种微妙的,他梦见沐元瑜也不太是个事的感觉:好歹他没有这么脏罢。

……但他梦里干的事,也没有那么干净就是了。

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3)(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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