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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元瑜就近先给滇宁王妃请了安,再去清婉院见滇宁王。

半路上“偶遇”了沐芷芳。

沐芷芳昨夜在生母孟夫人处歇的,此刻重换了身莲青色貂鼠皮袄,她遇了烦心事,没有睡好,脸上扑的粉遮得住黯沉的肤色,遮不住浮肿的眼皮,从岔路上跨出来,勉强撑出惊喜的笑容:“小弟,这么巧,你也去向父王请安?我们一道走罢。”

沐元瑜见她手笼在皮袄里,冻得有点窝着肩膀的模样就知道她在这等了有一会了,也不揭穿,只笑着打了招呼:“二姐姐早。”

就顺了她的意同她一道走。

她知道沐芷芳想什么,无非是想借她的脸面挡一挡滇宁王的恼怒而已。可惜了,她昨晚懒得惯滇宁王的脾气,溜得太快,以滇宁王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小心眼儿,今天肯定也不会愿意见她了。

果然,在清婉院阶下站了不过片刻,结香就满面为难地出来回话说,请沐元瑜回去,不用她请安。

滇宁王这回大概恼得很,连个“已经歇下”的托词都不给了,结香不敢擅自给添上话,但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句,听上去活脱脱的撵人,结香一点也不想得罪沐元瑜,难得地传话都有点磕巴了。

沐元瑜不管那许多,不见她,她走就是。

沐芷芳傻了眼,忙一把扯住她:“小弟,你这就走了?”

沐元瑜无辜道:“父王大约是有事要忙,我不打扰他了。二姐姐,你不着急,在这里等一会罢,我还有事呢。”

她就要挣脱开沐芷芳的手,沐芷芳着急起来,忙加把劲再拉住她,定定神,低头道:“小弟,你是不是惹父王生气了?乖,别闹孩子脾气,你便一时淘气做了什么错事,进去给父王赔个礼,父王一向宠你,岂有不原谅你的,怎么能甩手就走呢。”

走了她的事可怎么说啊?想到要独自面对滇宁王,她腿都有点发软。

唉,还是带把的弟弟有脸面,明显滇宁王在里面不高兴了,还能不当回事,看这惯的。

沐元瑜道:“我没惹父王生气啊,不信你问结香姐姐。”

以孟夫人和柳夫人的对头关系,结香都不用犹豫,直接站到了沐元瑜那边,赔笑道:“世子一向懂事乖巧。”

沐芷芳没了话说,只是尤不甘心,不肯放手,沐元瑜道:“二姐姐,我是真的有事,我和母妃说好了今天要去看三堂哥,你再拉着我,时辰耽搁下去,我可能就去不成了。”

沐芷芳焦虑的眼神一亮,忙道:“你要去看望三堂弟?”

沐元瑜点点头:“我想,不管二姐姐这事预备怎么办,三堂哥受了伤,我们家总该出人去看一下,这也是我们家的礼数,去的越早,越显得我们的诚心,二姐姐说是不是?”

沐芷芳昨晚就想把沐元瑜拉扯进来,被滇宁王妃严厉制止了,她不敢硬来,回去闷闷了一夜,此时听说沐元瑜肯主动去,忙附和着道:“当然是了,小弟,你果然懂事知礼。”

沐元瑜道:“那我去啦。二姐姐,等会父王要问起,劳你顺便跟父王禀一声。”

沐芷芳这回不敢再拉着他了,但想起要独自面对滇宁王仍旧肝颤,手纠结着要放不放,沐元瑜用了点力挣出来,乘机走了。

**

忽悠过了沐芷芳,沐元瑜回去用了早饭,带上滇宁王妃给准备的一些礼物,就坐了大车,慢悠悠往隔了大半个城的奉国将军府去。

说起来,沐元瑜和沐元茂这对堂兄“弟”间的友谊是由沐元瑜先开启的。

过程费了不少劲,两人见面机会太少,而长辈间还结了仇,沐元瑜小时候养得好,脸上肉比现在还多,胖乎乎又雪白/粉嫩,脾气还好,总笑眯眯的,沐元茂就本心而言并不讨厌她,但他得顾虑他爹沐二老爷的感受,便不敢轻易接过沐元瑜递过来的友谊橄榄枝,总是沐元瑜凑近他,绕着他转。

俗语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又是这么一张稚气和善的脸,绕一年,绕二年,沐元茂是个没掺水份的小孩子,终于撑不住了。

开始是偷偷摸摸地,沐元瑜找他说个话儿,他小声答了;跟他分享个果子,他犹豫片刻,望望小堂弟殷勤的小脸,忍不住偷偷塞到了衣袖里。

搭上了线,后面就好办了。慢慢就从暗地里过到了明路上——这是沐元茂自以为的,其实从头到尾都没逃过他亲爹沐二老爷的眼睛。

在沐二老爷心里,滇宁王阴险毒辣臭不要脸,十分不是个东西。

这王八蛋弟弟生出来的小东西也不会是个好货。

沐二老爷表面上没多说,其实是冷眼旁观,想看看沐元瑜一个劲地倒贴沐元茂到底打什么坏主意。

看一年,看二年,看不出个头绪。

两个小东西凑到一起,无非说说话,聊聊天,拉着手在王府里瞎转悠两圈,这两年大了,能出门了,沐元瑜试探着主动登门找沐元茂出去玩,沐二老爷没拦,暗地里却多派了人跟后面看着。

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

论宝贝程度,沐元瑜可比沐元茂重多了,肩挑滇宁王府未来的独苗,出来到哪去都是前呼后拥,沐元瑜开始上武课以后,滇宁王妃还特意从娘家要了一队私兵来,这队私兵也是百夷族人,连滇宁王的面子都不大买,就只听命于沐元瑜。

手里有这么些人,沐元瑜要想干点什么很容易,但她老实得不成话,来找了沐元茂出去,两个人就在府城里逛,这条街逛到那条街,买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分手各回各家,沐元茂开开心心地出去,心满意足地回来。

从沐元瑜接近沐元茂开始,到两人关系真正亲近,这么好几年暗暗观察下来,沐二老爷终于不得不承认,他以一个成年人的立场把事想复杂了,其实真细想很明白:滇宁王就算想动坏心眼儿,也不会派沐元瑜出场,他有三个儿子,小儿子就算有个什么万一也能承受,滇宁王就这一个,可丝毫消耗不起。

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以后,沐二老爷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沐元瑜跟她几个姐姐画风不太一样,王府四女都更随滇宁王行事,对他这个有宿怨的二伯很冷淡,对比之下,沐元瑜的态度虽也算不上热络,但起码的恭敬是有的,还不怕奉国将军府上下的排斥一直来寻沐元茂玩。

说到底,永茂身上有什么可让人图谋的呢?

别说他身上这个奉国将军传不下去了,子孙们都得自谋生业,就算能传,且能传给沐元茂,一个闲散爵位比之滇宁王的王爵也差得太远太远了,作为现在的滇宁王世子,未来的滇宁王,沐元瑜毫无必要在白身的隔房堂哥身上花心思。

这侄儿贴永茂,应该就只是单纯地想找同龄玩伴罢。

也是可怜,偌大的滇宁王府,就她一个“男”孩子,能找着的跟班虽多,但跟能平等说话的兄弟朋友又怎么一样,她孤独成那样,好容易见着永茂,可不就喜欢上了。

这样一想,沐二老爷终于放开了胸怀,彻底不管小辈间的交往了,且他心底深处还有另一重绝不愿意示人的隐秘心思——永茂将来不知如何,家里虽有些资源,总要先尽着两个大儿子来,到他时还能剩下多少很不好说,他能跟沐元瑜打小玩起,结下少年时的情谊,等到将来,将来——

就算只对自己,沐二老爷也绝不肯承认他有试图从王八蛋弟弟那一支捞什么好处的想法,只能说,就算没有好处,至少也不算是件坏事罢!

这种种情由加起来,等到沐元瑜这日过来的时候,就算沐元茂才被沐芷芳误伤了,沐二老爷也没把怒气迁怒到她身上,沐元瑜行了礼,说了来意,他只淡淡地道:“永茂在你二伯母屋里,你来了就去瞧瞧罢。”

沐元瑜大大松了口气,她下车时就做好了被沐二老爷狂喷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忙道:“是。”

退出门,带着抱着礼物的小厮在下人的引领下往后院去。

这里沐二老爷看她走了,面色倏地放下来,喝道:“让准备的人准备好了没?!”

奉国将军府的管家进来躬身:“回老爷话,都在门前候着了,就等老爷出去一声令下。”

沐二老爷咬着牙关,冷笑着道:“走,惹了祸就躲回娘家去,我的儿子难道叫白打了不成,且跟我去好好问问我那个好弟弟!”

整了衣衫,挟怒出门。

一旁角落里,许嬷嬷苦着脸站着——滇宁王妃母女俩话私语,下人们都叫屏退在外了,只有她一个心腹在外间守候听传,结果滇宁王走了来,令她不许出声,她也不能违背。

滇宁王妃款款起身,神色依然淡定:“王爷来了。”

滇宁王冷冷地瞪她一眼:“你跟孩子胡说些什么!”

滇宁王妃并不畏惧,不疾不徐地回道:“我何曾说什么,王爷不喜欢看到瑜儿,我叫她懂事些,少去烦你罢了。”

滇宁王噎了一下,待要反驳,他给沐元瑜闭门羹吃非只一日两日的事,这句强辩便是他以王爷之尊也无法硬说出来,只得又冷哼了一声,径自走到主位前坐下。

滇宁王妃也不再说什么,执了许嬷嬷送进来的茶壶亲给滇宁王奉了一杯茶。

这对夫妻少年结缘,历经夺爵、以女充子等诸般要紧事体至今,曾有过的热烈情缘所剩无几,如今相处起来更似合作伙伴,无论彼此有多少不满,利益交缠,这一辈子总是拆解不开了。

“怪道瑜儿现在不逊得很,都是叫你在背后挑唆的,你以后少和她说这些。”滇宁王到底意难平,喝了口茶,往回找补了一句。

“我心里不乐,确实抱怨了几句,但瑜儿又不曾听,便是你懒怠见她,她每日晨昏定省又有哪一次缺了?这样还要说她不逊,王爷真该去见识见识别人家那些能上天入地的宝贝少爷们。”

滇宁王妃一句不让地顶了回去,但滇宁王听到耳里,脸色反倒好了些——如他这样的上位者,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能冷待沐元瑜,不能允许沐元瑜不恭敬,滇宁王妃正话反说,明面下的意思恰是说沐元瑜仍把他这个当父王的放在心上,他听着所以反觉舒畅。

便是先头沐元瑜亲口抱怨他的那句,也不让他生气,沐元瑜当面和他比着冷淡,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背过身却一包委屈地和她母妃诉苦,这就显得她当面的冷淡全是强撑,合上了滇宁王的意。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上章尾巴其实是个巧合,朱二没想那么干,但是岳父想太多,助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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