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假期很快过去,九月初就迎来开学。这时候他们这批人已经将底子打得差不多,跟上了课程。

开学第一天,夏啾啾从自家车上一下来,就看见江淮安站在门口。她和江淮安上学的时间差不多,上学期几乎每天都会撞上。江淮安瞧着她,笑了笑道：“你几班？我陪你去看看？”

“好啊。”

夏啾啾点点头,被江淮安这么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开始,他们就分文理科了。

“以后我们就不是同桌了啊。”

夏啾啾语气忍不住有些失落：“连同班同学都不是了。”

江淮安听到这话，斜眼瞧她。小姑娘耸着肩，好像很失落的样子,他心情骤然就好了,仿佛很是勉强道：“你不用失落啦，我中午来找你和武邑吃饭,晚上咱们还可以在补习班见。”

“可是,”夏啾啾抬起头：“不是同桌,你上课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不好好学习怎么办？”

万一江淮安上课走神,被其他什么事影响,不好好学习，长歪了，长不成她未来遇到那个江淮安怎么办？

夏啾啾脸上很着急,江淮安不由得有些奇怪：“你怎么比我还急？我自己读书我都不操心,你怎么这么操心？”

“我监督你啊！”

夏啾啾理直气壮：“监督别人总是比较容易做好的。”

江淮安明白了，严已律人，宽以待己。

这答案挺正常的，但江淮安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失落，总觉得在隐隐期待着另一个答案，却又不知道是什么。

这一次分班，夏啾啾和武邑在30班，江淮安在4班，宋哲被单独分到了一个偏远的29班，杨薇稳坐1班。

江淮安送夏啾啾到了30班，这时候已经七点二十，江淮安转头去找自己班，结果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4班。

这时候江淮安才发现，教学楼呈一个凹字行，4班和30班刚好隔空相望。

他按耐住自己心里那点小欣喜，故作镇定给夏啾啾发信息：“等一下选位置，记得选靠窗的，有惊喜。”

夏啾啾也没多想，就回复：“好。”

位置是依照成绩选的，排名在前面的就进去先选座位，夏啾啾进去的时候，靠窗的那一组只剩下倒数第二桌，武邑在倒数第一桌占地为王，看见夏啾啾进来，拼命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指着自己前面的位置。

夏啾啾走到那个位置上，里面坐了个女生，她正低着头在画什么，十分专注，夏啾啾站在她面前，她也浑然不觉。

这个女生长得颇为帅气，1.74的个子，骨架偏大，看上去很中性。她还穿着夏季的短袖校服，宽松的白T，手上带着黑色的护腕，肤色白皙，骨节分明。

夏啾啾坐下来，有些犹豫看着她，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皱着眉头：“你想做什么？”

她是琥珀色的眼，眼里带着些压着的怒气，似乎是夏啾啾打扰到了她。

夏啾啾赶紧道：“我可不可以和你换个位置？”

对方没说话，却直接站起来，将书往夏啾啾方向一推，夏啾啾赶忙站起来，给对方让了位置。

对方挪开之后，直接道：“进去。”

夏啾啾觉得这个人有种不怒自威的霸气，十分听话缩了进去。那女生往外面座位一坐，夏啾啾顿时觉得自己被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笼罩。

她赶紧给江淮安发信息：“我坐到窗边了，什么惊喜？”

“抬头往窗外看。”

江淮安的消息很快回来，夏啾啾一抬头，就看见少年坐在对面班级倒数第二桌，撑着下巴，含笑看着她。

夏啾啾愣了愣，而后立刻低下头，开始发信息：“你骗人，这不算惊喜。”

“看见我，还不是最大的惊喜？”

江淮安迅速回答：“你该跪谢，上帝能让你看到这么完美的人。每一天学习效率可以高上十倍。”

这个人的脸皮大概是铜墙铁壁了。

夏啾啾有些无奈，发了一个“无耻”的表情后，就收上了手机，而后开始一样一样将自己的书放到课桌上来。

这时候同学们正陆陆续续找到自己位置上，夏啾啾旁边坐着的女生看了一眼她的动作，想了想，她放下了笔，从课桌里将书拿出来，堆在了自己面前，严严实实如同堆上一座堡垒，等终于有了些许安全感后，对方松了口气，再次提笔。

她算不上好看，不过清秀，五官立体，有一种雌雄莫辩的英俊秀美。她之前一直在闷头画什么，现在一动就吸引了夏啾啾的注意。夏啾啾盯着她，总觉得这个人有那么几分熟悉，她突然想起谁来，小心翼翼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岚。”

对方淡淡回答，说完后，似乎觉得有些不礼貌，随后抬头看向夏啾啾：“你呢？”

很好，确定了。

江淮安后来公司里有一个很出名的设计师，就是顾岚。

据说这个人和江淮安从中学就认识，算得上莫逆之交。顾岚这个人脾气有点怪，有传闻说她是个les，一直也没什么绯闻，以前夏啾啾也就是见过几面，但见面时候江淮安同她郑重介绍过，说自己公司就靠顾岚一手撑半壁江山。

中学就认识，那的确是应该在市一中。

夏啾啾想了想，再次确认：“你是很喜欢画画吗？”

听到这话，顾岚顿时拉下脸来，冷了神色：“管你什么事？”

“没事没事。”

夏啾啾赶忙道：“我就问问。”

感觉这个人似乎不好惹。

新同桌不爱说话，就是一个劲儿画画。

夏啾啾没事干，就低头开始做题。

顾岚画画的声音沙沙的，夏啾啾有些心痒，抬头看一下，再看一下。

嗯，挺好看的。

看着顾岚笔尖的人物一点一点被勾勒出来，夏啾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感觉仿佛是着了魔一样，盯着那人物，也没觉得枯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节课，历史老师道：“第四组倒数第二桌里面那个同学，你看什么呢？！”

沉迷于观看别人画画的夏啾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历史老师更加不满：“喂，第四组倒数第二排那个披头发的女生！”

武邑听见老师吼，替夏啾啾着急了，在后面踢了夏啾啾一脚。夏啾啾顿时反应过来，老师吼的是自己，猛地站了起来。

“刚才那题怎么答？”

历史老师声音低沉，夏啾啾脑子一片空白，她下意识朝武邑看过去，武邑立刻用书挡住了自己的脸。

夏啾啾四处张望，没有任何救援的人，顾岚也是有些紧张，顿住笔尖，开始看旁边同学的历史书。

“不知道是吧？你叫什么名字？”

“夏啾啾……”夏啾啾小声开口，历史老师挥了挥手：“站到门口去，不想上课就别上！”

夏啾啾涨红了脸，拿了本历史背诵小册子就走了出去，站到了门口。

紧接着她就听到历史老师接着道：“她旁边那个，你来回答。”

于是很快，夏啾啾才站稳，顾岚就走了出来。

两人就站在门口，顾岚看了她一眼：“你上课走什么神？”

夏啾啾有些不好意思：“看你画画好看，忍不住就看了过去，也没发现就这么上课了……”

她以为顾岚会笑话她，结果顾岚却是点了点头：“正常，我第一次看别人画画，也是这样。”

说着，顾岚语气软下来许多：“你也喜欢画画？”

夏啾啾呆了呆，她是还挺喜欢，闲着没事，就喜欢涂抹几笔，但是都是自己画着玩，也没怎么学过。

她想了想：“我更喜欢看漫画。画……我自己画不好的。”

“那你觉得我画的好？”顾岚笑了笑，夏啾啾立刻点头，竖起大拇指：“特别棒。”

“我没学过。”顾岚双手放在背后，看着前方：“我就是喜欢。只要喜欢，没谁画不好。”

“你是艺术生？”夏啾啾有些好奇，顾岚苦笑了一下：“没，我妈想让我考会计。”

“那你估计考不成了，”夏啾啾诚实回答，她记得顾岚中央美院毕业的。她拍了拍她的肩：“放心，画画更适合你。”

顾岚笑了笑，没有多说。

两人在门口站到下课，因为历史课是两节连上，于是课间的时候，夏啾啾就被围观了。

下课铃一打，大家陆陆续续走出来。顾岚和夏啾啾目视前方，面色木然。

趁着人少，顾岚决定和她多交流一下，淡道：“敌军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围观我们，你紧张吗？”

“不紧张，”夏啾啾认真道：“我妈说的，脸皮厚可以解决世界上90%的问题。”

顾岚沉默片刻，随后点头：“阿姨说得有理。”

可是夏啾啾脸皮再厚，也没有想到，隔壁班陆陆续续走出来后，沈随会出现在这里。

沈随看见夏啾啾被罚站，面上有些诧异。他正和同学说着话，见到夏啾啾站着，便干脆走了过去。

“你……这是被罚站了？”

沈随皱起眉头：“你不是说要好好学习的吗？”

夏啾啾没说话，她有些心虚，说话间，江淮安身影风风火火出现在人群里，他停在夏啾啾面前，皱着眉头道：“你被罚站了？！怎么回事？”

得，又来一个。

夏啾啾闷着头，不敢说话，这时候，江淮安才注意到沈随也站在旁边，他抬起头来，看着沈随，下意识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随被气笑了：“我们班在隔壁，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江淮安被梗了一下，心里莫名有了点骂娘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人前他十分给夏啾啾面子，声音顿时温柔了下来：“啾啾，为什么会被老师骂啊？”

——俨然如慈父。

夏啾啾挠了挠头，知道江淮安肯定是武邑通风报信特意过来的就不好意思道：“我，上课走神了，没能回答问题……”

江淮安听了这个答案，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大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和夏啾啾去确认这最后一道。

他目光柔软下来：“上课别走神，好好听课。”

“嗯。”

夏啾啾点点头：“知道了。”

说话间，上课铃响了起来，大家各自回了各自的教室，只有顾岚和夏啾啾还在教室门口站着。

“你说，”夏啾啾慢吞吞问顾岚：“老师是不是把咱们忘了？”

“不能吧？”

顾岚迟疑了一会儿。

“咱们一起被罚站，”夏啾啾抬眼看向顾岚：“算战友了吧？”

听了这话，顾岚笑着没说话，扭过头去。

站了一个早上，夏啾啾腿都快站断了，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顾岚便自己回了位置，坐下来，又开始画她早上的画。

夏啾啾看她在本子上画，点评道：“我觉得你要加点颜色会更好看。”

顾岚没说话。夏啾啾自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顾岚，你要不要去吃饭？”

“不用。”

顾岚果断拒绝：“我带了饭。”

“哦。”

夏啾啾点头，这时候江淮安已经在门口等了，她和江淮安去食堂，抱怨着早上的事，江淮安点着头，看她一面走一面在敲自己的腿。

江淮安没说话，等吃完饭，武邑单独去找宋哲，江淮安和夏啾啾一起回教室，路过长椅的时候，他突然道：“坐下吧。”

夏啾啾有些疑惑，但她向来是听他话的，就乖乖坐了下来，好奇道：“干嘛？我还有卷子没做完。”

江淮安没说话，就是蹲下身来，抬手握住她脚腕，捏在她小腿上。

他的手很大，捏在她小腿上，感觉像触电一样，一阵酥麻往上窜去，从尾骨开始，一路到达头顶，然后在脑中炸开。

夏啾啾整个人是呆的，随后就感觉小腿酸酸麻麻的。

“我妈最后的时候，经常在床上躺着，久了就肌肉酸胀，我就帮她按一按。”

他单腿跪着，目光平静，抬头看向夏啾啾：“还难受？”

他目光里没有半分杂念，似乎就是再做再平淡不过一件事，似乎面前这个人，和宋哲、武邑没有任何两样。

这样干净的目光，反衬得夏啾啾内心想得太多，不够简单。她垂眸遮着自己眼中的神色，低低应了声：“不是很难受了。”

“我发现你特别容易走神。”

不是很难受，就是还有一点。

江淮安轻轻捏着对方小腿，慢慢道：“高二了，别再念着你的漫画书，再忍两年，就解放了。”

“还有……两年啊。”

夏啾啾小声开口：“想玩的时候，根本忍不住，一想到两年，就感觉崩溃了。”

“夏啾啾，”江淮安笑着抬眼：“你这是和我讨价还价呢？是你高考还是我高考啊？”

江淮安话说得很轻松，他鼻音略重，听说和他家原本是北方人有些关系，少年声音懒散含笑，听得夏啾啾心里扑通扑通跳快了几分，觉着面前这人，也太拿人了些。

她不说话，江淮安以为她是知错了不敢抬头，便凑了过去，想迫使她盯着自己，含着笑道：“说话，问你呢，你高考还是我高考？”

突然缩短的距离让夏啾啾吓了一跳，她猛地抬头，刚好江淮安见她背后落了落叶，想去接那落叶。

也就是这么一下，柔软的唇擦过少年温热的脸，江淮安当场僵在那里，落叶从他手指缝隙落了下来。

夏啾啾没敢说话了，干脆闭上眼睛。

江淮安沉默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来，笑着道：“不就是让你别看漫画书吗，你犯得着对我用这美人计吗？”

“江淮安！”

夏啾啾听了这话，脸上瞬间涨红起来：“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了，我胡说八道，”江淮安满脸认真道歉：“这不是美人计，这是儿童计，行了不？”

“江淮安！”

夏啾啾气得咬牙：“我不要再理你了。”

“哦，我很怕哦，”江淮安抬手抱住了自己，可怜道：“我求你，求你理理我，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你……你……”

拿着江淮安这种样子，夏啾啾也有些没办法了，两个人打打闹闹到教学楼，各自回到各自教室复习。教室里毕竟人多口杂，两个人一起看书不太好，要是闹出了什么早恋绯闻，更不好。

这时候已经接近午休，夏啾啾不打算打扰别人，于是就蹑手蹑脚走进教室。

结果教室里除了顾岚，没有别人。

她手里拿着一个馒头，沉浸在画画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夏啾啾来到身后。

夏啾啾看见顾岚的馒头，里面夹了咸菜，旁边放了一杯水，夏啾啾诧异出声：“顾岚，你就吃这些？”

顾岚僵住动作，抬眼看向夏啾啾，冷声开口。

“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