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宁默了默, 低头, 看看他的小臂。

——肌肉紧绷,线条流畅,因为皮肤很白, 隐隐能望见青色的血管。

看起来很结实, 但也极富有观赏性。

她沉默一阵, 抬起头,认真地盯住蒋林野:“你正常点,别总想着跟一只猫计较, 好吗?”

“……”

***

尽管棠宁家里的另一位家庭成员非常不欢迎蒋总的到来, 但他还是死皮赖脸地在她家住了下来。

这边没人照顾起居, 蒋林野本来想叫个阿姨再叫个私厨过来,转念想想,只有两个人也不是不行。

棠宁友情提醒:“我只有一只手能动, 没办法做饭。”

蒋林野捋开袖子:“没关系,我来。”

棠宁的记忆里,男孩子们都不怎么会做饭, 她亲爱的父亲老棠总也是。

所以听他这么说,她新鲜极了:“你竟然会做饭?我们结婚五年, 我都……”

突然顿住。

蒋林野侧眼看她,她停顿一下, 若无其事地补充:“——我都不记得你做过饭。”

蒋总失笑:“结婚之后确实没做过,但我煮东西不难吃。”

母亲去世之后他常年寄宿在各种亲戚家,亲戚们都不怎么管他, 加上后来独自留学在外,长年累月,做饭的技能一点一点培养起来。

“不过,我明天中午不在家。”思索一阵,蒋林野突然想到明天约了人,他观察小狐狸的表情,试探着提议,“我早上做完午饭放冰箱里,你中午拿出来热一热……?”

棠宁语塞:“……你是认真的吗。”

蒋林野猜错了她的意思,脸上竟然浮现歉意:“可我中午确实回不来。或者,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参加饭局?”

“我不是那个意思……”棠宁当然没有兴趣,有些哭笑不得,“你不用把我当成小女孩来照顾,我明天中午约了星星,也不在家。”

蒋林野听了,短暂地沉默,竟然也只是叹息:“应该珍惜一日三餐的时间。”

声音很轻,不知道是说给她,还是说给自己。

碍于小狐狸骨折尚未康复,蒋林野这顿晚饭做得很清淡。

他做的菜都很家常,卖相不错,闻起来也很香。四菜一汤熬的是补钙的骨头,炖几个小时,已经煮出了奶白的颜色。

棠宁坐到餐桌前,深吸一口气,眼睛不自觉地亮起来:“我听说就算是不会做饭的人,留学几年,也会掌握很多做菜新技能。”

蒋林野坦然:“我在国外那几年,中国菜卖得很贵,而且不好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她盛汤,小狐狸一条断臂放在桌上,另一只手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喝。她吃东西很安静,偶尔唇角沾上汤渍,慢吞吞地探出舌尖舔掉。

啧。

蒋林野默不作声,喉结滚动。

——他也好想舔舔。

“很好喝。”棠宁喝到一半,想起自己应该夸夸他,“请再接再厉。”

蒋林野微怔,短暂地开心过后,被巨大的郁闷淹没。

他突然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前五年都没做过饭?

为什么??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被她夸夸,他应该每周都花一点时间出来研究怎么熬汤的:)

二十六岁的蒋总像一个满腹心事的惆怅少年,棠宁注意到了,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因为……

她完全不知道前夫在惆怅什么。

自从她第二次出车祸,这家伙像是变了一个人,看她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所以我有时候简直觉得……”翌日跟小闺蜜碰面,棠宁向她描述自己的困惑,“这次出车祸的不是我,而是他。他撞到了脑子,才变成这样。”

盛星来两指捏着小金属勺,在刨冰里搅来搅去地寻找红豆:“男人本来就都是奇异生物……没人能说清楚,你哪句话戳到了他哪个点。”

棠宁好笑,压低声音揶揄:“怎么啦,跟时川叔叔进展不顺利啊?”

盛星来在白色的小瓷碗里叮叮咚咚地翻来翻去,终于找到最后一粒红豆,表情郁闷地将它放进口中:“不是进展不顺利,是根本没有进展。你说我是不是也要去出场车祸,他才能意识到他对我的爱天地不改。”

棠宁:“……你能不能稍微忌讳点,别瞎说。”

“唉。”盛星来捧住脸,“好想恋爱喔。”

棠宁忍不住,小声提醒她:“可这不是自己作的吗,这能怪谁……你当初为什么要对他始乱终弃?”

“我……”盛星来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那种情况,任谁都会想要逃跑的。

四年前她大学毕业,在最后的班聚谢师宴上喝多了酒,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就将电话打给了时川,哭唧唧地求他来接自己。时川当时在集训,半夜接到电话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紧请了假就跑来接她。

那晚之后的事情,盛星来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她好像跟时川说了很多很多话,但也好像没有,因为内容她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等她再醒过来,就已经躺在酒店床上。时川给她留了长长的短信来解释自己先离开的原因,他的集训还没结束,不能缺席太久——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时川在短信里向她保证,会对她负责。

“一觉醒来,我睡了我的竹马……他竟然还说,要对我负责。”盛星来惆怅地捏捏脸,“这种感觉和喝醉的猪拱秃了别人的菜地有什么差别……难道等你酒醒了,还有脸见那片地?”

棠宁欲言又止:“……”

她心情复杂,不懂这只愚蠢的浣熊究竟在骂谁:“我不知道你跟时川的关系到底怎么才能有进展,但是……但是盛星来,我确实头一次见到女孩子,把自己比喻成猪。”

不过盛星来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她现在是一只颓废的浣熊。

沉默一会儿,沮丧地解释:“我二十二岁之前,从没想过要跟时川在一起。”

他们实在太熟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个人手上都掌握着对方最见不得人的黑历史。

小时候她爬树他在底下伸手接着,长大后她偷懒不想做暑假作业让他帮忙抄答案,后来进入中学,两个人为了掐断各自的桃花,甚至曾经对外宣称对方是恋人。

“所以你懂吧,真的不是我渣。”盛星来纠结,“我看到他说要对我负责,第一反应就是太吓人了。一想到后半辈子都要跟一个这么熟的人在一起,就觉得余生都会没有新鲜感。”

棠宁不懂:“那为什么现在又想挽回他?”

盛星来蹭地抬起头:“活儿好。”

棠宁:“……”

棠宁张张嘴,艰难地把骂人的话吞回去:“吃完了吗?没吃完的话闭嘴继续吃,吃完了的话,也闭上嘴,然后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盛星来:“……”

两个人吃冰的地方很接近市中心。

盛星来原本的打算是吃完甜点之后再一起逛个街看个电影,但棠宁的手比她前几天在电话里听到的还要严重一些,她想让小闺蜜先回去休息:“你今天还有精力逛街吗?如果觉得累了,我先送你回去?”

棠宁环顾四周,想起棠氏的公司也在附近。

不知道蒋林野最近在忙什么,简薇姐姐休假之后,她跟其他那几个助理都不太熟,有点自闭,索性每天在家办公,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公司上过班。

她眨眨眼,有些犹豫:“我要不要去给蒋林野送一点吃的。”

盛星来没有多想,低头看看表:“时间还早,打包两份甜点吧。我们现在过去,正好能赶上公司下午茶。”

小闺蜜都这样说了,棠宁心里一松。

她最喜欢的那家孙记在步行街另一端,盛星来一手拎包,一手攥住狐狸爪子,和她一起往那边走。

市中心的商区和步行街连在一起,前几年老城区改建,将一些做家宴的私宅也划了进来。四合院小楼环境清幽、蓊郁碧翠,门口竖有石狮,常年关着门,一天之中只有短暂的时间开门迎客,价格明明高得令人咋舌,却也一座难求,常常预订到半年之后。

棠宁完全没想到这么巧。

她就单单纯纯地路过,竟然能在这里遇见蒋林野……和他今天的饭局对象。

她和盛星来从门前经过,一旁貌似低调但所有人都知道里面消费巨高的四合院小门突然咯吱一声开了,有门童帮忙开道,重重交叠的花团树影里,蒋林野大衣挺括,虚扶着一位头发花白但背脊挺直的老人家,从门内走出来。

他好像在低声跟老人说什么,老人家脸上没太多表情,显得威严,周身气场却又和蔼清润。隔着一段距离,她听不清谈话内容。

棠宁微微眯起眼,看见跟在两人身旁,落后他们半步、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女孩子。

——徐旻枫。

她停住脚步,突然就走不动路了。

前一天蒋林野确实告诉她,他中午有一个饭局,但他没说是跟谁一起。现在走过去会撞到他们,而棠宁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他想不想让她知道。

她犹豫一瞬,拽住盛星来:“我们等一下再过去吧。”

然而下一秒,蒋林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目光朝这边扫过,毫不意外地,猝然定住。

四目相对,他微微一怔,眼中浮起再明显不过的惊喜。

棠宁:“……”

好叭。

被发现了。

棠宁站在原地没有动,蒋林野低声对老人道一句失陪,放开他,大跨步朝这边走过来。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

他停在她面前,胸膛微微起伏,垂眼看她,声音很低:“你怎么在这儿?吃过午饭了吗?等会儿要去哪?带的钱够吗?”

像一条高高兴兴摇尾巴的大狗。

棠宁刚才那一小股邪气,瞬间烟消云散。

“我吃过午饭了,跟星星一起吃的,没有碰辣椒。”于是小狐狸也乖乎乎的,搓搓爪爪,一条一条地回复他,“刚刚想去买甜点,路过这里,没想到遇见你。”

“孙记的吗?”这个方向只能是去那儿的,蒋林野对这家店有印象。他想了想,低声打商量,“我也要从那边回公司,我跟你一起去?”

棠宁微怔,看到徐旻枫和那位老人家还站在原地没有走,老人好像在教训徐旻枫,她听不到声音,但是在徐旻枫脸上,看到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灰败表情。

“你今天中午不是有饭局?不用去……”棠宁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不用去跟他们说一声吗?”

“没有饭局了。”

蒋林野看到她刚刚搓爪子的动作,以为她冷,自顾自攥住她的右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天气预报不准,正月之后北城仍然没有下雪,可温度比之前低了很多。他在室内待得太久,开口时,有轻盈的白汽漂浮起来。

他握着她的狐狸爪,声线低沉,轻声解释,“如果你在这里的话,就没有别的事情,比你更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旁边的盛星来:?

旁边的盛星来:我不是来看直播的!!我要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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