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色轿车一直往前，终于在红毯前方停下。外面的喧哗声几乎要冲破窗户，车内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两个时空。

赖晓霜：“真真真……真的去？”

她快崩溃了。想破她的脑袋，也想不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她盯着简唯，忍不住拽拽她的裙子，“哎，你想想清楚啊，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后面一句话被朱静打断，经纪人不满她拖后腿，一个冷眼就让赖晓霜不敢多说。

在她们的注视下，简唯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是跟江屹对视。他还是那样懒散的笑着，不催促，也不躲避，他的目光是脉脉流水，淌过山川幽谷，却只为经过，不想改变分毫。

简唯知道，只要自己现在说一句“不”，立刻就能离开，离开这不受掌控的处境。

可是……

她想起自己写过的日记，抄过的曲谱，彻夜不眠的那些夜晚。人心的执念那样深刻，不可撼动，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是她不能拒绝的，那么便是他。

只有他。

江屹侧了侧身子，似乎放弃了，想要离开。

她抬手，轻轻抓住他的袖口。

江屹看着那里，她雪白的手指，抓着他黑色的西装袖口。

指间钻石袖扣光芒闪烁。

江屹说：“你相信我吗？”

虽然紧张得头皮都麻了，简唯还是迎上他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

江屹笑了，“那就牵着我的手。”

车门被推开，像一扇通往异界的大门，在她面前缓慢开启。

尖叫潮水般涌来，白光过后，是她不曾踏进的，另一个世界。

简唯抬起头，无数镁光灯闪烁，晃花她的眼睛。

周佩佩坐在车内，扭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人山人海，面前放着台MacBook，正在直播这场近在咫尺的红毯仪式。

她看看右上角的时间，下午5：58分，那些人还没出现。

周佩佩勾唇一笑，理了理裙摆。枉她特意换了礼服赶过来，结果还是和她估计的一样，他们只会嘴上耍耍威风，不敢动真格的。

不知道明天早上，江屹会收获几条负|面新|闻，自己临时变卦，这事儿肯定不小，跟她有关系的人全得被牵连。不过也没事儿，就他那个名气，有版面就不错了，说到底，自己还是帮了他。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短信，发件人江屹。

现在他还有什么话要说？总不至于是服软求和吧。

周佩佩嘲讽一笑，随手点开，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看直播。

她眉头一皱，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目光落到电脑屏幕，现在已经6：01，直播按理应该结束，画面却还没有终止。

周佩佩看到主持人惊喜的表情，镜头一转，闪烁的镁光灯中，两个身影下了车，相携而来。男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旁边的女孩长裙曳地，她挽着男人的手，太远了，她的神情不是很清楚，只能从粉丝的尖叫出判断出，她应该在笑。

周佩佩看着那张脸许久，还是没忍住，“哐当”一声，狠狠将电脑摔到地上！

简唯每一步都像踩在云头。

脚下是鲜红的地毯，那样长，仿佛没有尽头。两侧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虽然有围栏挡着，他们却还在不断往前挤。无数摄像头对着她，咔嚓咔嚓拍个不停，而她一身华服，是全场的焦点。

成千上万人通过网络直播，看到这一瞬的她。

简唯的二十年人生，从来没这么刺激过。

“佩佩，看这边！看这边！”

“江屹，笑一个！对！和佩佩一起！”

“两个人靠近一点！”

媒体的喊声一声接着一声，简唯觉得自己像飘在半空，整个人都落不到实处。事情好像比她想象的要可怕，那些黑洞洞的镜头如同魔鬼，记者们的面孔也看不清楚，眼前一片眩晕，脚步也越来越虚。她努力绷紧背脊，仿佛即将断掉的弓，可没有用，恐慌还是潮水般漫上心头。一层又一层，几乎将她卷走。

“别害怕。”

江屹的声音忽然传来，简唯转头，男人正和左侧媒体打招呼，挥完手后自然地看过来。

“你笑得很好，走得也好。接着笑，挥手，朝你右边挥手。”

万众瞩目的红毯，浮华名利场，他衣冠楚楚、置身其中，这样的情景简唯以前也看过多次。只是那时候，她总是守在屏幕外面，看着遥不可及的他。

而这一次，她在他身边。

简唯强忍着不露出端倪，可眼中还是不自觉流露出求助。

小狗般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盯着他，像盯着全世界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江屹默了一瞬，忽然展臂，右手落到她纤细的腰后。他虚扶着她，示意她和自己一起，给媒体摆个适合拍照的姿势，唇却靠近她耳畔，“看左边。”

简唯条件反射地望去，红毯边缘，朱静、林皓、赖晓霜以及赖晓霜那个来帮忙客串司机的朋友都站在那里。

她愣愣的，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江屹说：“我在想，刚才那辆车，是可以坐五个人吧？”

“是……是吧？”

江屹挑眉，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真没想到，我们带了个假明星来走红毯就算了，更关键的是，我们还超载了……”

简唯愕然三秒，终于一把掐住他的手，“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赖晓霜和朱静一起，注视着红毯上的两人。简唯本来应该挺紧张，江屹不知道跟她说了句什么，她有瞬间的崩溃，甚至忘了看镜头，而是扭头去看他。两人对视片刻，简唯忽然别过头，“扑哧”一声笑了。

她整个人因此放松，这个互动也让媒体跟打了鸡血似的，抓拍个不停。

朱静有些惊叹，“那个简唯，还挺稳得住啊。她做什么工作的？”

她也是送她上场后才反应过来，一个从没接受过镜头训练的人，第一次被这么多摄像机对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当场吓崩都有可能。没想到她居然hold住了！还能跟江屹说笑！

赖晓霜扯扯嘴角，“她还在上学，不过她书念得很好，从小到大都挺引人注目的，算、算有经验吧……”

更重要的原因没敢说。毕竟是被周佩佩粉丝围追堵截过的人，简唯早就见过大世面了……

因为已经超出直播时间，两人走完红毯就进入内场，省去了红毯主持采访环节。简唯觉得真是天助我也，因为无论如何，她和周佩佩的声音总是不一样的，如果要她回答问题，估计就只能装嗓子哑了。

今天的盛典内场并不是特别大，除开正前方那个醒目的舞台，明星和嘉宾都以圆桌形式落座，像是一场人数众多的聚餐，不同的是桌上只放了清水，什么吃的都没有。

简唯站在入口处，望着装潢华丽的大厅，长长舒出口气。她的心还在颤抖，刚才的一切充斥脑海，耀眼的闪光灯，粉丝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她几乎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做了多惊心动魄的事。

“往这边一点，挡到了。”

江屹在旁边说，并带着她往左侧让了让，简唯扭头看他，双眸如璀璨星子，直勾勾钉入他眼中。

“我们做到了！”她压低了声音，难掩兴奋，“阿屹，我们做到了！”

她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四目相对，她脸上闪着夺目的神采，如果不是裙子太累赘，简直要当场蹦起来。

江屹神色淡淡，并不搭话。简唯的兴奋一点点褪去，忐忑地望着他。是自己做错什么了吗？可是，没有啊……

他忽然溢出丝笑，屈指在她额头轻轻一弹，“嗯，good girl.你做到了。”

简唯脸瞬间飞上一片粉红，这个人，居然还戏弄她！更可恶的是，自己还半点生不起气！

江屹眼睛明亮，似乎也很愉快。简唯看着他，忽然想起刚才，小小的车厢里，他的眼睛是星辰，一点点浮现出笑容，像一道光，照亮她的整个世界。他说，我们还没有输。那样的少年意气，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刚喜欢上他的时候，虽然比她大5岁，其实也只是个没长大的少年，连参加比赛都是瞒着家人偷偷跑去的。

那时候，他说他是随心而为。

这么多年过去，他其实一点都没有变啊。

简唯低下头，掩饰自己因为太过喜悦而涌上的伤感。即使短暂，她也足够幸运，跨过天堑般的鸿沟，闯入他的世界，窥见了他真实的情绪。

不再是那些亲切却遥远的微笑，而是最真实的他。

好半晌，她轻声道：“是我们做到了……”

“什么？”他没听清。

简唯没有再说。是他们做到了，不是她。这件事对她如此有意义，因为这是他们一起完成的挑战。其它都不重要，唯有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少的。

林皓挤开人群，跑了过来，“屹哥，咳咳，周、周老师，辛苦了，你们辛苦了……”

他表情复杂，江屹只当没看见，“静姐呢？”

“她让我先带你们去坐着，她有点事儿要处理，处理完了就过……”

有事要处理。简唯立刻反应过来，她只是替周佩佩走红毯，待会儿上台领奖需要发言，还会电视转播，是绝对作不了假的。就算简唯敢上去，朱静也不会答应。

所以，他们做这些的目的，只是让周佩佩乖乖回来领奖。相信周佩佩在看到红毯的变故后，多半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两边终于进入沟通程序了吧……

热血降下来，她忽然觉得底气不足。她讨厌周佩佩，她想帮江屹，但当她真的冒充了周佩佩，又生出股若有若无的心虚。说到底，她们俩其实是没什么恩怨的。

不晓得周佩佩现在什么情况，简唯脑补了一下，觉得……多半是炸了……

“你真的有办法吗？如果她大发雷霆，你预备怎么收场？”简唯担忧道，“而且……”

“而且？”

简唯观察了一下周围，“而且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她昨天会突然离开，不单是为了跟你们斗气。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江屹沉吟一瞬，“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就算要起火，也烧不到你身上。”

简唯虽然觉得，周佩佩报复起来，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但江屹这么一说，她忽然就无比有安全感，“你说的哦。她如果报复我，你要保护我啊！我不要被拖进黑巷子里打！”

她开了个玩笑，但一出口就后悔了，以他们的关系，能这样讲话吗……

江屹轻轻一笑，“我让你来的，当然会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