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魕者,成于水煞凶局,其形袅袅,其音凄凄,色如翠玉而暗华周生,气如雾瘴而掩人口鼻,所遇者皆亡,状若溺毙。如谷雨白露之时得见,当退避三舍,避其盛势,吾道后世切记莫讳。”

穿水煞局里最让我头痛的便是这个绿衣水魕,它是一些犯了水煞的风水凶局中滋生的虚灵。它没有特定的实体,只是一股朦胧的水气,但周身的绿色光华会给人造成一种奇异的错觉,隐约看去像似一个身着薄纱绿衣的妙龄女子。

不过,那些想上前亲近的人便会被厚重的水气侵入呼吸系统,弄得窒息而死,就好像是溺水身亡一样。

与溺水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是被空气里的水淹死。

绿衣水魕的来历和成因很模糊,虚灵篇中也不曾提到,但我却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它身上所带来的那股幽怨之气。

当然,相比弥漫在空气中的厚重水气而言,这点幽怨之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随着绿衣水魕的出现,我和林岳的呼吸渐渐开始困难了起来,口鼻间涌动着特殊的水腥味,我甚至可以听出水滴在肺部聚集的滴嗒声。

“你快带S和晖儿她们走!”我冲林岳急声道,“耿婆也许能对付这东西。”

“靠,我走了你丫能顶住?!”林岳用力吸了吸鼻子,冲地下啐了一口,吐出的竟已是一口清水。

地上迅速地长出一片巨大的仙人柱,这种沙漠生植物是蓄水的行家,针状的叶片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抑制住绿色茎体内水分的蒸发排放。

仙人柱疯长着铺满了大半的空地,由土壤中散发出来的水气缓解了许多,周围那些进行着剧烈呼吸作用的植物也平息了下来。

林岳的方法看来是奏效了。

但这时我却发现他的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那些仙人柱的体积似乎在不住胀大,难道这反而……

匆忙间大量的黄土铺就在了地上,干燥的土层完全阻挡了水气外泄的途径。

但这也只是缓解了一时而已。

“蓬……蓬……”一连串的爆裂声响起,因无法承受内部巨大的水压,巨大的仙人柱相继爆开。一时间四周有如经历着倾盆暴雨,大蓬的水珠洒落下来,那密集的程度愈发令我们呼吸困难。

“咳……咳……不行……快走……”林岳被水呛得不住咳嗽,转身向旅店跑去,却因脚下泥泞湿滑而摔倒在地。

幽怨的声响在“暴雨”中显得分外清晰,我知道这绝不是因为空气中弥漫了水滴而增强了传导性,事实上我俩的周围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

我不及细想,双手连拍之下,七道飞火印纸排作一个天罡印阵,咬破的指尖洒出一串鲜血,瞬时间剧起的红光冲散了四周的水气。

绿影一晃,传来一阵更为幽怨的声响,腾起的飞火阳炎之气将漫天的“暴雨”蒸发成了大片白雾,但这样一来,空气中的水气却愈发浓厚了起来。

“老凡,咱俩都用错招了……”林岳看着势头凶猛的白雾道。

浓重的白雾,弥漫的水气,两人在呼吸极度困难的情形下已根本辨别不清方向了。

现在别说对付绿衣水魕,就连逃都找不到路……

“七尺金柱入死门,戊土庚金引壬水!”不远处传来耿婆的喝声。

死门,五行属土,主归二十四节气中的立秋、处暑、白露。

脑中灵光顿现,一根七尺长短的金属细柱立刻插入身侧死门位的土壤里。

“五缕垂柳定伤门,甲乙双木破土行!”耿婆继续厉声道。

伤门,五行属木,主归二十四节气中的春分、清明、谷雨。

林岳双手一揉,十指插入地下,一棵粗大的五缕垂柳在伤门位破土而出。

周遭的绿光突地暗淡下去,一种哀怨而惊恐的声响在空中飘荡着,水气倏然散开,一片明朗的月色洒落在身上。

耿婆板着脸站在不远处的旅店前,身后跟着晖儿和S,在她们的四周不规则地插着几根树枝。我惊异地发现,在树枝的围绕的地面竟是干燥的。

“两个傻小子,冒冒失失的,想这俩丫头年纪轻轻地就守寡吗?!”耿婆慢步走来,手中的树枝在我俩头上狠狠地各敲了一下。

心下不由一阵惭愧,我和林岳的确冒失,如果不是耿婆出声指点,这会地上肯定会多出两具淹死在旱地上的奇怪尸体。

“年纪轻轻地就守寡……”林岳那小子咧着嘴一阵傻乐,S脸红了红,低头抚摸起怀中的狴犴来。

耿婆从S手中抱过狴犴,抚摸着它柔顺的皮毛,低头在它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狴犴打了个哈欠,眯缝的双眼即刻圆睁,摆动长尾纵身下地。

坚实的土层像一汪清水般散开了涟漪,狴犴的身影遁入地面。不多时脚下涌起一阵震动,隐隐地,我听到一片澎湃的声响自脚下远去。

“上古洪荒时,鲧受命治水,四处堵截,闹得水灾更重,自己也惹来杀身之祸。”耿婆沉着脸继续道,“但他儿子禹却成功了,为什么?因为禹用了疏导的法子!”

脸上不由一阵发烧,心头对耿婆不由产生一种敬畏感,正如在学校时对师长的那种感觉。

“这么下去别说查清真相,连这俩丫头的命都得赔上!”耿婆挥手示意道,“你俩撤了柱子和垂柳,放那只绿衣水魕走。”

“放了它?!”林岳吃惊道,“那不是害人吗?”

“害人?人害它还差不多!知道绿衣水魕的怨气怎么来的吗?!”耿婆白了林岳一眼。

从风水格局的形成来看,所谓的水煞凶局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这往往是世人人为破坏引起的格局变化。

原来绿衣水魕本是生存在地下水脉中的虚灵,悠闲自在与世无争,但由于人为造成的这些水煞凶局将它困在了那里。自由自在的它被禁锢之后便产生了可怕的怨恨,加上水煞凶局原本产生的煞气,绿衣水魕就成为了记载上的阴狠虚灵。

金属细柱和五缕垂柳去除时,一片轻盈的绿影飘然遁入地下,我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声音,那是人们常常在欢快愉悦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也许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凶恶的东西……

狴犴的身影露出了地面,口中衔着一块黄色的物体。

那是一块残破的夯土块,上面的纹刻的印记有些类似浩土印,但却不尽相同。

“这一路倒是不寂寞。”耿婆冷笑了一声,“正好给你们练练兵。”

……

河南省巩义市,宋陵。

这座宏伟的皇家陵墓位于嵩山北麓与洛河间的丘陵和平地上,总面积约为三十平方公里。从风水堪舆的角度来看,宋陵地处郑州、洛阳之间,陇海铁路穿境而过,开洛高速贯穿东西,南有嵩山,北有黄河,依山傍水,风景优美,的确不愧为“生在苏杭,葬在北邙”的风水宝地。

北宋有九个皇帝,除徽、钦二帝被金所虏囚死漠北外,另外七个皇帝以及被追尊为宣祖的赵弘殷(赵匡胤之父)均葬于此,世称“七帝八陵”。

赵普便葬在了这片北宋皇室专用的葬地上,不仅是他,这里还埋葬着曹彬、蔡齐、寇准、包拯、狄青、杨六郎等北宋历史上有名的功臣名勋。

有趣的是这位三任三免的北宋宰相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读书,唯一读了次《论语》,却没耐性看完,因此史书上曾有“智谋多,读书少,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说。

一九五六年河南省人民政府发布《关于保护古迹名单的通知》,其中包括巩县宋陵。一九六三年,省人民政府又公布宋陵为河南省文物保护单位。一九六八年,在各陵园附近的村子建立文物保护小组。一九七九年以后,国家多次拨款,对各陵墓的石刻进行扶正、粘结和维修,并树立文物保护标志,划定保护范围,一些重点范围内的土地由国家征购,设立管理机构和专职管理干部。因此,宋陵目前在国内是保护得相当完好的皇家陵墓之一。

在如此重视保护的环境下,我们自然不能像盗墓贼那样明火执仗地去挖赵老先生的坟头。

而且,这位讨厌读书的奇门遁甲大家除了编撰国史之外,压根就没留下什么传世著作。

从刘基的例子来看,陈子浩他们前往宋陵的目的应该和这位赵老先生有关,同为筑壤旁系的他,也许遗留了什么秘密。

刘基、赵普,两人均是擅长奇门遁甲,且辅佐着一代开国帝王。而赵普更是经历了宋太祖赵匡胤和宋太宗赵光义这对亲兄弟的两代王朝,建国混乱的北宋王朝给我们的线索查询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

“陈桥兵变、杯酒释兵权、太祖暴毙、行贿受贿……”林岳一头扎进面前的书堆,“这个老赵啥事儿都插一腿,也不嫌累!”

“噓,轻点!”我低声恨道,“你小子嫌不够扎眼是不是?!”

“靠,接下来的东西你查!”林岳敲着涨大的脑袋道,“我出门散散心去。”

“对不起,两位是在查找北宋宰相赵普的生平资料吗?”文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呃~~是啊,我老婆考研,搞了这么个论文课题。”林岳机灵地信口胡诌起来。

眼前是一位气质斯文的瘦小男子,圈纹层叠的镜片似乎显示着主人的博览群书。

“呵呵,图书馆里不便说话,请两位移步。”

那男子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脚下轻盈地走向图书馆外。

也许是因为他斯文儒雅的气质,我俩不由跟了上去。

……

图书馆边,一间茶室内。

“先自我介绍一下。”那男子礼貌地伸出手道,“我叫钱复,市文物保护管理所副研究员。”

“我叫岳林,这是我哥们儿范亦。”林岳胡诌的功夫越来越强了。

握手寒暄后,钱复便兴致勃勃地向我俩介绍起来。

说来也巧,这个钱复一直负责研究北宋皇家史志,而宰相赵普也正好在他的研究范围内。

以前我也曾接触过一些像他这样搞研究的人,有时往往只是因为一个志趣相投的话题,便会引得他们滔滔不绝,完全不论与你是否熟识。

这也许是研究领域的一个通病。

不过,我喜欢这个通病,尤其是现在。

……

“所以,无论是‘陈桥兵变’还是‘杯酒释兵权’,赵普都在其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历史角色。”钱复啜了一口茶继续道,“历史上也有人评价,说赵普灵活地将奇门遁甲的生息变化原理引入了国家统治。”

“呵呵,还有这种说法?”我心中一动,脸上却佯装惊讶道,“这和奇门遁甲有什么关系?”

“奇门遁甲在民间的谣传甚多,一说传自轩辕黄帝,一说衍生于周易八卦。”钱复扶了扶眼镜,“当然,目前还无从可考,但它内含的生息变化原理却颇有道理。”

“那和赵普有什么联系呢?”我客套地深入话题,心中对他这种按部就班的介绍方式稍嫌反感。

“你们二位是否听说过‘斧声烛影’之谜?”钱复有些神秘道。

斧声烛影,是指宋太祖赵匡胤离奇暴毙,传位其弟宋太宗赵光义之间发生的一段历史迷案。

根据记载,公元九七六年十月二十日,赵匡胤召其弟赵光义进宫饮酒。当晚赵匡胤身体状况良好,酒后稍感不适,便躺下休息。赵光义见状,立刻屏退宫娥宦官,声称自己来照料哥哥。

不久,守候在外的宫娥宦官远远看见两人说了些什么,烛影摇晃中,似乎赵光义离席退避,随即听到金斧戳地之声,屋内传来赵匡胤凄厉的声音:“好为之,好为之。”

黎明时,赵光义忽然急切召唤,吩咐将皇子全部找来,并称赵匡胤已经逝世。天亮后,赵光义在灵柩前即位,改元太平兴国。

赵匡胤没有遵照传统习俗传位于其子,这本就是个疑问,加上当时没有第三人在场,因此一直以来都有赵光义弑兄登基的说法,但却无法考证。

“曾有人说烛影晃动是赵光义在躲闪,而金斧戳地就是赵匡胤在追砍。”我试探道,“争端的原因似乎是赵光义调戏赵匡胤宠爱的花蕊夫人。”

“那是戏说,宫廷里的金斧是种连裁纸刀都不如的装饰品,赵匡胤又怎么会拿来砍人呢?”钱复摇头道,“不过,照史志上的诸多记载分析,我觉得问题就出在赵普和这把斧子上。”

钱复研究宋史及赵普的相关资料已有十余年,研究中他发现了三处疑点:五十岁的赵匡胤死前身患数种疾病;赵普在被免职时曾有目的地四处游历;斧声烛影疑案中的金斧并非王室常用的那种。

“赵普有套别出心裁的理论。他认为,人体是一个按奇门遁甲有序排列的特殊风水格局。”钱复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比划着,“这个人体风水的好坏则直接关系到人体的健康和运势,所以他要

做的就是帮赵匡胤改变‘人体风水’。”

钱复在桌上画的是一个斧头的构形,和一般的斧头不同,它的斧背呈浑圆突起,看着很像平时常用的敲穴锤。

史书曾有赵匡胤曾戏弄赵普的记载“太祖召普,以斧击颈,墨染其面,命普三日不得盥之”,而赵普罢相时走访的则是一些依照奇门遁甲来钻研中医学的隐居医师,加上这把形似敲穴锤的斧子,钱复大胆地推测了“斧声烛影”的真相。

那时的赵匡胤身患数种疾病,背部长有恶疽,健康方面并不如外界宣扬的那么好。

赵普深信,如果能改变赵匡胤的“人体风水”,这一切便会迎刃而解。于是他四处寻访,并找到了自认为正确的方法。

作为当朝皇上最信赖的兄弟,赵光义自然也积极参与了此事。

事发当晚,赵匡胤有意装作不适,赵光义借机将左右屏退,两人秘密开始进行这项由赵普亲手策划的“人体风水”改造工程。

而那把外形奇特的金斧则是用来敲击穴位,梳络筋脉的工具。

可能是赵普的方法本身存在缺陷,也或许是赵光义在操作中出了什么纰漏,赵匡胤非但没有长命百岁,反因背上的恶疽迸裂而暴毙。

这位北宋的开国皇帝就此撒手人寰。

“记载中写道,收殓赵匡胤尸体的太医宦官宣称其‘系金疮迸裂’而死,也就是这个原因了。”钱复叹道,“可惜啊,现代社会奇门遁甲已经无人问津,中医又废除了奇门遁甲理论,没人会相信我的论断了。”

……

告别遗憾不已的钱复,我和林岳驱车返回落脚的旅店。不管真假,至少我们此行不是空手而返。

路上,林岳一直在纸上画着什么,浓重的剑眉习惯地拧作了四条。

“老凡,那书呆子的话你信吗?”沉静半晌,他抬头问道。

车子在一家冷清的小旅店前停下。

“从引经据典和逻辑梳理上来看,钱复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我思索道,“但所谓人体风水的说法却让人难以置信。”

“我信。”林岳翻过手中的纸张道,“那斧子的形状我见过。”

纸上画着一把奇异的斧子,和钱复在桌上粗描的形状十分相似,但却更为细致了些。

“金玉药斧,开络通穴。”林岳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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