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人活在世总有诸多烦恼，能够生活无忧, 又有寄托, 白文雪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了。她的生活虽说不上一帆风顺, 但起码从不曾为钱烦恼过；说不上有什么大志向, 却也做到了无愧于心。

她不介意就这样平静地走完自己的一生, 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一个女儿。白家人丁单薄，虽说她有堂表的兄弟姐妹，可到了白书一这总是隔了一层。她怕女儿纯良过头被人欺负, 自己若是不在了一个人更是没个帮衬。

她结善缘一半都是想为白书一多留几分保障，就像她父母曾经做的那样。因为白书一没有爸爸，她更是想要尽自己所能来保护她。

而白文雪最害怕的是, 最终给白书一带来伤害的会是她无法选择的父亲。她多年以前看透萧俊生的为人后果断与他划清了关系，但白书一与他的血缘关系无法断绝, 她一直担忧他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当萧俊生与陶娇多年之后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担忧也升到了顶点。她预想了很多两人可能会做出的事，最后因安然度过高考而放松了警惕。

她原本以为萧俊生还有些顾忌, 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胆子大到来她的药店打她女儿。

白文雪一推开店门就看到了萧俊生和他似乎要落下来的手掌, 眼前不禁一黑, “一一！”

白书一并不害怕萧俊生，毕竟连愤怒都掩盖不住犹豫的人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但当听到白文雪的声音时，她还是受到了惊吓。

“妈妈……”

萧俊生比白书一更加惊恐, 一边急急收了迟迟未落下的手, 一边慌张地道：“文雪, 我不是……”

白文雪素来优雅从容, 这一回却凶悍如母狮一般，几步上前挡在了白书一和萧俊生的中间。

“你要做什么？”

萧俊生的气势立时弱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道：“文雪你误会了，我、我只是想看看书一……我不是想要打她。”

陶娇听萧俊生如此低声下气，顿时涌起了无数的不平与委屈。她对萧俊生百依百顺，当他是天是神，他却仍旧对白文雪念念不忘，在面对她和面对白文雪时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萧俊生，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你还有没有自尊心？她和你离婚了你知道吗？白文雪根本看不起你！她女儿也看不起你！”

“你闭嘴！”萧俊生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打向了陶娇。

这是白文雪第二次见到萧俊生打人，虽然陶娇并不是值得她同情的对象，但眼见前夫变成这个模样还是叫她作呕。

“我不管你们夫妻要吵架还是打人，都请不要在我店里。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要是发现你们来打扰我们，别怪我不客气。”

“文雪……你为什么一点旧情都不念？我毕竟是一一的爸爸呀。”

萧俊生知道白文雪有这个本事，当初和她离婚后他丢了原先的工作不说，之后也是四处碰壁。她干哥哥在教育局，想要他在这行混不下去易如反掌。当初还是白文雪表示不想追究，他的工作才慢慢步回了正轨。

午后虽然炎热，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走动，就在几人对峙的时候，有几个顾客从门前走过，大概是看到店里气氛不对，都没有进来。

“很早就不是了，萧俊生，不要让我做出绝情的事。”

陶娇似乎已经对挨打习以为常，哈哈笑道：“萧俊生，你也就只能打打我了，你那个设计师妹妹看不起你，你前妻看不起你，你女儿看不起你，你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得意的？只有我，只有我是爱你的，就算你打我骂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白书一看着这两人，竟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评价。她只知道，自己和母亲是他们这段孽缘里最大的牺牲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到底走不走？不要再在这里打扰我们做生意。”

萧俊生从愤怒到颓然，“文雪，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我毕竟是一一的爸爸，我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吗？我只是想尽一份父亲的责任。我知道你人脉广本事大，想弄死我非常简单。但我也知道你那么善良，现在家里全靠我，阳阳的病不能没有钱，孩子是无辜的，请你不要迁怒他。”

这是当初白文雪让哥哥不要再管萧俊生的原因，虽然那个孩子的存在曾羞辱了她，但她毕竟无法做出间接害死一个孩子的事。更何况那个小孩与她女儿有血缘关系，就算是只为积德她也不可能做到绝情。

“你儿子做不了你一辈子的挡箭牌，真的不要再来骚扰我们，这是最后一次。”

萧俊生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苦笑了一下看向白书一。

“一一，你还小，不知道我们大人的苦衷。但我是你爸爸这件事没办法改变，我也想从小陪在你身边，想抱你背你，想做父亲能做的事。是我做错了事，所以错过你的成长是我活该。但我不想再错过你今后的人生……或许我确实没什么钱，但我作为大学老师也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你羞耻。而且你姑姑……她是tk的设计师，之前上过电视的，还给花染当过评委。你认识她吗？她现在叫萧贞……哦对了，我之前还想托花染给你送礼物的，结果……”

白书一原本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他那些虚伪不实的谎言，但当他提起萧贞时，她的脑子嗡然一声。

“你说什么？”

萧俊生以为自己终于说动了她，“不过花染怕打扰到你高考，所以没帮我送……”

“你说萧阿、萧老师是……”

萧俊生说出萧贞自然是为了给自己脸上添光，见白书一果然在意，一时欣喜不已，“对，她是我妹妹，是你姑姑。”

不止是白书一，白文雪也是惊讶不已。她当初与萧俊生结婚可从没听说过他还有什么妹妹。而且因为之前与萧贞谈过话，知道她曾经的一些经历，对于萧俊生是她哥哥这件事十分不可思议。

而苏颜，她和白书一想到了同一件事。

“你和……染姐姐也说过这件事？”

“她知道的，之前我还拜托她帮我……额、我和妹妹有一些误会……”

白书一已经不想再听下去。

“请你走。”

萧俊生眼睁睁看着她的神情从冷漠变成愤怒。

“请你马上就走！”

他不解，还想再说什么，白书一已经激动得要把他推出店门。陶娇见她动手，立即上来想要撕扯她。

白文雪没料到女儿会这样激动，怕她冲撞之间会受伤，赶紧把她拉住，“一一、一一不要这样，萧俊生，你还不快走？”

苏颜知道白书一愤怒的原因，也赶忙上来拦住她。

萧俊生可不想把认亲演变成和女儿的肢体冲突，又见陶娇在确实不方便细说，只得暂时作罢。

“我今天先走了。”

他拉着陶娇费力地离开，白文雪和苏颜终于把白书一劝下。

白文雪知道萧俊生的出现肯定给了女儿不小的刺激，忧心忡忡地道：“一一，你、你不要理他……”

白书一早就知道萧俊生是怎么样的人，所以并不准备为有这样一位父亲伤心更多。她无法接受的是另一件事——花染与她分手的原因。

“妈妈……”

她想过很多种花染与自己分手的可能，也以为自己早就知道了答案。即便如今接受了分手，心底其实仍在暗暗期待两人以后能有复合的机会。

她以为等自己再长大一些，有一些事就会迎刃而解。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可这件事是不可能解决的，只有这件事没有办法解决。

白书一一边问一边崩溃的哭泣，几乎站立不稳。白文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女儿哭成这个模样，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心疼不已地安慰道：“一一，不哭不哭，我们不要理他。”

苏颜默默地关了店门，又把受了不小惊吓的陶婉拉到后面的休息室，把这里的空间留给了母女俩。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我爸爸？”

即便小时候听了很多萧俊生的坏话，即便从没想过要与他有什么瓜葛，白书一也从来没产生过这样的疑问。除了怕白文雪会伤心这个原因之外，她更多是觉得血缘并不能代表什么。

既不能代表孩子一定会像父母，也不能代表兄弟姐妹就一定会关系和睦。她年纪虽然小但也看过很多，譬如李强与他父亲，譬如陶婉与她姐姐，都让她深刻明白血缘这层东西是不能拿来鉴定一个人的品性的。

她就是她，不会因为父亲的卑劣而去否定自己，自然也不会因此去纠结和他的血缘关系。

可这一次，她发出了质问。她不知道自己是在问白文雪还是问自己，但她知道另一件事。

她一下子完全明白了花染当初那些反应的原因，也明白了花染不可能再考虑和自己复合。表姐妹的关系就算她听到也如晴天霹雳一般，更何况是花染？

白书一终于了解到了许谌当初说的那个例子里包含了多少的无奈与绝望。

如果只是喜欢她就让她觉得负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