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春节过完后, 又过了一个春天，就是温芷和顾呈的婚礼了。

婚期定在了六月初的巴厘岛。

旱季刚过，雨季初始, 还不到度假高峰，这个时间的巴厘岛是美的宛如人间仙境，也最适合办婚礼。

整个婚宴低调, 华丽。

将近半年的筹备时间，所有仪式、流程都精心过了几次。

宴请的宾客不多, 都是顾呈和温芷的亲人朋友同学, 或者蓝一剑秦零他们，并没有邀请媒体和顾家其他商业伙伴。

仪式温馨又温暖, 所有东西都早早订好了, 温芷什么都不用操心。

这场婚礼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没有像很多朋友说的婚前压力很大, 终日焦虑，惴惴不安怕出错，也没有再像刚订婚时那样忐忐忑忑, 一切似乎都是细水长流的，美好, 自然。

直到很久之后，温芷都还记得那一天的和煦阳光, 湛蓝海水，以及身侧英俊笔挺深情的新郎。

……

……

转眼间, 温芷已经结婚了小半月的时间。

她有时候都会忘记, 自己已经是□□了。

这个周末的下午，顾呈不在家，夏蜜来到了金港湾, 陪着温芷坐在地毯上聊聊天。

今年的海城多雨，今天亦是阴雨绵绵的，落地窗外是一片幽深的花园，梧桐树绿意蓊郁，草坪上都是湿漉漉的，角落粉团般的绣球花盛放，还有紫色的牵牛花点缀着。

家里阿姨上了一壶热气腾腾得红茶，这种湿漉漉的天气，不适合咖啡，只适合温暖的热茶。

香气袅袅间，氛围闲适，慵懒。

“结婚感觉怎么样？”房间里很安静，还能听见窗外雨滴掠过枝叶的雨声，夏蜜是带了书来的，她一边看，一边好奇问。

“说句实话，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感觉呢。”

温芷拿了本画册，翻了两页，目光从画册上离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道。

“呈哥呢，也和以前一样？”

“那不然呢。”温芷抿唇说：“我感觉，就好像除了我们俩每晚住在一起，其他的区别不大。”

“那就好。”夏蜜笑说：“我看书上说，婚前婚后没有差别的婚姻，才是最好的。”

“为什么？”温芷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日子照常过呗——肯定是最好的。我举个例子，好多妹子一结婚压力就好大，伺候公婆，干家务，还要上班，还要照顾老公，一下子和单身截然不同，这种，肯定就不好了呀。”

“或者像我这种，婚前上班逛街的还能唱个K泡个吧，婚后一下子就待在家里，就感觉…特别不一样，结果果然也不好。”

温芷合上画册，嗯了一声。

这么想想，她和顾呈真的没有区别，还是那样，该上班上班，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住在了一起。不过婚前他们也算半同居了，有时候太忙就都住在金港湾，更和过去差不多。

“编制考得怎么样？有信心吗？”温芷问。

“没什么信心。”今年四五月份的编制统考，夏蜜顺利见面，但是竞争激烈，只招3个人，夏蜜笔试排在第八，希望不大。

“也不一定，有的是面试一下子上去的。”

“但愿吧。”夏蜜也希望。

顾呈帮她进的学校也很好，福利高，工资高，工作也不累。但到底是朋友帮忙托关系才进去的，她的学历资历和学校里其他老师一比，稍差了一点。

有了傅廷裕的事情，夏蜜还是想，能真正地靠自己。

而且编制，总体感觉也稳定些。也能给女儿最稳定的环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聊天。

不知为何，温芷总感觉夏蜜似乎有事情瞒着自己，但是她不想说，温芷也不多问了。

夏蜜走后没多久，温芷便接到了顾呈的电话。

顾呈昨天晚上临时有事，飞了趟临市，原本是要明天回来，但又说可能要明天才能回来，让她不要太想自己，晚上早点睡，别睡不着。

“……谁会想你啊。”

温芷对着电话，对新婚丈夫的高度自恋略有些无语，“成天跟你一起住烦都烦死啦，你不在我还清净一些。”

“是吗？”

顾呈笑道：“你昨天不是还说和我一起睡睡得特别香？都开始打呼。”

温芷：“是你打好不好，你自己打呼晚上吵醒自己，然后以为是我打。”

温芷嘴角翘起，嘴上却懒得跟他掰扯了。

以前半同居，但最多也是一起住个三四天，他们新婚两个周了，除去周日温芷回家住一天，每天都是住在一起。

偶尔睡在一张床，和这张床就变成了他们俩共有的床，感情是截然不同的。

刚开始的那一个周，温芷还和初次同居及过在一起几天夜一样，都还时刻注意着自己形象，头发乱不乱，起来就洗脸弄水乳，内衣一定是要成套的，精致从头到脚。

但是第二个周开始，可能是习惯了彼此，温芷就没那么的在意了。

至于顾呈，他一直都是那样，非常始应。

婚后小半月，两人已经慢慢开始习惯另一个人彻彻底底融进了自己所有的生活。

……

这天夜里，顾呈果然没有回来。

温芷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时间。

十一点半。

也是怪了，第一个周天天一起时明明温芷还觉得有点烦，还想着两个人天天睡一张床真不如以前在家里舒服——想怎么翻身怎么翻身，更别说偶尔还会有顾呈的呼吸声，轻微的鼾声。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他不在了，原本属于两人的双人大床空出了一半，温芷还莫名有些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总觉得有些空空荡荡。

身侧空空的，卧室很大，外面雨还在下，窗户开了一点缝隙，风吹进来卷着窗帘，外面细细簌簌的雨声，温芷莫名还有一点害怕。

一贯熟悉的金港湾也觉得有几分陌生。

和之前顾呈在时的温馨舒适截然不同。

温芷拿起手机，想给顾呈打个电话，可是想到他调侃的那一句“会不会睡不着”，温芷抿了下唇，偏偏不打了。

她刷了很久的手机，也不知道怎么就是睡得不安宁，偶尔昏沉睡去，偶尔又雨声惊醒。

直到一声惊雷彻底将她惊醒，窗外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温芷再忍受不了，卧室太大了，阴雨天里莫名透出一点恐惧，她从床上翻了个身打开床头柜上的灯。

橘色的灯光淡淡地投了下来。

温芷望着灯光，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抱紧胳膊，莫名其妙得有一点不开心。

往常她在金港湾，顾呈一定会在的，要不然她也没有道理待在这里，早早回家住了。

他们才新婚半个月，顾呈却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晚上宽阔华丽的卧室，真的有一点可怕。

温芷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真的希望他在。

她又将台灯调亮了一些，准备干脆开着灯睡好了，就在她刚要躺下的时候，房间门突然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顾呈不在，别墅里也只有阿姨和司机，他们上不来三楼，但是温芷还是习惯性锁上门。

温芷怔了下，手握着被角，心突然跳得很快，不知道会是谁，刚才的恐惧再度蔓延上来，温芷下意识拿起旁边的手机——

房门打开了。

“宝贝，你怎么还没睡？”

顾呈看着卧室里的灯光，也愣了下，看了眼腕表，“不是两点了吗？”

见温芷不说话，一双美目瞪着他。

顾呈脱了西装外套，单手松着衣领，察觉出她有些不对，“怎么了？”

“我…”温芷看见真是他，长长地松口气，额头上的冷汗也滚了下来，伸手擦了擦，“你不是不回来了吗？”

“嗯，一直忙到了十一点，没机票了，本来是想在那里住一夜。”

顾呈捏了捏眉心，“但是听说这边下雨，想了想，不忍心把我的小娇妻一个人留在家里。”

“怎么了？”

顾呈看着她，坐在床边，“你不会真是想我想的吧？”

温芷不说话，拿起枕头上的垫子往他身上砸了下。

“到底怎么了？”顾呈接过垫子，愈发感觉到她有所不同，将她搂在了怀里，沉吟了一会，看着亮着的台灯——温芷睡觉很不喜欢开灯，他忽然领悟几分，“你不会——是害怕吧？”

“你才害怕呢。”

“真的害怕？”

顾呈原本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刚新婚，他不回来她可能会不高兴。

但是这么想想，金港湾确实很大，落地窗外一面海，一面花园，花园幽深，卧室也大，为了私密，整个三楼都静悄悄的，今夜还下暴雨，电闪雷鸣，她又不是像自己一样住惯了，确实会害怕。

“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顾呈忍住了笑，俯下身亲了亲她有些冰凉的小鼻尖，“行了，是我不好。”

“早知道我就再开快点，十一二点赶回来的话，你就不怕了吧？”

温芷窝在他怀里。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顾呈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嘴角噙起了一丝笑。

他喜欢她这样，依赖着自己。

结婚以后，顾呈感觉温芷和过去还是有一点不同的，她变得更加鲜活真实，也更可爱。

“那，除了害怕。”

“真的就没有一点点想我？”

“嗯？”见她不说话，顾呈继续，“嗯，有没有？”

“…有。”

温芷想了想，将头依偎在他胸口，又蹭了一下，小声地说：“有一点不习惯，旁边空空荡荡的。”

“就有一点点。”

顾呈听她这么说，结实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压在了枕头上，吻细细密密地落了上去。

从她的额头，一直到了嘴唇。

他健硕年轻的胸膛贴着她。

有力的手臂也将她紧紧地抱着。

温芷整个人窝在他怀里，感觉到他真实温暖的体温，半夜的恐慌不安，也渐渐一点一点都褪去了。

她抱着他手臂，抱得很紧。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哪样？”

“以后只要下雨，我一定抱着你睡。”顾呈低声承诺，又吻了吻她的睡衣，“我们要睡一辈子。好不好？”

“谁跟你睡一辈子。”

这句话是句好话，但从顾呈嘴中说出，莫名得带了点别有的意味。

“这可又不得你了。”

“结都结了，还能离咋滴？”

顾呈故意逗她，翻了个身，结实的双臂撑在她脖颈间。

他垂眸看着温柔的女人。

越看越喜。

今晚的温芷和往日很不一样，长发铺了一枕头，刚才他一进来时她的恐慌和惊喜，眼睛都瞪圆了，又可爱，又带了点柔弱的气息。

让人心疼怜惜。

顾呈俯下身含住她的唇，睡衣单薄，狂放又直接地吻了上去。

“芷芷。”

“嗯？”

翌日，仍是一个周末。

顾呈昨晚深更半夜赶回来，两人又一直在床上腻腻歪歪到快天亮，都睡了一个懒觉，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刷牙。

电动牙刷发出滋滋滋的电流声音。

“你能不能不要刷牙的时候说话啊。”温芷拿着漱口杯吐出嘴里的白沫，说。

不常在一起住还不知道，顾呈总是喜欢刷牙的时候跟她说话。

“我就随便说两句罢了。”顾呈也刷完了，他俯身将口腔里的水吐了进去。

“还有你吐水的时候身体压低一点，你会溅到我的。”温芷继续道。

“…………”

顾呈将牙刷放进杯子里放好，然后放到架子上，“怎么了这是？”

“也没有要来大姨妈吧，怎么脾气这么大？”

温芷说：“哪有脾气大，我只是提你一些陋习。”

顾呈倒也不气，“你陋习呢，满地都是头发，成天梳一百次头。”

“我头发长啊我当然要梳头，要不然会打结的，你没头发当然不用梳了。”

顾呈说：“那你也可以梳完后清理一下，是吧。”

温芷放下杯子，不再说话了。

“怎么了，真生气了？”顾呈从背后抱着她腰，“不是你先怼我的吗？真生气了？”

温芷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没有，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就是喜欢怼怼我，是吧。”

顾呈从背后抱着她腰，嘴唇在她脖颈间呵了口气。

“对。”温芷说完，也笑了。

反正两个周真真结婚住在一起，密不可分，和谈恋爱那会在生活习惯方面还是有点不同的。

不过每天怼一怼，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顾呈。”

“嗯？”

温芷依偎在他怀里，“那我以后梳头会注意。”

“不用注意，我帮你清理，阿姨也会清理的。我就随便一说。”

“哦，那我下次也会的。”

温芷想了想，“但是你刷牙就是要注意，你个子那么高，吐水时每次水都会溅到我。”

有时候温芷换衣服慢，是睡衣还好，有时候是衬衣，再换衣服就很麻烦。

“知道了。”

顾呈也知道自己以前大少爷生活臭毛病多，温芷呢，又确实挺精细的，还挺娇气。

“老婆，都听你的。”

温芷侧身亲了他脸一下。

“对了，你刚才说我大姨妈——”温芷亲完，突然想起他刚才随口说的那一件事，“今天几号了？”

“六月三十。”

“怎么了？”

温芷算了算日子，面色微微一变。

新婚夜时，因为是洞房花烛，他们并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

顾呈打量着她的脸色，也意识到了，眼底一抹掩饰不过的喜色掠过。

“会不会——”

他看见温芷略微迟疑的脸色，止住了。

温芷也微抿了下唇。

洞房花烛夜那晚两人都很动情，那时候他们也谈过这个问题，如果真那么巧在了花烛夜时有了，那也是一种幸运，就留下来。

温芷也不认为会那么巧。

可是此刻…

难道真的？

“晚了几天了？”顾呈低低地问，声音里藏不住着期待。

“一两天吧，也可能是我吃坏东西了。”

“那也有可能。”

顾呈也道，“也可能是心情问题。”

“嗯。”温芷对着镜子理了理发丝，心底还是有些复杂。

那一夜她是真的想过，有了孩子就有，也挺好的。但是今天，可能是太突然，也可能花烛夜的氛围过去了，她觉得忐忑。

“芷芷。”

“嗯？”

顾呈还是忍不住叫住她，问出了口，“你不想要孩子吗？这半年这么快过去，咱们也二十七八了，有孩子…”

他顿了下，“不好吗？”

“挺好的。”温芷揉了揉脸颊，“也不是…”

她没有办法和他说清楚，一方面，她是觉得现在有孩子或多或少会影响两人的二人世界，而且有了孩子也是一种负担，工作上，生活上。

可是如果真有了孩子…

温芷脑海里不禁浮起了夏蜜的女儿肉乎乎的小脸，甜美的笑声，亮晶晶黑葡萄般的眼睛。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总归是，有些突然。

“顾呈，如果真有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生下来。”温芷手臂勾住他脖颈，将他拉近了一些。

“我就是有点害怕，可能…也是我没准备好吧。”

“嗯呢。”

顾呈抱住她的腰，“没关系的，我知道，可能真的是我太心急了。”

“我就是特别特别想知道…”

他望着她白皙小巧的脸颊，漂亮的明亮的黑色瞳仁，“我们要是有了孩子，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看运气吧。”温芷踮起脚尖亲了亲他。

这三天里，温芷都一直忐忐忑忑。

一边期望着大姨妈快来，生活一切恢复正轨，该工作工作，生活还和过去一样，不像这么早有孩子；

一边又有一点期望大姨妈不要来，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温芷想到夏蜜的可可，想到要是真有这么一个像她和顾呈的小天使，心里就甜丝丝的，像抹了蜜糖一般。

——两边都好，可是她又选择不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种复杂又难以言喻的感觉交织着她，温芷整个人都憔悴了一点，吃饭有时候都有些吃不下，偶尔画画时还会走神。

最终，温芷也放平了自己的心态，要是真有，就很幸运；真的没有，那一切和过去一样，平平淡淡的，也挺好。

可是整整一个周过去，温芷仍然没有来姨妈。

平常除非很累，她一般不会延误这么久。周五下班，顾呈来接上温芷，路过一家药店时，温芷下车去买了支验孕笔。

停车不方便，顾呈只好坐在驾驶座上等她，看她提着黑色塑料袋坐回副驾驶，小脸有些白，顾呈心疼地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俯下身帮她把安全带咔哒一声系好。

“这个准吗？要不我们直接去医院检查下吧。”顾呈低声道。

“准吧。”温芷低下头，说：“现在的科技，怎么会不准，而且夏蜜跟我说他们当时也是用这个。”

“那也行，或者我们明天直接去医院。”

顾呈还是比较想去医院，但是今天太晚了，温芷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好，现在过去也一路堵车，他怕她太累了，开车径直回到金港湾。

“那、那我现在去测一下？”

一路上有些堵车，回到家时厨师已经把饭都做好了，但是温芷此刻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她坐在沙发上，将包装拆开，一手拿着笔，一边看背后的使用方法。顾呈也拿起说明书，认真地看了看。

“要用晨尿。”他低声说。

温芷也看到了，脸颊有点红，“上面写是用的话比较准确，不过也说了，差距不会太大。”

顾呈嗯了一声，“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温芷摇了摇头，起身前往卫生间。

她把门关上，想了想，怕顾呈突然闯进来，还是将门咔哒一声锁上了。

她对着镜子发了会呆，心跳得愈发得快，深呼吸了一口气，手指理了理额边的碎发。

“好了跟我说。”顾呈站在门外，骨节敲了敲房门。

“知道了，你别贴在门上。好了我会出去的。”

温芷略有点不好意思，心情也更加混乱，她分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结果如何。

忐忑，害怕，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不是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孩子；而且打破了平静正常的生活，

又觉得，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又……温芷咬了咬唇，也不再想了，安安静静地按照着说明书上的操作，一步步来。

顾呈在门口站了一会，起身走到卧室，坐在卧室落地窗前的扶手椅上。

他掏出火机，点了一支烟。

烟雾袅袅间，他微眯起了狭长的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尤其是在家里，温芷管得他很严，知道他工作压力大，瘾大，偶尔才允许他在阳台上抽上一支。

但是今天，顾呈并不是想抽烟，只是心里有点闷。

他是想要孩子的，答案毋庸置疑，从他十六七岁见到温芷的第一眼，那话怎么说来着，就已经想到了他们将来孩子的模样。

怎么能不盼望，特别的盼望。

但是这事儿，他有点摸不透温芷的态度。

如果她也特别盼望，难道不应该是很开心吗例假迟来吗？和他一样期待着。

所以，她是不想吗？

顾呈想到她那一瞬间的迟疑，搓了搓脸颊，眼神有点暗。

如果这样，他尊重温芷的想法，也觉得对她来说一切都太快了，结婚、孩子…天翻地覆的改变，可是如果真有了，顾呈也知道温芷肯定会留下，可是这样，她可能会不开心吧，或者没那么开心。

想到这里，顾呈有点愧疚，修长手指插进了发梢。

他想要孩子，可更希望她是开心的，打心眼里期盼着，而不是无可奈何。

顾呈心情同样复杂，弹了弹烟灰，等待半晌，卫生间门还是静悄悄的，温芷仍旧没有出来。

一支烟抽得差不多了，顾呈将窗户打开，外面夏日的风吹了进来，吹去了卧室里的那点烟草味。

温芷还没有出来。

顾呈看了看时间，卫生间里还没有动静，他渐渐有些按捺不住了，怕她出什么事。

他快步走到卫生间的卧室门口，伸手敲了敲，“芷芷？”

里面没有回应。

“芷芷？”

顾呈又敲了两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验孕笔不好用？”

“是…真的有了吗？”顾呈声音里有一点隐藏不住的喜悦，可是揣摩着到她此刻的情绪，很快又没有了。

“芷芷？就算测出来，也不一定就是有，也可能不准，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顾呈斟酌几秒，安慰道，语气也有点小心。

他又等了半刻，见她仍没有回应，再忍不住要去拉门——手指刚触到金属把手，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芷芷？”

下一秒，还不等顾呈反应过来，温芷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将头倚靠在他胸膛上。

“芷芷？是——”顾呈摸不透她的反应，“有了…？”

“顾呈，我没有怀孕。”温芷轻声说，声音很小。

“没、没有怀孕？”顾呈反应了一会，眼睛还是暗了暗，喉咙滚动，声音略低，“那，那不是很好吗？”

温芷在他怀里愣了下，手指揪扯住他的衣角，“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

“是，但是如果你不想要的话。”顾呈手掌按在她的后脑勺上，“这不是也很好？”

“不是的。”温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低了些，“不是的…”

在此之前，温芷真的摸不透自己的心情；

一方面开始暗暗幻想孩子软软可爱的模样，一方面理智上又觉得要孩子太快了，太突然了，生活改变太大了。她才是二十几岁。

她很复杂，很焦虑，等待结果的每分每秒都是焦虑，混乱。

可是，当时间过去，验孕笔上清晰地告诉了她的答案——她并没有怀孕。

那一刻，温芷不得不承认——

她的失望，远远比庆幸大。

她很失望，很失望。

这种失望，让她觉得好像失去了一个珍贵的宝贝，先前遐想的一切——漂亮的眼睛，软绵绵的小脸，甜蜜蜜的声音都没有了。

只剩下空空落落。

直到这一刻，温芷才发现，可能在自己内心深处，是想要孩子的。

就好像一个太珍贵的宝贝来的太突然，她担心自己没做好准备，所以一直想要退缩，害怕，想理性地告诉自己，平平常常是最好的，现在有点仓促；但是当这个宝贝原来真的没有，从来没有存在过。

温芷觉得很空，很难过，很失落。

温芷很失落，失落到她坐在马桶上，不想去跟顾呈说。

顾呈看了她一会，看着她失落暗淡的眉眼，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安抚地抱紧了她。

“没有就没有么，也挺好的，咱们俩刚刚结婚，再有孩子，你事业也刚起步，我也怕你忙不过来。”他将自己的失望收了起来，温声安慰。

“嗯…”

温芷低垂下眼睛，眼睫毛颤了颤。

“可是你，真的不会失望吗？”

“有什么失望的，总归是会有的，有就很好，没有就以后再说。”顾呈揉了揉她的发梢，“我急什么？”

顾呈安慰了温芷一会，温芷心情才平复一些，额头蹭了蹭他的胸膛，从他怀里挣扎着出来。

她将洗手池上的垃圾收走，验孕笔也用纸包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

神色还是有些疲惫。

“我看一下。”

顾呈从她手里接了过来，也看了一眼，只有一道杠，确实没有，他帮她丢进垃圾桶，又洗干净手，再度抱住了温芷，“好啦，没事。”

“这不也挺好的，我们慢慢来，一切都会有的，嗯？”

……

“所以，你以为自己怀孕了？”夏蜜说：“然后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怕怀孩子，又怕没怀孩子？”

周一晚上的咖啡店里，工作日第一天，客人并不多，夏蜜问。

“差不多是这样吧。”

昨天的事儿后，温芷有些闷闷不乐得，约了夏蜜出来说说话。

温芷却没什么精神，点了一杯无□□的拿铁，道。“结果后来发现真没怀孕，你才知道，其实自己挺想要孩子的。”

“嗯…”

温芷心情不太好，这两天还在下雨，连绵的雨水，让她的心情愈发得不好了。

“没有就没有嘛，还可以再下一次。”

“我知道，就是…那几天虽然我一直很焦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可是那几天，也确实忍不住在想，如果我有一个可可一样的孩子。”

她的确想过。

也是这么一想，带出了期待值。

而在她意识不到的角落，愈发期待。

这种感觉，让温芷想起自己小时候看的《恶作剧之吻》，当时的江直树得知袁湘琴怀孕后，一直是忐忑的、不定的，可就在袁湘琴去检查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些婴儿房里的小婴儿，突然就开始期待了。

也是真的，那么盼望着孩子的到来。

温芷说：“我是认真的。”

“觉得要是有了孩子，也很不错。”

夏蜜摸了摸她的下巴，“不能骗你，有孩子是很不错，哪怕可可越来越像她的混蛋父亲，但是…也很可爱啦。”

“但是你也用不着伤心，要是真想，你们可以不避孕，我估计最多一年吧，肯定没问题的。”

温芷看了看夏蜜，轻应了一声，“所以现在就是失落，也没什么。”

“那，你现在是来那个了吗？”夏蜜想到一件事，又问。

温芷摇了摇头，“还没有，我估计是因为我刚结婚，生活环境有点不习惯，所以就延迟了吧。”

“也有可能，我记得高中那会你就不太准时。”

“你可以再等两天，要是还是不来的话，要不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这个验孕棒，不准的机率也是蛮高的，你测了几个？什么时候测的？”

“一个。”温芷听她这么说，微微一顿，“晚上。”

“晚上？一个？”夏蜜挠了挠头，“那…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第一次测是测了一个，就是怀孕，但是三天之后我又测了下，就是没怀，颜色很浅，不知道怎么会事，后来去医院，才确定怀了的。”

“那你的意思是…”温芷握着奶茶，那点被摁灭的希望，突然又燃了起来。

“再测一次吧，不过也不用着急，你再等半个月呗，要是还没来就去医院检查，会不会是其他问题。”

温芷和夏蜜坐了一会，心里揣着事儿，也是，她也记得说明书上好像有一点，结果不能100%精准，她有点坐不住了，给顾呈打了个电话。

夏蜜也看出来，“那你快去吧，孩子这种问题，真是草率不得的。”

顾呈在公司，刚好也不算忙，他接到电话处理完手上的活儿就来了。

温芷心里怦怦怦直跳，但是她怕再次失望，也没有跟顾呈具体细说，只说自己没有怀孕，却还没来例假，想去检查下。

顾呈也没说什么，一路开车过去，帮她去妇科挂了号，又跟着医生做了检查。

检查完，报告要一个半小时才能打印出来，外面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雨，两人坐在医院大厅的塑料椅子上，安静地等待。

时不时有孕妇来检查身体，丈夫陪在身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他们从走廊走过，顾呈和温芷都看了一眼。

“芷芷。”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咱们将来有孩子了，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顾呈两腿岔开，手肘搭在大腿上，问。

温芷静了静，脑海里浮现出夏可甜美乖巧的小脸。

“还是男孩子吧。”她道。

“为什么？”

“因为女孩子的话，女儿出嫁的话，会哭。”

顾呈点了点头，也想到他们大婚的那一天，岳父一边笑，一边还是红了眼睛，后来吃饭时还拿纸巾擦了擦脸。

“你呢？”温芷问。

“我都行，不过比起来的话，女孩子比较可爱。”顾呈是个大男人，对软萌萌的哭包小女孩没有任何抵抗力，只要一想到有个小丫头像极了温芷，白白净净的，他心都融化了。

温芷想想也是。

又想到可可那张可爱的小脸。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时间滴滴答答过去。

夏夜的医院大厅，有一种静谧安宁的气息。

他们身侧就是医院的玻璃大门，雨水的潮湿混杂着草木的清新卷了进来。

更安静了。

还有半个小时，温芷将头倚靠在顾呈肩膀上。

顾呈握过她的手，十指交扣，放在自己大腿上。

“芷芷，无论结果怎么样，都很好。我只会期待，不会失望。”

温芷不说话，知道顾呈猜到了。

她侧过头，亲了亲他的耳廓。

时间终于到了。

他们排在打印报告机器的后面，看着前面一对年纪略长的夫妻打出了报告，女人激动地看去，眼睛弯弯，男人也欣喜万分，将妻子搂在怀里兴奋地往妇科走去。

终于轮到温芷。

她将身份证刷了一下，嘀得一声，屏幕里显示出她的信息，她伸手刚要去按旁边的打印键，和顾呈修长的手指轻触碰在了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顾呈握住了她的手指，两人一起点下打印报告。

一张白色的纸滑了出来。

这次顾呈没和她去抢，温芷弯下腰拿起那张纸，手指都跟着微微颤抖，胸腔里的心脏也跟着怦怦怦跳起来，她咬了下唇，视线往下看去。

她飞快地一行行仔仔细细顺着看去，感觉身体都在发颤，呼吸似乎都被抽走了。

“怎么样？”顾呈低声问，也有些紧张。

温芷没回答，越紧张越看不进去，半天终于找到那一行数据，对照着参考数值，又想到医生刚才说的话。

反复对照几遍后，她豁然抬起头，看向了顾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