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身份恢复之后的齐辰是不隶属于任何机构的,就像慧迦一样,自成一门。

不过他还是挂在了广和公司门下。

上一世被称为荧惑星君的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名副其实的宅男,这一世在恢复记忆之前,作为普通人的他也没好到哪里去,除了出门吃饭的时候乐意在外面转一转,平时也一样懒懒的,能不动腿就不动腿。

他本以为他在广和的工作就是整天窝在工作间里,修复修复文物藏品,时不时给别人帮个忙跑个腿,偶尔出个差。

结果这一个多月来迎接他的净是上山下海的事情,两脚着地的时间都很少,跟他当初天真的预想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现在,该镇的镇住了,该封的也封完了,该想起来的也一点儿不差的都想起来了。齐辰的日子倒真的变成他预想的那样了——

基本不用出门,偶尔跟龙牙一起出门跑一趟,碰到的事情大多都挺轻松,费不了多少劲就解决了。

上一世顶着个凶星煞神的名号,武力值又有些难以评估。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这些妖鬼精怪都对他有些忌惮,大多数人跟他都没什么接触,也不敢有什么接触,只有跟龙牙交好的洪茗他们几个稍稍好一些。

现在齐辰恢复了,洪茗他们几个倒是没多大变化,可广和其他一干锅碗瓢盆就不同了。

尤其是年纪大的,对凶星闻名已久的,一开始都不太敢离齐辰太近。他们倒不是担心自己被煞到,只是单纯有点怕齐辰。

可毕竟之前齐辰还是普通人的时候挺好相处的,在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会来搭把手,温和斯文,一点儿都不像什么凶星煞神。

所以没过几天,那帮锅碗瓢盆渐渐回过味来了,慢慢开始敢跟齐辰说话聊天了,只是依旧不敢让齐辰帮忙,哪怕只是随手带上门这类的举手之劳。

就好像一头看起来温驯至极的老虎,就算再三强调它真的不咬人,也没什么人敢靠近。接触多了,会有人忍不住伸手试着摸两下,但是摸完就一惊一乍地跳着跑了,短时间内绝不会有人敢跟老虎说:“球掉了,帮我捡一下。”

这一度搞得齐辰哭笑不得。

“那些碗啊罐的天生没长脑子,能快速适应才真见鬼了。”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找回脑袋的龙牙这样评价道。

齐辰:“……”

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怕他,总有那么些奇葩混在广和群众里,天生长了个颗敢跟老虎玩耍的大心脏。

比如当初齐辰入职时就调戏过他的人事妹子,比如小黑皮,比如娄舟……

前两个是真·心大。

后一个则有些不同——

齐辰一恢复过来便扎进了广和的工作间里,处理娄舟那些同袍的骸骨。

之前那些骸骨对他来说还是个相当大的工程,拼好一个需要大半天的工夫,即便越来越顺手,处理完那些起码也得花上两年的工夫。

但是身份恢复之后,那些骸骨于他而言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尽管他的职责范围是人间生魂,但其实和魂灵有关的事情他都很擅长,所以他最终只花了三天就将那一干将士的骸骨全部拼好,交给了娄舟。

从此娄舟便把齐辰认定成无以为报的大恩人,和齐辰相关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好好好!当然不可能怕他。

但是不怕也是分等级的。

好比人事妹子、小黑皮、娄舟他们是一类,属于敢同老虎自如聊天玩耍型。

而洪茗、单啸包括董主任他们则是第二类,属于敢逗老虎玩儿型。

至于龙牙……

这位大爷自成一类,属于敢摸老虎屁股型。

包括字面意思和引申义。

而且这位大爷摸起老虎屁股向来脸不红心不跳十分坦荡荡,大有一种“老子的人老子凭什么不能摸”的理直气壮。

他大概是天生不知道“不好意思”四个字怎么写。

不过这样的人在极为偶尔的情况下,也会犯怂。

比如在讨论到某些他自认有些丢人的事情时……

“说起来,最近好久没见你把刀童放出来了。”齐辰趴在床上,懒洋洋地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龙牙那个圆头圆脑的刀童。

“嗯?”龙牙赤着精壮的上身,正倚靠床头坐着喝水,听了齐辰的话也没多想,手腕一甩,圆滚滚的刀童就凭空滚了出来。

那小东西一如既往地粘齐辰,翻了几个跟头还没站稳呢,就跟团子似的飞扑到齐辰身上,好巧不巧地一屁股压坐在齐辰的腰上。

腰间正泛着不可言说的酸意的齐辰:“……”

龙牙喝着水,撩起眼皮看了眼那团子,又看了眼齐辰抽搐的嘴角,抬手伸出一根指头在刀童的肚皮上推了一下。刀童就跟颗蛋似的,从不平坦的被子上一头栽倒,咕噜噜滚到了床边,然后又锲而不舍地爬起来,八脚章鱼似的扒住了齐辰露在被子外的一条胳膊。

“所以说你看——”龙牙端着水杯的手指了指刀童,没好气地冲齐辰道:“我没事干嘛放它出来,它卖蠢卖得格外好看吗?”

刀童闻言,抬头一脸无辜地看向龙牙。

龙牙“啧”了一声,扭开头,嫌弃得要死,还嘀咕了一句:“学什么不好学这副表情——”

“什么?”他声音太低,又含含糊糊的,齐辰没太听清。

龙牙道:“没什么。”

“对了,刀童究竟是怎么来的?上次听茗姐说是你自己分出来的一部分……”齐辰想起有回洪茗说的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龙牙一瞬间脸色简直五彩缤纷。

齐辰恢复的记忆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刀童,所以显然,它确实是龙牙后来弄出来的。

再结合龙牙现在的脸色,以齐辰对龙牙的了解,洪茗说的那话,至少百分之八十是真的,最多就是有些细节不同。

“你听她咋咋呼呼胡说八道,专职给我抹黑。”龙牙抽了抽嘴角,半天吐出来一句,但是那语气炸的,一听就是心里有鬼。

齐辰仰脸看着他,然后抬起一条胳膊圈住了他的腰。

龙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要是他自己不说清楚,齐辰铁定就会顺着洪茗的话联想一下,以齐辰那“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在刷什么东西”的性格,指不定脑补成什么样子呢。

于是龙牙默默咬了会儿牙,还是认命道:“那是挺早之前的事情了,大概就是三界动荡之前的那一年吧,我去南边办事认识了一个傀儡师,他做的傀儡和我之前见过的不大一样,说是傀儡,但有思想有意识,只是比较幼龄单纯,看着像是养了条小猫小狗似的,会哭会笑会闹,给人做伴倒是不错。所以我跟他讨教了一下他那种傀儡的养法……”

一听到“给人做伴”,齐辰就知道他是为谁问的了,顿时有些心绪翻腾。

“他跟我说,想让傀儡认谁做主人,就取谁身上的东西来做,不多,三样就成,枕上发、心头血、指尖肉。估计是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意思,当初能想出这种神经病配方的也是个人才——”龙牙说着还不忘损两句。

但嘴上说着神经病,可实际上他还是照着做了。

“头发我当时从你那儿顺了两根。”龙牙满不在意地继续说着:“看你裹个狐裘病歪歪的样子,我也没好意思接着取血和肉,就自己解决了,反正铜皮铁骨的也不怕这个。那人给了我一个炼炉,跟我说炼两个九年,第一个九年到的时候,要把炼炉移到山间去吸收什么日月精华,第二个九年到的时候就彻底炼成了。”

龙牙随手朝地上一指:“我想着不过十八年而已,对你我来说都是眨眼的事情,所以我就炼了,然后把那炉子给了楼下那货。”

齐辰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楼下四层有一间屋是分给单啸的,虽然他更多时候不住在这里。

“山间的事情交给山魈再省事不过了。”龙牙道,“也亏得我早就把那炉子给他了,不然三界动荡那十年,谁还记得这玩意儿!后来十八年到,我都快忘了这事了,单啸倒是记得,给我把炼炉送回来了,就有了这么个小东西。本来弄这么个玩意儿是想送它上瞿山陪你解闷的,不过那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所以它就改成跟着我跑了。”

他说得很随意,但是齐辰听着却感概万千,忍不住把他的腰圈得更紧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伤感,龙牙就又开口了:“也不知道那傀儡师还活着没,哪天要让我见到他,我非掀掉他的头骨看看里头究竟装了些什么坑人玩意儿不可!那傻逼告诉我傀儡跟主人心灵相通,少说也有七分相像。我当时还想那不挺好,就当养个儿子了……结果呢?!”

齐辰:“……”

龙牙一把捏住刀童的后脖颈,将它拎起来,在跟前晃了晃:“你看看这东西从头到脚有半点跟你跟我像的地方吗?!”

刀童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看向他。

龙牙糟心地说:“哦对,就从你那儿承传来了这副表情。”

齐辰:“……”

不过齐辰看了看龙牙,又看了看刀童,再想起龙牙炼小傀儡的初衷,心就忍不住软得一塌糊涂。

于是,借着龙牙正炸着毛的机会,齐辰打着顺毛的旗号,半撑坐起来,勾住龙牙的脖子便亲了上去。

有正事干,谁还顾得上炸毛啊。

龙牙二话不说撒开手,刀童猝不及防又在床上滚了个倒栽葱,吸气收腹挣扎了一下才翻过来,结果一坐起来就看见自家两个主人搂成了一团。凶巴巴的那个把温吞吞的那个压在床头亲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刀童:“……”

它默默抬手捂住了脸,捂了五秒之后,犹豫了一下,又叉开一条指缝,想看两眼。

结果还没看呢就觉得眼前一黑。

龙牙抬手把刀童收了,高挺的鼻梁摩挲了一下齐辰的脖颈,哼道:“小小年纪,个子还不如冬瓜高呢,就学会偷看还得了!”

被关了小黑屋的刀童在一片黑暗中默默趴地,把自己摊成了一块心胸宽大不跟主人一般见识的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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