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警官给自己的同事们打了电话。

片刻后,医院门口停了数量警车,公安们拷走了中年男子及其同伙。

医护们都松了一口气,医院门前的闹剧也告一段落。

——只有尹雪华因为受了伤,一边被医生治疗一边还在撒泼打滚:“都是你们带我来医院,我和大宝才会遇到这种事!你们警察要报销医药费!”

人群也渐渐散了。

藏在人群中,手持摄像机的几人对视一眼,也悄然随人流出了医院。

医院外,一辆面包车等在路边。

几人上了车,等车发动起来了,其中一个人掏出电话:“社长,视频拍好了。不过现场有警察,把人都给抓了。”

电话那头的“社长”的声音提高了几度:“警察?我们的人被抓了?”

打电话的人连忙道:“您放心,被抓的都是卷毛和他的朋友,我们的人一个没少,都混出来了。现在在回社的路上。”

社长闻言道:“抓紧回来。”就挂了电话。

财美新闻社。

社内正人仰马翻,一片忙碌。

有员工惊喜道:“社长,我们上次发的头条新闻,点击率过百万了!”

也有员工在问:“社长,前两天的新闻热度不够,出现了真空期。我们拿什么填?”

社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戴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大名叫做韩坚。

韩坚却不急,手里夹着烟,轻吐烟气:“不急,老高他们已经弄到了下一次的爆款新闻的素材,在回来的路上了。”

他在新闻社内吞云吐雾没一会,另一通电话响了起来。

韩坚夹住电话:“喂?哦哦,赵姐啊。赵姐有行动力啊,这就开始了?呵呵,小老弟还是慢了您一步。放一批关于教师的负面新闻?行,没问题,小事。互帮互助嘛。我这马上也有个医生的新闻稿子,赵姐你文采如神,到时候也麻烦你们工作室给润色润色好,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韩坚放下电话,立刻叫社里的一个新入社的编辑:“弄一份草稿出来,关于医闹的,搞完发给我,我们要拿去方圆工作室润色。”

新编辑没明白:“是批判医闹的稿子吗?”可是刚刚竖起耳朵听社长的电话,他明明还刚找人鼓动了一场医闹啊,这就批判啊?

看她一脸雾水的傻样,韩坚也懒得说太多:“问问带你的老编辑,下次再问这种蠢问题,也不用待在这了。”

汽车嘟嘟声在门外响起。老高等人已经带着拍好的素材回来了,韩坚立刻叫了剪辑师,拿上摄像机,进办公室去捣鼓视频去了。

财美新闻社的老编辑这才低声提点新人:“这份草稿呢,你整体上要否定医闹,比如医闹是不对的。但是细节呢,比如多写用情绪化、正面词汇写这个医闹平时跟自己的老母亲如何母子情深、相依为命,失去母亲如何悲痛欲绝,一定要写得够感人。然后写医生呢,写得高高在上一些,比如写他们对老母亲的死司空见惯,态度很平静,用词要中性中立,客观疏离一点最后,还要在细节里描写一下,这所医院呢,是个公立医院。记住,一定要强调是公立医院,人来人往,医生护士繁忙冷漠,所有医护态度都很公事公办,不人性化。”

老编辑如此这般地指点了一番。

新人这才恍然大悟,又有些困惑:“可我们这还是在批评医闹吗?”

“抽象上批评,具体上处处肯定。那这算批评还是算肯定呢?”老编辑嘿嘿一笑说:“这就是我们社的风格,你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她随手从桌子上扒拉了两本书递给新人:“要是不会,下了班就多琢磨琢磨赵圆圆老师、贾文豪老师的著作。”

她还摇头摇晃地感慨:“贾文豪老师一直跟我们社长有交往,如果不是他老人家被给**地打压了,社长一定会要向贾老师约稿的。”

被老编辑递过去的两本书,一本是赵圆圆的一本成名,叫做《走过三十年》,一本是贾文豪的《青春》。

《走过三十年》里,赵圆圆刻画了一个走过共和国三十年风风雨雨的知识分子形象。这本里,赵圆圆当年为了出版,对整个共和国建国以来的前三十年,整个基调是肯定的,说“理想主义的时代”,但在中,一个个单元故事里,所有共和国前三十年受尊敬的社会主流人物都是形象败坏、令人厌恶的角色,而毁灭了美好的,导致一个个人物故事悲剧的,让笼罩着压抑气氛的,都是大部分共和国前三十年的社会主流思想。

而这本当年打着“歌颂理想主义时代”的,后来被编进了伤痕文学书目。

同理还有贾文豪的《青春》,在《青春》中,贾文豪说要歌颂李峰原型的雷锋为代表的英雄的时代,怀念自己的美好青春。但是在《青春》中,贾文豪将雷锋具有代表性的特质安排给李峰后,又安排了种种故事情节来一一消解、否定这些当年被歌颂的特质、特征。

同样的,这份据说要歌颂英雄,歌颂李峰原型英雄为代表的时代的,后来同样也被编进了伤痕文学书目。

新人看着这两本书,若有所悟。

视频很快剪辑好了,照片也洗出来了。草稿赶出来后也发给了方圆工作室润色。

财美社的动作一向很快。

第二天,新鲜的、涉及医闹的新闻就出炉了。图文并茂,十分生动。

方圆工作室的文笔果然顶呱呱,新闻的点击率、热度、讨论率在不断上升。

正在财美社要弹冠相庆时,照片和视频却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医闹新闻的原始照片这几天本来安安稳稳挂在办公室的墙壁上。

但是,就在新闻热度猛窜的次日,它发生了变化。

首先看到变化的是老高。

老高无意中瞥了一眼照片,在看清照片的一霎,他吓得连人带椅一起摔倒了。

“社、社长”老高忙不迭地跑去找韩坚:“照、照片,变了”

他一脸惊悚地把韩坚拉到了原始照片贴着的墙上。

“这构图角度、这光影,我敢肯定就是我的原图,没人换过这张照片。但、但是你看,这些医生和护士的脸居然变成了这样!”

老高躲在人群中拍摄下的这张照片,本该是这样的构图:

中年男子扑在白发苍苍老母亲的尸体上嚎啕大哭,憔悴而两眼发红,而医生、护士站从阶梯上下来,因为背光,因为角度,遮挡了面上的表情细节,看起来居高临下,鼻孔出气,看起来无情淡漠地俯视着真情流露的中年男子。

但此刻,照片里的医、护人员,面部发生了滑稽而可怖的变化——他们的身体还是白大褂的人身,头部却变成了马类、牛类的头颅。

拉长的马脸,马类的大黑眼睛,大鼻孔;

牛的头部,牛的大鼻孔,憨厚的脸。

当这些真实地安在人类身体上时,便显出了一种恐怖奇诡的风格。

但是老高非常肯定,照片根本没被人动过。

谁知道,社长韩坚看到变化的照片后,只稍稍惊异了片刻,竟然面露狂喜:“成功了!我比其他人都还先成功!钱奖励我拿定了!哈哈哈,老高,立刻拿起我屋里的那架摄像机,去齐州中心医院,找到照片里的这个几个医护,看看摄像头里的他们是什么样的!!”

韩坚早就知道,有一批跟他有一样目的的人从美国肉身回国了。

其中就包括赵圆圆。

他们回国当然是有目的的。美国许下的条件之丰厚,没人能不动心。何况韩坚跟赵圆圆一样,都是真心皈依美利坚的,始终坚信着自由世界的灯塔。

一想到自己也许是最早开始成功的人,韩坚就不禁畅想起自己在美利坚的后半生的幸福生活。

只不过,他还要再去验证一下,亲眼确定一下,毕竟这可关系到他的后半生!

韩坚转念一想,又对老高说:“不,算了,你们跟着我,带上摄像机,我亲自去!”

黄俊民是齐州中心医院急救科的一名医生。

他这几天都精神十分萎靡,连吃饭也不积极,整天苦闷着一张脸。

全科室、半个医院,都知道他是为什么。

大家都用一种同情而无奈的眼神彼此交流着。

还能怎么样?这件医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虽然表面上大家谴责医闹,但是黄俊民等主持手术的医生,已经一连被各路有名无名的新闻记者堵了几天门。

尽管他们极力解释,像那位老太太那样的病,术后本来就是有较大可能复发的。而老太太那个年纪,复发一次根本承受不了。手术其实只是尽力地博一个她活下来的概率而已。

但这样的解释,只有同行听得进去,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

只要每天回到家,就有各路以前经常让黄俊民帮看小病的亲友明里暗里的议论:“你家俊民这医术不行啊。”、“要不去道个歉?”

话里话外,都似乎在暗示,那位老太太的死,主要是医生们医术不精的责任。

这风风雨雨,搅得黄俊民已经连续好几天没休息好了。

这一天晚上,精神略微恍惚的黄俊民强撑着做完一出小手术,拧开水龙头,给自己脸上扑了扑冷水,强打精神,打算奔赴下一场手术,然后就去强制服药休息。

冷水扑到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实感,反而顺着防水的皮毛滑落下来。

黄俊民转过身,准备往手术室走去。才走了一步,他就呆住了:

什么情况?

这一瞬间,他的眼睛能看到的范围似乎大了许多,但同时,他的视野变成了黑白二色。

更怪异的是,医院的走廊、通道里,漂浮满各色各样、散发着幽光的人型。

几位医护正将一位病人送往急救室——但黄俊民知道,这位病人大约是救不好了。

因为他看到,一个人形默默地悬在空中,跟着病人进了急救室——它青紫色的脸跟病人一模一样,而且双脚只有气团。

在隐约领悟到这些是什么的时候,一个穿着护士服的走进了他的科室。

护士张口本来想喊他去做手术,却在看到黄俊民的一霎尖叫起来——

黄俊民的脸映在她眼睛中,赫然是一张牛类的头颅。

黄俊民其实早有预感,但在看到自己的倒影时,仍下意识地想:至少,你凭什么叫啊?

他眨巴了眨巴牛眼,牛眼里同样映出了护士的脸——

一张长长的、马脸。,,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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