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离去,修士们降下云头,查看杭城情况。

满城乱窜的吞噬魔已在紫金天雷下灰飞烟灭,蛇妖也已经化作焦炭一具。但他们被盗的官银可还没个着落。

将剩下的凡人全都召集起来,修士问道:“钱塘县县令何在?出来说话。”

钱塘县令掌管钱塘县衙,手握县衙地下的钥匙。库银被盗之乱,首责当问他。

凡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跟鹌鹑一样,缩着脑袋。

偌大县城,一时寂静无声。

等了很久都没有人站出来,钱塘修士中为首的金甲士皱眉道:“敢做不敢当?还是你们想包庇本县县令?”随着这句话说出,他手中擂的大锤开始乱窜电光,威胁之意深重:“盗银之事如果没有罪魁祸首,那就当你们举城同罪。”

这下实在不能装死了,钱塘县的主簿、捕头等人对视一眼,只能如丧考妣地哭着脸上前:“仙长恕罪,不是我们想包庇县令,实在是实在是我们上一任的县令刚走,新来的县令新来的县令他他在那。”

顺着钱塘县主簿伸手指的方向,修士们转过视线,看到距离蛇妖尸骸不远的位置,另躺着一具焦尸——这具焦尸是个男子,身上衣着早已被天雷劈成飞灰,身旁散着印刻、文书、锦袍等物,在天雷下却宛然如新。

王朝与修士共生,王朝有名有姓有品阶的官位,文书、刻章、官印、官袍等,都是由修士在地下的太阳里烤过、月亮里浸过,水火不侵,风雷难坏的。

修士们将印章拾起来一看,果然是县令的官印。那锦袍捡起一看,也是县令的官袍。

看来这具焦尸就是新来赴任的钱塘县令。

“这难道是刚才打霹雳打得太过,把他劈死了?”修士们面面相觑:“不对吧?我们除魔的紫金天雷,只针对妖魔,打不死凡人呀。”

除非有人在天雷里暗动手脚。

难道是法海禅师?

不不不,禅师德高望重,是天仙谪世、真修头领。他自有香火供奉无数,虽比不上神祗,也犯不着盗他们钱塘的库银。

可现在县令已死,蛇妖也被劈成了焦炭,一时间,线索断绝、口供全无,到哪里去抓盗银贼?

修士们无法,只得面向其他凡人,尤其是其他钱塘县衙的官吏:“钱塘库银被盗,而县令与这蛇妖可能涉及盗银之事。你们现在堆在门前的金银,便是钱塘被盗的库银,本该问你们与盗银者同罪,并没收赃款。现在我等网开一面:谁有关于盗银的线索,或者县令、蛇妖相关的线索,即刻报来,我们就不追究其享用盗银之罪。”

凡人先是骚动,然后一个满脸横肉、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战战兢兢道:“小人知道线索”

“小人奉李捕头的命监视许家的许白氏,跟到西湖边时,看见西湖来船,船上来了个老儒生。许白氏与那老儒生交谈许久,然后两人就一齐不见了小人正想回去禀告,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瞪瞪,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到现在才想起来。”

修士们对视一眼:“这是迷人心志的幻术。许白氏是谁?”

“噢,就是这蛇妖。她生前唤作白素贞,是保安堂许家的新妇,李捕头家的弟妹。”年轻男子毫不犹豫地把李捕头给卖了。

“噢?保安堂许氏,李捕头上前来。”修士看到线索,立刻传唤。

李捕头、李许氏、许宣闻言都一个哆嗦,连忙扑上前去,顾不得其他,你一言我一语为自己洗脱起来:“冤枉啊!上真啊!我李家、许家世世代代在钱塘生活,是地道的杭州人,李家更是世代为捕头,家中上看六代人,都奉公守法、绝无妖孽!”

金甲士道:“那白素贞是怎么回事?”

许宣苦着脸:“上真容禀:这白素贞她是外地人,我一次游湖中碰到她,她几番纠缠于小人,自言本是千金女,父母双亡,夫婿也夭折,家道中落来投亲,想在杭州招个本地郎君安顿下来。因被她甜言蜜语所欺骗,小人与她成了婚。不料婚后才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而是那,是那姑苏城中的一花魁。小人这才知道上当,最近正和姐夫商量,想要把她休掉。”

李捕头也忙和声:“是啊是啊,这桩婚事县中很多人都知道,您随便打听就知道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我派人去监视白素贞,也只是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什么盗官银,我们全然不知。更不知道她竟是妖怪,更不知道这妖怪竟打着这样没天良的主意!”

听他们这样说,其他活下来的街坊邻居也都说:“原来如此,哎,我们也早觉得她不对劲了!”

修士眸运神光,将他们一扫。

这些凡人话中的不尽不实之处就全在眼前。

比如许宣、李捕头等人早就知道白素贞的来历,不但如此,他们还打着另外的主意。

许宣身上染着数十个女子的怨恨,李捕头、李许氏两个身上更是恶孽滔滔、一片血红,显然手上有为数不少直接涉及人命的冤孽。

那些街坊邻居也大都心怀鬼胎,身上都浮着黑气。有的贪图美色想伺机□□白素贞,有的想牵桥搭线收取中银,有的想借与白素贞交好以便去引诱许宣。

不过这些都是凡人内部的事,修士不管。

钱塘修士们商量了一下,事情在他们看来已经基本明了。

这件事大约是蛇妖乔装改扮成花魁娘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蒙混入城,妄图盗官银——他们刚刚看过,方圆数百里,包括杭州最近的迷踪之野里,都只此一妖。而想要打开宝库却不惊动封印,唯有体内无灵气却又能操纵灵气的妖可以做到。不是白素贞盗的官银,还能是谁?

至于那新任的凡人县令,估计是白素贞使了什么**法术将他哄住,让他打开了地下宝库的通道,拿出了钥匙。

既然事情已经断明,接下来就要处理这些凡人,并收回被盗的官银了。

“你们说不知道白素贞是妖,也不知道她去盗官银。都是实话。”金甲士道。

许宣、李捕头、李许氏等人提着的气松了下去。

不待他们喘匀气,金甲士又道:“只是如果不是你们想逼夺她的财物,恐怕她也不会最终选择去盗官银。何况你们也拿了官银。擅拿官银者,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今没收尔等赃款,并加罚三年赋税,以儆效尤。”

他们刚松下的气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更在了喉咙了。许宣、李捕头的脸色一白,李许氏身子直接一软,几乎撅了过去:本来多了六十四尊神之后香火税就高了两倍,这下还要加罚三年!这下可真是要脱几层皮,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其他选择了第二个选项,分到了剩下的库银,又窃喜死的是穷鬼而不是自己的钱塘土著脸色也绿了,却又说不出反对的话,只能看着修士们大袖一扫,半城剩下的金银珠宝、粮食布匹重新化回灵气,金光如雨,纷纷渗入地下,重归宝库。

金甲士对修士堆里站的唯一一个凡人说:“好了,我们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接下去的事你们凡人自己料理,但是请朝廷好自为之。如果再选出如新任钱塘令这等心志不坚,轻易就被妖精迷惑的官员,再出这等盗银大案,不要怪我们直接找上你们皇帝。”

现场的钱塘民众全都跪着不敢抬头,唯一站着这个凡人,是朝廷派来协同修士们理事的官员。

他虽是三品大员,却被修士训斥得头也不敢抬,擦了一把大汗,诺诺应着。

只是看他眼风,等修士们一走,是定然要把这把窝囊气发泄在钱塘全县乃至于临安府官吏身上的。

钱塘县的主簿、李捕头等人不由更加惶惶,叫苦不迭。

收回了剩下的官银,心情十分糟糕的修士们甩袖离开。

果然,修士们一走,朝廷大员就发一通脾气,钱塘县上下全吃了瓜落,又被罚了一遍。

受尽窝囊气的朝廷官员尚且不足,指着那具一动不动的蛇尸:“都是此妖害了我钱塘上下,将此獠悬尸城门七日七夜,以警醒来往行人、后来官员!”

至于王县令的尸骸,因为他家中早已无人,连仆人都遣散了,所以无人收尸,被草席一裹,抛到城外荒野中去了。

钱塘白白遭此大难,又加了一通赋税,城中上下人等只要经过城门处,看见那具被悬挂在城门上的女妖尸首,必然都朝着唾一口痰,恨骂几声妖孽。

但外来人则不知底细,骤看见被悬在城门上,上身是人,下半身却垂着一条诡异蛇尾巴的女尸,不由骇然不敢进城:“我的妈呀,这是什么?”

引他进城的本地人笑他见识浅短:“没见过吧?这是妖怪。”

“妖怪我确实是头一次见,不过,妖怪的尸体怎么挂在城上,太吓人了吧。”

“你们外地的哪里知道?我们钱塘县,可被这女妖怪坑害惨了。她乔庄成个叫做白素贞的美娇娘,嫁到杭州,为的是盗官银。官银没盗成,引来漫天神灵。她自己啊,也被修士老爷劈死了。那修士老爷又来责问我们,牵连我们全城都加了三年的赋税。老爷们于是把这害人的妖怪挂在城门上,我们全城看见都能吐一口唾沫,好出出气。”

“唔唔唔!!!”

外地人还没惊叹,被他用绳子捆着,堵着嘴,牵畜生一样牵过来的小丫头却在听到这一番话后发了疯,开始拼命挣扎,似乎想扑向那蛇尸。

“干什么?反了天了你!”外地人差点被她挣扎得没牵住绳子,反手给了她一个大巴掌:“老实点!”

本地人笑道:“老兄,你这内侄女不太老实啊,要不给牵回去?城中贵人多,可别别牵到城里卖的时候,给她到处乱窜,惹出祸来。”

“唉,最近新添了六十四尊神,我家里也实在是交不起香火税了。这丫头姿色不错,如果长大了肯定也是个小美人。我这过江到钱塘,就指望把她卖出个好价钱,回家好交税。到时候给小老弟你的中银肯定也少不了。你多担待担待,指点指点我门路。”

本地人道:“那你可找对了。钱塘里我正好知道一个有门路的,而且这门路就在县衙里。李捕头他老人家最近手头亏空,正火急火燎地想拿些小美人卖给上头呢。我给你介绍过去,准能卖个好价钱。”

外地人连忙赔笑,而小丫头此时也慢慢安静下来了,两只大眼睛里呆呆地望城上的悬尸,眼泪不停地往下涌。似乎知道这一回再也没有人能救她了,终于心灰意冷,不动了。

小丫头被牵着踏进城门的一霎,核心文本放出光,剧情层再次变幻。

资深者还没从白素贞的惨淡结局中回过神来,眼前一晃,他们再次被核心文本送回在了小青和群妖跟前。

妖怪们没有察觉过他们的离开,小青红着双眼,泪珠滚在颊边,更咽道:“你们哪知内情?”

“我一照面,便知那、那白娘子,根本就不是我的恩人白素贞!”

“我是大家当中最晚变成妖的。我投奔姨母后,白姐姐所赠的财宝被姨母一家夺走,碰上神祗降世,他们靠那财宝苟活下来,却恩将仇报,再次将我卖进窑子。我不肯屈服,当场就一头撞死在窑子里。死后我被抛尸河中,尸身被青鱼所啖。因一腔愤恨不散,我夺了青鱼之身,化作妖怪,想要去复仇那些恶人。”

“但也正是因此,我我进城时亲眼看到白姐姐她被许宣辜负,又被修士所杀,当时就以蛇妖的模样惨死在了钱塘。就算她活过来了,可她早已是妖,妖体内怎么可能有灵气?但这个‘白娘子’,她体内灵气充溢,根本不是妖类!”w,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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