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远郊,高速服务区。

苏荷与计安安并肩站着,面朝的方向,麦田金黄。麦穗把枝子压弯了腰,在晨曦的光里随风摇曳,起伏的麦浪一直绵延到白蓝相染的天际线上。

此时还没什么车,两人身后服务区更是不见人影。停车区孤零零地停着公司配给苏荷的那辆小轿车。即便隔着远看不清,苏荷也知道,此时商骁应该就在后座里,平静又淡定地看着这里。

明明是他搞出来的事情,怎么背锅的却成了自己?

苏荷在心底叹气。

而就在此时,她身旁的计安安在冗长的沉默之后,终于幽幽开口了。

“骁神刚回国,你老公就‘炸坟‘了,我当时怎么那么傻,竟然完全没去联想骁神和你老公可能是一个人?”

苏荷诚实地接话:“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往一起想。”

计安安:“…………”

计安安:“所以我冷静了二十分钟,但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这是正常表现,对吗?”

苏荷这会儿哪敢说个不?

于是她点头,几乎能跟得上小鸡啄米的速度。

计安安却又幽幽地转回去了,

“难怪啊……那时候我还跟我的姐妹们奇怪,天神这种成名七年零绯闻、性冷淡闻名圈内外的,怎么会闹出跟林菡机场对视的事情来。其实,他根本就是把林菡当成你了对吧?”

苏荷撑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个我们以前不是聊过了……”

计安安眼神幽怨:“但是,把林菡当成你,和把林菡当成他的妻子——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苏荷:“现在是一个了。”

计安安:“………………”

计安安和苏荷对视好久,强行压着情绪的眼神还是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我实在是想不通——老板你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就!跟天神成了夫妻了!?”

苏荷一惊,抬手“嘘”了下。

确定没惊动不远处服务区商店里的店员,苏荷松了口气,无奈地转回来。

“其实我之前就告诉你了。”

计安安:“?”

“你忘了?我说过我和我老公是联姻来着。”

计安安:“??”

计安安艰难地从记忆里扒出来两人当时的对话。

【离不了,家族联姻。】

【家、族、联、姻?——类似楼下水果摊闺女嫁给对面鲜花店二儿子那种?】

【唔?那我水果店那张会员卡是不是还能拿去鲜花店打折了?】

计安安:“…………”

就这个语气!

这个语气!

谁能相信?!她老板是在说真的!?

计安安气卒。

等她这口气重新缓回来,离家出走半个小时的理智也终于慢慢回归。

“所以老板你和我们的圈内天神结婚已经三年了——而整个圈内,还有天神那只要江河所至的地盘都遍布的他的死忠x光里,竟然也没人知道??”

提起这个苏荷就有点头疼。

“本来是,现在你知道了,他经纪人似乎也知道了。”

计安安颤巍巍地问:“那咱公司里呢,郭姐他们知道吗?”

苏荷诚实摇头。

计安安:“……”

计安安哆嗦着吐了口气,“万一,这有朝一日被掀出来,别的地方我都不敢想,单咱自己公司里恐怕就得惊个天翻地覆……老板你这是想拉我死啊。”

苏荷无辜,“这事情不是我捅破的,是骁神说的,要报仇你找他去。”

说着,苏荷往轿车的方向一瞥,恰看见那人不知何时下了车,正走向这里。

晨光披身,长影斜立。

那人眉眼出众,气质又冷淡勾人,最普通的白衬衫和休闲长裤穿在他身上,也能拔出种纤尘不染的干净,只这样走来都是清隽俊秀一幅山水图卷画里人似的,叫人不自觉就晃了神儿。

等苏荷意识回笼,商骁已经走到近处。

背对着商骁的计安安浑然不察,神游太虚不知道从哪个次元回来,似乎突然想起了点事情。

“不对啊,老板,既然你和骁神是夫妻,那你干吗还要忍着?”

“我忍什么了?”

苏荷下意识反问,说完就心里一警。

此时商骁距离两人已经只余几米。

计安安:“老板,在我面前你就不要忍了。就你那个微博小号,名字太羞耻了我都不好意思提……哦对,还有之前骁神微博点赞那次,你第二天早上起来后不是还跟我放狠话,说你老公要是敢来,你就让他一天一夜下不了——唔唔唔唔??”

苏荷一把捂住了那要命的嘴,。

计安安差点憋死。

商骁停身,抬眼一扫这奇奇怪怪的两人。

他回忆了下方才听到的,微皱眉,问:“下不了什么?”

计安安:“…………”

苏荷:“…………”

苏荷松开手,计安安回过神,没敢转头看来人,只非常知趣地低头闭嘴装死。

另一旁,被商骁一望,苏荷笑得格外心虚,眼神乱飘。

“没,没什么啊。骁神你是不是听错了?”

“。”

对着女孩儿只差把“我在撒谎”写在脸上的模样,商骁无奈。

他眼帘一垂,没再追问。

“冷静好了?”

面前这人已经升为“老板夫”,计安安听了自觉点头。

“我好了,我们现在就回车里吧,免得耽误老板试镜。”

苏荷不放心地看她,“我开车吧,免得你给我开沟里去。”

这消息过于惊人,计安安到现在也不确定自己真消化过了。此时听苏荷这样说,她还真有点对自己不确信。

只是把车钥匙放到苏荷手心,她又迟疑了。

“可是老板你不是该看剧本、准备之后的试镜了?”

苏荷莞尔。

“命重要还是试镜重要?”

话刚说完,苏荷手心一空。

她错愕抬眼,正见着车钥匙被商骁拿走。

“都重要。”商骁淡淡道。“所以我来开车。”

苏荷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劳驾骁神做司机?那我哪敢。”

商骁一停身。

须臾后,他微撩起眼,淡淡一扫苏荷,唇角似乎还轻翘了下,只是极不明显。

“对我,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再次接收到某段黑历史暗示,

苏荷:“…………”

等商骁身影稍远,还在原地站着的计安安终于获得了某种顿悟。

她嘴角忍不住抽了下,表情都有点扭曲地看向苏荷——

“所以,之前微博热议的、大逆不道地敢在天神脖子上留牙印的女人——其实就是老板你???”

苏荷此时已经麻木了,一瞥计安安。

“是我干的。佩服么?”

计安安:“……”

计安安咬牙切齿,“岂止佩服,简直五体投地。”

苏荷:“嗯,基本操作,不用大惊小怪。”

计安安:“………………”

你怎么不上天??

余下的路途里,商骁驾车,苏荷和计安安坐在后排,一个试角儿,一个帮忙搭戏。

计安安跟了苏荷三年,很清楚自家老板脾性——没资源没背景又不屈从潜规则,致使她不争不抢,但唯独在对剧本和角色上,苏荷几乎堪称戏痴。

只不过从前拿到的剧本,里面角色没有经得起推敲的,苏荷即便想全然融入也难。

除了《呈凤》里那个心机深沉却也敢爱敢恨的顾亭柔外,如今她手里拿着的《燃雪》这个本子里的女主角,就是苏荷接触的最有可发掘深度的一个角色了。

在这上面,苏荷已经下足了工夫。

中午,车停在另一个服务区。

这会儿服务区里的人和车都已经多起来了,商骁和苏荷自然再不方便露面,便由计安安下车去了买了三份盒饭,拿到车上来。

苏荷正对着试镜的分镜头剧本里的一句台词反复揣摩,计安安没敢去打扰,把苏荷那份盒饭放到了她身旁,就转去驾驶座一侧的窗外将盒饭递给商骁。

商骁接过,道了谢。

他未动餐饭,只垂手搁到一旁,反而微皱起眉看着苏荷。

片刻后,商骁转眸,望向进到车里的计安安,低声问。

“她一直这样?”

“啊?”计安安一怔,随即回神,“骁神你是说,我老板现在这种完全入戏的状态?”

商骁点头。

对苏荷职业态度的了解,商骁不及计安安。但他也看得出来,从那试镜剧本一入手开始,后座的女孩儿就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投入得可怕。

计安安挠了挠头,“也不是。主要就是《燃雪》这女主角仇景和老板的性格差异太大了吧?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所以老板下了狠力,看起来就有点……魔怔。”

“……”

计安安犹豫了下,还是轻声说:“其实现在这都不算什么,骁神您是没见着上两个周,老板跟疯了似的,就跟仇景这角色死磕上了——有天晚上我没走,半夜进客厅喝水,就见老板坐餐桌边上跟仇景‘聊天’,你一句我一句,语气切换、简直有问有答的啊……”

计安安一抖,显然是回想起那一幕,吓得不轻。回神后,她叹气。

“而且吧,仇景这角色还有个最大的坏处——她抽烟,还是老烟枪那种。”

商骁皱起眉。

“苏荷也抽,是么。”

计安安没敢撒谎,点头。

“老板确实是抽的,但很少,只有心情特别差的时候吧?可这仇景不一样,我翻过剧本和专门的人物小传,这姑娘几乎是烟不离手——所以老板刚开始进角色那个周,公寓里那叫一个云山雾绕啊,一进门就跟进了人间仙境儿似的……”

听了这话,商骁已不止是皱眉了,他看向全然沉浸戏中的苏荷,黝黑眸子分寸可见地凉了下去。

“你们就放任她?”

计安安:“这生活上我还能劝,可工作上的事,别说我了,老板倔起来,郭姐也都没办法啊。”

商骁不语。

眸子里隐着幽深的沉意。

计安安心里不知想什么,目光十分挣扎地看了商骁一眼,见对方并未注意,她犹豫许久后,终于还是声音极轻地开口了。

“但是比起林菡那种最爱耍手段走捷径的人,只努力有什么用呢……”

商骁眉眼一寒。

“林菡?”

“嗯……我也是来之前刚听郭姐说的。林菡好像勾搭上了《燃雪》的制片人,郭姐说,这次试镜很可能就只是走个流程了。”

“……”

商骁未言。

只片刻后,他下车去,到外面拨了一通电话。

一个小时后,三人到了试镜酒店。

苏荷还是没顾得上吃午饭,到车停后,计安安看时间不太充沛,只能把人“叫醒”,苏荷这才算是回魂。

只是她显然并未放任自己完全出戏,眼神转挪间,仍有几分仇景看人时那凌厉而疏懒的味道透出来。

计安安习以为常,给苏荷递了口罩。等她再一回头,苏荷另一旁,黑口罩、棒球帽、还套了件深色夹克外套,商骁已然是全副武装了。

圈内天神,在这方面果然专业啊。

计安安忍不住心里好笑。

三人未耽搁,进了酒店,直奔试镜礼堂。

礼堂外有安保,伸手将人拦下来。

“先交表再进。”

计安安连忙上前递试镜表。

那安保接过,扫了戴着口罩的苏荷一眼,似乎有点嘲弄。

“一个小明星,捂那么严实做什么?摘了口罩也没人认识吧。”

计安安脸色一变,但这会儿毕竟是在别人地盘上,她也只能忍了。

“麻烦您——”

话未说完,计安安却见面前的安保眼睛一亮,随手把表塞回来,绕过她便迎向他们来路。

“菡姐,您是姗姗来迟啊,龚制片人该在里面等好久了吧?”

一个耳熟的女声笑笑,娇媚柔软。

“身体不舒服,来晚了些,抱歉呐。”

“您客气了,快请进。”

那安保笑容谄媚,冲林菡点头哈腰的,示意带路,和方才在计安安面前颐指气使的模样判若两人。

计安安气得不轻。

林菡原本懒得注意旁人,反正今天来的也都是给她陪跑的,她无所谓有谁。但是路过三人,她余光一扫,便瞥见了计安安。

林菡脚步蓦地停下了。

她眼神拧巴阴沉了几秒,却硬是在扣着副茶色大墨镜的脸上挤出个笑来。

“哟,这不是苏大明星的助理么?怎么就站门外?”

安保一愣,“菡姐认识?”

“当然了,谁不认识苏大明星呀。”林菡面上笑着,眼神里却冷意频现。

那不掩饰的嘲弄刺挠得计安安恼火,偏偏此时苏荷正沉在戏里,根本就没几分心思在外,只能她来撑场。

计安安咬了咬牙,上前一步,看向那安保。

“凡是得有先来后到,既然是我们先来的,表格也交了,你何故又给我们扔回来而去迎别人?”

安保脸色有点难看。

不给他机会,计安安抢白,故作硬气地笑了下,“还是说,试镜从这礼堂外就开始了,不用导演制片把关——你来负责女主角甄选?”

“……”

安保哪敢接这茬,他气一短,刚想反驳的话也咽了回去。

却是林菡开口了。

“她说得对,凡事有先来后到也好,反正这进场顺序和最后结果又没关系——你还是先让他们进吧。”

“哎。劳菡姐您稍等。”

那安保冲林菡笑得谄媚,扭回头就凶狠地瞪了计安安一眼。

他伸手强硬地拽过计安安拿着的表格,随便扫了一眼,刚要拍到旁边,突然想到了什么。

安保抬头,语带讥笑。

“这不是试镜女主角吗?你们这第三个人来干嘛的?自带男主啊??”

听了这话,两边目光都落到了始终低垂着眼安静地站在那儿的男人身上。

黑色的棒球帽微微一掀,露出双漆黑的眼,还有口罩也藏不住清隽凌厉的俊颜。

视线一接。

面带不屑的林菡陡然僵住了身影,呼吸都下意识一屏。

他是……

安保怒,“问你话呢,你干嘛的啊?”

漆黑冷淡的眸子一垂,瞥着僵立的林菡,那人笑意凉得像冰。

“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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