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城中心,最上面一整个大平层,都是影院所属。

洛安上学的时候,这座有钱人才能玩的商城还没有建好,距离学校那边又远,等他物是人非再来光顾,已经变成了这般精美的模样。

但娱乐艺术总是在向大众靠拢,哪怕来这里欣赏影片的人都不怎么流连角落,一些外面常见的小玩意也象征性的摆放了一下。

洛安胳膊垂在衣兜的外面,脑子飞速运转,神色却呆滞的可爱。

谢时殷停住脚步:“要玩吗?”

洛安的龙角又变成了两个疑问号。

“玩什么?”

谢时殷走过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卡,在一台机子旁边刷了一下。

紧接着连着一摆,全都唰的一下亮起了彩灯,欢快音乐的声音传来,这些机器靠着墨蓝色的玻璃窗户,夜幕降临,从这里看出去,外面是江城最繁华的十字,里面则倒映着谢时殷的身影,在一众五颜六色的小彩灯中间,显得分外喜感……和温暖。

洛安目瞪口呆:“你、你搞了什么?”

谢时殷指缝夹着一张小巧的卡片,语气随意道:“持股股东,无限卡,可以启动这座商场里的每一台娱乐设施,地下二层其实还有一个游戏场,只是里面人多眼杂,你现在不方便去。”

洛安:“……”

“好、好厉害……”

谢时殷唇角微动:“要自己出来玩吗?我的衣服可以护住你。”

洛安疑惑问道:“可是电影不是快开始了吗?我看到票上说的是晚上七点,现在都六点半了,外面天都黑了!”

谢时殷低头:“不着急,我包厅了。”

洛安:“……首映礼也可以包厅?你一个人看吗?”

谢时殷微微一笑:“不是首映礼,首映礼在别的厅,这个是给你的惊喜,不止我一个人看,我们两个一起。”

洛安蓦的一愣,这才想起了谢时殷昨天说的话。

难道“电影”才是谢时殷准备的惊喜吗?!

不是那个什么童话首映礼,不是初雪,也不是陪他出来疯狂购物玩乐,是这场电影?

谢时殷到底想干什么?又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天?是巧合吗??

洛安心底突然有些慌,好像有什么事情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开始发展了。

他连忙在心底过了一遍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强自镇定了心情。

谢时殷将他拎出来,放在公仔机的台子上,好像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口袋里待了一天了,先出来活动一下,一会进去可能要坐很长时间。”

洛安吞了一下喉咙:“你、你怎么还会搞电影啊?自己拍的吗?”

“也不算,”谢时殷把着洛安的小手,将其放在了操控杆上,“不算什么电影,你一会就知道了。”

机器启动的声音传来,洛安下意识掰动操纵杆,却是毫无章法的在胡乱指挥,眼看着这一局就要功亏一篑。

谢时殷顿了顿,阴暗角落里,原本整齐的指甲变得尖利,在某个瞬间变成了纯然的黑色。

那种黑并不会给人病态,反倒因为极富力量感的指节,带给人一种心脏骤缩的危险感。

男人眼眸微眯,指尖在空中划了一下,公仔机中的抓手骤然摇动了一瞬,洛安还未反应过来,那抓手就已经猛的掉落下去,张牙舞爪,贪婪至极的一次性抓爆了三个娃娃的脑袋。

洛安:“……”

啊,这……有钱人玩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谢时殷动了动指尖,抓手便缓缓的往掉落的口边一动。

男人淡淡的嗓音闯入洛安的耳朵。

“安安真厉害,第一次就玩的这么好。”

洛安抬头,目光所至是谢时殷棱角分明的下颚。

“哥……你真的没有用特权放水吗?”

谢时殷一本正经:“没有,我的特权就是钱,钱要怎么放水?”

洛安:“……哦,好嘛。”

机器报喜的音乐欢快而动听,外面的雪下了一天也没停,谢时殷好像找到了可以让洛安活动筋骨的方式,带着他将影院外面的所有游乐设施都玩了一遍。

中途还去找影院前台领了三个大纸袋,里面满满都是谢总“配合”小龙人抓的公仔玩具。

六个机器,被掏空了三个,引得过路的人站老远都在看。

谢时殷脸上总算带了点满意的表情,洛安已经“活动”的胳膊腿都抬不起来了。

“谢时殷,已经七点了,”洛安扭动着身体,从其中一个公仔纸袋里钻出来,“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早点领略到“惊喜”,早点还有事情要干呢。

谢时殷抬手看了看表,终于松了话:“可以了。”

他弯腰,将穿成胖小龙的洛安从公仔堆里挑出来,又缓缓捧至眼前,语气极为认真道:“吃火锅那天,你很不开心,对不对?”

谢时殷话题扭转太快,洛安心内一震,转念一想觉得这个时候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于是他道:“对,我很难过。”

“非常非常难过。”

尽管已经过去了几天,但洛安说起来的时候,眼神中还是闪过一抹悲伤。

谢时殷没有错过,他语气低沉的开口道:“我的龙,不会因为个人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就生那么大的气,也不会因为被同族错认成已经完全成年的崽而闷头不语。”

“洛安,你的灵魂善良,温暖,可爱,赋有亚龙或有或没有的品格,有很多我所欣赏的东西。”

洛安完全愣住了。

他是知道的,谢时殷是个极为聪明的龙,哪怕当下没有察觉,但事后绝对会反应过来。

三个大纸袋被寄放在外面,谢时殷抬脚走向了一个隐秘的通道。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开始怀疑——”

洛安觉得自己心跳逐渐开始大声,他怕谢时殷下一秒就要听见。

但男人还在继续:“怀疑你在蛋壳中,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出过什么事情,以至于让你的传承记忆不完全。”

洛安神色又开始迷茫。

他跟着谢时殷的脚步,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影厅,白色的幕布平整铺展,谢时殷走到最中间的位置,坐下来,将洛安安放在了他的手心。

“但慢慢的我发现,你很健康,除了不喜欢吃肉哪里都很好,传承记忆有漏洞也很正常,但有时候我依旧有些不懂,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心事。”

谢时殷按动了座椅旁的一个按钮,影厅的大灯瞬间暗了下来,洛安开始不安。

哪怕他暂时没有听懂谢时殷的话,但这种不安依旧影响到了他的肢体,他在发抖。

洛安骤然明白,真的面对某个未知且重要的时刻,就算他给自己做无数次心理建设,也还是于事无补。

他紧张极了。

而他看不透谢时殷,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这让他更加焦躁。

白色雏菊还在谢时殷的怀里,那种淡雅的暗藏的细腻的芬芳,一阵一阵的钻进洛安的毛孔里。

谢时殷今日经手了那么多东西,只有这束花,被一如既往的揽在手中。

他摸了摸洛安的脑袋,接住上一句话:“直到后来一瞬间,我突然就想通了,你哭,不是因为别的小事,也不是因为吃了辣椒,而是因为你根本听不懂宁司说的话,你的心事在那一瞬间达到了顶峰,已经失去了情绪管理。”

“你在担忧对不上我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东西。”

“你缺的,是我们之间,三百年的回忆,所以在宁司说出口后,你产生了很严重的自我怀疑。”

下一刻,白色的幕布骤然亮起,洛安因为谢时殷的话汗毛倒竖,他正对屏幕,看到了如同梦境般的一幕。

雪山,草原,峡谷,河川,一帧一帧,缓慢而坚定的游移在眼前。

那线条粗犷而美丽,大气而磅礴,但那不是电影,只借用了巨大的影屏。

那些全都是被画出来的,没有声音的,默片。

洛安明白了。

全然明白了谢时殷说的“制作很用心”,和这几日的加班,以及一反常态的执拗坚持,还有回家都钻在书房干的事情。

谢时殷停住了话语,他手指微动,屏幕上的帧画开始加快,静态转换为动态,仿若时间沙漏的疯狂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最终定格在了一个人的背影上。

男人移动拇指,转而揉弄洛安细嫩的颈侧,那里烧灼,滚烫,不肖几秒,就泛起了银色的龙鳞。

洛安突然发觉,好像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不一样的脑回路。

他所有的迷茫和困惑,心事与不可说,在谢时殷这里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因为这只龙对自己深信不疑,仅这一条,就可以横扫所有纠结的情绪。

洛安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竖线,谢时殷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手抱着小亚龙,另一只手转着一张白色的卡片,那上面是花店老板美丽的祝福。

-愿您喜欢的人永远纯真烂漫。

-愿您隐藏在心底的爱,有诉说出来的一天。

屏幕切换,画面中的主角,终于给了个正面,他好像比现在更年轻一些,脸庞不似如今的锋利,但依旧能看出一点日后的棱角。

洛安一眼就认出那是谢时殷的笔触。

那是时光里的谢时殷。

男人微微俯身,吐露着微凉气息的声音砸落在洛安的耳边:“你不会的东西我会,我可以教你,你没有的记忆我有,我可以回溯给你。”

“你不用为此感到任何的苦恼,也不用怀疑任何东西,你就是你。”

你就是你。

如同一句温柔的咒语。

谢时殷手心的契约骤然灼烫无比,仿佛握了一簇燃烧的心火。

洛安早已经失去了言语,他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似是收录进了谢时殷的话,又似是什么都没听见。

那人怀中抱着一颗洁白的龙蛋,一瞬春花烂漫,一瞬细雨绵绵,沉默内敛的视线透过屏幕看了出来。

谢时殷动了动手掌,捧起,微抿的薄唇落在洛安背后的肩胛骨,轻轻触碰,再轻轻诉说。

那是来自三百年后的一句旁白。

“人历十一月,大雪冬至。”

“人龄十八年……生日快乐,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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