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司月是请了假回来参加颁奖典礼的, 《回音谷》剧组那边,还在等着她赶紧回去恢复正常拍摄节奏。

实在没能再凑出完整的一天时间,梁司月和柳逾白商量, 等她的戏份杀青了, 再前去拜访程淡如。

拍电影总是慢工出细活,杀青的时候, 已经是秋天了。

一回国, 便有电影《黎明将至》的一些宣传工作, 柳逾白也得去外地出差。等两个人都忙完了, 这才协调出时间。

梁司月很是庆幸, 自己回家待了两周,多少白回来一点,见家长这件事, 比面试女主角还要让她紧张。

头一晚是在柳逾白家里跟他一起睡的,没意外地失眠到半夜。柳逾白是睡眠浅的人,被她翻来覆去地也弄得很难入睡,板着脸威胁她,再动来动去的,就把她扔到次卧去。

话虽如此, 还是一把抱住她, 声音里倦意深重,问她, 有什么可紧张的?

“她如果不喜欢我……”

说来说去,还是这种毫无意义的担忧, 柳逾白都要嫌她烦:“她不喜欢你,你要跟我分开?”

“……不会。”

“那对你能造成什么影响?你又不需要跟她在一起生活。梁小姐,别这么贪心, 世界上喜欢你的人已经成千上万了。”

梁司月笑说:“你在偷换概念,那又不一样的。她是你最重要的亲人呀,我当然不希望让你,或者让她觉得难办。”

柳逾白便耐着性子告诉她,首先,程淡如从来没干涉过他的任何决定,大不了继续跟他冷战……

梁司月听到这里笑了一声,插话说,这已经很糟糕了。

柳逾白继续说,他相信,这一回程淡如主动联系他,是想弥合两人的关系,在儿媳人选这方面,只要不是大差不差的,都不至于反对。

“原来我是大差不差么。”

“总不能让我违心把你夸上天?”

紧跟着将她一搂,仿佛终于耐心耗尽:“到底睡不睡了?我明天上午还得开车。你不睡就出去,别在这儿继续干扰我。”

梁司月只得乖乖闭眼,酝酿睡意。

第二天早上,梁司月比柳逾白更早起来。还是仗着年轻,失眠熬夜也不至于气色太难看,扑一点粉底液就能挽救。

她自感打扮得过于隆重会稍显做作,便穿得随意些,黑色吊带连衣裙外面,罩一件宽松的雾霾蓝色的针织开衫,脚上连衣裙同色的马丁靴。头发没做什么花样,扎起来,再拿一条白底深蓝色花纹的丝巾绑了一下。

柳逾白起床的时候,她基本已经打扮完成了。

最早,他还曾为她的衣品闹心过,现在则发现她仿佛早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穿衣打扮,很随性,却从不用力过猛。现在身上这一身便也很适宜,是正经回家吃顿便饭的打扮。

开车过去的途中,梁司月昨晚熬夜的后遗症总算显现,上车没多久就撑不住开始打瞌睡。

直至驶入南城界内,她醒过来,从包里拿出镜子,补一补妆。

此回,柳逾白带她走的是大门。黑漆的两扇木门,正朝着宽阔的石板街道,很有些古香古色的韵味。

没一会儿,孙妈就过来应门,满脸堆不下的笑容,声调都比往常高亢了两分。

梁司月因忐忑而脚步迟疑,直到柳逾白一把将她的手攥住,牵着她往里走。

一直高悬的心脏,在见到程淡如那一刻,稍稍地放下来——程淡如正在客厅里面沏茶,笑容和语气一样的轻柔,见到她时,格外留意地多看了两眼,但目光里毫无评头论足的意思,只笑说:“比视频里看着可瘦多了。”

梁司月相信柳逾白说程淡如关注了她的微博,不是在开玩笑了。

这屋里里装修并不过分“复古”,一应的深浅不一的木质家具,以深蓝软装为点缀,身下是柔软的深棕色皮沙发,屋里缭绕一阵清淡的檀香味。

茶几上放着整套茶具,烧水的小茶壶,尚在冒着袅袅的白色热气。也应当是好茶,口感甘甜,微苦。

这一切,都让梁司月不由自主地沉下心来。

程淡如和她的交谈,也没有半点打探意思,关于她的家庭,不过是一笔带过,更多问的是她拍戏的事。

并非客套性的一问,而是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剧组在柬埔寨,跟当地人打交道的那些事。

梁司月实在心折于程淡如的蕴藉气质,她理应年纪不小了,眼角的皱纹也明显,没有以医美的手段强行消除岁月痕迹。但并无一点老态,只有云烟俱散的淡定从容。

她想,不管程淡如喜欢不喜欢她,能见到这样的人物,这一回都算是不虚此行。

很快,孙妈过来通知,可以开饭了。

程淡如起身,笑说今天中午吃红烧青占鱼,孙妈的拿手好菜。

大家转移到餐厅,程淡如让孙妈拿一点自酿的梅子酒过来。

柳逾白:“回去还得开车。”

程淡如扫他一眼,淡淡的语气:“休息一晚明早回去,耽误你赚钱了?”

柳逾白:“……”

梁司月没忍住偷偷地笑了一下。

其实自进门起,程淡如跟柳逾白就没怎么说过话,仿佛对他始终是爱答不理的神色。她也无法想象,平常他们母子两人相处是什么情形。

听到对她一直和蔼亲睦的程淡如,突然这么怼了柳逾白一句,她恍然觉得,原来,柳逾白张口就能把人气死的天赋……不是遗传的柳文藻呀。

不得不说,这样一面的程淡如,让梁司月觉得真实许多。

待喝了些酒,气氛就更轻松了。

程淡如也似放下了架子,如寻常父母一样地操心起来:“小月你才读大……”

“大三。”

“哦……”程淡如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还是太小了。女孩子这么早投入家庭不好,你事业也才刚起步。叫柳逾白再等等吧。”

柳逾白:“……”

梁司月在欣喜于这话的潜台词,是已经承认了她和柳逾白的关系时,又重点跑歪地发现:程淡如都是直接连名带姓地叫“柳逾白”的,不知道为什么,比省去姓氏的称呼,反而多了一种训诫意味的亲昵。

有点像是小时候闯了祸,她被外婆呵斥时,也是直接叫大名的。

性格使然,程淡如对家长里短的关注也始终有限,也不似别的家长,一定要在饭桌上聊些孩子小时候的糗事或者趣事。

她的态度是,柳逾白这么一个叫她难受的刺头,有什么可聊的。再者,过去的事情也都已经过去了。

梁司月酒量有限,虽有意让自己别喝太多,但这酒味道甘甜,太有迷惑性,喝下去不觉得,后劲却足。

等下席之后,很有天旋地转之感,她坐在沙发上,顿感不妙,给柳逾白使了一个眼色。

柳逾白赶紧一把搀她起来。

梁司月吐在客卫的马桶里,抬手按了冲水键。这时候等在门口的柳逾白推门进来,将她拉起来。

她去洗手台那里漱口,懊丧极了,“完了完了,印象分要扣光了。”

柳逾白笑了声,“叫你别喝,你非要逞能。”

“阿姨那么高兴……”她顿了顿,感觉自己可能需要睡一觉才行。

柳逾白便二话不说,提着她出去,让孙妈帮忙收拾个房间出来。

梁司月赶紧偷偷掐他手臂,小声说:“睡在这里太不礼貌了。”

柳逾白不置可否。

程淡如走过来,惊讶道:“醉了?”

柳逾白点头。

梁司月非常不好意思,垂着头,脸都红了,“……给您添麻烦了。”

程淡如笑说:“没有的事,去休息吧。正好我也习惯饭后睡个午觉,还怕你觉得怠慢。”

梁司月被柳逾白送去客房以后,趁着意识还算清醒,又小声地询问柳逾白,这里有没有多余的牙刷,她想先刷个牙,不想让酒气留在房间里。

柳逾白一面笑着嫌她麻烦,一面亲自去找孙妈要了一套干净睡衣、一柄未开封的牙刷过来。

她刷完牙,也换上了睡衣,坐在床边,抱住柳逾白,脑袋埋在他的身前,一时间沮丧极了,“我是不是搞砸了?”

柳逾白难得没有多揶揄几句,摸着她的脑袋,安抚道:“这就是你的家,家里的事,没那么多讲究。搞砸了也有我替你收拾。”

等梁司月这边终于消停下来以后,柳逾白回到客厅。

程淡如也预备要去午休了,这时候便又回到了沙发上坐下。

柳逾白自觉跟过去,坐下,端起茶杯再喝了两口。

程淡如平淡语气,对他说,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往后他自己也将开启新生活,以前的事,就都放下吧,不管以后那头再怎么闹,不用陪着他们折腾了。

柳逾白“嗯”了一声。

“反正,我跟柳文藻都是失职。你为自己打算,用不着顾忌任何人。”程淡如顿了一下,抬头去看他,“还有……我得跟你说声谢谢。”

谢谢他十年饮冰不凉热血,卧薪尝胆的,要为她讨一个公道,以他自己的方式。

她是领受的,只是惭愧极了,这样的日子里,她自如槁木地生活,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丁点的支撑。

过去不可追,但从今往后,能力所及,她希望能多弥补些。

柳逾白神色也是淡淡的,“一家人的,说什么谢不谢。”

程淡如就不再说什么了。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气氛别扭,程淡如先站起身,说自己要去睡午觉了,临走,又问:“小月喜欢吃什么菜?”

柳逾白思考片刻,居然发现,“……我还真不知道。”

“失职。”程淡如敦促他,“问问去!别学柳文藻的德性!”

柳逾白:“……”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赶着出门,让我先断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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