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些年来,常在邺京和江州两地奔波。但事实上,长乐郡主的社交范围并不广。能认出她的身份、且不想伤害她的人,闭着眼睛,也不过那么寥寥几个。而就是这么几个人中,有人与锦衣卫不睦,想刺杀沈宴。

当这几个人和沈宴有利益冲突,刘泠该帮谁呢?

刘泠选择两不相帮。且在两不相帮的前提下,她实际上更偏向沈宴。不然,何必更坚定自己不走的决心,以保证沈宴的安全?

也许刘泠平时不喜欢把自己所为宣扬得天下人都知道,但在沈宴这里,她是一定要让沈宴看到自己为他所做的——

“沈大人,有我在一日,你便不会有任何危险。你看我对你多好啊。”

沈宴的反应,就是没啥回应。但说来可惜,在之后的一路上,再没碰上什么刺客,让刘泠扼腕遗憾,失去了再救英雄的机会。沈宴却认为这很正常,“若第一次杀不了我,之后也只会是徒劳。且离锦衣卫的能力范围越来越近,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很快,沈宴与刘泠二人,追上了之前的人马,跟自己的手下汇合。沈宴那边倒也没如何,广平王府这边,灵犀灵璧、还有杨晔等侍卫,重新见到长乐郡主,均激动得热泪盈眶,“郡主,属下保护不力,让郡主受委屈了(郡主,您要走,怎么不带婢子一起呢)!”

刘泠扶额:围着她的人实在太多了,而这正是她想离开的真正原因。

不给自己和沈宴单独相处的机会,怎么能把沈大人那颗冰山美人心撬开一角?

锦衣卫中,罗凡等几个知道“郡主有未婚夫”内情的人,神情复杂地想着方才回来时,二马并行,雪沫子飞溅,沈大人先下马,郡主伸手讨抱。虽然沈大人未满足她,但这二人同行的画面,俊男美女何等养眼。沈大人该不会还是沦陷了吧?

这可太糟蹋了。

“沈大人!”与手下重逢,被簇拥中,刘泠眼尖地看到另一边锦衣卫说了什么,沈宴便要离开,她无可无不可地高声叫住。因声音不低,再加上对沈宴的热情与众人独独不同,四周静下,皆把时间留给郡主和沈大人。

刘泠看到沈宴没有再往远处走,他微微低着头,像在思索什么。半回过头时,她看到沈宴双眸黑漆漆的,一望无底。

刘泠并不觉得自己的喊话很引人注目,她做什么都一副高贵的、理直气壮的腔调,“你趁着我不注意,往哪里逃?”

逃跑?

她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宴对她简直无话可说,不想和她隔空争执,他只好重新走回来。走到近前,他看到她细长又雪白的脖颈,像一捧雪般引人遐想。她仰着头看他,他低着头看她,神色均淡淡的,“你又作什么?”

拔开碍眼的诸人,刘泠端着架子再近几步,清贵雅致。她想和他紧挨着站,但沈宴警告的目光冷厉如有实质,刘泠迫于他的威胁,只好停下来。几步的距离,让刘泠的傲慢打个折扣,“我没有作,我是来多谢沈大人亲自寻到我,护我平安。我很感谢沈大人,沈大人肯不肯赏脸……”

“不用了,”沈宴虽是拒绝,语气却不算强硬,很是客气。但他看她的眼神,笑意一顿,“郡主很忙,我不打扰了。”

“……”刘泠被他的笑容闪了一下。

意味不明的、又会发光的笑,真好看。

刘泠本来觉得自己心如止水,可她现在盯着沈宴,半晌说不出话。

沈宴看她如此,露出了然的眼神,或许也有几分极淡的傲,他知道自己对姑娘的吸引力如何。沈宴不再跟她说话,与锦衣卫诸人去商量事情了。

刘泠冷静下来后,抹把脸:沈宴笑她什么?他凭什么断定她之后会很忙?

“郡主,那个,”回房歇息的路上,下了无数次决心后,灵璧小声开口,“岳姑娘来了。”

“谁?”刘泠没听清。

“就是那个仪宾大人原来的未婚妻啊!”

灌木丛窸窸窣窣地刮过裙裾下角,刘泠脚步停下,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几个侍女。众女面色煞白,跪下请罪,称是自己不小心碰了郡主的书信,甘愿受罚。

“罚面壁三日,再加一季月钱。”

惩罚下发的同时,刘泠眯着眼,透着夕阳垂落的方向,看向黄昏下墙角,花影横斜,温柔芬芳。

岳姑娘?

那是岳翎。

陆铭山心中的白月光,让他变得不冷静的那个女人。

如果不是灵璧突然提起这个人,在把全部心思放到沈宴身上后,刘泠几乎忘了岳翎的存在,忘了自己之所以找沈宴疗伤的缘故。想不到当她差不多放下了这个人,这个人又冒了出来。

“郡主,岳姑娘已经来了好些天,”灵犀上前,小心抬起郡主的繁复裙摆,“郡主要见一见她吗?”

刘泠表情干巴巴的:她终于明白沈宴那个不知所谓的笑是什么意思了。她会变得忙,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他对她的那堆破事,略知一二。

想到沈宴俯视她的那个眼神,刘泠心中略恼,狼狈生起,觉得他在看自己笑话。她像是一张白纸,沈宴扫一眼,就能看出她那些尴尬,而这是她很不愿意的。在侍女面前,刘泠想着沈宴,咬了咬牙,强声为自己找回尊严——“我为什么要见她?她是谁?凭什么见我?”

这是刘泠给出的回答。

众人被堵住,无话可说:当岳翎以楚楚可怜的胜利者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没有人怀疑过她会见不到郡主。郡主和仪宾大人之间感情深厚,发生了这样大的事,郡主冲动易怒,一定不会饶过岳翎。大家只担心郡主太狠心,死命折磨岳姑娘,亲手断送她和仪宾大人的情谊……毕竟不是没有先例,郡主的亲弟弟,现在还奄奄一息地在广平王府昏迷着呢。

但刘泠却是根本不见岳翎。

“郡主不肯见我?”当夜,换了身略华丽新裳的岳翎岳姑娘,垂手等在灯火明耀的长廊中,得到的便是这样的回复。她怅然若失,喃声,“她怎么会不想见我?毕竟……”她强行拉住侍女的手,快声道,“姑娘,能帮我探探是什么缘故吗?郡主她不可能不想见我的啊!”

“你干什么?快松开!”被拉住手的侍女怒斥,脸现不耐,浮现那种瞧不起人的表情。

岳翎如被激般,脸色微白,失落地松了手,后退。她这样的身份,就是长乐郡主身边的侍女,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当初,若非……她现在,未尝不能得到和长乐郡主一样公平的待遇。

“喂喂喂!喊你半天,你怎么不吭气?你们王府的人这么没规矩?谁许你来这边的?”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岳翎被身后一不耐烦的人喊住。

夜火微微,她回头,怯怯地抬起一张小脸,眸子湿润润的,水雾若滴。

罗凡被她这样的表情吓了一跳,摸摸脑袋,“你、你别哭啊,我又没说什么。”他小声,“锦衣卫这边本来就是不能随便乱闯的。”

“抱歉,我不知道。”岳翎垂下头,又细声,“但我不是王府的人。”

“那你是……?”

“我?”岳翎怅然,望着空中一轮浩大橙黄的明月出神,“我和郡主,算……相看两生厌吧。”

罗凡支起了耳朵:看起来,长乐郡主身上,似乎有不得了的八卦!一定要把这位姑娘带去沈大人那里,让沈大人看看长乐郡主的真面目!

被诽谤的刘泠,坐在明火床榻上,正琢磨着找什么借口去找沈宴。她不想考虑别的事情,沈宴成了她漫漫长途中的唯一调剂品。她派侍女前去请沈宴过来叙事,一个时辰过去,侍女去了一批又一批,仍然没把人等来。

刘泠坐不住了。

“怎么连人都请不来?说我食欲不振,说我梦魇了,说我重病了……随便你们找什么借口,为什么连沈宴人都见不到?”刘泠拍桌子。

“婢子说了啊,”侍女也很委屈,目光闪烁着回话,“婢子说郡主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下不了床,请沈大人去看看。但沈大人正忙着,听了婢子的话,他笑了一声,说了个‘哦’,就没下文了。”

刘泠简直能想象沈宴那种玩味的表情,“他笑个屁!什么意思?不把我当回事?那我也不把他当回事!”

众人齐齐点头:对!郡主!这才是你应该有的节操!

刘泠转头问灵犀灵璧,“有没有准备些迷药之类的,能药倒沈大人的那种?”

“……”郡主你不是不把他当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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