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视死如归,跨进家门,看见被噩耗重创的杨尔横陈沙发,合眼倒气,苟延残喘。她在全家或责备、或担忧、或同情的眼神护送下,径直走到沙发前,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两臂两手高举过顶,以藏传佛教长头叩拜,伏地不起,她的负荆请罪惊世骇俗。

李博怀凑近提醒杨尔:“霹雳来了。”

杨尔在杨怡、郎心平共同搀扶下,挣扎坐起,平视一扫,不见霹雳:“哪儿呢?”

杨怡下巴冲下一点:“地上。”

杨尔低头一看——女儿趴在脚下,以头戗地,一跃而起:“少跟我来这套,起来你!”

霹雳直起上身、大义凛然:“妈,要打要骂、要杀要剐全由你,我视死如归。”

杨尔血冲气门,照女儿扬起巴掌,全家踊跃发言,郎心平:“你先问问具体情况再说。”李博怀:“这么大孩子,打没用。”杨怡:“沟通,好好沟通,啊。”把杨尔巴掌孤立在空中,“我还打不得了。”

“妈,我表明立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在撒谎蒙你这事上,我板上钉钉、彻彻底底错了,请你惩罚。”

“你老实回答我:A水平考试到底多少分?”

“反正不够上剑桥。”

“那剑桥录取通知?”

“花两百镑买的。”

“挂在我办公室墙上那个——”

“是假的。”

杨尔一指墙上悬挂的叹息桥:“那照片——”

“PS合成的。”

“我供你留学英国三年的学费、生活费,全挥霍一空了?”

“没有,我攻读烹饪,拿到厨师资格二级证书。”

“烹饪还用攻读?”

“我就读的厨师学校在全英很有名,厨师证书也经过英国卫生部和餐饮协会认可。”

“说破天不就是厨子吗?我花一百多万就培养了一做饭的?”痛心疾首,“我的生活,原来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一个肥皂泡,现在噗一下破了,什么也没有了。”

“我还投资了一个餐厅……”

“什么投资?那是水坑,淹钱的水坑。你,坑蒙拐骗,瞒天过海,我全部心血、努力都被你毁了,你辜负了我给你起的名字,本来希望你像春天里的惊雷,结果好,晴天霹雳,炸我头上了。”

在肃杀时刻,笑场只能招致更猛烈、无休止的讨伐,霹雳死活不敢笑。

李博怀缓解气氛:“杨尔……”

杨尔剑一样的目光射向他,掉转枪口:“马上说到你了,没原则,没立场,助纣为虐,丧失了一个父亲基本的责任和义务!你们爷儿俩一丘之貉,是联手毁掉我生活的刽子手,是敌人!”

郎心平:“杨尔,你心情大家都理解,但话不能这么说。”

杨尔仰天长叹:“不说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我现在就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谁也别理我,让我一人静静。努力有什么用?奋斗有什么用?成功有什么用?”将门反锁,自绝人民。

郎心平:“起来吧霹雳。你们娘儿俩别回家了,都住我这,万一你妈使用暴力,也好有人拉架。”

“谢谢姥姥,对不起爸,把你一起拉下水了。”

“谁让我是你爸呢?”

这是一个信念坍塌、目标沦陷的漫漫长夜,唯我独尊、永远正确的女强人找不着北了。当父母把自身价值和荣辱兴衰系于儿女,那她等于加入高风险赌博,同时把孩子一起绑架上赌桌。可惜,这恰恰是中国式父母与儿女的相互依存方式。

杨尔一宿声息全无,霹雳蹑手蹑脚挤进门缝,鬼鬼祟祟挨到床边,发现她妈杏眼圆睁,眼望上苍:“妈,你醒了?”

“压根儿没睡,一宿没合眼。”

“那你今天还能上班吗?公司来电话,说有好多事等着请示。”

“让他们自行解决,我都失去生活目标了,还能给谁做主?半生呕心沥血,为谁辛苦为谁忙?”

“那我给他们回话,说你不去了,好好休息,能睡就睡一会儿。”脚底抹油,开溜。

“哪儿去呀你?”

“我……想去餐厅看看。”

“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往外溜?不许去!”

“我不去,餐厅没法开张。”

“开张不也没人嘛。”

“我得对合伙人负责。”

杨尔捶床大怒:“你还知道负责?你对我负过责吗?!”

“行行行,我不去了行吗?在外边候着,有事宣我。”

预计未来一周,杨尔弹药充足,霹雳唯一策略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忍辱负重、息事宁人,不给她妈举枪扫射自己的理由和动力。要绝对保证足不出户,餐厅不能去了,事业肯定要荒废。李总电话通知合伙人:“我失去自由,出不了门。”雷董对此早有预判:“这边我来处理,你安心待在家里灭火吧。”对于没有客人光顾、现在又失去大厨的餐厅,雷董处理方法很简单,一关了之。

霹雳抚今追昔,想过去腰斩的留学史,再想今天未竟的西餐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用成功抚慰杨尔伤痛的理想沦为空谈,不由得哀叹:“我的生活和事业呀……”

“我还没哀叹生活事业呢。”杨尔走出卧室。

郎心平:“你怎么起来了?不一夜没睡吗?”

“我睡不着,得马上去趟公司。”

郎心平:“你这种精神状态还上什么班呀?”

“我去拿东西!”

霹雳小心翼翼试探:“是录取通知书吧?”

杨尔愤懑出门,沉默即肯定。高悬在办公室墙壁、供人瞻仰的剑桥文件俨然成了疮疤,不摘了它,她无法安生。

当杨尔在自己的美上美内衣公司一出现,群龙无首、六神无主的员工们一拥而上:“您可来了,我们谁都不敢拿主意。”

杨尔勃然大怒:“我要万一哪天倒下怎么办,就没个人挺身而出帮我分担?你们的责任感都哪儿去了?”

“平时习惯您一个人说了算。”

“地球离我还不转了?”

杨尔大声疾呼,呼唤下属当家做主的主人翁责任感,宣布自己无限期休假,撒手不管,放任自流。然后她把自己一个人关进办公室,用一场眼泪哀悼剑桥梦的破灭,与它告别。至此,她得出一个惨痛的教训:期待自己梦想由别人完成,等于把命运航向交由他人把握,是一件极其不靠谱的事情,哪怕是自己闺女。

度过两天肃杀,杨家在心平气和的气氛中,召开针对李霹雳暨钱小样、连带赵青楚的批判会,为避免杨尔情绪波动,允许其缺席,会后听取汇报。

郎心平主持会议:“霹雳,你妈这两天状态你都看见了,班不上、心气都没了,她什么时候这么虚无过?”

小样:“嗯,对我也不指指点点了,还真不习惯。”

郎心平:“你妈一辈子心高气傲、不甘人后,这次打击是摧毁性的,影响也是长期的。在自己犯的错误面前,你不但要争取一个好态度,更要从深层挖掘你和父母之间的问题,我们也帮你一起思考:如何在沟通基础上建立理解,互相尊重对方意愿,共存共荣。”

霹雳:“姥姥,我就希望最后能达到你说的那种效果,能吗?”

郎心平:“有什么不能?沟通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桥梁,今天这会不是为批而批,我帮你们娘儿俩架桥,出现问题不可怕,怕的是不知道如何解决问题。”

霹雳:“好,你们使劲批吧,我一定端正态度、深刻检讨。”

郎心平:“今天主批你,缺席批青楚,杨怡负责传达,小样也跑不了,边记录边检讨。首先,无论你有多充分的理由,都不该采取撒谎的方式,一瞒瞒三年,小时候姥姥没教育过你吗?撒谎是所有错误中最大的一个,是品质问题。”

霹雳:“我也不想撒,但没办法……”

杨怡:“怎么没办法?沟通呀,你看我和青楚沟通得多好,虽然有很多地方没法统一,但我一直坚持不懈和她沟通,好多矛盾,说着说着就开了。”

小样不敢苟同:“还有好多矛盾,说着说着就出来了。”

霹雳:“我沟了,一而再、再而三,你们也不是没见过,哪回都通不了。”

郎心平:“也是,杨尔太强势,除了她认为对的,别人想什么都错,顺着她就是真理,逆着她就是谬误。”

霹雳:“对待她的高压,我既不甘心彻底服从,又不敢公然反抗,只好选了一条折中道路,表面服从、偷偷反抗,就成现在这样了。”

杨怡:“你选了最不可取的一种。”

霹雳:“我潜意识里有对强权的恐惧,又有得过且过的鸵鸟心态,另外一方面,理想小火苗又一闪一闪,不肯熄灭。”

同呼吸共命运,小样对霹雳感同身受:“可怜见的。”

霹雳:“我不是成心撒谎,开始小谎变中谎,后来跟滚雪球似的,中谎变大谎,就身不由己了。”

杨怡:“那你也不能明一套、暗一套,把她给你留学的钱都花了,这比撒谎更上了个台阶,是欺骗!”

霹雳:“我没花在吃喝玩乐和赌博上,很多小留学生不适应过早独立、不愿服从家长意志,就把钱胡乱挥霍,我没受他们影响,没浪费钱,只是没花在我妈希望花的地方。”

小样:“哪天你们试试,霹雳做菜真好吃,我保证二姨的钱没打水漂。”

杨怡:“记你的!不用替霹雳辩护,你也是被批对象。父母拿钱供孩子读书,没花在他们希望的地方,就是打水漂。”

霹雳:“大姨,我觉得你的说法欠妥,不是只有父母认可的理想才叫理想,理想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没实现她的理想,但我的理想也一样有价值。”

郎心平:“杨尔对成功的理解有失偏颇,比较狭隘,价值观太单一。”

霹雳:“我妈觉得除了像她那样,获得财富、地位双重认可叫成功,其他平平凡凡、没做出成绩,就叫没价值。”

小样:“那我在二姨眼里,基本算白活了。”

霹雳:“我不那么认为,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自我实现。”

郎心平:“别说你小小年纪,对人生的理解倒比你妈豁达、深刻。”

霹雳给批乐了:“姥你真这么觉得?谢谢。”

批判会中途变性,变成控诉会,被批判的对象义正词严,缺席的杨尔审阅会议记录时,发现矛头含沙射影、直指自己:“怎么说着说着到我头上了?批霹雳就一行,批我有五行!这到底是批谁呀?”

郎心平:“批斗就是一说,本意是想解决你们娘儿俩的沟通问题,说谁不重要,关键是引起双方反思,这也是会议宗旨。”

“没意义,说什么都没意义了。”杨尔拒绝反思,把会议精神扔进垃圾桶。

两代人的沟通,任重而道远。

方宇藏着掖着、以为熄灭的雷,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刻,砰然炸响!

几个陌生人拦住去路,亮出拘留证,“我们是分局刑警队,你涉嫌参与团伙盗、销机动车,被警方拘留。”一无所知的小样难以置信:“不可能!你们一定弄错了,方宇你快跟他们解释。”她把薄如蝉翼的身板横在警察和方宇之间,妄图螳臂当车。

“去局里解释吧,姑娘请你不要阻挡我们执行公务!”

“小样你别掺和,不是什么严重问题,我去跟他们解释清楚就行了。”

“你真有事瞒着我?到底干什么了?说出来让我心里有个数。”

“相信我,我绝对、绝对没做坏事,问心无愧。”

小样徒劳地拽着他袖子:“你不会不回来吧?”方宇掰开她手:“我保证不在那待太久。”押上警车前,他最后一声呼喊“信我小样!”,因为这句话,她别无选择相信他。

所有离别中,最痛苦的两类,一为无缘无故,二是突然而至。方宇以非常规的、二合一方式抽身而退,就像把真实感从知觉里剥离、并且抽空,让小样恍如隔世,六神无主。她不知道自己怎样长途跋涉来到看守所外,遗忘了自己面对庄严国徽、威武岗哨坐了多久,时间、空间退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被无助的尘埃笼罩。

远在海边、沐浴幸福的青楚接到小样电话:“青楚,方宇给抓起来了!”

“什么?方宇给抓了?因为什么?”

“我知道这时候不该打扰你和周晋,但我不知道怎么办好,怎么会这样呢?”

青楚听见小样混乱的哭泣,立刻决定结束度假。

周晋:“你问清方宇因为什么被拘留没有?”

青楚:“小样也不清楚,就听警察说了两句,好像是涉嫌盗、销机动车。”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先跟家里联系上,问问姥姥能不能从侧面帮忙打听出点什么来?”

“如果指控确凿,不单单是拘留呢?”

“周晋,万一我一人先回北京,你会介意吗?”

没想到得到周晋这样的回答:“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们了解情况,也许我能帮上方宇。”

当周晋的车在国道上朝北京方向急速奔驰,青楚已从他嘴里了解到事情始末。

“为什么你俩谁也不告诉我们这些事?”

“方宇不想让小样担心。”

“善意的谎言,对吗?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幸福假期就这样结束了,这回我欠你,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幸福的机会。”

“对,很多。”

“我担心你回北京……”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还有我自己。”

杨杉、郎心平赶到看守所外,看见小样几乎凝固成雕塑。

杨杉冲过去就数落女儿:“我说什么来着?放着阳关道不走,偏要走独木桥,这回好,干脆把人折腾进去了。”

郎心平:“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呢,这也不是说那些的地儿。样儿,我们来接你回去,别这儿蹲着了,回家一起商量商量怎么办。”

杨杉:“有什么好商量的?他犯法,关咱家什么事?走,跟我回家!”

小样在母亲拉扯下岿然不动:“我不相信他犯法,我哪儿也不去!”

“在这你想等到哪辈子?不相信?警察还能冤枉他?你以为这地是什么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来的?他干过什么你都不知道,还自己爱情自己做主?今天我说什么也要收回你自主权,跟我回家!”

母女俩一拉一退,拉锯扯锯。

郎心平:“你们娘儿俩这是干吗?”

小样干脆抱住树干,和树化为一体:“别拉我!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等他出来!”

“你……你……这糊涂孩子!让我怎么说你?”当妈的没着没落。

小样眼泪一颗连一颗坠落,灌溉参天大树。

郎心平把杨杉拉到一边,自己出马:“样儿,听姥说两句,人一到这,就不是调查问询那么简单了,要是满48小时还没消息,说明他可能触犯法律,那样的话,谁也见不着,除了律师。等在这是感情用事,没用,也帮不了他,理智做法是先把情况了解清楚,再看下一步怎么办。”

“姥姥,我向你保证:方宇绝对、绝对没做过坏事。”

“我信,跟妈和姥姥回家商量办法去,好吗?”

小样松开抱树干的手,抱住姥姥,终于松动。

郎心平利用自己在司法系统的人脉,很快打听出方宇的涉案状况:“情况有点复杂,警方破获一个盗车团伙,其中有人指控方宇曾经帮忙改装赃车,参与销赃,还有非法收入。”

小样还是难以置信:“我不信!”

杨杉:“事实摆在眼前了,还不信?你这就叫自欺欺人!”

小样:“就算是真的,他也是为还那二十万……”

杨杉:“一码归一码,赔偿咱家算他勇于承担责任,但用一个错误弥补另一个错误,这种方式极端不可取。”

小样:“妈,我俩每天每天都很努力,有一阵他天天干通宵,累得站着都能睡着。”

杨杉:“我看见了,别以为妈是铁板一块。但有些错怎么纠正都是错,唯一办法就是结束它。可你没有,一步错、步步错,小样你压根不该选方宇,你俩在一起,个性没约束,又都不成熟,不付出代价才怪?好恋爱是互补、双赢,你和方宇是互相添乱,抓着这种爱情不放不是执著,是死性!还不明白妈的话?父母比你有前瞻性,早听我的和他断了,方宇也不至于弄成今天这样。”

小样无力辩驳,真理一向掌握在母亲手里。

霹雳于心不忍,试图安慰小样:“姐,前一段那么艰难你都挺过来了……”刚一张嘴,就遭到她妈杨尔冷嘲热讽。

杨尔:“你别安慰别人了,你妈我现在最艰难,想想我怎么水深火热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们娘儿俩账还没清呢,霹雳闭嘴。

杨尔长叹:“福无双至、祸不落单儿,多事之秋呀!大姐,我放手,三儿软弱,我俩教育都失败了,还是你教女有方,看看青楚多省心,看来还得掺和、干预。”

杨怡:“就是,孩子再嫌絮叨,咱也不能放弃干预。”

杨尔:“同意!我错就错在给你自由太多。”

霹雳:“我有自由?在哪儿呀?”

杨尔:“等我神志清醒了,直接给你上铁腕!”

郎心平:“怎么说着说着回封建社会了?”

杨杉感叹:“要在封建社会我就省心了,把小样一包办……”

杨尔:“包办也不行,你看我和李博怀。”

杨怡谴责杨尔立场混乱:“你到底算哪头的?”

杨尔:“我还是别说话了。”

杨杉:“大姐说得对,要干预!小样,为你好,从现在起,妈必须干预,方宇要给判刑的话,你怎么办?”小样:“我帮他辩护。”

杨杉:“你拿什么帮他辩?他要坐上几年牢呢?”

小样:“那我就等他!”

杨杉:“怎么越说你越跟妈反着呢?他掉坑里,你和他一起往下跳呀?就算不为父母,你能不能对自己前途负点责任?”

郎心平:“方宇这样,多少和咱家有点关系……”

杨杉:“妈,那钱进来瘫了又为谁呢?我已经为他俩的任性幼埋过一次单了,这次还要继续埋下去吗?小样,你为错误付过代价了,沉重代价,是不是非把这辈子都搭进去,才对得起这所谓的爱情?”

在世俗真理面前,小样永远哑口无言,但永远是叛逆的实干家,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她可以在任何领域接受现实的教育和改造,唯独爱情,这是她与现实的PK中,捍卫坚守的最后一块阵地。母女之战又一次达到高潮,又一次以无解告终。

这时,青楚和周晋出人意料赶回北京。

杨怡:“你们怎么回来了?这么多人,还用麻烦你俩回来?没个轻重缓急,周晋多在北京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周晋:“阿姨,我必须回来,因为只有我能证明:方宇没犯法,他是被迫的。”

青楚:“小样别担心,我想好了,如果需要我给方宇辩护。”

小样绝处逢生,对方宇孤独的信任终获旁证,霹雳振臂欢呼“耶”!

仨妈面面相觑,杨尔问杨怡:“这咱还怎么干预?”杨怡没辙,杨杉无奈。这回合,母亲联盟对女儿联盟,又输一阵。

不过杨杉从不急于求成,她认识到与女儿的斗争将是长期的、艰苦的,甚至持续一生:“小样,你和青楚、周晋想帮方宇一把,尽朋友义务,行,咱家不是绝情的人,但这事解决完了,你该好好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了。”

青楚承担起辩护律师的职责,成了连接方宇、小样的唯一纽带,她先得到警方通报:“我们对方宇进行了初步预审,他对改装赃车的行为供认不讳,尽管可能有被胁迫的内情,但他行为已经触犯刑法,我们已在规定日期内提请检察院批捕,现在他被正式逮捕、等候起诉。”

“我可以替他申请取保候审吗?”

“这次破获的盗车团伙规模大、涉案人员多,因为案情复杂,一概不能取保候审。”

随即青楚被获准进入看守所会见方宇:“现在我是你的辩护律师。”

“我把实话都跟警察说了。”

“在知情情况下,你前后改了几台车?”

“5台。”

“有非法收入吗?”

“还了。”

“周晋会为你说的这些话作证。”

“谢谢他,也谢谢你。”

“因为改装成为既定事实,所以你不能被免予起诉。”

“知道,我早知道,有些错一旦犯下,就改不了了。”

“我会尽力为你辩护。”

“谢谢,她还好吗?”

“她让你放心。”

作为辩护律师青楚只能说这么多,但方宇贪婪地想知道更多。无法见面,信息不通,但富有创造力的小样能想出办法传情达意,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方宇收到家里送来的换洗衣物,当他抖开一件T恤,看见前胸赫然印着小样的手写大字:“信你!等你!我们打死也不分开!”

15个字符,言简意赅,语言天才钱小样直抒胸臆,方宇失声痛哭。

精神略有平复的杨尔结束郎心平家的寄宿生活,带女儿霹雳回家。

“妈,我带霹雳今天回家住了。”

“你现在行吗?”

“唉,精神一瞬间坍塌,却要很长——很长时间恢复。”

“我不是说你,我们都不在眼前,你不会虐待霹雳吧?”

“妈,是她骗我,虐待我精神!”

“行了行了,你愿意回就回吧。霹雳,不行还回姥姥这,啊。”

迈进家门,杨尔心生感慨;“前几天离开这时,我的世界还色彩斑斓,现在一片灰暗。”

霹雳把包往地上一扔,撸胳膊挽袖子:“妈,今天咱俩当面锣、对面鼓,掰开揉碎了,好好说叨说叨。”

“来就来,我怕跟你说呀?”娘儿俩餐桌两端落座,拉开架势,思想博弈。

“妈,你觉得什么是成功?”

“当然是社会认可。”

“我觉得是自我实现。”

“不矛盾呀,你把自我实现了,同时获得社会认可,不两全其美吗?”

“你还是为追求社会肯定,我想实现的是真正的自我,社会爱认不认。”

“社会不肯定,你怎么获得财富和地位?”

“财富、地位是你希望我获得的,我自己不想,有没有无所谓。”

“你优越的生活条件、小小年纪出国留学、学成归来进商界都是我强加的,你不稀罕,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当厨子?那是任性,是玩闹!那种理想没价值,有含金量的理想是把自我价值最大限度社会化、财富化。”

“只要是理想,只有形式区别,没有价值差异!说别人没价值,那是你把个人价值观当标尺,强加于人,谁有资格评价他人的生活形式和质量呢?”

“我的价值观是大众的……”

“承认了吧?你就是从众,单一价值观,是世俗的奴隶,永远活在别人眼光里。”

“你、你、你倒说说看,我该活在什么地方?”

“你?就这样,改不了了。但我不想被名利驱使,呕心沥血就为盖棺论定时被人冠以‘伟大、著名’一类的虚词儿,我要为自己活,做喜欢的事儿,哪怕它换不来功名成就,在别人眼里一钱不值,爱谁谁,我只图自己快乐。”

“我怎么把你教育得视金钱为粪土了?‘风雨彩虹’不是失败,是惨败!本来你该手把手被我引向成功,结果叛逆到虚无主义道路上去了。”

“纠正一下,我不虚无,我奉行自由主义。”

“我看就是混混主义。”

“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感激不代表我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那你希望我怎么教育你呢?”

“放条生路,让我走自己的路,不承载你灼灼的梦想,哪怕头破血流,哪怕撞南墙,我为自己成长埋单。”

“我不是想把半生的宝贵经验倾囊传授,让你少走弯路吗?”

“成长经验要靠我们自己获得,不是你们强行灌输,自己不栽跟头,等于没经验,早晚还会在那地方跌倒,父母经验很宝贵,但仅供参考。”

“真让你三姨说着了,放着阳光道不走,偏走独木桥。我们当父母容易吗?为谁辛苦、为谁忙呀?”

“妈,你的生命意义是什么?”

“为你插上翅膀,实现理想。”

“你的理想。”

“我的就是你的。”

“你是你,我是我,不是一回事。”

“那也是我为你精心设计的。”

“领情,但你的成不了我的,为什么非让我实现你未尝的夙愿呢?”

“你不是我生命的延续吗?”

“我18岁后,你我就该拥有各自生活,我俩不是对方的生活目标,只有纯粹的母女亲情,而不是投资和体现投资价值的关系。”

“怎么让你一说,好像做生意似的?”

“本来就有点那意思,中国式教育就造就了父母和孩子付出与回报的模式,这是违背亲情本质的。妈,我希望你快乐,也希望我让你骄傲,但不是以牺牲自我为前提。你去追逐自己梦想吧,去上剑桥,把我像屁一样放了好啦。”

“我一奔五的老阿姨上剑桥?”

“理想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别为我辛苦、为我忙了,找寻自我去吧。”

“说不过你,我抑郁了!”

杨尔被霹雳的观念冲击得晕头转向,她的人生好比一栋房子,别人告诉她有一扇门,她就只知道走那扇门。突然女儿告诉她:“不但有窗户,你还可以自己开门,想开在哪儿就开在哪儿,因为这是你的房子。”多元价值在我们的意识里,被单一价值排挤得无处安身,更遑论在杨尔头脑里驻扎哪怕有一分钟。但平心而论,这次她被女儿雷倒,真理是否一向掌握在自己手里?世俗成功是否该成为我们唯一的快乐源泉?我们的自我在哪儿?

杨尔突然产生看看霹雷西餐厅的欲望,她想眼见为实,正视一回女儿的理想为何物。霹雳带她妈前往:“看归看,请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行,李总,我就看看埋钱的水坑什么样。”娘儿俩一进门,正撞见雷蕾洗耳恭听一个中年男人指点迷津的震撼场面。

“特点特点,还是特点!经营要有策略,扫射一群的想法很盲目,瞄准个体逐个击破,十人里打中一个,就算抄着了。”

雷蕾毕恭毕敬:“您再说具体点。”

“要想救你们餐厅,就按我说的办,设计主题,例如女士餐厅,服务生一水的小帅哥,油光水滑、彬彬有礼,餐厅只供应女士酒水,菜品推出保持身材、营养均衡的女士特餐,进门奉上一次性拖鞋,解放高跟鞋束缚的腿脚,加上两位时尚美女老板,保准你这成为城市女性主义新地标。”

“那不就把男性顾客拒之门外了吗?”

“不会呀,敛那么多漂亮女孩,挡不住男士来,来可以,必须绅士,让广大女性在这彻底找着东风压倒西风的感觉,残存的资金不等于死钱——”伟人挥斥方遒,发现聆听的队伍壮大,增加了一对母女。

霹雳观其气度,知道此君非雷蕾爸雷力来莫属:“久仰大名、如雷贯耳,雷叔叔您比照片上还有派。”

杨尔越看雷蕾越眼熟:“你不是学时装设计那女孩吗?”

雷蕾:“霹雳是假的,我还能是真的吗?”

霹雳:“妈你就别提那茬儿了。”

两个孩子为双边家长正式介绍:

“雷叔叔,这是我妈杨尔,她过来看看她的钱是怎么打水漂的。”

“杨阿姨,这是我爸雷力来,他来看水里的钱还能捞起来多少。”

殊途同归,不谋而合,两位商业成功爹妈坐到一起。

“我家霹雳一直把我蒙在鼓里,骗惨了。”

“听说了。”

“她俩开餐厅请示过您吗?”

“没请示,直接通知。”

“您说我们当父母的能不生气吗?”

“我不生气,她们现在就是瞎折腾的年纪,就由她们折腾去,幸亏你我还折腾得起。别小看这通折腾,经验、阅历就从这里提炼出来,我们不都是那么过来的吗?”

“倒是,我年轻时栽过不少跟头。”

“一样,没有过去那些跟头,就没有今天的我。孩子们就是年轻时候的咱们,自己一路总结教训过来,怎么到孩子身上,就不许她们犯错了呢?心是好的,但拔苗助长,反而坏事。”

“也是。”

“听说您有一套教育理念?”

“哎,不值一提,孩子都这样了,我还教育谁去?”

“霹雳不错,有个性、有追求、有韧劲,您教育得不错。”

“还不错呢?”

“别妄自菲薄,我粗粗一听,你的理念很有道理。”

“您真那么觉得?”

“其实,我们异曲同工。”

“那我怎么失败了呢?”

“你呀,理念不错,做得不彻底,或者说干脆说一套、做一套,你对孩子真正做到放手了吗?”

“我放了呀。”

“放了你连她将来做什么都给设计好,非让她按自己的来?”

杨尔哑口无言。

“你看我,放手就什么也不管,爱干什么干什么,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不干预,还支持,给她启动资金,助她起飞。”

“您真放得开。”

“这样还避免我们父女之间的矛盾,何乐不为?其实我知道,她搞不定,肯定砸锅,没关系,成熟的代价,我花钱买她长大了。”

“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豁然开朗。”面对决胜千里的雷力来,女强人杨尔第一次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在霹雳、雷蕾眼里,这种场景空前罕见。

霹雳:“自打我妈听见被我欺骗的噩耗,直到这会对着你爸,才算恢复正常。”

雷蕾:“我爸是谁呀?他身上有种压倒一切的气质。”

“我妈也有,见了你爸没PK过,甘拜下风。”

“那就让她受受我爸熏陶,对你有好处。”

“我觉得可以,像你影响我一样,这就是偶像的力量。”

“这么说定了,隔三差五把你妈牵来,让我爸提升提升她。”

“先替家母谢过。”

在法院开庭审理的刑事庭上,小样得以和方宇见面,隔着被告与旁听席,遥遥相望。

公诉人发表意见:“嫌疑人戴一民勾结盗车团伙,长期为其提供销赃渠道,从中非法获得大额利润,符合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的定义条件,应列为团伙主犯,根据对犯罪集团主要分子按集团所犯全部罪行处罚的原则,事先与盗窃机动车辆犯罪分子通谋的,均以盗窃罪共犯论处。公诉方建议法庭: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第三百一十二条之规定,对其判处盗窃罪、销赃罪。嫌疑人方宇在明知赃车来源不明、证件手续不全的情况下,协助团伙更改机动车发动机号、车架号,改变车形车貌,协助销赃,公诉方建议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一十二条之规定,对其判处销赃罪。”

法官宣布:“现在进入法庭举证阶段。”

周晋走上证人席,青楚从辩护席上起立,两人将共同完成对方宇有利的证明。

青楚指着车行老板问周晋:“请问你认识这位嫌疑人吗?”

“认识,打过一次交道。”

“请把你们之间的接触经过向审判长陈述一遍。”

“那天我接到方宇电话,赶到他被袭击的地点,发现他鼻青脸肿,被打得非常严重。方宇告诉我:因为他欠老板20万块钱的债,所以被他以钱为要挟,被迫改装来源不明的汽车,几次努力拒绝、反抗,结果被打。我决定出面帮方宇还债,于是亲手把一张20万的支票交到车行老板手里,取回借条。方宇为坚守不触犯法律的行为底线付出血的代价,作为朋友,我有责任和义务给他支援。”

青楚作为辩护方,最后陈词:“审判长、陪审员,我不否认我的当事人改装5辆盗窃机动车的事实,但从辩方证人周晋先生的证词中,我们清楚知道:我当事人做这些工作出于被迫,他的犯罪行为既不是主动,更不是故意,除了与另一位嫌疑人的工作雇佣关系,他甚至不认识犯罪团伙中的任何一人,与团伙毫无瓜葛,更要强调的是,由于深知赃款拿不得,他还主动结束了与嫌疑人戴一民的债权关系,等于没获得一分钱非法收入。我们可以从一系列补救事实中,看到我当事人的行为自律、道德底线,还有他对法律的敬畏。他是个拥有一技之长的青年技师,在工作中受到胁迫,所幸没有屈服,在滑向犯罪深渊以前戛然而止,对这样一位嫌疑人,法律应该扮演什么角色?惩罚还是拯救?是不问缘由、一板一眼、让他付出惨重代价?还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给他新生的机会?相信审判长、陪审员最能掂量出手中法槌对一个人命运的重量,我恳请法庭给予方宇酌情判决。”

审判长起立宣读:“法庭宣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一十二条的规定,裁定被告方宇犯有销赃罪,基于本人主动终止犯罪行为,拒绝非法收入,予以轻判,判处有期徒刑1年。”公正的审判结果意味着一年的分离,小样大声呼喊:“方宇你要好好的,我等你出来!”

帮方宇辩护到法庭宣判,是杨杉设定的合法援助阶段,小样决定忍耐一年、等候出狱,必然又违规进入非法范畴。在第一个监狱探视日到来这天,她不知道杨杉对自己一意孤行会采取什么措施、上什么手段:“爸妈,今天是首个探视日,我要陪方奶奶去看方宇。”

杨杉没反应,像没听见。

钱进来:“去吧,老太太一人跑那么远也不成,是得有人陪着。”

“不想瞒你们,以后每个探视日,我都去看他。”

杨杉还一言不发。

“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自己掂量吧。”

有阻挠小样要等,没阻挠她照样要等。杨杉预见到硬碰硬无效,干脆放弃,她想到了更智慧、更奏效的办法,曲线达到自己目的。

方宇剃光头,一身囚服,出现在小样和方奶奶面前,他们相互看得见、摸不着,思念穿越不了厚重玻璃,屡遭碰壁。

“奶,是不是把您吓个好歹的?别哭,隔玻璃打不着,要不您使劲骂我几句解解气。”

“知道你没干坏事,奶不生气,就是心疼你,里面吃的、住的怎么样?”

“太好了!伙食标准不比外面家常菜馆差,硬板床,睡几天腰和颈椎倍儿舒服,您放心吧。幸亏开始安排劳动了,要不我都担心体重问题。现在我过上了您一直期盼我过的生活,早睡早起,按时吃饭,劳动锻炼,看书学习,还有时间思考,要多健康有多健康。”

“有人欺负你没有?我听说里面有老大,新来的都挨欺负。”

“电视剧看多了,在这管教是老大,谁敢拔份儿?您纯属自己吓唬自己。”

“你不是为宽奶奶心才这么说的吧?”

“保证不骗您,我在这像返回校园,特别单纯,以前老静不下心看书,现在有大把时间,正好充充电、补补课。小样,下回来你把那些管理营销的书都拿来,再帮我买点英语、历史、哲学,以你看不懂为标准,我打算利用这一年,给自己提高一个学历。”

小样破涕为笑:“你跑这专续本来了?”

“奶,别担心我,反倒该我担心您,这么大岁数,身边也没个人……”

小样抢白他:“我不是人?以前奶也不归你管。”

“对对,我不能随叫随到,你要有个头疼脑热、大事小情,只管使唤小样,考验她的时刻到了,将来娶不娶她,成败就在这一年。”

方奶奶安抚小样:“鸭子给煮了、嘴还硬呢,其实他怕你不要他。”

“奶,这一年没法时不时给您点儿钱、买点好吃的了,算我欠着,出去加倍补上。”

“奶什么也不缺,养老金够花,就是希望时间快点过,奶怕万一……”

“没有万一!就一年,嗖一下就过去了,您身体那么棒,少找两毛都能追出去二里地,没问题,要在这年掉链子,我可跟您翻脸!”

“不掉不掉,奶保证不掉!别操我心,你好好的,奶就好好的。先出去,给你俩点二人世界,下次再来看你,啊。”

奶奶起身离开。情感闸门开启,蓄满的眼泪倾泻而下,二人世界是一片汪洋泽国。

方宇挖心掏肝:“我想你。”

小样咬牙切齿:“我恨你!”

“我想死你了。”

“我恨死你了!瞒我,骗我,你混蛋!”

“我混蛋。”

“你让我怎么办?以后心情不好谁逗我笑?想发脾气了找谁当出气筒?”

“要不你把坏心情坏脾气都攒着,每次来一股脑儿拽给我,我负责逗你笑、让你开心,保证郁闷而来,高兴而归,还不行吗?”

方宇先把手掌贴上玻璃,小样随后也贴上,隔着玻璃,他们也要把温度交换给对方。

“这下你妈更觉得我不可救药了。”

“她怎么觉得我不在乎。”

“你们娘儿俩因为我没少掰手腕吧?谁赢着呢?”

“反正我没输。”

“你来看我她知道吗?”

“知道。”

“她心情连我都能理解,要不以后你尽量少来,别跟她唱反调。”

“我已经说了,每个探视日都来。”

“她不拦你?”

“她现在什么也不说,懒得说了。”

“沉默酝酿更大的爆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爱情这主我自己做定了。我DIY的T恤你喜欢吗?”

方宇重重点头:“就有一个担忧——那字你用什么笔写的?怕沾水吗?因为怕给洗掉,从上身那天我就没脱过,都馊了。”

“我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专门的防水笔,保证洗不掉,你回去就下水,别臭着了。”

“那我踏实洗了,什么时候让你看看人衫合一的效果,酷毙了!”

什么时候方宇才能拥有穿回自己衣服的自由?这是如此稀松平常、不屑一顾的自由,可对于他们,要一年后才能重新拥有。

自由在失去时才弥足珍贵,思念在阻隔中更变本加厉。一年的光阴对青春、对爱情,或许不长,但对于耄耋老人,一年如难渡的关山。方奶奶走出监狱,在小样打车的当口,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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