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愤而拍开他的手, 正要说什么,被谢玄辰截断:“我们现在讨论正事,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你想在家里过还是去外面?你想去哪儿, 我这就让人把场地包下来。”

慕明棠冷着脸瞪谢玄辰,谢玄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倒十分能屈能伸,立马摆出一副柔弱无辜的样子,甚至还偏头虚弱地咳了一咳。

慕明棠本来在生气,看到他这样又气笑了。她没好气翻了个白眼,道:“坐好,别装病。”

“我不知道怎么了头疼, 还觉得没有力气。”谢玄辰终于明白为什么后宫妃子动不动就喜欢生病了,他现在也觉得这个借口好用极了。谢玄辰顺势靠在慕明棠身上, 说:“我都病了, 你还凶我。”

慕明棠想推开他,可是谢玄辰像牛皮糖一样黏着, 死活甩不掉。慕明棠默默磨牙,她原本还担心谢玄辰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但是瞧瞧这灵活程度, 这能叫病了?

慕明棠轻轻哼了一声,并不买谢玄辰的账:“恶人先告状。少装病,我不吃你这套。”

“不行,头疼的起不来。”谢玄辰额头靠在慕明棠肩膀上, 声音都闷闷的,“你快说你想要怎样过生辰,帮我转移注意力,不然我起不来。”

还装, 戏还挺全。慕明棠完全不想理他,但是推又推不开,她又不舍得真拉下脸,只能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不用办了,又不是整生日,不必兴师动众。”

柔弱的谢玄辰蹭的一声抬头,脱口而出:“那怎么行?”

慕明棠漠然看着他:“你头疼好了?”

谢玄辰十分保守地说:“也没有完全好。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想办?”

“没怎么。”慕明棠刚才的话还真不是赌气,她说,“虽然生日也没什么不一样,但毕竟算是个好日子。大好的日子,我不想和那些人待在一起,听她们说一些假模假样的虚话。我待着累,她们也未必真心。”

倒也是。谢玄辰明白了,问:“那我们就不叫别人,只自己过。生日你想做什么?”

慕明棠用心想了想,发现自己如今什么都不缺,想要的马上就能实现,谈不上什么生日愿望。她想了一会,说:“也没什么特殊的……若是非要说一项出来,我想继续酿生辰酒。爹娘从小帮我埋酒,后来就成了家里的惯例。之前因为战乱中断了两年,如今安稳下来,倒也可以捡起来。”

慕明棠说完,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可惜京师无海棠。今年即便做了酒,也无法埋在海棠树下了。”

开春的时候,慕明棠特意去花园里看过,王府里虽然种满了奇花异草,但是海棠并没有多少。海棠树唯有两株,一株今年没有发芽,多半是枯死了,另一株多年没人侍弄,已经变得奄奄一息。

谢玄辰听到这话,眉尖微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慕明棠除了祝太太的邀约,其他人的帖子一向是不大理会的。窗外的春景越来越热闹,很快就到了四月初一。

慕明棠今天早上一醒来,就冲谢玄辰要礼物:“我的生日礼物呢?”

谢玄辰已经穿戴好了,听到她的话笑了笑,说:“我忘了。”

慕明棠觉得不太可能,但是看他的表情,又害怕他真的忘了:“真的?”

谢玄辰看着慕明棠睁大眼睛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骗你的,你先穿衣服。”

谢玄辰前科累累,慕明棠已经不太信得过这个人了。她正在将信将疑,丫鬟们跑进来,兴奋地说道:“王妃,您快来看!”

“什么?”慕明棠都没明白怎么了,就被丫鬟笼上了披风,拉到窗口。一开窗,慕明棠都被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原本平整的庭院里,不知何时开了一块花圃,一树海棠正在怒放。

慕明棠惊讶非常:“怎么会……明明昨天还没有。”

丫鬟们兴致勃勃,争先恐后地和她说:“王妃,还不止呢,外面一整条街都是!”

“一整条街?”

“没错!”

慕明棠惊讶,她举目望向外面,虽然看不到街上的境况,可是慕明棠总觉得今日热闹许多。一大早看到这样的景色,慕明棠也变得激动起来,说:“快帮我更衣,我要出去看。”

“是。”

慕明棠兴致勃勃地换了衣服,然后带着侍女们登上门楼,看到王府外面的主街上,果然一夜之间开满海棠。

不光是她们,街上的人也很奇怪,一堆堆围在一起,对着突然出现的海棠树指指点点。有人消息灵通,一边和旁边人说话,一边对着安王府比划。

慕明棠站在门楼上,即便听不到,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显而易见,这样大的手笔,这样大的动作,只有王孙贵族能支撑起来。而这条街上两座王府,一个是低调收敛的晋王府邸,一个是乖张恣意的安王府邸,所有人想都不想,都猜是安王做的。

这时有人看到安王府门楼上有人,纷纷争相恐后朝她们看来。慕明棠海棠花已经看到,不欲被人看热闹,就在众丫鬟的簇拥下离开。

等回玉麟堂后,慕明棠看到谢玄辰居然还装模作样地在屋里看书,又笑又气:“你还说你没有准备,我差点就信了!”

谢玄辰见慕明棠笑靥如花,神采飞扬,也不由露出笑来。他准备多日,为的不就是她这一句话吗?

谢玄辰说:“我就算忘了自己的生辰,也绝不会忘了你的。你不是想酿酒么,去花园看看?”

“花园里也有?”慕明棠惊讶了,“海棠并不容易移植,更别说正在开花的树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总是有擅长种树的农人。有些是昨天夜里拉来的,有些前几天就开始种了。花园里的我们要时常看,所以我特意让他们挖了树龄久的,绝不会只开两天就枯死。”

竟然是从几天之前就开始准备了,慕明棠挑了挑眉,问:“这么大的事,为何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我不知?”

谢玄辰正陪着慕明棠出门,听到这话,想都不想说道:“可能是下面人阴奉阳违吧。”

刚刚才给王爷说了一箩筐好话的丫鬟齐齐噎住。什么东西?王爷你到底在讲些什么?

两旁的侍女表情复杂,一脸疑问。慕明棠跨过门槛,听到这话好笑地乜了谢玄辰一眼。

胡说八道。显然是他放了话,下人们才不敢透露丝毫,全府人小心翼翼地瞒着她。结果现在,谢玄辰还好意思眼睛都不眨地污蔑给丫鬟们。

真是够了。

慕明棠和谢玄辰走到花园,果然看到曾经种满奇花异树的夹道此刻开满了海棠,回廊蜿蜒,一路海棠红艳,台阶和围栏上到处都是红白相间的花瓣。

慕明棠指着两边的花树,一株株指给谢玄辰看:“这是西府海棠,是重瓣,也有单瓣的。这株紫红色的是四季秋,那边花梗细长下垂的,是垂丝海棠。小时候我们家种的,就是垂丝海棠。”

谢玄辰也跟着一样样看过去,只看不语。慕明棠说了一会,自己尽了兴,道:“我知道你也记不住,不过你肯听已经是捧场了。多谢你准备这么多,还特意挖来了海棠。”

这话谢玄辰听着就不服气了,他抬眉,说:“谁说我记不住了?”

慕明棠着实吃惊了:“你居然能记住?”

“当然。”

慕明棠将信将疑,随便指了一棵树问他。结果谢玄辰扫了一眼,还当真说出来了。

慕明棠大吃一惊,赞叹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你居然能认得住花,实在非昨日之辰。”

谢玄辰轻轻哼了一声,说:“凡事只有在意和不在意之分,根本没有天生记不住的事。又不是多难的东西,只要肯留心,怎么可能记不住?”

这话慕明棠是赞同的,有人说自己记不住东西,说白了,还是那件事不够重要罢了。放在男人身上,尤其如此。

慕明棠起了兴,又指了几树花,谢玄辰都一一答对了。慕明棠越来越吃惊,最后指了一株桃花,谢玄辰看了好一会,叹气道:“认不出来。但是我知道它不是海棠。”

慕明棠噗嗤一笑,果然谢玄辰还是曾经的谢玄辰,他只是认得海棠而已。慕明棠笑着,说:“这是桃花呀,我们前几天才刚刚看过。你这样根本不算,你只能辨认出来几种海棠,以后遇到其他植物,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关我什么事。”谢玄辰说,“我只需要认识海棠就够了,其他花与我何干?”

明明是很正常一句话,慕明棠听到却莫名脸红。谢玄辰没有注意,说:“你如果还想看,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如果不想,就回去吧。你不是还想酿酒么,厨房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

慕明棠一口应下。王府花园极大,若是一次性逛完,还真是个不小的运动量。

回去的路上,慕明棠时不时让丫鬟收落下来的花瓣。她和谢玄辰解释:“海棠花是有毒的,不能直接入酒。但是我娘亲有独门绝技,按独特的方式处理过花瓣后,就可以用了。不过不能太多,好在春天花瓣多,混着其他花一起入酒,并不愁没有原料。”

谢玄辰听得似懂非懂,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总觉得酿酒不难,等真的上手,才发现讲究未免太多。

谢玄辰屡屡被慕明棠嫌弃,两个人足足折腾了一下午,才终于把酒封罐,准备入窖。

王府虽然有专门的酒窖,可是慕明棠的生辰酒要埋在树下。慕明棠挑了棵开得最繁茂的海棠树,一边埋酒,一边和身边的谢玄辰说:“这棵树频繁被我们折腾,等明年该不会死了吧?到时候那多不吉利。”

“胡说什么。”谢玄辰瞪了慕明棠一眼,往她脸上抹了一道土,“不许乱说。”

慕明棠嫌弃地用手背蹭脸:“你手上还有土,你就这样碰我的脸?”

“都是自家人,嫌弃什么。”谢玄辰瞥了慕明棠一眼,没忍住被她的样子逗笑。慕明棠一看越发恼了,谢玄辰笑着稳住她:“夫人冷静,至少先把酒埋好。折腾了一下午做出来的酒,可别到最后关头打碎了。”

丫鬟们眼睁睁看着王爷和王妃两人又是挖坑又是填土,她们几次上前说要搭把手,都被慕明棠赶走。她们略有些愁苦地看着王爷王妃疑似玩起土来,等这两位终于玩尽兴后,丫鬟们齐齐松了口气,上前伺候慕明棠和谢玄辰净手。

他们在花园耽误许久,早到了吃饭的时候。王妃的生日席面极其盛大,厨房早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灶上温着,好容易等到王爷王妃回来,厨房连忙吩咐传饭。

慕明棠和谢玄辰换了身衣服后,菜已经摆好了。开饭开的晚,等他们吃完,天都黑了。

今日初一,无月,却有满天繁星。

慕明棠无意间抬头,瞬间被星星迷住。她连忙招手,示意谢玄辰过来看:“看,今日星辰极好。”

谢玄辰走到慕明棠身边,陪着她一起抬头看星星。苍穹黑不见底,繁星如同碎钻,点点散落夜幕间。那种苍茫浩大之感,远非语言能描述。

慕明棠仰头看了一会,略有些遗憾,开口道:“今夜星辰好,风也好。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最适合小酌一杯。可惜了。”

谢玄辰听到低头,问:“为何不可?”

“我们的酒今天傍晚才埋下去。”慕明棠说,“才这么一会,哪里能喝?”

谢玄辰眼中露出些意味深长的碎光,似笑非笑:“未必。”

慕明棠惊讶地瞪大眼睛,谢玄辰却不多说,只是似有所指地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慕明棠直觉谢玄辰有小动作,她立刻就要出门,被谢玄辰一把拉住:“先系上披风,急什么。”

侍女闻言已经取来披风,递到谢玄辰手上。谢玄辰为她披上披风,又妥善系好,才放她出门。

此刻繁星满天,海棠盛放,花园里落红满地。慕明棠找到下午他们埋酒之地,刚刚走近,就惊讶地叫了一声:“土是松的?”

谢玄辰站在她身后,昏黄的灯光将他脸映照的温暖如玉。他听到慕明棠的话,只是笑:“你再挖开看看。”

慕明棠将信将疑,她才刚刚要动手,丫鬟就齐齐涌下来,坚决不肯让慕明棠动手。慕明棠也不坚持,她以口代劳,她指向哪里,丫鬟就把哪里挖开。

倒确实比自己动手省事。

才挖到一半,慕明棠就大概明白了。明明下午埋酒时还什么都没有,然而现在,海棠树下多了好些酒坛。

慕明棠隐约看着眼熟,她提着灯辨认了一会,突然发现不对:“这不是以前,爹娘在襄阳为我埋的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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