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听到是他, 冷着脸躲开他的手,起身坐到另一边。

谢玄辰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他坐到慕明棠原来的位置上, 隔着桌子看慕明棠手中的东西:“在看账册?一大清早看这些费脑的东西做什么,天气热了, 该做春衫了。你喜欢什么样子,我让人去买。”

慕明棠终于施舍了谢玄辰一个冷眼:“不必。”

谢玄辰立刻粘上去,他不敢强行去抱慕明棠,只能小心地碰她的手:“我错了。”

慕明棠冷冷瞥了他一眼:“你错哪儿了?”

谢玄辰顿了一下,他停顿地太过明显,慕明棠也看到了。她气的不轻, 立刻就要站起来走,被谢玄辰强行拉住:“别气别气, 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骗你。”

慕明棠依然冷着脸,说:“你走了之后我担惊受怕, 就怕你出什么差错。可是你回来后,还不告诉我真相。”

谢玄辰叹气, 这次他知道他确实过了。他握着慕明棠的手, 诚挚道:“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保证。”

慕明棠想走走不了,想抽手也抽不出来,她本着脸不说话, 谢玄辰见似乎有回旋的余地,赶紧把她拉到自己腿上,环着慕明棠的肩膀认错:“是我不该仗着你担心,装病骗你。你生气冲着我来, 别自己憋着,要打要骂都随你。”

谢玄辰语气诚恳的出奇,慕明棠渐渐软化,问:“还有呢?”

还有?谢玄辰头疼,怎么还有?

慕明棠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慕明棠哼了一声,说:“少装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谢玄辰一听居然是这回事,十分无奈:“宝儿,我真的听你的话,已经放慢了。你不信的话,今天晚上你试试本来速度?”

简直不堪入耳,慕明棠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想要起身离开,被谢玄辰笑着抱住:“好了好了,都听你的,以后我尽量。”

谢玄辰抱着人不撒手,又是撒娇又是发誓,把慕明棠折腾的没脾气了。慕明棠无奈,说:“好了,你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松手,我要起来。”

谢玄辰察言观色:“你不生气了?”

慕明棠立刻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谁说的?”

谢玄辰知道了,笑着放她站起来。慕明棠以为谢玄辰耍完赖就该回去了,结果他还磨磨蹭蹭不肯走:“你在看什么账册?”

“随便找来的,有知州府的,也有外面商铺的。”

谢玄辰“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了。慕明棠反倒好奇,斜瞥了他一眼:“你不问我看这些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有什么可追根究底的。”谢玄辰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所以全然交给慕明棠处理,“我如今还得靠你养着呢,哪会和王妃唱反调。”

慕明棠本来想冷着脸,还是没忍住被他逗笑了:“花言巧语,没个正形。”

“那我的花言巧语,骗住了王妃没有?”谢玄辰见慕明棠还低头注意着账本,不由吃味,故意伸手捂住账册,“我好看它好看?”

又来了。慕明棠拨开谢玄辰的手,头也不抬说道:“你好看。”

敷衍,毫无真心,谢玄辰这回是真的吃味了。身边那个人明晃晃散发着我不高兴快来哄我的气息,慕明棠被烦的没法,只能放下账册,说:“你一个大活人,和一件死物计较什么?我看账本,还不是想着尽快营利生息,我们虽然带来了许多黄金,可是总不能坐吃山空。”

说起黄金,慕明棠就想起皇帝来了,她问:“我没留意,都两个月过去了。你说皇帝发现我们的障眼法了吗?我虽然假借嫁妆名义将东西带出来,可是假的瞒不了多久,王府里的人迟早会发现蒋家的嫁妆还好好待在库房里。到时候皇帝只需一联想,就知道我们居心不良,一早就有了离心。他若是借此说你预谋不轨、意图造反,可怎么办?”

“那就反呗。”谢玄辰说的轻描淡写,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皇帝轮流坐,谁能耐大听谁的。再说,皇位本来也该是我的。”

慕明棠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说出了造反这两个字,她被吓了一跳,立刻回头看窗户外有没有人。

“不用怕。”谢玄辰说,“被人听到了无妨,反正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他也好,我也好,包括这一路上的文官武将,都对这个结果心知肚明。只不过,我们都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罢了。”

谢玄辰说完后,瞧见慕明棠的表情,笑了:“想说什么说吧,和我还顾忌?”

慕明棠欲言又止,试探地问:“你想当皇帝吗?”

“这得看你想不想当皇后。”谢玄辰眼睛中都是笑意,表情恍如在开玩笑,可是语气却一派当真,“你如果愿意,那我就为你抢来帝位,让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皇后。你如果不愿意,那我就立一个小皇帝,以后临朝摄政,照样让你舒舒坦坦过日子。等我们第一个儿子长大了,就可以扔给他了。”

慕明棠听着这一席标准乱臣贼子的发言,心情复杂。明明搁以前她能被吓死,但是现在听到这些话从谢玄辰嘴里说出来,竟然一点也不意外了。

可能,是见多了就习惯了吧。她一直都知道谢玄辰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从不肯屈居人下,凡事要做便要做到领头。

慕明棠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自然没有拦着夫婿上进的道理,她也拦不住,可是等谢玄辰成功称帝,他是不是也会有三宫六院?

甚至谢玄辰只要正式举了反旗,就有的是人投奔他,为他进献美人。

这种心情微妙而复杂,谢玄辰是不会理解的。谢玄辰见慕明棠一直垂着眼睛,敏锐地发现她情绪不对:“你有心事”

慕明棠摇头:“没有。”

谢玄辰现在确定她真的有心事了。谢玄辰微微正色,他在名利堆中混了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最为出众。他当然能辨别出来,慕明棠刚才生那么大气,都不如此刻的沉默致命。

谢玄辰感觉到威胁,他一边盯着慕明棠的表情,一边试探:“你担心我造反失败?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担上造反的名,依谢瑞这个失人心的劲儿,我就算造反也是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而且他自己继位也不正,我手里有的是他的底牌。”

慕明棠垂着眼睛不说话,过了一会,抬头对谢玄辰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我当然相信你,会把一切都做的很好。”

谢玄辰实在猜不到慕明棠在想什么,他有点理解为什么别人说女人心海底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说了这个话题后,突然就低落了呢?

隐隐还和他生分了。

谢玄辰百思不得其解,他心情不好,不幸撞在他手上的人只会更不好。耶律焱不甘心撤军,试图离间谢玄辰和皇帝,让人在东京散布谢玄辰已有反心,故意延误时机、不想让皇帝获救之类的言论。

谢玄辰听到,只是立刻拿剑削了耶律机一块头发,连着耶律机身上的信物,一起送给萧太后当礼物。

头发上还沾着血迹,可以想到谢玄辰挥剑时只要再偏一寸,掉的就是耶律机脑袋。

隔了一段时间,北戎皇宫那边十分平静。谢玄辰又给萧太后送了根小拇指去,并且体贴地附上书信一份,说感念萧太后思念儿子的心,耶律焱一日不退兵,他就一日斩一根耶律机的手指。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把耶律机的零件凑齐,送来和萧太后团聚了。

最后,谢玄辰还十分无意地提了一句,说耶律焱频频派人来激怒他,好像还挺想让谢玄辰杀了耶律机的。

落款处,赫然是耶律机的血手印。

玩离间计,谁不会。端看谁的处境更致命了。

萧太后再也忍受不了,立刻下令让耶律焱撤兵。

邺朝有谢玄辰在,即便真杀了皇帝,也不过是给谢玄辰做嫁衣裳,反倒让谢玄辰有了名正言顺继位的机会。眼看这次征讨已经失败了,不如撤兵,留谢玄辰和皇帝内部撕咬。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北戎以逸待劳,到时候自可坐收渔翁之利。反倒是她的小儿子,不容有失。

耶律焱收到萧太后的命令后气得捶胸顿足,然而萧太后的手令一道接着一道,耶律焱敢不顾叔叔死活,却不敢违逆萧太后。

他含恨退兵,临走时,看东京的眼神全是嗜血般的不甘。

谢玄辰不会给耶律焱出尔反尔的机会,他带着耶律机等在边境线上。等耶律焱的大军到后,两军对阵,耶律焱放了邺朝被俘虏的士兵,谢玄辰也亲手斩断绳索,放耶律机离开。

两方的弓箭手一直蓄势待发,阵前静默无声,所有人静静看着耶律机走向对面。

耶律机走过中线,北戎许多人都悄悄松了口气。他们才刚刚要派人去迎接东丹王,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支箭,穿心而过,将耶律机射死当场。

耶律焱立刻大喊:“汉贼使诈,故意射杀东丹王!杀啊,给东丹王报仇!”

谢玄辰看到耶律机中箭的时候,感慨般叹了一声:“真狠,是个做大事的人。”

可惜,遇到了他。

谢玄辰骤然挥手,身后大军喊杀声顿起。

·

慕明棠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乏力嗜睡,一整天都恹恹的,连胃口都不太好。

丫鬟们忧心不已,王爷去边境押送东丹王去了,临走前专门吩咐,好好照顾王妃,王妃掉了一根头发,都要她们提头来见。

如今眼看着慕明棠不吃饭,丫鬟们愁的和什么似的。她们以为王妃是不习惯真定府的气候,变着法给慕明棠做家乡菜。

慕明棠也知道自己不能和身体过不去。谢玄辰走前,他们两人稍微闹了些别扭。其实说别扭也称不上,毕竟只是慕明棠单方面心里膈应,谢玄辰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怎么了。

慕明棠也觉得自己的情绪来的毫无道理,谢玄辰如今并无纳妾之兆,他在军营和家里两头跑,慕明棠最是知道谢玄辰时间有多么紧张。只是因为她对尚未发生之事的想象,就迁怒于谢玄辰,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但是慕明棠明白归明白,心里总是沉闷的。东京里有的是妻妾满堂的人家,哪家没有妾才要被人说道呢。慕明棠以为自己早就习惯,可是现在,只要想想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就浑身难受。

北戎那边对交耶律机催得紧,谢玄辰还得去和徐老将军等人商议联手的事,根本耽误不得。谢玄辰明明知道慕明棠心里有疙瘩,但他猜不到症结是什么,外面的事又实在不容耽误,他只能暂时放下心结一事,带着耶律机和人手出发。

谢玄辰临走时怕出什么意外,把所有人都敲打了一遍,务必好好照顾王妃。现在慕明棠不吃饭,可把全府人急了个够呛。

今日小厨房特意做了鱼,听说,还是襄阳那边的水产。丫鬟们有心让慕明棠多吃,不断地逗慕明棠开心。慕明棠知道她们的好心,也着实不好意思让全府人跟着自己提心吊胆,于是硬逼着自己吃了几口。

丫鬟见状大喜,连忙给慕明棠加了块鱼肉,说道:“王妃您尝尝这条鱼,听说是这个厨子有祖传做鱼秘技,做出来的鱼肉又滑又嫩,鲜而不腻。王妃您试试?”

慕明棠不忍拂丫鬟好意,夹起来尝试的时候,鼻尖闻到鱼肉味,猛的一阵恶心。慕明棠扔下碗筷,俯身到另一边干呕。屋里人都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丫鬟反应过来,连忙说:“快去请李道长过来。”

王妃身体不适的消息马上把全府人都惊动起来,小道士近乎是被架着抬到正房。丫鬟们一看见他,七嘴八舌都围过来:“道长你可算来了,今天王妃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干呕,你快去里面看看!”

小道士正了正自己衣襟,对众丫鬟比手道:“不急,勿要慌张,我这就去看。”

慕明棠也被吓到了,她仔细回想,觉得自己最近并没有吃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但是刚才那阵恶心来时又急又快,她几乎忍都忍不住。

慕明棠看到小道士进来,立刻免了小道士的礼,说:“道长不必多礼,先诊脉吧。”

小道士隔着帕子按住慕明棠手腕,很快,他就收回手,嘴里念念有词:“我还以为怎么了,吓我一跳。”

慕明棠又紧张又担忧地看着他,见他只按了一小会就收回手,忍不住问:“道长,你不需要再诊诊另一只手吗?”

“不用。”小道士大咧咧一挥手,说,“当归、川芎、白芍各二两,菟丝子炒熟四两,阿胶二两,每三日喝一次。过几日我再来诊脉,如果气血充足,连药也不必喝了。”

慕明棠听得迷迷糊糊,她问:“道长,我到底是什么病?”

小道士听完,都愣了一下:“我刚才没有说,你是喜脉吗?”

慕明棠愣住,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小道士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自己脑门,道:“我最近脑子是怎么了,老是忘事。我还以为我已经说了,你不是生病,而是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惨工具人——东丹王耶律机。

***

#清明祭#哀悼,英雄不会被遗忘,逝者安息【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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