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掌嘴”

跑进来的是月晴,她进来后,一股脑跑过来,赶紧回禀道:“小姐,侯爷过来这里看小姐了。”

一听这话,霍迎云顿时蹙眉。

父亲虽在定远府,但是因深受帝王倚重,是以常有来往于京城的信函公务,父亲往日忙得很,哪有功夫每日见她。就她记忆中,从小到大,父亲半年都不见得能问问他们她和弟弟功课,甚至有时候他出远门,回来后见到都陌生得很。

至于一大早天还没大亮就过来看望她这女儿,这更是少见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

霍迎云快速地细想了一番,除了最近隐瞒了父亲,让这小丫头代替自己刺绣外,也没什么别的。

霍迎云狐疑地看了一眼脚底下的小丫头,当即道:“先下去吧,等我见过父亲,再发落你。”

香妩咬唇,跪在那里,很是有些失望,她希望尽快被发落,早点配个男人离开。

待到香妩被推搡出来,月晴赶紧过去扶起来香妩,李嬷嬷见了,冷哼一声:“连小姐的东西都敢偷,也是翻了天了!”

月晴气不过:“不是偷的,是侯爷赏的!”

李嬷嬷好笑:“侯爷赏的?侯爷凭什么赏你这些,我一把年纪在侯府伺候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见赏我?”

月晴还要说什么,香妩虚弱地扯了扯她的手,小声说:“月晴姐姐,你扶我回去吧。”

月晴看着香妩这样,心里难受,也不想和李嬷嬷计较,赶紧扶着香妩出去了。

外面,兰若和花梦都在那里盯着,见她们出来,忙围过来,一看香妩被打成那样,都心疼得不行,兰若更是捂着嘴哭了。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也经常和她们开个玩笑,不曾想打起来这么狠。

一时扶着香妩回了房,月晴端来了温水伺候香妩用,另外两个丫鬟围着她难受,忍不住落泪。

香妩却是冷静得很,她往日虽然胆小怕事,但是现在被打了,倒是觉得心安了。

她记得有个叫燕儿姐姐的丫鬟,就是犯了事赶出去,随便配了个男人,当时大家都同情,说燕儿这辈子算是毁了,燕儿也哭得跟什么似的。

结果数年后,当她挥刀毁脸的时候,燕儿姐姐和那男人生了孩子,穷是穷,日子过得却有盼头。

所以香妩觉得,随便嫁一个外面男人,都比在府里给姑爷少爷侯爷当通房强,通房不是人,男人把你当玩意儿,但是出去嫁了男人,穷男人娶不起媳妇,反倒把你当人看。

她反过来劝两个好姐妹:“兰若姐姐,花梦姐姐,这原也没什么,不过是被打而已,又不是丢了命,你们看,我这不是捱过去了吗?”

然而她这话一出,惹得兰若和花梦更加伤心了,都是当丫鬟的,有兔死狐悲之心,况且那莓果她们也吃了。

“小姐怎么可以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打你?那个李嬷嬷分明是嫉妒咱们,就这么污蔑你!”

“往日小姐和我们说说笑笑,她又最疼香妩,说香妩傻,还说香妩傻人有傻福,我一直觉得小姐很宠香妩,不曾想竟这样……”

连香妩都这样,那她们呢?

香妩听她们这么说,知道是一个机会,也不顾上脸上火辣辣地疼,赶紧劝她们道:“几位姐姐,你们都说我傻,觉得我不想当贵人的妾是装样子,可你们哪里知道我的心思!我们和小姐一起长大的,往日小姐对我们亲如姐妹,但我们真是小姐的姐妹吗?”

几个小姐妹挂着泪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了。

香妩知道她们听进去了,忍着痛继续道:“姐姐,你们只想着若是给贵人当妾,从此吃香喝辣,但是你们想过吗,咱们吃香喝辣,能吃得安稳喝得安稳吗?当了妾,还是奴才,还是要伺候主子夫人,甚至还会被夫人提防,拿法子对付我们!”

月晴都听傻眼了:“但是当了妾,哪能和现在当奴婢一样……”

她觉得,还是不一样的吧?

香妩:“自己以为一样,但吃饭的时候还是站着伺候夫人,在人家眼里,还是一样的。你们看我这脸上——”

说着,香妩给她们看:“若我当了少爷或者谁的妾,难道人家就不能这样打我了吗?”

兰若和花梦面面相觑,她们开始意识到,香妩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正这么说着,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却是那李嬷嬷。

李嬷嬷带着几个小丫头,就要把香妩往外拖:“小姐回来了,刚说让你过去,这是等着要发落你呢!”

月晴兰若花梦三个姐姐一惊,香妩却是一喜,终于要被发落了吗?不知道给她配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月晴兰若花梦齐齐要护着香妩,李嬷嬷带着人直接把香妩往外拖,香妩忙道:“三位姐姐,我没事,我不怕,你们不用拦着!”

最后香妩终于被拖出去,月晴伤心:“香妩怕连累我们,才那么说,她其实怕得紧!”

兰若和花梦也跟着抹泪:“只说香妩往日傻,其实她是大智若愚,比咱聪明多了!”

而此时的香妩,已经被李嬷嬷直接拖出去,径自拖到了小姐闺房外。

之后小心地道:“小姐,香妩那丫头我带过来了,就在旁边候着,看看今日怎么打发了吧?”

香妩咬着唇,低头跪在那里,攥紧了拳头,一声不吭地等着,等着得一个男人嫁了。

而霍迎云的闺房中,定远侯霍筠青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茶香袅袅,霍筠青冷峻威严的脸庞看不出丝毫端倪。

站在旁边伺候的霍迎云瞄了一眼旁边侍立着的两个壮实婢女,心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那两个婢女,一个穿白,一个穿红,分别叫白简和朱衣,那都是武艺高强的女婢,从小跟在父亲身边的,父亲对她们颇为倚重。

但是寻常时候,并不见她们出现。

她们出现了,府里必然是有事要发生了。

霍迎云就开始忐忑了,这两位婢女可不是寻常人,怎么父亲带着她们两个来到自己房中,这,这是要干嘛?

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自己手下的婢女做错了什么,才至于出动这两位?

霍迎云思来想去,忐忑不安,最后只能想到了香妩身上。

难道是香妩那丫头在父亲书房里竟然惹了什么祸事,偷了什么东西?

如果这样的话……霍迎云暗暗咬唇,心想怎么也不能让那丫头连累自己。

她过去书房临摹书画,万一有个什么,就说自己不知,推个一干二净?

就在这个时候,那林嬷嬷已经带着人拖了香妩过来,便是再小心,自然有些动静。

“外面这是什么动静?”霍筠青轻轻地品了口茶水,之后才淡声问道。

“外面,外面……”霍迎云忙笑着说:“想必是底下人去叫香妩那丫头了。”

她望着父亲那深沉莫测的脸,小心翼翼地道:“父亲,是不是女儿的丫头弄坏了书房里的东西?这个丫头年纪小,做事不稳,这也是有的……说起来,这丫头今日又惹了一桩祸事,实在是可恨,这种丫头,也确实应该早早打发了。”

“她怎么了?”霍筠青面无表情地这么问。

“她……”霍迎云低下头,很是无奈地说:“这丫头也没个廉耻,竟然偷了我的东西,偷了也就罢了,还死鸭子嘴硬,如今我先让人拉下来了。”

“偷了什么?”霍筠青淡声道:“我定远侯府中,竟有贼,看来是要好生料理了。”

“她偷了一些莓果自己来吃。”霍迎云叹。

“莓果?”霍筠青的声音清冷而危险:“人呢?”

霍迎云揣摩父亲那脸色,越发肯定了。

父亲并不喜让人碰他书房的东西,这小丫头一定是不小心犯了什么错,以至于惹了父亲大怒,这才过来自己房中。

也是恰好,这小丫头偷了东西,自己已经打过了,赶紧撇清关系把她交给父亲,任凭父亲发落才是。

当下忙道:“父亲,已经教训过了,正在外面候着,女儿这就让人带进来。”

说着,当下给身边的使眼色,很快,香妩被带了进来。

于是霍筠青就看到了那个被打过的小丫鬟。

一头青丝略显凌乱地披在肩头,两颊红肿甚至泛起红痕来,一双山泉般的眼睛浸满了委屈的泪,薄薄的唇儿抖着,单薄的肩膀也微微颤着,进来后便跌跌撞撞地跪在那里了。

“她偷了莓果?”霍筠青的声音满而沉。

区区一个莓果,于定远侯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他也并不屑贪恋这口舌之欲,往年都是命人直接送过去给府中一对儿女品尝,今年也是突然起意,留下来一些,随手赏了这小丫头也没什么,权当逗逗她罢了,并不曾放在心上。

只是不曾想,一个莓果竟然惹出这种事来。

“回禀侯爷,是,是她偷了!”答话的却是将香妩带进来的李嬷嬷,她慌忙上前跪下,恭敬地道:“这小丫头往日就不检点,勾三搭四的,如今更是偷了小姐的东西,着实可恶!”

而跪在那里的香妩,一进来后,也是一惊。

她看到了侯爷!

本来是满心期盼,盼着早点找个男人把她打发了,可谁知道,竟然有个侯爷在这里!

侯爷知道真相呀,侯爷一听就应该知道,是他赏给自己的莓果惹了祸,他会不会说出来呢?他如果说出来,那自己岂不是不能被打发出去,不能配男人了?

香妩这下子高兴不起来了,她咬着唇,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侯爷。

侯爷……把我打发出去吧,我就是偷了莓果……她眼泛祈求,无奈至极。

然而她这一眼看在那位高高在上的定远侯眼中,自然是误会了。

含羞带怯,梨花带雨的小姑娘,遭受了冤屈,正含泪望着他,清澈的眸中闪着祈求的微光。

霍筠青的眸光自那小姑娘身上移开,落在了霍迎云身上,之后才道:“已经罚过了?”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声音依然是清淡无波,但是屋内的众人,却凭空感到一阵凉意,仿佛寒风乍袭,后背只觉森森。

霍迎云的心一沉。

这个死丫头,到底是做了什么,惹得父亲这般恼怒?今日怕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霍迎云深吸口气,瞥了一眼香妩。

其实这个丫头手巧,她本来想着,就算父亲今日罚她一般,痛揍一顿,依然还是能留下,当一个粗使丫鬟留在院子里,随便指派她做一些女红的活儿,也算是一个用处。

但是现在看来,是怎么也不能留下了。

当即她垂下眼,叹道:“是她偷的,不但偷了,还分给其它几个丫鬟吃,死不悔改,冥顽不灵。”

旁边的李嬷嬷见此,也忙帮嘴道:“对对对,是她偷了,这都是老奴亲眼看到的,她偷了不少呢!主子的东西她竟然也敢偷嘴,依老奴看,这是往日太惯着了,无法无天了,如今正好侯爷在,也该管教管教才是。”

霍筠青抬眸,淡漠地看了一眼李嬷嬷,道:“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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