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顾夫人最中意的人选并非沈语迟,而是今上最小的女儿郦阳公主。

邺朝没有规定驸马不得入朝干政的规矩,娶一位公主明里暗里更有数不清的好处,只一条,娶公主就不得纳妾收通房,顾夫人也不是给儿子塞妾的母亲。更何况顾星帷这一走就是一年,圣上几度要为公主定亲,但公主死活不愿,只一意等着顾星帷。

对于顾星帷这样想要在仕途上有所斩获的年轻人来说,娶一位公主能带来的政治利益简直不可估量。可惜了,没缘法,毕竟千金难买心头好,儿子一心在沈大姑娘身上,幸好现在瞧来,沈大姑娘也是好的,日后若能安心打理内宅,料理庶务,前程也差不了。

顾夫人边思量,边绕过影壁,笑着招呼了句:“这就是沈大姑娘吧?好些年没见,大姑娘越发活泼伶俐了。”沈家和顾家勉强沾亲带故的,她这样打招呼,并不算突兀。

沈语迟还没认出眼前这位打扮清雅,面容端美的贵夫人是谁,她瞧见后面站着的顾星帷才恍然大悟,忙敛衽一礼:“见过顾夫人。”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我们家这一摊事,让您瞧笑话了。”

顾夫人忙扶她起来:“快别多礼。”她笑一笑,眨了眨眼,竟有些调皮的意思:“什么笑话不笑话的,我才过来,可什么都没瞧见啊。你们好些年没回来,我也好些年没来沈国公家的府邸了,你陪我逛逛可使得?”

沈语迟老实道:“不瞒您说,我也才回来呢,陪您走两步还是可以的,要是介绍景致,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顾夫人是正经一品诰命,身份煊赫地位尊荣,平日里上赶着巴结奉承她的不知有多少。她听沈语迟这话,就知道这是个实诚人,不觉笑一笑:“那咱们就去园子里逛逛。”

路上顾夫人问了她日常喜好行事,顾星帷便在身后默默跟着,两人说起她在登州做生意的事儿,沈语迟没觉着做生意赚几个零花有哪里不好,见顾夫人问起,她就一五一十说了。

顾夫人更觉着这孩子心实:“我就最烦的便是有人抱着那些死规矩,口口声声说经商有辱身份,这话当真可笑!咱们又没入商籍,怎么就有辱身份了?再说咱们女眷,手里头若是有田地铺子,细心经营了,还能置下一份家当来,这家当传下去更能福泽子孙。”

顾夫人得有四旬左右的年级,但性子委实活泼,沈语迟所遇到的长辈里,这位顾夫人算是难得好相处的了。

顾夫人不但人好相处,出手还特大方,摘下手腕上的一对儿翡翠镯子就给了她。那翡翠托在掌心简直宛若一汪凝碧,颜色澄澈透亮,实在不是凡品。沈语迟哪里好意思要啊,坚辞不受,还是顾夫人硬给她戴在腕子上头。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宴客的花厅,白氏瞧见顾夫人和沈语迟一并走进来,又见小姑手腕上多了一对儿眼生的镯子,她眼睛微微一亮,大抵猜到顾夫人的来意了。

不过这时候人来人往的,白氏又是女方家人,不好表现的太主动,客气招呼了几句,就拉着沈语迟四下认人了。

顾星帷桃花眼里满是笑意:“母亲觉着如何啊?”

顾夫人没好气地嗔儿子一眼,说话却很公正:“是个好姑娘。”她不担心沈语迟有什么狐媚手段笼络住了自己儿子,论手段,她也不可能怕一个小姑娘。但她性子人品都无暇,顾夫人反挑不出什么错儿来了。

顾星帷一副笃定模样:“她性子和母亲年轻时有几分相似,我就知道母亲定会喜欢她的。”

顾夫人又斜了斜儿子:“你回头去西山寺,请方丈卜个吉日吧。”

这便是答允的意思,顾星帷桃花眼挑起,眼底尽是喜悦。他自然是急着早点把定亲之事落实下来的。

沈语迟这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人看上啦,就算知道,她估计也没啥心理波动,顾家是千年大族,这么些年累积下来,旁支嫡系的亲戚不计其数,各项事务更是烦不胜烦,她自问不是这等人才!而且,而且她和裴青临还剪不断理还乱呢。

她陪着白氏应酬了许久,眼看着吉时都快过了,白氏都着急起来,吴二这才姗姗来迟。

吴二一身吉服穿的歪歪斜斜,打扮的是花里胡哨半点不庄重,一进来先瞅了眼沈幼薇,瞧未婚妻盛装之下也颇为貌美,他心下一喜,又瞟见了沈语迟,觉着这个大姑子比原来还明艳三分,他那目光就黏黏糊糊的,看得人心里犯恶心。

沈语迟脸色越来越沉,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揍他一顿,便起身向白氏道:“嫂嫂,我待在屋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白氏亦是厌恶吴二,颔首道:“去吧,等会你不用过来了,这儿有我呢。”

沈语迟就起身出去了。

顾星帷本想教训吴二一番,结果发现沈语迟先走了,他瞧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点头,他便跟着出去了。

沈家祖宅附近不远处有个坊市,里面吃的玩的东西不少,沈语迟买了个炸糖米糕慢慢吃着,冷不丁头顶传来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方才还没吃饱吗?居然跑这儿加餐来了。”

沈语迟转头就看见顾星帷带笑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她冷哼一声:“对着吴二那张脸,能吃下饭才奇怪呢!”

顾星帷眨了眨桃花眼,不经意地抛了个媚眼:“正巧,我也被恶心的吃不下饭,你不打算请我吃点?”

他这番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沈语迟随手一指卖糖米糕的摊子:“自己买呗,几文钱的东西还要人请?”

顾星帷还无师自通了耍无赖技能:“我在你家吃席没吃饱,你都不带管饭的吗?”

沈语迟也懒得为几文钱的事跟他吵,数出铜板买了两串糖米糕递给他。

顾星帷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伸手接,而是弯下腰握住她的手,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沈语迟眼睛都瞪圆了,手里的糖米糕‘啪’就落了地。

顾星帷抿了抿唇,既觉着她反应有趣,又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后腰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腰间的玉佩被人一阵风似的掠走了。

一块玉佩他倒是不在乎,但上面还刻着顾家的印鉴,他冲沈语迟撂下一句‘等等我!’,纵身一跃就去追贼了。

那小贼不知什么来路,轻功怕是宫里羽林军也比不得,他堪堪追出去两三里,只找到那块被扔下的玉佩。他心里既然憋闷又狐疑,但沈语迟还在原处,他连忙折返回去,人来人往的坊市里,她却没了踪影。

......

沈语迟眼瞧着顾星帷跃了出去,她还没搞明白出什么事了呢,突然腰间一紧,几个服侍的下人护卫都没反应过来,她就给人半搂着到了一处暗巷。

裴青临一脸阴翳,取出一块帕子来,握住她方才被顾星帷握住的右手擦拭。他声音冷沉:“他还碰你哪儿了?”

他说完这句,又沉默了下,声音极轻地问:“你喜欢顾星帷了吗?”眉间头一回带上了不确定,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不想问这个问题了。

沈语迟怔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她愤愤抽回手:“你派人调开顾小郎君的?你还把我掳来!你又想干什么?!真以为帝都没王法了?!”

她又皱眉:“我喜欢谁跟你没关系!”

裴青临闭了闭眼,想到方才瞧见的画面,眼底便是掩不住的冷厉:“光天化日,你们没名没分的他就敢对你这般腻歪,我若是不调开他,谁知道他还要做什么?”

他伸手把她被他握过的手包裹住,让自己的味道驱散顾星帷带来的气息。

沈语迟使劲想抽回手,却怎么都抽不开:“那你这样又算什么?!”

裴青临握住她的手一时,心绪总算平复了些。他不想对她发作,让自己缓缓展颜:“我是你未来夫婿,怎么能和他一样?”

沈语迟啐他,又故意挤兑:“你是我哪门子夫婿?!我告诉你,我对未来夫婿别的要求没有,就一条,一定不能穿过女装!”

裴青临唔了声,做若有所思状:“好吧。既如此...大娘子做我的夫婿也可以。”指尖摩挲着他的下巴,柔声媚色地道:“我有陪嫁千万,自己亦算有些本事,相貌也瞧得过去。绣活厨事亦是懂得,也无需大娘子出什么聘礼,日后更能帮你料理内外事宜,半点不需你费心,你觉着可好?”

沈语迟给这没节操的弄的脑袋发蒙,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听裴青临这样说,她硬是发不出火儿来:“你,你发癔症了!”

裴青临拿捏她脾气拿捏精准,声音更放缓了几分:“这样不好吗?”

沈语迟换了口气,努力不被美色所迷。她沉声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裴青临心下颇是遗憾地叹了声,笑一笑:“我的斗篷,大娘子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沈语迟皱眉道:“我已经补好了,王爷若是要,我这就命人给你送过来。你现在要是没别的事,能先让我走了吗?”

“不行。”他把她的手指摊开放在掌心,一根根的挨着把玩。沈语迟压着火儿问他:“你还有什么事?!”

“我说了,你就会照办吗?”他抬眸瞧了瞧她,微微一笑:“若我说我想你了,想见到你,亲你抱你,你会答允吗?”

沈语迟还没出声骂人,就被拥进了一个带着熟悉香气的怀抱里,他满足地喟叹一声。

沈语迟硬是没能挣脱:“你放手!”她怒哼了声:“你现在已是亲王之尊,又不是女子身份,更该注意名声才是!你信不信我喊一声就能让你颜面扫地!”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间,轻轻嗅着她的发香。他闷闷地笑了声:“大娘子喊吧,喊完了我就向圣上请旨赐婚,你娶回家之后就能抱个够,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沈语迟给他噎死,他似乎迟疑了下,终于直起身,捏着她的下颔轻轻问:“大娘子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先生?”

沈语迟嘴巴闭的跟老蚌似的,裴青临一挑眉,要说话的话还未出口,巷口传来顾星帷的声音:“不能!”

裴青临眼睛危险地眯了下眼,缓缓转头看着他。

顾星帷进京之后一直在做差事交接,压根没来得及会一会这位襄王,只是当差的时候老远看过几次背影,今日正面一见他心里极为震惊。虽然裴青临外貌体型都有了一定改变,他还是能一眼瞧出来,这位襄王就是当初沈家的女先生,两人竟早就碰过面!他若是早知道,若是早知道...安能在此人手下屡屡失手?!

他如何震惊痛悔也来不及,又开始思考裴青临把沈语迟掳来的意义。裴青临虽装扮成女子,但到底是男儿身,想必也是早就对沈语迟起了歹心,只是当初在登州的时候碍于女子的身份不好下手,如今恢复了男儿身,便要一逞兽.欲了。

他给自己的脑补弄的面沉如水,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冷冷道:“王爷,沈大姑娘跟你素不相识,你这般当街掳人,怕是不好吧?”

他咬重了‘素不相识’四字,讥讽至极。裴青临漠然一笑,他让顾星帷看着他和沈语迟交握的手,讥诮地重复:“素不相识?”

沈语迟被这样的场景弄的一个头两个大,拼命挣脱,死活挣脱不开。顾星帷脸色越发难看,强行按捺住了才没跟他动手。

他抬了抬下巴:“我若和大娘子算素不相识,你又算什么?”

顾星帷平时再如何沉稳练达,毕竟也才堪堪二十,重重扔下一句挑衅:“我和语迟丫头早有婚约,不日就要下聘行礼,到时候还请王爷来喝喜酒。”他向沈语迟伸手,加重语气:“语迟丫头,跟我回去。”

这俩人沈语迟哪个都不想沾,她趁着裴青临不注意,猛地挣开他的手,又避过顾星帷。她重重吸了口气:“我要先回去了,你们二位自便。”

裴青临和顾星帷齐齐怔住。

还是裴青临先反应过来,他却没再拦她,只唤了声:大娘子...”他声音一沉:“等我。”

顾星帷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再过两日我们就要正式定亲,沈家长辈已是允了,劳王爷对我的未婚妻说话注意着些!”

顾星帷绝不是妄言之人,他既然敢说这话,想必是真的打算择日定亲。

裴青临面罩寒霜。

顾星帷撂下一句便转身走了,裴青临在原地静静矗立了会儿,周媪这时候过来寻他,她手里还捧着一件斗篷。

周媪毕恭毕敬:“主上,大娘子让我把这件斗篷还给您。”

裴青临眼底掠过一道光彩,似乎有些欣喜期待,待落在斗篷那细密的针脚上,他神色又淡了下来:“这斗篷是谁补的?”

这样紧密的针脚,不像是她补出来的。

周媪为难道:“是...是大娘子让丫鬟补的。”

他眼底的光彩黯淡了下来,他暗暗用了内劲,好好的一件斗篷就碎成了破布,他垂眸瞧了半晌,转身离去。

......

裴青临说的等我真不是一句虚言,他第二天直接上门提亲来了!

由于沈正德出门会友,招待裴青临的是白氏,她本来还纳闷这位和沈家素无往来的襄王上门做什么?待看到裴青临的脸,白氏直接懵逼了。

她面上掩不住地错愕:“裴,裴先生?”裴先生竟然就是隋帝太子?!他当初居然是假死脱身的?!

裴青临轻施一礼:“少夫人。”他见白氏还没回过神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解释:“我在登州的时候,迫于无奈才隐藏了身份,还望少夫人见谅。”

见谅不见谅的,现在人家是亲王,白氏又能说什么呢?

她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想到在登州时沈家发生的一系列事儿,背后想必都有这位裴先生的手笔。她心惊肉跳半晌,勉强开口:“不知裴先生...王爷为何来此?”

“首先,我想答谢沈府在登州时对我的多般照拂..”他一指带来的若干厚礼,又笑一笑:“其次,我是来向贵府大姑娘提亲的。”

白氏还没从第一道雷中缓过来呢,他这转眼第二道雷劈下,把她彻底劈蒙了。

她不可思议地重复:“求娶...语迟?”

裴青临唇角微翘:“我在登州时,便倾慕大姑娘的风采人品,只是当时因身份所困,未能提亲。而今我解了危局,自然要上门议婚,唯愿和大姑娘良缘永结,恩爱白首。”

白氏现在脑海里彻底是一团乱码,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找回思路:“齐大非偶,凭王爷的人品才貌,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到?语迟性子才干都是寻常,着实配不上王爷。”

她想了想,又拿出对付太子的理由:“况且,我们和顾家已有婚约。”

她先抛开襄王就是裴青临这件事,单看他的身份,白氏就不愿小姑嫁过去,就算他现在得圣上信重,但隋帝太子这个身份,以后注定少不了是非。况且亲王什么的,能上玉牒的侧妃就能娶四个,小姑哪里能应付的过来?看裴青临这张脸,未来也少不了桃花!

裴青临略勾了勾唇:“可有婚书定帖?据我所知,顾家连媒人也没派来过沈家一个。空口白牙就算是许亲了吗?”

白氏被他挤兑的脸色稍有不快,理了理思绪:“这是我们家里的私事。”

裴青临叹一声:“纵然少夫人不愿大娘子嫁我,但她毕竟当初是我学生,我还得劝夫人一句,你还记着当初大郎君反对顾郎君向大娘子提亲吗?”

白氏眉心一跳,她对顾家这桩婚事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一时倒是忘了丈夫的态度。

他不疾不徐地道:“顾家在京中树大根深,家族子弟众多,人员复杂,规矩亦是极大。哪怕是旁支的儿媳,也要三更眠五更起,立足一整日规矩,无时无刻都要在长辈面前服侍汤水,更别说到婚丧节宴的时候,能合上一时半刻眼就不错,大娘子是清闲性子,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日子?”也是难为他,为了给顾家抹黑,把人家内宅的事儿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白氏是给人当儿媳的,自然知道他所言非虚,不知不觉就听了进去,慢慢点头。

裴青临缓缓道:“况且...圣上早瞧上了顾星帷,想招他为女婿,郦阳公主至今未婚,就是为了等顾小郎。少夫人不会真的以为,你们沈家能抢得过宗室吧?若是让圣上知道此事,又该如何呢?”

白氏心头一跳,不觉皱起眉:“我竟不知此事...”

裴青临慢条斯理地笑:“这便是顾家的聪明之处了。”他理了理袖口:“少夫人不会不知道娶一位公主的政治价值吧?纵顾小郎如今沉溺于大娘子,但一朝她容颜不再,顾小郎会不会后悔今日所选,后悔没有娶了公主呢?”

白氏给他说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就算顾家不合适,也不代表裴青临就合适了。

她强笑了一下:“多谢王爷提点。”她又沉吟着推托:“语迟年纪尚小,父亲和夫君都暂不忍她这么早出嫁。”

这便是典型的托词了,幸好裴青临今天来,一是为了让他们重新考量顾家,二也是让其他人知道,他来沈家提亲了,绝了旁人的念想。

他其实也可以向皇上要求赐婚,但谁让太子也对他的小姑娘表露的倾慕之意,太子毕竟是皇上的嫡长子,他不确定皇上会不会有所偏向,也不打算冒这个险。

他并不气馁:“是该慎重着些。”他又笑一笑:“我会耐心等着大娘子的。”说完就起身告辞了。

白氏待他走了,才擦了擦掌心的冷汗。她闭目思忖了会儿,突然沉声道:“把大娘子叫过来。”

沈语迟不一会儿就过来了,见白氏面色不佳,她疑惑道:“嫂嫂,怎么了?”

白氏遣退了下人,深深看着她:“方才襄王来提亲了。”

沈语迟惊讶地张大了嘴。

白氏焦虑地踱步,低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男子身份?你和他...”她咬了咬牙:“是不是早有私情?!”方才裴青临那模样,实在不像是没点什么的。

沈语迟脸色微白,直挺挺地给她跪下了。

白氏脸色更是难看,重重叹气:“你好生糊涂啊,遇到这等事,为何不跟我跟你大哥说?你怎么偷偷摸摸的就...哎。”

沈语迟苦笑,为什么不往外说?为了保全裴青临的一条狗命呗!

白氏瞧她神色,连着叹了好几声,又扶她起来:“罢了罢了,我们这么些人竟没瞧出半点不对来,可见此人心机极深,料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她迟疑了下,面色肃然地问:“你和他有没有...”

沈语迟不解地看她,她吸了口气,努力想了个委婉些的词儿:“逾越之事?”

沈语迟尴尬地摇头:“没有。”

白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正色问她:“襄王提亲这事,你怎么想?我得告诉你,他的身份注定少不了是非,况且他又是亲王之尊,日后侧妃姬妾肯定少不了,你真的想嫁他吗?”

沈语迟烦闷地揉了揉额角:“嫂嫂不瞒你说,我和他确实好过,但...自打他假死逃离登州,现在又变成了王爷,一路说都没跟我说一声,就这个,我是再没心思掺和了。”

要说她现在完全对裴青临没心思,那自然是不可能,可他远走汴京那段时间,她伤心也是真的。现在用理智想想,或许裴青临真的不是良配吧。

白氏见她还算明白,脸色略微和缓:“但...我瞧他势在必得的样子,怕是不好推拒。”

沈语迟犹豫道:“我,我不想见他,嫂嫂,我能不能躲上几天?”

白氏正要反驳,但转念一想,现在除了暂避也没什么好主意了,反正裴青临身为亲王,自然不可能随意离开汴京的。她素有决断,揉眉想了一时,沉吟道:“我娘家在江南,我同他们去信一封,你暂去江南躲上几个月,他们也能照料一下。现在打听襄王亲事的人不少,你待上几个月回来,他想必已经成亲了。”

沈语迟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听嫂嫂的。“

白氏转眼理出了头绪来:“这事儿得隐秘着些,你近来不要出门了,父亲那里我去说,过上三五日你就动身。”

沈语迟当即应了。

白氏是雷厉风行之人,不到三日就备好了马车船只。

沈语迟是从角门走的,握住白氏的手歉疚道:“我给嫂嫂添了这么多麻烦,嫂嫂还一直帮我...”

白氏拍了拍她的手,一叹:“都是一家人,别说着外道话。”她跟她又把线路细说了一遍:“你这次去江南毕竟隐秘,不好大张旗鼓地调用家里的护卫,幸好我从别处给你调来了车队。你先坐马车出了西城,城外有车队等你,车队载你去码头,上船之后十来日就能到江南了,到那时候白家人会来接你的。”

沈语迟郑重点头应了。

待出了西城,外面果然停着一溜精悍车队,车夫带着幂篱遮住打半个身子。沈语迟对白氏极为信任,和他们对过彼此取信的凭证之后,便痛快上了马车。

别的不说,她其实挺想去江南转转的。她在马车里安静坐了会儿,突然觉着路有些不对,她忙撩起车帘瞧了眼,隐约觉着不是去码头的路。

她当即质问:“停车!你们怎么回事?!要把我拉到哪里?!”

车夫根本不理会她,仍旧带着车队往前开,沈语迟脸色都变了:“你们不是我嫂嫂派来的车队,你们是什么人?!”

她边说,边拔下发间的花钗,用刻意打磨出的尖头向车夫的穴位扎去。

她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沈府护卫也终于反应过来,当即拔刀要动手。

沈语迟眼看着要刺到车夫的腰间,以为能拿住他,她心里一喜,没想到车夫却在此事摘下了斗笠。

裴青临!

居然是裴青临!

她给吓得爪巴了,手里的小花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裴青临面色阴郁,眼底还隐隐透着股凄绝的哀怨,眉间更是凝着伤心——这也是沈语迟第一次见到他把伤心露在脸上。

他轻轻问:“大娘子,你也要抛弃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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