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想要沈霓君的命不在这一时,没必要当着她的面让她心里不舒坦,以后总有的是机会让她消失的悄无声息。

裴青临说完之后便垂下眼,又自嘲一笑,没想到自己也有无端自欺欺人的一天。

沈语迟心底长出了口气,同时又忍不住叹了声,她知道这对裴青临来说定然是极难的,她知道他愿意暂时放过沈霓君,并不是因为他对旧事真正释怀,而是不想让自己心里难过。所以她方才一直没出声,就是想把选择权留给裴青临。

她想伸手去握他的手,目光触及他脸上的冷意,伸到一半的手也僵住了,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

裴青临看见她的小动作,脸上的冷意稍稍消融,伸手反握住她的手,回首看了他一眼。

沈语迟眨了眨眼,把他的手攥的更紧,又悄悄撑开他的十指,借着袍袖的遮掩,跟他做了个十指紧扣的动作。

放过沈霓君非他本愿,甚至于如果没有沈语迟,他可以让整个沈家都不好过。所以他做是做了,心里仍旧不痛快,淡淡转向沈南念:“沈千户,可以走了吗?”

沈南念脸上也是一松,默默地点了点头,背起了沈霓君,一言不发地跟着裴青临走出北蛮的营帐。

沈语迟跟着裴青临上了马车,她见他神色仍是淡淡,不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先生,你是不是心里不高兴?”

她侧头想了下,语重心长地道:“你要是有火,可以冲我发,别老是闷在心里,对身体不好,容易月...”她本来想说月经失调,因为裴青临郁郁不快的样子实在太像女孩子来大姨妈了,话说到一半又意识到不对,忙转了话头:“容易伤肝。”

裴青临定定看了她一会,这才牵起唇角:“事情是我自己选的,决定也是我自己下的,你并没有劝说或者影响我,若是出了什么事,该负责的也是我自己,我为何要冲你发火?”

沈语迟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没有我在一旁,你会做这个选择吗?”她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先生,我是真的希望你高兴,但为什么世事总是难两全呢。”裴青临已经遇到过太多不开心的事儿,她希望他以后的每一天都过的开心,但有些事儿就是这么拧巴,救下沈霓君,他必然不快,可难道要让沈霓君去死吗?

“想让我高兴——”他手指勾住她的下颔,忽的一笑:“那你就对我好一些。”

他伸手摩挲着她的脸颊:“这样,你陪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我都是高兴的。”

裴青临暂时落脚在越城的一处宅邸里,这宅邸本来是一位常在北蛮和邺朝来往经商的富豪修建的,越城战事一起,富豪就主动献出这所宅邸,成了重要人物暂时的落脚点。

马车驶进了院子,裴青临缓了缓神色,淡笑道:“你和你兄长多日不见,想必是有不少话要说,你去洗漱一番,卸了易容,陪他去说说话吧,然后尽快写信给家里报平安,别让家里惦念着。”

沈语迟点了点头,她掀帘下了马车,没过一会儿,突然又把帘子掀开,探了个脑袋进来。

裴青临挑眉问:“怎么了?”

她探长了脑袋,在他侧脸上亲了下,裴青临心里受用,表面上还是斜她一眼:“这唱的又是哪一处?”

沈语迟自发地附赠了一发土味情话:“先生,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裴青临:“...?”

她自顾自地接下去:“知道我为什么觉着你胖了吗?”她见裴青临不搭话,自己硬着头皮接下去:“因为你在我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了啊。”

说完,拿期待的小眼神看着他。

裴青临:“...行吧。”

沈语迟没收到想要的回应,幽幽怨怨地走了。

作为一个审美正常的人,裴青临当然不可能对土味情话感兴趣,他托腮坐了会儿,细品之后,才回味出细细的甜,唇角轻轻挑了下。

卫令在车外报道:“王爷,沈千户和沈侧妃兄妹二人已经安置好了,您看...是先让沈千户留在这儿听用,还是让先把他们两人送回境内?”

裴青临唇边那缕笑又淡了下去:“你看着安排。”

......

沈语迟心里也惦念着大哥,卸下易容,急不可耐地去寻了沈南念。

沈南念看见她比看见裴青临还要吃惊,愕然道:“语迟,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沈语迟避重就轻:“你和侧妃都失踪了吗,家里人都担心的不得了,咱们家又没什么人脉能救下你,我就乔装之后跑到北蛮来,看能不能打听到你的消息。”

她努力把话题岔远:“也是我运道好,在登州遇到了江同知,他告诉我你和侧妃的下落,我这才能顺利找到你。”

沈南念直直地看着她:“你是和襄王一道来的?”

沈语迟表情一僵,硬着头皮嗯了声。

沈南念继续问:“他为何会同意带上你?”他深吸了口气,神色肃然:“莫非你们已经...”他有些难以启齿,不知怎么该问亲妹这个问题。

他挣扎半晌才问道:“他可曾...强迫于你?”

沈语迟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大哥你别乱想。”她想了想:“王爷对我很好。”

沈南念表情复杂,半晌才苦笑了声:“你们在登州的时候就已经...私下有了情愫?你那时候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沈语迟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踌躇道:“我也是后来才一点点发现的。”

沈南念喃喃道:“后来才发现的...”他轻声问:“你也对他有意?”

沈语迟被问的愣了下,才颔首:“王爷的脾气有时候琢磨不定了些,但对我,至少是真心实意的。”

他喟叹了声:“襄王原本是隋帝太子,当初熹明皇后死的时候,你尚且年幼,你可知道咱们家和他的纠葛?”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奇特的情绪,低垂着头:“熹明皇后和隋帝感情不睦,沈贵妃又在她跟前张扬跋扈,间接导致皇后郁郁而亡...他蛰伏在沈家这么久,我竟没有半分觉察,好深的心机...”

沈语迟皱了皱眉:“我知道。”

“有件事你定然不知。”他有些恍神:“沈贵妃当年有了身孕,太医断言是个男孩,她剑指太子之位,那时裴先生就是她儿子登基路上的唯一绊脚石,据说沈贵妃为了夺位,给他下了禹强之毒,他虽然侥幸未死,却也饱受寒毒之苦。不过沈贵妃也没落下好下场,她不久之后便小产了,也为此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孕。”

沈语迟神色不快:“哥,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别忘了,王爷才救下你。”

沈南念摇了摇头:“他救下我,我愿以性命为报,只要他需要,就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他抬首和她对视:“而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是我的妹妹。你性子率真执拗,既认定了他,想必是愿意和他过一辈子的,男子成亲之后尚且能休妻和离,但女子却没有那么多选择,更何况他还是宗室中人,我告诉你这些,并非为了挑拨离间,而是想让你仔细权衡。我愿不想让你牵扯进这些事儿中,但你既然已经牵扯进来,我作为兄长,有义务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而不是为了让你嫁她,把这事儿瞒住。”

沈语迟正色道:“哥,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你说的这些,并不会让我有所动摇,只是会更想帮助他从昔年旧事中走出来,让他以后都不再被旧事所扰。”

“既然你心意已决。”沈南念闭了闭眼:“好吧。”他对沈语迟的寄愿就是希望她找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但他也是过来人,也知道这种情意正浓时是何等入心,旁人再劝都是枉然。

他神色多了几分郑重:“接下来无论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可偏帮,更不要为我激怒于他,就是冷着我也无妨。”

沈语迟不解:“哥你说什么呢?你能出什么事啊?你还担心先生对你们下手?放心吧,先生若要害你们,就不会救你们了。”

沈南念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并不想多言:“罢了,你先出去吧。”

沈语迟只得叮嘱让他好好休息,自己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

......

裴青临就在主院的寝屋里,他手里捧着一沓公文,低头细细批阅。

只是沈南念和沈霓君两个沈家人的脸时不时晃入脑海,引得他偶尔停下来,轻轻皱眉。

他看公文看的有些烦了,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绣棚,绣棚上架着一件肚兜样式的衣裳,他慢悠悠绣着肚兜上的一丛兰草,想着这件兜衣穿到她身上的样子,神色这才舒缓了些,唇角不觉微勾。

突然,卫令在外叩了三下门,裴青临落下一针,最后一片叶子便绣好了,他这才漫不经心地道:“进来。”

卫令走进来,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家主上做绣活,但他还是没忍住露出个错乱的表情。半晌,等到终于平复了心绪,这才道:“您让闫怀查的事,有眉目了。”

他递上一封书函,裴青临接来扫了一眼,面上瞬间罩了一层冰霜。

......

沈语迟回来之后,正在提笔给白氏写信呢,身边的女护卫突然匆匆跑过来:“大姑娘...”她神色满是迷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王爷突然大发雷霆,直接命人把沈千户住的院子给封了起来,竟是软禁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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